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沈俊峰散文中乡愁表达的三个面向
2021-02-22张凡张银蓉
张凡 张银蓉
摘要: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以浓郁的乡愁为叙述中心,着眼多个维度再现徽地人文与传统,尤其是那依山傍水的故乡人、故乡景以及割舍不断的故乡之思最为明媚、也最为动人。细究起来,沈俊峰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中以故乡之人为经,以故乡之景为纬,以文化之思为纵深,再现了作家对故土自然风貌、风土人情以及历史文化的深情观照与人文关怀。
关键词:沈俊峰 《在城里放羊》 文化乡愁 三个面向
散文以一种流动且自然的文体形态,将作家对个人生活细致而饱满的经验体悟和情感态度展现出来,复原了生活最本真的样态和作家最真切的情感。散文家徐可认为:“强调散文创作的真情实感,散文相对于其他文学门类,距离作者的本心最近,是人生境界的展示,是作者真情实感的流露与审美情趣的坦陈,理应得到我们的尊重与潜心追求。”[1]换言之,散文创作是作家将情感和人生艺术地融合在一起的生命体验,旨在以充沛而真实的个人情感去书写现实世界里的人与事、人与情,加以艺术的审美来感知片段化的生活形态,进而抒发作家寄寓其中的诚挚的情感。故此,散文家持一种艺术审美的个人化视角去观照稀松平凡的生活日常,将庸常生活中的风、花、雨、水刻画成诗,同时将他们的现实生活及经历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出来,继而唤起读者心中与之情感经历相近或相似的某种共鸣。不难发现,在一百多年来的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历程中,书写故乡的作家大有其数,他们各自也都形成了带有个人化色彩的故土认知和创作风格。沈从文在《边城》中,以乡村人性与风采为线索刻画湘西世界里的山水风情;萧红在《生死场》中,以炙热的文字写出战乱年代的东北黑土地上的人与物的苦难境遇;赵树理在《李家庄的变迁》中,通过“吃烙饼”的民俗来展示晋东南地区的人文风貌;汪曾祺在《受戒》中,精心建构吴越之地的山水人文;莫言在《红高粱》中,以蓬勃的生命力为叙述主题,讲述了高密东北乡的点滴故事;阿来在《尘埃落定》中,以诗意灵动的手法描摹出别样的藏地风情;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中,则以冷静的视角去审视和关注西部世界里生于乡土之上的生命及其他……可见,作家擅长以个人化的再现方式、加持各类文体形式,来书写各自眼中的故乡。作家沈俊峰在生活中寻找心底愁绪的抒发点,以质朴的文字记下了乡愁之于他的离愁别绪。特别是在最近出版的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中,作家以自身南北两方“大雁”式的生活及人生为诉说主轴,以徽地人情与文化为情感脉络,化庸常生活为诗意人生,从而引发世人对现代视野下乡愁书写的一种人文性的思考。
一.故乡之人
作为人类最普遍的情感,乡愁自古以来就是永恒的叙写主题,其常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言语之间或者笔端之下,成为他们寄情遣怀的一个突破口。对于乡愁,散文家力求以有形的自然之物来阐明生发于心内的情感,这种感情炽热又冷静,诚如学者李保森认为的,“乡土散文中经常出现一系列繁杂密集且互相关联的旧事物,它们如珍珠一样照亮了曾经的日子,又仿若一个个要素,集中拼凑出了记忆中的乡土模样。”[2]在诗人余光中看来,乡愁是邮票、是船票、是坟墓、是海峡,在魂牵梦萦的思乡岁月里寄托“我”对母亲、对新娘、对大陆的思念与情绪。在席慕蓉的笔下,乡愁更如一支笛、一棵树,在不老的岁月里,向故乡致意,并挥手作别。