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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敏学为国家“一五”工程立殊勋

2021-03-01钟兆云

党史文苑 2021年2期
关键词:总局西安

□钟兆云

贺敏学告别上海奔西安,组建过硬的建工领导班子

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一个五年计划(1953—1957)出台后,苏联政府根据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派出一批专家来华工作,帮助建设一批以军事为核心的大型工业企业,时称“156项工程”(实际实施150项),其中安排在川陕两省的有21项,陕西一时成为国家重点建设的战略后方基地。为了适应这一战略形势,中央决定组建一支强大的工程建设队伍,周恩来特别指示要有一个过得硬的领导班子。当时,在国家建筑工程部(简称“建工部”)直属的几大建工局中,华东的力量最强,中央乃决定,将华东工程管理局大部分施工力量迁陕,与西北建工局合组成立建工部西安工程管理局,并由华东建工局局长贺敏学赴西安负责组建工作。

贺敏学接令后,即于1954年9月带了一批处长和技术人员亲赴西安打前站。因为警卫员没有办理持枪证而不能坐飞机,待保卫部门补办持枪证后,天气又起了变化,飞机数日内都无法飞行。贺敏学乃决定改乘火车。车行至徐州时,大雨滂沱,山洪暴发,路基塌方。正是午夜时分,一行人受困,又冷又饿。贺敏学表现出老军人的镇定自若,带手下人员蹲在矮小的民房屋檐下硬挺到天亮。他和大家同甘共苦,一样喝黑乎乎的粥水充饥,谁也看不出他是首长。

火车开了40多个小时,两天后到达西安,迎面扑来的是大西北猎猎风沙。12日晚,西北建工局举行招待会欢迎贺敏学等人,西北局副书记马文瑞、国家建工部副部长万里等应邀出席。席间,贺敏学表示:坚决响应中央号召,把华东工程管理局的大部分施工力量搬到西安来,支援工程建设。

随后,贺敏学在西北建工局局长杨林陪同下,席不暇暖,风尘仆仆地开展摸底调查,了解情况。大西北艰苦的环境和大上海真是天壤之别,警卫员王茂良在贺敏学晚间休息前瞅个空儿问:首长,你真的愿意离开上海?贺敏学看出了警卫员的心事,心平气和地说:小鬼,以前战争年代,毛主席和党中央在延安怎么个辛苦你知道吗?现在和平了,条件也好多了,我们还能畏缩不前吗?干革命就是要四海为家!怎么,小鬼,你想当逃兵,不跟我干革命了?警卫员脸一红,讪讪道:首长去哪,我就跟去哪!

摸底调查结束后,杨林带了西北建工局的人事处处长、财务处处长等6人随同贺敏学前往上海,先是回访华东工程管理局,尔后在国家建工部部长刘秀峰主持下,商谈两个大区建工局重组的有关事宜。贺敏学知道杨林等人都初来上海,适逢国庆5周年,便亲自陪同他们在外滩的高楼上观看黄浦江的彩船游行。

1955年,贺敏学与家人在上海泰安路家中

国庆节一过,贺敏学主持召开全局动员大会,说:“国家需要我们,这是我们的光荣,支援大西北建设,是义不容辞的任务。西安我看不错,新办公楼盖得比这边还好,像个大皇宫,旁边还有和平电影院。大家想好了,这是干革命,不是临时的过家家,要有长期甚至在西安安家的准备,不要哭鼻子闹回家。好儿女志在四方,希望我们在西安见。我是决定了,把老婆孩子也一块带上。”

领导带头,大家自是踊跃报名,场面十分热烈。11月,第一批人员就先行上路了。贺敏学暂留上海压阵,组织后续人马。在他的催促和组织下,两万多名职工加上家属子女陆续出发,悉由专列运送。技术干部周良模说:“要是贺老不在后面赶,我们一些人就来不了了。当时华东工程管理局一位副局长说,人都调空了,要留下一批力量,他还叫我留下来。我知道贺老是要我到西安的,何况支援大西北是光荣的事,就下定决心来了。”

