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福尔摩斯”陈维，中国水上运输安全的“守护神”

吉意

陈维在查验集装箱 

集装箱开箱查验第一人

出生于1980年5月的陈维是浦东海事局危防中心主任，高级工程师。她所在的上海外高桥港区是全国集装箱吞吐量最大的单列港。

时间追溯至2002年11月11日，“韩进宾夕法尼亚”货轮从中国出运，途中船上疑似装载了危险货物的集装箱发生爆炸，导致船货尽毁，损失上亿，更有三名船员丧生。这起因瞒报危险货物酿成的事故震惊了全球航运界，也使中国出口贸易良好的声誉蒙上了阴影。那时，陈维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这起事件让初入海事系统的她从懵懂状态中惊醒。

陈维坦言，自己刚开始对那份工作心灰意冷。朋友聚会时，大家都羡慕她去了上海的机关工作，却没人知道当时她工作的单位地处上海最偏僻的东北部。“11.11”海事事件给陈维猛地一击，万吨巨轮毁于一个因瞒报而未能安全装运的小小集装箱，海事危险货物管理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从那时起，陈维就开始研究海事危险货物的管理。12月上船检查，冰冷的海风嗖嗖地吹过来，身高只有1.58米的陈维冻得瑟瑟发抖，她攀走在梯子上不敢朝下看，满脑子都是前辈提醒她的话：“要是从离海面有3米高的凳子上摔下去，肯定爬不上来了。”这时有一个从部队转业回来的男同事大声喊道：“女孩子就老老实实待在海事局政务大厅，去现场太危险了。”但22岁的陈维对此没有理会。

2004年陈维被调往上海海事局新成立的危防处。在集装箱运输高速发展之际，有部分商家受利益驱使，谎报瞒报危险货物。如何有效甄别谎报瞒报的危险货物，成为海事部门监管中的最大难题。陈维查阅了数百篇国内外资料，从相关案例入手，一头“钻”了进去。国家交通运输部海事局下决心对谎报瞒报行为进行严打，并委派上海海事局开展相关课题研究。2004年10月，工作仅两年的陈维接下了这个课题，她提出将开箱查验作为重要的管理手段。

万事开头难，开箱查验的第一步就是要确定目标箱。但因为没有任何信息来源，想从外高桥港区每天上万个集装箱里锁定谎报瞒报危险货物的问题箱，无异于大海捞针。陈维和同事们绞尽脑汁。2005年4月29日，陈维通过对“出口订舱系统”里300多万条货物信息的层层过滤，最终锁定了存在违规出运嫌疑的第一个目标箱。

陈维迅速联系货主，并与相关部门确认查验场地，确定开箱时间。当时，由海事部门进行开箱查验对于企业来说非常陌生，货主很不理解，“我们出运的货船绝对安全，没有危險货物，货物的船期又非常紧张，一旦耽误了，每天的违约金谁来承担？”货主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陈维的心里也直打鼓：万一开错箱，不仅耽搁船期，还会影响海事执法的公信力，这样的责任太大了。在师傅的鼓励下，陈维最终决定拼一把。当晚，陈维按程序签发了《开箱查验通知书》，之后赶往上海明东集装箱码头。深夜22时25分，伴随着“开箱”指令，集装箱箱门打开，陈维和工人们一起拉出一包货物，包装上清楚地印着“P-dichlorobenzene”的字样与“海洋污染物”的危险性质标志。“有危险货物！”陈维大叫一声，同事们也惊呆了。货主在一旁哑口无言。陈维成功打响了全国海事系统外贸开箱查验的第一枪。中国海事系统外贸开箱工作实现了“零”的突破。

2007年，一套由陈维独创的“订舱确定目标预查、场站收据实查、申报系统核查”三步开箱查验法，在全国海事系统推广开来，很快，陈维被业内喻为女“福尔摩斯”。

练就火眼金睛守卫海事安全

“我的工作就是从集装箱中查出谎报瞒报的危险货物，保证查验的每一个集装箱都是安全的。”陈维斩钉截铁地说。可是，这项类似“福尔摩斯探案”的工作对环境工程专业毕业的陈维来说太难了。

很多时候，还没开始探案，问题就来了。查验场是露天的，梅雨季节的上海雨水不断，那时候在查验场总能看到陈维穿着雨衣查验集装箱的身影，每次查验结束时，她的鞋子里都积满了水，裤子也湿透了。七八月份的上海，气温能达到40摄氏度。同事说：“每次查验前，陈维都是一声不吭地换上厚厚的防护服，不到90斤的她背着30多斤重的钢制呼吸器，走在烈日当空的码头上，常常晒到中暑。”冬天，码头上寒风凛冽无遮无挡，在查验场地耗上两三个小时，手脚就冻得没了知觉。甚至早起去查验，中午堵在港区，根本回不了办公室，吃午饭常常都已是下午3点了。嚼着已经凉透的饭菜，陈维努力克制住想流泪的冲动，默念起《国际海运危险货物规则》《国内水路危规》中列明的危险货物，她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集装箱巨大且封闭，如何精准有效地找到可疑危险货物呢？陈维的“神功”皆从磨砺出。她每天利用短暂的午休时间翻阅《公约》、研究业务，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下工作的点点滴滴。

下班回到家后，她对过往查验的货物，按照重点船舶、重点单位、重点品名一一归类，进行规律性分析和总结，接着一遍遍地背诵。多年来，陈维反复探研，通过品名、型号、产地等信息还原货物的“真实身份”，让自己对发现的疑点总是心中有底。同事们赞叹，陈维练就的“火眼金睛”，让谎报瞒报行为难以遁形。

