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河新咏 （组诗）

北塔

大风起兮芦苇黄

被浓霜重击后的芦苇

一夜间满头黄发

如同狮子的满身金毛

不会因为时序病了而变暗

大风的砍刀趁势追杀，劈头盖脸

芦苇瘦弱的身躯只剩下皮包着骨头

连叶子都枯瘦得无法包裹童真的粽子

连影子都被风拖到了大张着的菜市口

它们是否还能思考

思考玉河的前世今生

大风的榔头持续捶打，没头没脑

芦苇麻秆似的腿脚依然坚定

站立在淤泥和碎石子之中

默默忍受着流逝的浪花的嘲讽

那些抱着芦苇的小腿躲避的鱼虾

多么盼望一叶小舟能带着它们离开

然而船舵上

都挂着两三个细眼眯缝的罗网

那随着马和龙来访问的麻雀和蛾子

已经被别的高枝吸引过去

冀望有一场大雪来替代我

珍藏它们稀罕的足迹

那在空气中打盹儿的火如同地下武装

积聚着能量和弹药是芦苇被砍伐的理由

其实它们自己也将被烧毁

灰烬将被拿去填补大地的漏洞

而它们的根将在原地，应对另一场风

玉河上捞落叶的人

当东城的水富贵成了玉

胖得连一枚瘦小的落叶都载不走

扁舟是落叶中最大的一片

捞树叶的人站在上面

他的双腿，一条是橹，一条是桨

他用自制的塑料网兜捕捞着

这一尾尾没有了呼吸的黄鱼

像一張张分分角角的纸币

他的眼睛紧张地盯着水面

多么像一个借着微弱的晨曦

在大海中捕大鱼的船老大

每一条鱼入网，都像一丝微笑

浮现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

他这样的动作每天要重复多少次

才能有一片让鸭掌轻松划动的小区域

而秋风一扫

叶子便像万箭齐发，射向玉河瘦小的身躯

没有一朵浪花———哪怕是最细小的涟漪

能够不再次被严严实实地覆盖

玉河雪霁

一

寒风企图用枯枝败叶的箭矢

射穿你冰做的心

它们纷纷折断在你的胸口

因为冰是你穿不透的骨头

二

一夜间，冰的魔爪

伸到玉河的床底

一夜间，所有的鱼都逃遁殆尽

没有一根长线来拯救它们

三

鸟已迁徙到别的林子

连一枚卵都没有留下

耗费多少唾沫筑就的巢

空了，却依然高高在上

似乎还很牢固

另一场地震好像要发生

要倾覆就让它倾覆吧

四

刺桐因为有刺而被拔光了羽毛

光秃了，却依然用刺

挑战风的利刃

忍冬善于忍耐而依然青翠

把雪当作雪花膏，化了浓妆

甚至风刮过它的脸

都没有留下任何刀痕

五

玉河的骨头被鼓楼的钟声敲断

被雪的妙手接上

且让她用阳光慢慢治疗

直到它全部的骨肉重新化成水

六

风

把严冬

拉成一张弓

把成千上万尖锐的枝叶

和蛇蝎涂抹在枝叶上的毒液

齐刷刷射向玉河的脸

没有一条船能载着新年的雪花

扎入冰冻的底层

去帮助那挣扎在淤泥里的小鱼小虾翻个身

我吁求另一阵更加猛烈的风

把它们一扫而光

还玉河一片洁白

七

我的玉河被冻成了玉

却并不晶莹剔透

而是充满了痛苦的杂质

瓜子壳、塑料瓶和自得其乐

石头砸不出火

太阳晒不出烟

我的玉河被冻成了玉

却无法挂上老北京瘪塌的脖子

挖掘机让它重见天日

但没有风能翻开它的老底

所有鱼都在冰缝里苟且偷生

我的笔怎么能给玉河解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