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四山摩崖刻经的书风与艺术内涵
2021-02-25张晔王希俊
张晔 王希俊
摘要:在楷书开始走向造型奇谲、风格多变、意象雄强的时候,北朝时期的山东摩崖刻经成为了魏碑大军中的一朵奇葩。它以圆浑融转的隶书为主,杂糅以楷、篆,成为了风格迥异的刻经体。它是政治下僧人们在精神上的支柱,是紧握在手中的宗教信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宗教与艺术紧紧地绑在一起,形成了浑然天成、大气磅礴的书法艺术。在北朝高压的“废佛”政策下,僧人们为寻求传教护法之道所开辟出的新书风,不仅为中国书法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更是将书法与文化、思想、宗教相结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关键词:摩崖;刻经;宗教;思想与艺术
四山摩崖刻经的现状与艺术特征
1.四山摩崖刻经的现状
在南北朝碑刻争奇斗艳的书法中,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另类”,在以楷书为主流的碑刻时代,它颠覆了书体,回归到源流,将隶书重新搬上演变的舞台,它就是北朝时期的四山摩崖石刻,现位于山东省济宁市邹城市。
四山摩崖刻经包括冈山摩崖刻经、尖山摩崖刻经、铁山摩崖刻经、葛山摩崖刻经。在这四山摩崖刻经中,尖山摩崖刻经已被毁。但在现存的拓片资料中我们可以欣赏、学习到尖山摩崖刻经壮美的艺术风格,通天的“大空王佛”四个字给我们展现了摩崖石刻的艺术性、创造性。铁山摩崖刻经是四山摩崖刻经中单个石刻面积最大的,它整体被刻在一块总面积约有1085平方米的花岗岩上,内容大致被分为由图腾与经文并存的两大板块。葛山摩崖刻经在书体及形制等方面与铁山摩崖刻经极为相似,但规模相对于铁山来说小了很多,虽然也是被刻写在整块花岗岩上,但面积仅有约173平方米。冈山摩崖刻经相对于铁山、葛山这样整块刻写的形式来说就散乱很多,它被分散刻写在冈山中的几处花岗岩壁及三十余块花岗岩巨石上,字径有10至20厘米、30至40厘米不等。刻经的形式、字形等也随着不同的岩壁或者岩石的造型与走向有着艺术的独特性。
2.四山摩崖刻经的艺术特征
从现存和现有的石刻本体与拓片来看,四山摩崖刻经之间的风格有明显差异,尖山摩崖的书体介于隶楷之间,字形相对规矩一些,但用笔大胆,加强了许多波磔的表现。笔意凝重,风格苍混,最具有代表性的“大空王佛”,在笔画内还刻画了具有装饰性的线形图案。在笔画的处理上也有运用了块面结合的方式,起笔的装饰意味更加浓重,形成了“鹅头”状,形成了极具设计感的书法艺术作品,也为后世的书法创作提供了充满创新的创作思路。清代书家包世臣曾赞此为“大字鼻祖,榜书之宗”。
铁山摩崖石刻的用笔还有着八分加篆意、隶书糅行草的笔意,方圆兼施,总体来说是以隶书为主的书体。从其刻经内容之一《大集经·穿菩提品》可以看出,线条圆融之间又带有方切楷化之用笔,结字端正却也因势而变,字的大小、粗细也在石刻之中此起彼伏、融会贯通,字形更加奔放、自由,将隶书中特有波磔弱化了许多。
葛山摩崖刻经的书体与铁山相似,却在细微处也能发现其独有的艺术特征,石刻内容《维摩诘经·见阿閦佛品第十二》中不难发现,在结字和用笔上,葛山摩崖显现出了更加自由的一面,线条更加圆融冲和,结字更舒展,给人以一种从容、磅礴之感。
冈山摩崖刻经书体以楷书为主,但也有楷、隶皆能的书体,变化奇谲,转折之处方折断笔时常出现,起笔楷化十分突出,装饰性的用笔也在整幅作品中调和着节奏,让冈山摩崖石刻呈现出独有的艺术风格。但由于冈山摩崖石刻是散刻在数十块巨石以及岩壁上的,且风格不够统一,也有研究表明,其书者并非同一人,也可能非同一时期。
四山摩崖刻经的成因
1.“灭佛”与“护法”
四山摩崖刻經不论是在刻经发展或是在书法发展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由于北朝时期两次大规模的“灭佛”,使得众多的佛教信徒开始了长时间的“护法”运动,抄经遇毁,便以刻经的形式让佛教经文永存于石壁高山之上,水火难灭,流传于世。从规模上来看,刻经一改抄经小而密的规律,将大字榜书搬刻于岩石之上,字形之大前所未见。虽然都是巨石大字,并且以圆融隶书为主,但四山刻经并没有因此显现出笨重、肥腴之态,而是一种端庄且不失活泼的美感。另外,刻经所依托的内容使得刻经本身就是一种庄重的艺术,它会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文化的、美学的力量。同时,刻经内容选择刊刻在坚而难摧的岩壁、岩石上,也是体现了“诚至金开”这种信念,是漫长的“灭佛”政策中众多僧人信徒“护法”的一种方式,也为四山摩崖刻经的风格奠定了基调。