1955年1月5日,贺敏学率以局机关为主的队伍坐上了奔赴西安的专列。跟随他去西安的局机关有运输公司(也叫运输处,拥有几百辆汽车和自己的铁路专运线)、材料公司(对外称材料处)、计划处、财务处、合同预算处等,设备和建筑机械也一同带上。他还把局里仅剩的两个一级工程师夏行时、钱康衡带上了,西安工程管理局的总工、副总工的位置,正等着他们呢!本可以坐飞机的贺敏学,却时刻都愿和普通干部们打成一片,于是和大家一道坐上火车。这支来自华东的建筑大军,受到了陕西和西安各界的隆重欢迎,每趟专列到站,省市领导都亲自迎候,并妥善安排好干部职工的住宿生活。

西北技术工人缺乏,从上海来的技术力量相当强大。贺敏学为西安工程管理局的组建来回奔波,操尽心血,功莫大焉。西安工程管理局顺利地正式组建成立了,让原华东工程管理局的干部和职工们大为不解的是,论资格、能力,都该考虑由贺敏学当局长,可贺敏学只是第一副局长。总局局长、局党委第一书记由西安市委第二书记冯直一肩挑。上级解释说:因为西安工程管理局的组织关系放在西安市委,而且今后征地等都要市里出面,为工作方便,故作此安排。贺敏学不仅不介意,还做上海来的干部职工的说服工作,免得他们产生情绪。

华东数万干部职工,技术力量强,来西安后先到韩森寨扎营,承担6个军工项目的任务。根据中央指示,4个师3万多人的建筑部队先后来到西安。随后,中央又把一些建筑公司陆续调来西安,拨归西安工程管理局麾下。

为了加强这支建筑大军的建设,组织上还把一批文化素质较高、年龄较轻的地委书记、副专员、县委书记从华东等地调来,充实到西安工程管理局当处长,支援大西北建设。有的副专员、县委书记,到管理局后还只是机关处室的副处长,足见管理局的规格之高。

包括家属在内十万多人的建设大军云集西安,连栖身之处都没有,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有的部队索性住在古城墙箭楼上、古城门洞里,任其风吹雨淋,毫无怨言。盖房子的人无房住,这倒也是常事,可当时他们面对的还常是缺水少电、电话不灵、马路不平的三无之地。贺敏学在上海住的是拱圆式的三层小洋房,到西安后,他和大伙同甘共苦,住在西七路68号干打垒的简易平房里,在这里部署和指挥他的10万建筑大军作战。

该如何领导这支刚组建的新型部队,把它锻造为国家一支有力的产业大军?作为实际主持工作的局领导,贺敏学肩负重任,却还是一贯的温温不作惊人语。在总局召开的师团以上干部会上,他言简意赅、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为实现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大规模的国防建设这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在这个新的集体里,团结是搞好各项工作的基础。为此,我希望各级领导干部要率先垂范,上上下下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同甘共苦,艰苦奋斗,自觉遵守纪律,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完成不了的任务!

接下来,贺敏学和局领导开始编制机关处室和组建施工队伍。机关设有10个业务处,一个专家工作科和总工程师室。局下面编制了直属十大公司,部队调来的4个师原建制未变,师长摇身变经理,团长为工程处主任,师、团政委分别为两级书记。每个公司下设8个工区。随即,他迅速组织各公司按国家“一五”计划大纲,投入24项重点工程,包括附属工程共130多项工程的施工。

一支10万人的“杂牌”大军,在短时间内就能组建完毕,而且投入战斗,充分显示贺敏学卓越的指挥才能。

有板有眼领导十万“杂牌”大军投身“国家命根子工程”

1955年4月,西安工程管理局因其主管施工范围延伸到西北诸省区,奉令更名为建筑工程部西北工程管理总局(简称“西管总局”),仍驻西安。4月1日,依据国务院、国防部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建筑工程第三、第四、第六、第七师集体转业改组为企业组织,撤销部队番号。在此之前,贺敏学已根据上级的安排,有步骤地主持完成对这支大军的改造:起初仍按部队陆军供给标准供应,而后逐步脱下军装,第一步交了枪支,第二步摘下帽徽胸章,第三步转业,完全归属地方。由于讲究方法,措施到位,没有引起大的波动。