而在沈俊峰的眼里,乡愁就是他对徽地人物风貌的至诚之心,尤其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中表现得最为集中。作家在快意人生中将深埋心底的眷念之情和对故乡太多尚未言及的话,通过一篇篇散文来遣怀表达,而这或许是最直抵人心的表达方式。沈俊峰写故乡的人,不直接写人,而是将人代入无边记忆的情境中,把书写对象的一言一行描摹得生动可感、活灵活现。故乡的人成为承载着作家乡愁的实体,从他们身上可以领略到故乡人身上具备的谦卑又雅致的品性,“身为故乡的孩子,你会慢慢懂得,快意的人生,莫过于留住故乡的魂靈。”[3]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是情感的源头,故乡的人更多时候就是沈俊峰感念乡愁时闪烁于心间的温暖与光芒。
当然,沈俊峰对故乡之人真实而又自然的生活描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岁月与生活的双重浸染后,沉淀在其灵魂深处的悠悠情怀。在大别山长大的生命体验以及对故乡之人的细致观察,都在不同程度上赋予了作家对故乡抒写的灵动之美和飘逸之气。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第一辑《城头新月》中,作家将带着烟火味的凡人琐事描绘得平实而自然:授课时操着一口浓厚乡音的周老师,村西头饱经沧桑却又极为和善的三老爷,不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里、无论经历什么都能够顽强扎下根来、过好日子的表弟,如花年龄却婚姻不幸的萍……漫涌的时代洪流中,所有人都经历着近乎平凡而庸常的人生,他们在努力生活、辛苦扎根的过程中,完成了自我人生的一场“造化”。或许只有游历过山川大河,才更能体会到不同群体的微妙情感,才能在字里行间充斥着作家细微而奇妙的感知,或辛劳,或苦涩,或清甜,或无奈。可以说,故乡之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成了作家挥之不去的生命记忆和感念瞬间,于是其将怀念故乡的离愁别绪寄托在故乡人的身上。“他很像一截柳枝,戳在地上,便生根发芽,枝叶成荫。他更像一粒随风而来的蒲公英,落地生根,茂盛了家庭的大树。”[4]以故乡人为简单划一的情感面向,挣脱传统话语中对乡愁书写的繁杂叙事模式,是沈俊峰书写故乡之人独有的方式。不可否认的是,作家对乡村之人的描写落笔于他们在平凡生活中负重前行的生存状态,想来也是他对故乡之人动情以及关怀的一种重要表现方式。
故土之于一个离乡之人来说,是寄托其人对这方水土的思念与心绪的独特空间,而那些仍然生活在这方水土之上的人,却是离乡之人最为生动而直接的情感维系对象,犹如鲁迅回乡之时,见到曾经无比熟识的故乡之人——年少时期的玩伴闰土,已是人到中年,无比落寞。很大程度上,回忆与现实的交叉映像,让回乡之人对仍在故乡的人产生了一种错落与隔膜。时隔经年,社会与时世的变迁,似乎在故乡大地上不见了痕迹,人们却都将对故乡的印象存留在自己的记忆里,惟有身在故乡的人,会等待离乡之人在若干年后转身回望一眼,而这无疑让人慨叹、唏嘘。“在他们所构建的乡土世界里,他们运用乡村意象表达生命感悟,在忆旧的方式里超越现实,还将自身体验投射于乡土人物身上,思索和探究个体生命生存的价值和意义。”[5]在沈俊峰的文字里,同样以较多的篇幅来完成自我对故乡之人的塑造与刻画,家乡的人都是回忆与现实叠加起来的仍保持纯良及真诚的人。他们或在生活中遭遇挫折,或在工作中遭遇难以适应的环境改变,然而受徽地文化深度浸染的故乡之人,他们选择扎根生活,永怀善意,在生活日常中完成人生价值的实现与人生格调的提升。某种意义上,人可以说是以情感表达情感的一种存在,沈俊峰将身居故乡大地上的人,以故事性的方式刻画出来,重塑故乡在记忆中的完整映像。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人”又以反哺的方式涵养这“一方水土”。故乡的一个人,亦或故乡的一群人,均以丰富多样的形式存在于离乡之人的脑海中,每当忆起那方水土之上的人们,就忆起了粘带着生命痕迹和温度的故乡的以往与旧时光。