2.隶书的“回归”
从四山摩崖刻经奇谲多变的书体中不难看出,在隶书向楷书过渡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特别是北朝时期,碑刻墓志虽以楷书为主,但总体来说不够完善更不够成熟,在摩崖中隶楷结合最为常见,甚至有些行草化、全隶化,出现了一股“复古”风潮。这种书体的出现并不是意外之举,而是宗教与书法碰撞出的激情火花。佛教主张的“众生平等”“有生皆苦”的轮回超脱的信念,将沉稳、圆转的隶书重新刻写在经文之中,凸显了宗教的信仰与僧人的思想,艺术与宗教有了几近完美的融合。大字、榜书之宗——安道壹并未有史书可查,但铁山刻经题名部分第六行书有“东岭僧安道壹署经”的款识、尖山记有“大沙门僧安”“大都维那大沙门僧安道壹”,可以推断铁山、尖山摩崖刻经是出自安道壹之手。葛山刻经虽没有署名,但是从结体、书风等方面来看与铁山十分接近,有研究表明葛山刻经也是由安道壹或其弟子所书。冈山摩崖刻经呈现的书风与其他三山截然不同,但它也展示了不同时期的书风,目前的资料只能说明冈山刻经非安道壹一人所书。
3.特殊的形制
刻经这一活动是从北齐邺城(今河南安阳与河北邯郸一带),开始经由安道壹传播,但有所不同的是,邺城所存留的刻经是与造像并存的,篇幅完整、字多字小,与山东一带的泰山刻经、四山刻经截然相反。由于山东地区鲜少有造像、石窟,且山石裸露,石质以花岗岩为主,海拔高处山石巨大,从山脚处看气势雄伟,即便是诸如铁山之类的山丘,由于大面积的石壁,使得有通天之感。因此,四山摩崖石刻的经文内容主要是节选内容,刻写大字,气势磅礴,也便于瞻仰,起到了护法宣法目的。由于是榜书大字,线条必然浑厚粗实,据现有资料可知,在当时单纯使用毛笔无法完成这样的“巨制”。双钩是必不可少的一种方法,更有学者提出“脚书”“非常笔”的观点,但还有待考证。由于字形大小、书写方式等方式的“特殊”化,虽是大字榜书,但因为字形随石势变化,字体杂糅,全无僵硬刻板之态,反而在古拙之间见俏皮生动。如此,四山摩崖刻经呈现出了一种气势宏伟、端庄沉稳却又不失灵气的书法风格。
四山摩崖刻经的艺术内涵
从人类社会产生到当代社会,人们不仅一直在不断追求生活、物质上的进步,也从未停止在精神层面上的超越。精神上的寄托主要是以信仰为依托的宗教追求、以生活与思想为基础的文艺追求。四山摩崖刻经的出现,首先还是源于对宗教的信仰与尊崇,安道壹将书法刻写在天然石壁上,不仅是环境、条件所致,也生发出佛教超脱的境界。其独有的形制,将经文散落在高山之处,有些随石壁裸露,有些则藏于深林,体现佛教僧人独立的思想境界、对自然的虔诚、愿众生普渡的信仰。儒学中的审美是突出气势,在结字用笔奇诡、书体以锋芒毕露楷书为主导的南北朝时期,四山摩崖刻经的大旗高高举起,既以圆转遒丽的隶书为基调,又汲取魏碑雄强奇崛的书风特点,不仅为书法的表现方式提供了新的选择,思想上体现了自若的融合,书法上更体现出一种万念皆空的境界。以安道壹为主要书者的北朝刻经僧人不仅继承魏晋审美,书风逸志洒脱,更融合儒家、佛教、玄学三大思想,玄学本就以佛、儒为依托,从而实现精神上的超越。
四山摩崖刻经为北朝书法注入新的血液,宗教文献的记录也有了新的方式,这样的艺术与宗教的高度融合,充分展示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展示了思想与信仰的融会贯通,虚灵、空幽与中和、冲融的相结合,无一不在阐释着佛家的大智慧。不论是从观念、书体、技法、形制或审美等方面都标志着四山摩崖刻经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其同时也是对书法本身的一种尝试与突破,因此四山摩崖刻经在书法创作上为后人开拓了新的思路,篆、隶、楷相融的书体使得书法艺术的道路更加宽广。
(作者张晔,艺术学硕士,单位:中南大学,研究方向:美术学书法方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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