旧中国陕西的建筑业基础薄弱,设施落后,西管总局又新组建不久,各级领导及广大职工多为部队转业和新招人员,对建筑业十分生疏。为了适应新中国大规模经济建设任务的要求,贺敏学倡导大家放下包袱,一切须从头学起。他作为企业行政首长,带头学习,细心摸索。

1955年3月19日,国家建工部副部长周荣鑫带苏联工程专家多洛普切夫(莫斯科市建筑工程局局长、苏联驻华大使馆经济顾问)、普洛阔费也夫来西安工程管理局检查指导工作。贺敏学在前后一个多月的陪同检查中,处处留心,不耻下问。其间,苏联专家分别就检查中的问题,与贺敏学等局领导作了以施工准备与现场布置、施工计划限额指标、降低成本等问题为内容的谈话,并对建厂和施工中的问题提出批评和建议。贺敏学不仅认真听取,还指示专家工作科将苏联专家们的谈话及报告译发各单位学习讨论。

技术水平低,生产设备简陋,是西管总局初建时的写照。全局除了几台小型机械外,全靠人力操作,肩挑人抬,现场架子林立,而且施工能力仅能承担一般土木结构建筑和低层钢筋混凝土现浇结构,工效低、工期长。为了突破瓶颈,贺敏学和总局领导们一面大搞技术练兵,推广先进经验,一面请外国专家前来指导,组织技工跟踪学习,此外还派出技术人员出国考察和培训,引进外国的先进施工管理与技术。凡此种种途径,在全局上下掀起了大规模的技术学习热潮。当时,几乎所有局长都没出过国,他们中不少人争着去开洋荤,贺敏学却说:“我们不培养局长,是培养经理和技术骨干。”他身体力行,坚持不出国,给大家带了好头。他和总局领导还设想,请几位既有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的苏联专家驻局,帮助指导工作。这一想法得到了国家建工部领导的支持。

这年秋,国家建工部派遣多洛普切夫常驻西北工程管理总局,另一位苏联建筑工程专家普契柯夫斯基常驻西北工程管理总局西北二公司。苏联专家成为贺敏学和广大干部就近请教的良师益友。

仿照苏联的做法,西管总局的工程指挥系统采用无线电调度指挥,下设总调度室,大的工地都装上电话。贺敏学亲自担任总调度长,每天通过调度电话检查工程进度。每周至少召开一次调度会(即电话会议),每旬开生产汇报会,督促下面按调度命令完成日进度。贺敏学主持的会议,高效紧凑,简短不啰唆。

贺敏学(位于照片中间者,贺子珍长兄)、李立英(前右)夫妇和贺子珍(前左)

贺敏学把这些重点工程视为“国家命根子工程”,在他的严加督促下,各施工单位的师团级经理们,接到任务如同接到作战命令,亲自蹲在工地上抓日进度、抓工程质量。尽管如此,他们每到总局开会,仍不免提心吊胆,生怕延误工期情况出现,被苏联专家批评,面子上不好看,更怕“老头子”(贺敏学)发脾气,来个当场撤换前线指挥官。贺敏学对任务抓得严,哪个公司哪个单位先提前完成任务报喜,他立刻致信勉励。在贺敏学的指挥与带动下,全局上下紧密团结,目标一致,那就是确保国家重点工程的如期完工。

西管总局的主要施工地西安、咸阳,由于城市开发较早,历代建都,墓葬普遍,密度大,又因随着岁月的流逝,大孔性土丘地质发生变化,形成“墓叠墓”的地下立体墓群,因此,施工中碰到的难题层出不穷,不仅处理土方量大,而且如何处理地下古墓群还成了最大的技术难题。1955年随着西安、咸阳地区基本建设大规模展开,贺敏学组织西管总局和西北工业建筑设计院等单位的专家,对墓葬问题进行调查研究。