“人,其实就像一只大雁,居南想北,于北思南。透过你头顶的那一片天空,一定还有一个精神的故乡,留待你的飞越和思恋。”[6]由此可见,故乡对于沈俊峰来说是多维的,不拘泥于一点一线以及物质层面,更在于立体的、直接关切到人的精神层面。当然,对于故乡,作家的牵肠挂肚与情感抒发不在于宏大之处,更不在于偏狭之处,突出的是平凡而琐碎的生活日常。于大别山深处成长的沈俊峰,习得了生命中最为惬意的生活与兴味,并在这片土地上,见证了一辈又一辈的故乡之人的曾经与人生:有浑身散发着泥土味的老人,有在城市打拼、不甘回乡的年轻人,有在失败的婚姻中求得司法公正的年轻女子,更有在逆境中顽强地直面生活的真小伙……沈俊峰以怃然的文字对他们进行细致地描画,并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融入笔端,化成一个个充满生命力度的故事。“这个念想,或许就是一代人的乡愁吧?有乡愁的人,有故乡;有故乡的人,有牵挂和思念。”[7]这些被作家寄寓浓烈乡愁的故乡之人,让作家有了叩问灵魂的契机,一解多年来萦绕在作家心头的怀乡“念想”。
二.故乡之景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对“乡土”一词的深刻阐释和高度凝练,可以说影响了许许多多以乡土为创作原点的文学实践者们。而如今,时常居于现代都市环境中的作家们,能够写就有灵魂、有境界的文学佳作,很大程度上离不开他们自身浑厚的生活积累与人生经历,以及促成他们成长的种种环境与氛围。故乡的人文环境和自然风物于无声处熏染着作家的人生点滴,并养成了他们于这一方水土之上的自得性情和无尽体悟。阿来始终走在回望与探寻雪域高原的路上,雪域高原以浑厚和纯净的自然生气浸润了其创作的绝大多数篇章;莫言的创作多数围绕高密东北乡展开,《蛙》《檀香刑》等脍炙人口的佳作无一不是以高密东北乡为乡土世界之原型而作,他的文字离不开高密东北乡这一方水土的浸润与培育,更离不开这个时代赋予他对乡土世界的个人化思考与表达的可能;余光中以其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来观照传统乡土,借以书写其于精神层面上对“乡土”的一种回归,那首家喻户晓的《乡愁》将诗人心中的小爱与大爱描摹得淋漓尽致、入情入理,他的故乡情结同样激起了无数盼归人在思乡、念乡情感上的无言共鸣。如上所述,我们不难想象,乡土赋予了作家无限的表达空间或可能。成长于大别山的作家沈俊峰,对故乡徽地的眷恋之情可谓溢于言表,其对家乡风物的着意为文,处处谨慎,处处细致,既写出了风物的自然样态,同时也极尽细腻之情真意切。提及作家沈俊峰对大别山的独特体悟及洞察,作家古耜在论及沈俊峰散文集《在時光中流浪》时不无赞誉地说:“或缅怀革命先烈的高尚情操,或回味红色文艺的精华所在,或传递乡土的质朴,或讲述人性的亮色,均透过作家记忆的珍藏,弘扬了生活和时代的正能量。”[8]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的《代序》中,沈俊峰自比为大雁,于北京和安徽两地往返生活与工作。当然,作家虽常年于两处居所来回,但他仍将“南方”视为可以安放自在心灵的栖居之地——扎根并时常怀念承载了作家绵延不绝的年少记忆的故土世界。
在一方水土中沉淀的人生与性情,会在岁月长久地磨砺下愈来愈清晰、愈来愈透彻。乡土之中的人和物,通过他们自有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生活于其间的每个人。回首过往的岁月,沈俊峰缅怀并感知记忆中无尽的趣意与兴味,更在这一番强烈的怀念中致敬故乡那一方水土。“忆旧,思甜,其他的已不用再想,像一叶扁舟归了岸,静看水流花开。人生的一个惬意。沏杯茶、点根烟,翘腿坐在门前瓜架下,听鸡叫鸭语,一身轻松,任凭一帘秋风卷走满心的疲乏。”