一次，浦东海事局领导跟随陈维查验从上海港出运的集装箱，陈维发现订舱数据中有疑点，决定开箱检查，果然发现集装箱内装有打火机等危险货物。“这一箱打火机如果着火很有可能会烧掉整艘船，在海上实施救援十分困难。”陈维的精准判断将这位领导折服。“小陈，你真神了！”陈维还时刻关注着国家经济形势的走向。“进出口贸易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冬天多查烟花爆竹，夏天多查农药。国家重点退税政策调整的日子更是查验的重点时期。”这让陈维真正有了福尔摩斯般的洞察力，不仅熟知各类危险货物，还对自己曾经查验过的船舶、品名都过目不忘。那是2010年8月的一天，在堆满成百上千个集装箱的海关查验场，并未当班的陈维被临时喊去验证货物，一眼就发现了标记为“盐酸左旋咪唑”的集装箱，她清楚地记得，这正是自己曾经查验过的一种有毒医药原料。

2011年6月，陈维发现从韩国进口的一箱货物是用于玻璃雕刻的“蚀刻剂”。根据成分分析，属于腐蚀品，但运输方并未按照危险货物申报并运输。这让陈维意识到从国外进口的货物同样存在谎报瞒报行为，必须引起重视。

2015年7月初，陈维和两名同事，踩着被太阳炙烤到足有40摄氏度的地面，走向可疑的集装箱。尽管高温天气让人鼻息难受，还戴着口罩，但陈维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怪味——易燃气体丙烷、丁烷在高温下挥发出来的味道。陈维立即通知工人进行通风，让积聚的易燃气体慢慢消散后，再让工人师傅开始掏箱。开箱之后，眼前是一堆文具，然而拨开这层文具，看到了大量的打火机、点火枪，这些货物一旦发生爆燃，后果将不堪设想……

至今，陈维本人及其率领的团队先后共查获1021起、涉及1654标箱危险货物谎报瞒报的案件，查实率高达80%，对谎报瞒报危险货物的违法行为给予了有力的打击与震慑，维护了国家声誉。陈维成为了中国在国际领域守卫海事交通安全的一块“金字招牌”！她主持起草了《船载危险货物申报员和集装箱装箱现场检查员管理办法》，主持修订了《海运危险货物集装箱装箱安全技术要求》等国家标准，同时，她还花了几年时间呕心沥血写成了如今在全国海事系统推行的《开箱工作手册》。

想“失业”的女“福尔摩斯”

尽管陈维是中国海事系统开箱验货第一人，连年来让谎报瞒报危险货物的货主胆颤心惊，可她最大的心愿却是自己能够“失业”，而且她经常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还一脸认真地说：“这不是笑话，而是真话呀。如果有一天不再需要我了，其实也就意味着我们国家的海洋运输彻底安全了”。 陈维清晰地记得，2013年3月的一天，凌晨两点的临时查验让陈维不得不离开还在发高烧的5岁女儿，赶赴现场。从码头回来已经是凌晨4点半了，坐在空無一人的办公室里，陈维一边偷偷地流着泪，一边痴痴地想：如果我“失业”了，应该就能在女儿生病需要我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了吧？

然而工作忙碌起来时，陈维又舍身投入到危险货物的查验当中去。由于经常和危险货物打交道，害怕家人担心，陈维与丈夫订立了《保密条约》，十多年来她一直刻意隐瞒自己的工作。直到她被评为“第十六届上海十大杰出青年”后出现在颁奖典礼上，母亲看见视频中一名女子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正在检查船载集装箱运输的危险货物，当取下防毒面具时，母亲才发现这名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女儿，惊恐中的母亲迅速打电话给陈维：“维维，原来你干这一行？可你怎么从来没向我们说起过啊……”甚至怀孕7个月时，陈维仍在坚持工作，“那时想到自己接触过危险货物也有点后怕，直到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才如释重负。”

2010年，由陈维领衔的全国海事系统首家劳模工作室——陈维海事危防监管创新工作室成立，一个 “劳模带徒”“导师带徒”的人才培养模式横空出世。陈维显得更加忙碌了，她和团队推动开箱查验方法写入《防治船舶污染海洋环境管理条例》《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等两部国务院行政法规，并在全国施行。2016年，陈维四处奔波，牵头联合海关、边检、上港集团等单位，组建了口岸安全“联防联控机制”，使跨部门执法资源得到整合。开发“船载外贸集装箱危险货物大数据AI预检系统”，这又是陈维及其团队的独创绝技。以前，一名执法人员一天最多能查上万条信息;眼下，陈维研发的这套智能筛选系统，几秒钟就能筛查几十万条信息，破获的案件更多了。90后刘晓东、张皓从初出茅庐，由陈维一手培养成长，成为 “上海市五四青年奖章”的得主。两人感慨万千：“陈姐是工作室的‘定海神针，这里也是培养海事系统人才的‘黄埔军校！”十年间已有来自全国12个直属海事机构的500余名危防专业人才在陈维工作室深造后，回到单位成为岗位尖子、业务骨干。“陈维工作室” 大放异彩。

“你们这些锂电池不能作为普通货物随箱出境。”2019年11月25日中午，在浦东新区外高桥一期码头普通货物查验场，陈维带着工作室的两名徒弟，正在对一个集装箱进行开箱查验，前期通过与新开发的船载外贸集装箱危险货物预检系统中的数据比对，陈维怀疑其中装有锂电池，但货主并未办理污染危害性货物的申报。“不可能有！”货主的脸色非常难看。“开箱！检查！”陈维一声令下。开箱后确认，里面果然有锂电池……

18年坚守海事危防监管岗位，陈维成绩斐然，荣誉满冠，并当选党的十九大代表。陈维谦逊地笑着说，自己的愿望仍是“失业”，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 “失业”对国家海洋运输安全有利，也值了！

责编/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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