看到贺敏学不顾疲劳,置身现场栉风沐雨,身边工作人员便婉转地劝他休息,他却说:我也是来学习的,你们不能剥夺我学习的机会。

这次行动,促进了有关设计与施工单位对墓葬问题开展探索,在探测与处理方法上都有了相当改进。贺敏学和工作组在总结各单位施工经验的基础上,遍访当地群众,翻阅从西安图书馆借来的大批有关地质学、土壤学书籍,启发思路。他们还请来了各个公司的总工程师、技术人员、老工人反复座谈论证。在集中群众智慧的基础上,工作组提出墓葬的探查、处理和施工方法,编写出《西安大孔土地区建筑基地墓葬探测与地基处理意见》,这套独特的带有学术价值、行之有效的方法,一直沿用至今。

苏联专家开始认为贺敏学是井冈山下来的老革命,在技术领域只能是土包子,但在处理大孔性土壤古墓群地基本问题上,贺敏学经过几个回合与苏联专家探讨论证,实践证明苏联的洋办法不灵,而他组织中国专家搞的方案,成功地解决了这个棘手的疑难杂症。在事实面前,多洛普切夫不得不说:“贺局长走群众路线,搞出来的土洋结合的施工方案过得硬。”

通过这一成功的实践,贺敏学讲了他的体会。他说:建筑是一门综合性学科,既包含工程技术也包含艺术,但不神秘,核心的问题是要尊重知识,尊重科学,学好管理,掌握科学,才能取胜,才能把工作做好。

贺敏学尊重科学,尊重知识,更尊重人才。当时,全局只有4辆小汽车(华东工程管理局从上海带来2辆,西安2辆)。贺敏学的专车还是他任职华东军区防空司令部司令员时所配,一辆车留给局里作工作用车,他指示给管生产的副局长汪胜文配专车,另一辆配给总工程师夏行时和副总工程师钱康衡。他对技术人员的厚爱由此可见一斑。正因为贺敏学的厚爱,技术干部在西管总局有职有权,心情舒畅。

20世纪50年代中期,国家首次给干部定级。当时上级给贺敏学定的是行政7级(正部长级)。贺敏学却要了个8级(副部长级),说我这里很多同志的级别偏低,我调低一级,可以调高好几个一般干部,这样更有利于调动干部的积极性。后来,中央组织部还追问:为什么没给贺敏学评7级?

在贺敏学的带动和影响下,局领导班子也相处融洽,团结协调。对苏联专家,贺敏学十分尊重,专门指示不定期编一个《专家建议与谈话》的简报,分发有关方面参考和执行。他还要求有关部门照顾好他们的生活。针对苏联专家喜欢跳舞的特点,他专门指示局机关每个礼拜都举办一次两次舞会,并借此活跃干部职工的业余生活。贺敏学对举办舞会十分重视,只要有空,都要亲自参加,兴致勃勃地跳上一两曲。

苏联专家要求严格,在对一些不规范的技术处理予以批评、纠正之余,有些话不免难听,有些方式难免生硬,还曾动手打过重犯错误的工人。问题反映到贺敏学那里,他没有简单地各打五十大板,而是在两边做协调工作,既要求苏联专家尊重干部职工,不得搞体罚,批评意见要以妥当的方式让下面接受,又要求干部职工们理解专家们的意图。

尊重归尊重,与苏联专家共事,贺敏学在儒雅得体的言行举止中,始终包含着坚强的党性,敢于坚持真理。在施工布局、技术方案的决策中,苏联专家有时不免搬套洋东西,要总局领导依样画葫芦。但贺敏学却反对生搬硬套洋东西,而提出“借鉴洋货,以我为主,融会贯通,走自己的路”等主张。在一项技术方案中,副局长汪胜文坚决不同意苏联专家的主张,双方发生争吵。官司打到贺敏学那里,贺敏学经过调查、论证,认为汪胜文的方案比苏联专家好。

贺敏学(中)与战友

“从前的将军”与“从前的士兵”