[9]两地之间来回奔波的沈俊峰,以自身特有的姿态与方式追忆往昔、致敬乡土,于平淡而又充实的文字中,为读者讲述了这方“水土”的丰富与不平凡。用情于乡土之上的沈俊峰,写作自有一派气质,他于娓娓道来中铺陈出一段平凡人生,却又能引起人们无尽的思考。可以说,养育他的土地及生活于这土地上各色各样的人,似乎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灵魂难以抵达的亲近却让文字显得更加轻而易举,“云烟无边,遮蔽了时间的深邃和悠长。一代一代的面孔,生动地在云烟中叠加。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始终有一粒希望的种子。”[10]刘亮程曾在随笔中提及成年后的自己回到甘肃老家时,曾被叔父带去家族的坟边,叔父指着一座坟后边留有的空地,告诉他,那是留给远去他乡的他的“回归”之地,家乡期盼着你回来,却只能以这种带有乡间俚俗的方式来“表达”。散文集《在城里放羊》的出版是作家沈俊峰在匆忙的生活中,以温情的态度回望故乡,安放浓烈又沉静的乡愁与情思的精神之举。
一直以来,文学中的情与景总是如胶似漆、乐此不疲地彼此交融在一起的。景与情,一般都是平行的,乐景写乐情,哀景寄哀情,当然有时候它们又能彼此交替进行,继而呈现出更富深意的情感动机。一方水土自有一方之景,而在沈俊峰关于故乡的山、林、河、石的叙写背后,人们可以领略到作家以笔写情、在文字中丈量故土山水的宏大旨趣。其实,也只有在成长之地方能生出有别于其他地方的情思,“因为只有直接有赖于泥土的生活才会像植物一般地在一个地方生下根,这些生了根在一个小地方的人,才能在悠长的时间中,从容地去摸熟每个人的生活,像母亲对于她的儿女一般。”[11]抚育一个人身体成长之地,亦会抚育其精神的成长。在时光的流转中,故乡之景成了看待岁月和时空的见证者。当然,作家也以另一种“见证者”的姿态来正视故土之景,将个人的家乡情怀和敏锐感知赋予故乡里的每一个静物,使这些静物承载起“我”个人难以承载的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及其他。大别山无言,而作家有笔。沈俊峰以文字寄托对故土的缕缕情思,并将对大别山的深切情思揉进字里行间,继而呈现在读者跟前。凝望故乡的山与水,就是对故乡的一种珍视和精神回望,他珍惜故土的人文风景,更珍惜曾几何时人在故乡时的生活方式。
“乡村鲜活的动植物意象体现了乡村特有的地域特征,构成了乡村的生气与灵动。”[12]自然之水淌进故乡的每一道沟渠的同时,精神的河流也在此间激荡与奔涌,浸润着生活于此处的每一个人的灵魂,直至最深处,令人永生难忘。沈俊峰将精神家园的澄澈以从容洗练的文字表达出来,将情感寄托在河流与人群当中,谨慎地呈现童年印记中的精神家园。“山水寄情,宇宙疗伤。大自然不愧是人类心灵的土地,不仅给予养分,还给予母亲无私的抚慰。那座山,对于他来说,就是安泰俄斯的大地,是他力量的源泉,给了他新生的勇气。”[13]在抒写的形式上,沈俊峰把故土化解为片片分隔开来的人与情的故事,并将蕴含其中的性情与寄望,都释放于对故乡山川的认同与感怀之中。生于斯,长于斯,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自然怀恋于斯,作家凭着动情的文字留住乡土给予他的纯粹与无比真诚。散文写作的特质使作家以乡愁为源,迸发出灵魂深处的张力与魅力。更进一步地说,在作家沈俊峰的心里,故乡大别山永远是一方诗意的灵魂净地。确因其对故乡之景的热情和眷恋,既让乡土之上的景生发出乡土文化的特有气度,更让读者以文中主人公的眼光去看待徽地文化,同时在这个绵延的过程中,沈俊峰将乡愁和故乡之景有机糅合在一起,继而构筑一个极富张力、又显本色的故土世界。
三.文化之思