1955年9月,国务院向革命战争年代的有功之臣授衔后,多洛普切夫等苏联专家知道贺敏学的一些经历后,为他未获将军衔而感到遗憾。

贺敏学确是个有将军之实却无相应军衔的人。他从1927年井冈山斗争时期的永新县委书记到1952年的上海防空司令部司令员,25年间几乎不离军营。在第一批授衔的将星中,仅永新籍少将以上将军就有40多位。可以说,相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贺敏学不仅是年龄上的大哥,也是革命的领路人,即使他们后来加入革命队伍的,也或多或少曾受过贺敏学的影响。至于井冈山时期的那些部属或同级干部那就更多了,不少人还成了大将、上将,就是贺敏学手中后来带出的那些兵,也都是这个将那个长什么的,肩上都挂上了金光闪闪的金星,许多人的职位都比贺敏学来得显赫。

贺敏学未得将军衔,系因转业地方所致。不过,当时转业地方的个别有功人员也还授了衔,一直被民间列为特殊人物的贺敏学,却没有成为这特殊之列,倒给人增加了谈资。不曾拥有军衔和勋章,却无法动摇和否认贺敏学对人民军队作出的重大贡献,人民授予他无形的勋章。

西管总局有一大批转业军人,像贺敏学这样的例子也非绝无仅有。“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士兵们为他们感到可惜。他们的事情被传开后,西管总局办的小报,曾专门刊发了一首名为《从前的将军和士兵们》的诗:

老人的帽子上没有军徽,

肩上也没有金星。

可是他每次到工地上去,

小伙子都亲切地叫他将军。

有一次老人假意鼓起嘴,

指着胸前的工作证申明:

“如今我是经理,不是将军,

你们是工人,不是士兵。”

水泥工小张格外神气,

拿着搅杆向经理行持枪礼:

“建设和战斗都是一个意思,

我们仍然是祖国的士兵!”

从前的将军和士兵们,

都前仰后合哈哈笑,

金光闪闪的军功章,

在他们胸前不停的叮当。

这“从前的将军”,自然包括贺敏学在内。这样的打油诗,读后是能引起他的一些感慨的。让他欣慰的是,他手下这支从士兵转为工人的队伍,能够理解并端正自己的职责。

指导西北五省、自治区(陕西、宁夏、甘肃、青海、新疆)建筑并掌管10多万建筑大军,使贺敏学成为另一个战场的司令官。当时西北五省、自治区都有西管总局派驻的公司,贺敏学在视察中,足迹遍及许多地方。

贺敏学秘书孙海林回忆:“贺老在西管总局工作了前后5年,几乎没有一天休过假,他总是在繁忙中挤出时间下工地,跑现场,检查工作,关心群众生活。有时生病发高烧了,也不住院,叫来医务人员打针吃药,又照常坚持工作。有一次,他病得实在厉害,连走路也走不动了,就躺在床上让我读文件、念信访件。他常说:‘干部干部,就是要先干一步,一定要走到群众中去,取得第一手资料,用以指导领导工作。’”

“从前的将军”与“从前的士兵”之间,没有距离。贺敏学有空总爱请部属们到家里来玩,聊天叙谈,或打打不来钱的麻将和扑克,然后让妻子李立英煮夜宵。夜宵无非是馒头、馍馍,外加一个汤什么的。当时大米供应紧张,贺敏学一家也和大家一样领面粉。部属们走时,他总要和妻子一起相送出门。

西管总局组建伊始,采取苏联“一长制”(即厂长负责制)的领导管理方式。后来为防止个人专断,西管总局和全国各单位一样,改为推行党委集体领导下的经理、厂长负责制。一些细节颇能体现贺敏学的工作和生活作风:

1962年春节李敏(中)与贺敏学夫妇合影

一次贺敏学冒着大雨下到公司视察,公司方面给他提供了雨衣、长靴等,回到总局后,他交代秘书要把雨具、长靴放好,要记得还给人家。

贺敏学的专车是他从上海带来的,妻子李立英身体不好,到西安后得了偏瘫,但上班坚持不搭便车。西安是大空心土壤,下雨时鞋子会沾好几斤泥,数年间刮风下雨,李立英都是这样上下班的。