一般而言,文學的繁荣发展时常是被社会经济的发展推动的。当前,我们正处于一个经济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文学受到时代及经济的深刻影响而呈现出越发多维的创作倾向。尤其在当下愈发复杂而多面的社会经济环境中,文学创作不免会被卷入急速发展的时代潮流中去。相比于快餐文化对人们精神世界的稀释,多数散文家依然坚持文学的纯净执念与操守,让现时代的散文创作既可以跟上飞速发展的时代步伐,又不至于被烦乱而无序的网络时代给带偏了。学者梁向阳在论及楼肇明的散文创作时曾指出:“在人心浮躁的市场经济年代,人们以追逐利益的最大化为目的,许多‘思想者热衷于制造‘噱头而沽名钓誉、许多‘学者热衷于制造‘泡沫学术、许多‘诗人热衷于进行‘下半身写作之时,他的这种‘空谷清音又有几人能够善于倾心聆听呢?”[14]难能可贵的是,如今大多数散文家仍能够秉持初心进行创作,坚持书写自然与本色。在这一方面,沈俊峰更以个人独特的视角与眼光,审视现实中的文化与传统,剖析时下社会生活中最急需的精神食粮之源。同时,沈俊峰将这些思考投诸笔端,用文字的形式抒发自己对于这个时代语境下“乡愁”的所思所感,尤其以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中那随处可见的通俗易懂、通透脱俗的文字,再现了作家对如何在当今时代传承与发扬文化与传统的个人之思及独特认知。
“文化本来就是传统,不论哪一个社会,绝不会没有传统的。”[15]对传统的重视可以说是一直贯穿于沈俊峰散文创作的始终,那一行行闪现着情思的流畅的文字,激起了读者对文化传承更为深入地思考。沈俊峰在散文中对文化与传承的重要性的强调与表达,是我们不能忽视的。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中,自《晓月照卢沟》一文始,每一篇文章均以一个代表人物为线索,生动而具体地讲述了他们对文化与传统的珍视与自觉承担。《晓月照卢沟》这篇散文是由军旅诗人牛广进寄来的诗作《卢沟桥》有感而发,沈俊峰用文字将现实与历史应声黏合起来,“我想,那些石狮子应该心如明镜,只是,它们不言。它们的沉默,已然告诉了我们答案。历史离我们很远,又似乎近在咫尺。历史像一座山,巍然耸立在我们面前,它的枝枝蔓蔓,时常会在不经意间便让人有了疼痛。”[16]正因曾经苦难的历史带来的刺痛与无边的遗恨,才使得如今的人们越发珍惜不同文化百舸争流、竞相发展的大好局面。尤以和平与发展为时代主题的当下,作家以“在场者”的身份来回望在时刻涌动着文化激流的历史长河中挺身而出的个体。邓稼先、吴树琴、冯骥才、知侠、欧阳中石、李素芝、成本华……这一个个让世人敬仰的生命个体,都在时代的激流中贡献着自己的才情与青春,他们必将被写进历史中、书本中、影剧中,被一代代国人所记起、所崇敬。
岁月如水,历经时代变迁的文化与传统,饱含中华民族特有的精神内核,也将被代代传承。而“文化具有广大的包容性、厚重的深刻性和悠久的历史与未来性,因此一个散文家(包括作家)对它的选择至为重要。”[17]长期以来,我们优秀的传统文化被记载在史书中、传颂在民众口中,不断地履行着属于自身的特殊的历史及时代使命。散文集《在城里放羊》的出版能够引发业界关注,不仅是因为沈俊峰对故乡的人、故乡景物的用心书写,更因沈俊峰以精细片段化的方式串联起这些为中华民族发展探索道路、在个人的生命长河中不慕浮华却时刻闪耀着精神之光的前辈们。作家以一个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完成了这些回忆和创作,发人深省。一代人的精神由一代人来书写,于细微之处触及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脉络,这无疑是一代人的历史责任,亦是散文家在创作中持之以恒的文化使命。在《假如可以再生,我仍选择中国》一文中,作家叙写了邓稼先圆满完成祖国赋予他的历史大任的背后,他的妻与子经历了怎样的生活。作家透过历史的迷雾和时空的朦胧,细致地记叙了邓稼先对于工作的尽职尽责与一丝不苟,同时讲述了邓稼先对于家庭的温情与作为。正如邓稼先妻子许鹿希所言:“如何评价我丈夫呢?我觉得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都给了祖国和人民,他没有虚度一生,还是做了一些事情吧!”[18]作家在再现邓稼先以大爱包容小爱的叙述中,还原了生活中真实的邓稼先——既是位敢于担当时代大任的“两弹元勋”,更是位有情有义、热爱生活的普通人。