贺敏学秘书孙海林在西安接到父母同时患重病的电报,心急如焚。贺敏学知道后,先是安慰他,然后让他立即动身回去探望老人,连火车票都给他买好了。贺敏学还从口袋里拿出100元,并要行政处补助200元,以便给孙海林父母治病。

……

贺敏学抓全局工作,对技术和质量尤为重视。1956年根据苏联顾问多洛普切夫的建议,西管总局把质量与技术管理分开,工程质量改由各级行政一把手直接领导,总工程师全面负责,部门分别保证。贺敏学多次主持召开技术会议,研究保证工程质量问题。在实践中,贺敏学制订出一套质量管理规定,国家建工部大为赞扬,后经国务院批准在全国推行。

数年的风雨征程,不仅锻炼提高了这支建筑产业大军的文化、技术素质和技术装备水平,而且将这支大军整训得更加成熟和坚强。这期间出现很多感人的场景:为了完成对国家的庄严承诺,他们立下一个又一个铿锵有力的军令状!许多人毅然推迟婚期,告别城市,拜别白发父母和爱妻幼子,背负行囊,长途跋涉,奔赴艰苦荒凉的施工现场;为了按期保质完成施工重任,他们日顶骄阳,夜披月光,蓝天作帐,大地为床,咸菜、馒头、稀饭吃了一餐又一餐,日夜战斗在现场。吃大苦,耐大劳,出大力,流大汗,这是他们的真实写照,一些人甚至为此付出宝贵的生命。随着许多属于全国之最、亚洲第一的工程项目的建成投产,不仅壮了国威,还改变了陕西工业和文化的落后状况,使陕西一跃而成为全国航空、航天、电子、机械、纺织、文教、科研的重要基地。

大西北在一天天变化,大西北的变化凝聚着这支产业大军的血汗。贺敏学没有理由不爱他的士兵。

有一次,西管总局接下国家某部的大工程,该部一位领导来西安工地检查时,颐指气使,动辄训人,专门挑刺,且往往抓住一点不及其余,竟放言:你们再不老实,不给我把工程搞好,我就要向毛主席汇报,有你们好看的。

贺敏学轻车简从刚好也来到工地,静静地听完该领导人的训话后,说:有问题你指出,但不可以这样吓唬人!

该领导见是一个穿着简朴的中年人,还认为是工人,于是感觉权威受到了挑战,厉声责问他是谁。这时有人悄悄地告诉该领导是怎么回事。得知眼前的竟是毛主席的大舅子,该领导态度马上变了,连声说误会。

西安用水紧张,有一次,某炮兵部队为了阻止西管总局的工人家属到他们的“地盘”打水,竟把枪对准了工人家属,双方闹得不可开交。贺敏学接到报告后,立即赶到现场,首先严厉命令部队官兵把枪收起来!官兵担心收枪后,工人家属要冲进来,因此迟疑不决。贺敏学可就火了,火爆爆地说:叫你们的首长出来见我!部队官兵见贺敏学口气不小,即派人禀报。一位师领导匆匆赶到现场后,贺敏学对他说:当年毛主席在瑞金,还给群众挖水井呢,你们怎么就不让群众喝水。你不是我的部下,我也无权对你发号施令,但我以曾经当过解放军军长司令的老战士身份,要求你命令战士们把枪收起来。枪是对敌人,不是对老百姓的!师领导一听眼前这位老人曾是军长、司令,立即敬礼,并指示官兵照办,随后一个劲地向贺敏学认错。贺敏学语气重又温和起来,说:工人家属老来部队驻地打水,这确实也不好。我们现在正想办法解决没水喝的难题,但在这个难题没有解决前,你们还得让群众打水。师领导应声喏喏,贺敏学继而对工人家属说:这里是军事禁区,你们来打水,不得喧哗吵闹,不得乱跑,要有组织有秩序来,打完就走。贺敏学出面,既平息了工人家属的激愤,又调解了军民关系。后来,经过多方协调,工人家属打水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圆满解决。

西管总局是省军级,受建工部垂直领导,贺敏学又不爱显山露水,工作上与陕西省有关联的事,又多由冯直联系,所以贺敏学在陕西多年,陕西的一些领导竟没有听说过他。直到来西安的彭德怀约见贺敏学,人们才知贺敏学是彭德怀在井冈山时的战友。不久,陈毅到西安来,也通过陕西省委找贺敏学和李立英夫妇,说自己要请他们吃个饭。陕西省委领导好奇地问:贺敏学是贺龙的弟弟,李立英是李立三的妹妹吧?陈毅听罢,哈哈大笑,遂揭谜底。省委领导颇为吃惊,对贺敏学的低调做派愈发敬重,主动表示:今后有什么事需要省里帮助解决的,请随时提出。

如此不小心“惊动”了陕西党政高层,贺敏学为人行事却更为谨慎。多了这层关系,有时还方便为总局打算盘。当时许多工程要上马,而各种建材尤其是钢材紧缺,求急频频还久等不着米来下锅。贺敏学急业务部门之所急,不时放下总局局长的架子,亲自出面联系。只要是他出马,一个电话,就有地方把建材送来,而且还主动先把材料给加工好。某工程上马时,总局人手不够,省里痛痛快快地表示:要多少民工省里都可帮助解决。

可以说,贺敏学坐镇西北,为西管总局的建设奠定了基础,不仅没人敢拆台,而且常是绿灯通行。西管总局的这层关系,很为其他单位羡慕。

“赞词难以表达对你们的崇敬”

1957年5月,整风运动在华夏大地风起云涌。根据中央关于第一书记亲抓领导的指示,总局党委成立整风运动领导小组,局党委第一书记冯直任组长,贺敏学任副组长。下属公司、工厂均相应成立领导小组和整风办公室。

刚开始时,贺敏学积极投入运动,而且在政治上十分关心知识分子。总局要召开工程师和职工代表会议,他让秘书孙海林找到技术科科长周良模,说你是党外人士,又是知识分子,希望你带头发言,向党提意见。第二天开会,周良模诚恳地向党组织提了一些意见,却被人抓住把柄,说是向党进攻。周良模不免担惊受怕,贺敏学要他消除顾虑,并明确指出:周良模的发言是好意的,这是他积极投入运动的表现,对知识分子我们要在政治上关心、引导,不能动辄就给人家戴帽子。

西管总局第一个在整风中被划为右派分子的是局党委第二书记、副局长杨林。起因是他在中央党校学习时,说了一句“高岗在历史上也曾有功绩”。

贺敏学对杨林是了解的。杨林是一位曾任第一野战军后勤部副政委的老红军,立党为公,疾恶如仇,新中国成立前曾大义灭亲,为了党的事业枪毙过至亲。心性耿直的他有时因口无遮拦而受到非议。1956年4月总局召开第一届党代会,杨林讲话后,下面发表不同意见,杨林听不下去,起而厉言反驳。事情闹开了,会议暂停,主席团开会,认为杨林当场反驳不对,以后叫下面如何再发表不同意见,要检讨。杨林不服,贺敏学受主席团委托找他谈话,杨林最终在会上承认了错误,表示收回自己的意见。西管总局组建伊始,作为原华东、西安两局的一把手,贺敏学和杨林都能顾全大局,才使组建工作顺畅无阻。新班子成立后,虽由冯直兼任局长、书记,但实际分别由他们两人一主政务、一主党务。三人都是8级干部,共事以来关系一向是好的,彼此间不曾闹过别扭。

如今杨林被划为右派分子,贺敏学大感意外,毛泽东不是说过嘛,“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怎能凭人家说过高岗一句好话,就打成极右分子呢?但此案是中央定的,谁也无能为力。杨林回到总局后,被一撤到底,戴罪下放当工人。

杨林被划为右派分子后,局里有人紧接着贴了冯直的大字报。也有人给副局长高士一贴大字报,气得高士一当场开骂贴报者:老子立功时你还没有生下来呢!贺敏学让人把大字报撕下来,并解释说:高副局长是抗战有功的民主人士,我们不能这样对他。贺敏学向来不爱作会议报告,推辞不掉时,也少有官话套话,但他讲得实在,很少废话,既讲究政策又富有人情味,因此颇受干部职工的拥护。

亲历种种政治运动的贺敏学,更喜欢往工地上跑。1957年5月16日中午,他带着副局长汪胜文、总工程师夏行时、钱康衡等一批干部,来到五公司201工段参加体力劳动。贺敏学接受工长的分配,到普工组帮着搬砖。工人们纷纷说:“看哪,咱们的老局长都下手啦,加油干吧!”下班铃响了,贺敏学还依依不舍,向大家挥着手说:“今天只是开头,以后我们还要常来呢!”