“散文不同于其他文体,它来不得半点虚假,也不能虚构,更不能靠饰物遮掩,它就是作家本人。”[19]作家沈俊峰在散文创作中,紧随时代发展的步伐,观察现实生活中的普遍人性,描摹浸透了优秀传统文化的乡愁与情思。需要指出的是,沈俊峰的散文写作与文化传承密不可分,尤其是他在叙写当代文化名人之时。正如沈俊峰在散文中记述的老作家冯骥才所言及的,“这些文化传承了几千年,已经成为我们民族的重要基因,留住这些文化,不只是留住我们的美好传统和精神财富,更是为了民族的未来。”[20]足见沈俊峰作为从大别山深处走出来的作家,他将优秀的文化与传统作为个人创作的取材素材,在尽善尽美的文字表述中凸显其特定的情感及价值指向。特别是在新时代语境下,社会及时代的发展更离不开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延承、消化吸收和再创新。沈俊峰通过散文的方式将传承文化的使命寄寓其内,向万千读者传递出一种“此处无声胜有声”的价值观念与期求。一方水土成就一方文化,一方文化反哺一方水土,在中国传统文化荫蔽下的每个角落,都有一股优秀的、向上的精神力量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催人奋进,也正是这股力量在这奋进的伟大征程中让文化的种子生根发芽,继而开出优秀的时代之花。“知古鉴今,为政以德,正心修身。”[21]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可谓当代人最为重要的精神财富。
结语
陈剑晖在《散文观念的突破与当代散文的前途》中说:“高质量的感情,必定是一种既单纯又多元、既清澈明净又包含着大爱大怜悯,同时还应是一个民族的健全心智和情绪的真实呈现。”[22]换言之,散文写作应不媚于俗,并扎根现实生活,以情化物,以物化情,强调真情实感的表达与抒情之美。作家沈俊峰坚持以平实简洁的文字来呈现尽显个人化的散文书写,将生平经历与浓烈情感付诸纸笔。同时,他把对历史的思索、对人生的感悟以及对故乡人、故乡情的眷恋汇于笔端,使读者不免与之产生思想及情感上的多重共鸣。乡愁之于沈俊峰,犹如一条奔流不息的文化长河。作家将对故土繁杂又纯粹的感情化于万物,寄寓于内心,或在亲情之上,或在乡土之下,或在文化之中。凡此种种,皆是作家心之所向,情之所系。敏锐而又富有热情的沈俊峰,对故乡的人物风情与自然风貌的叙述更加如鱼得水、信手拈来。他赋予故乡的每一座山不竭的生命力,攀爬出人生一途的自在与有趣;他把灵魂深处的文化与精神内蕴交付给故乡的每一条河,在思想与文化的打捞中涤净身体与灵魂。整体来说,散文集《在城里放羊》犹如一幅展现徽地乡村人文的写实生活画卷,以故乡的人、事、物、情为真实介质,发掘内心深处迸发而出的乡愁之思,探寻乡愁表达的种种路径,深刻再现了当代散文家不负时代的时代责任与使命担当。
作者单位: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
【基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64批面上资助项目“区域文化视野下新疆兵团文学研究”[编号:2018M643773]阶段性成果;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项目“新疆兵团红色文化资源传承与传播研究”[编号: 19YJA850016]阶段性成果;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项目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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