孙海林有实践知识,贺敏学让他不仅当秘书,还当顾问。碰到问题时,贺敏学随时向秘书请教,根本没有首长的架子。比如对混凝土的氧化、浇水、凝固程序,他是在车上了解的,随后活学活用,在一次工地上亲自解决混凝土的抗压问题,否决工地原先所定1∶2∶4的比例(一分石子,二分沙,四分水泥),认为这样太弱,要按1∶3∶6比例。

经过复查,西管总局的反右派斗争于11月中旬基本结束,当时批准定为极右分子6名,一般右派分子数十名。西管总局的反右运动开展得比较温和,跟贺敏学有着重要关系。

1958年3月,在成都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作出关于工业、企业下放的几项决定,将中央直属的建筑企业下放,以发挥地方的积极性。

此前,贺敏学领导的西管总局麾下10万建筑大军,业已提前完成中央交办的重要建设工程。根据国家建工部部长刘秀峰的提议,国务院同意将西管总局各工程公司基本各归原防,作为建筑种子,播散全国各地,帮助并带动各地的基本建设大业。国家建工部委托贺敏学代表部里处理总局撤销有关事宜。

贺敏学积极支持中央决定。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组建西管总局是他,如今解散撤销也是他来主持。听到这支强有力的建筑大军要解散,全国各地纷纷来要人要物,起初定下的“各归原防”已经不可能了。

贺敏学坚持国家利益至上,作出决定:西北一公司调广东茂名支援重点建设,西北三公司分成两支分别调往浙江省和福建省;西北六公司调回华北,西北二、四、五公司和所属建筑安装企业下放陕西省,另将一部分力量调到部里。

大的原则定了,但具体安排和操作时,仍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有位女干部从上海来西安后,极不习惯这里的气候水土和饮食,身体也一直不好,老闹着要回上海。她妹夫是原华东行政委员会某部长,为此给贺敏学打过几个电话,但贺敏学一直没有为她开后门。这次解散前夕,她再次将自己的请求提出来,甚至表示只要把她调回上海或杭州,把自己由18级降到最低的25级也无所谓。总局一位副局长在大会上批评她,认为无理取闹,连共产党员的立场和觉悟都没有。在研究她的问题时,贺敏学提出,我们共产党人既要讲原则,也要讲温情,现在我们有条件照顾她了,对她的安排为什么就不能按各归原防来套呢?在贺敏学的建议下,这位女干部后来被分到杭州,不仅没有降级,还担任某安装公司的财务科科长。她十分感激贺敏学的关心和爱护,在后来的工作岗位上干出了成绩。

贺敏学安排好西管总局的撤销、财物移交、人员调遣等事宜后,受命赴京,担任国家建工部党组副书记、第一副部长。离开西安时,许多干部职工纷纷前来送行,不少人还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入陕5年,贺敏学指挥手下这支建筑大军,以苦为乐,用智慧和汗水,为国防事业和大西北的基本建设树起一座座丰碑,为共和国发展立下汗马功劳。有一首打油诗(署名张民翔)这样称颂:

每一块砖瓦

记载了你们辛勤的劳动

每一栋建筑

都是你们智慧的结晶

啊——

你们发展了社会

创造了文明

赞词——

难以表达对你们的崇敬

丰碑——

自矗斯人心中

你们——

是人类的骄傲

地球——

包罗在建筑群中

贺敏学原拟任国家建工部副部长,到北京后还没上任,却被老战友、福建省委第一书记叶飞给“挖”去福建,担任主管建设的副省长,为前线的建设立下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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