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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味道

2021-02-21施建华

雪莲 2021年1期
关键词:梅干菜马兰头义乌

施建华

梅干菜炒肉是一种好吃的下饭菜,在那个家家户户都很贫穷的年代,梅干菜炒肉曾经是我三年来吃得最多的一道菜,每餐吃却从不厌倦。

后来还发现老街上可以买到梅干菜饼。梅干菜饼在故乡也被叫做金华酥饼,饼色泽金黄,香脆可口,是金华地区的传统名点,肥猪肉丁加入梅干菜拌成馅料,做成饼坯,放入特制的炉中烘烤而成,因此又叫梅干菜饼。

有一年在上海的枫泾古镇,无意间发现一家现烤梅干菜饼的店铺,欣喜地买了一只捧着吃起来,那浓郁而美好的故乡的气息扑面而来,饼子有肉和梅干菜的咸香,我小心翼翼地咬一口饼,真不舍得那美好的时光就那样流逝掉。

高中的时候,正是十六七岁迷茫得像一只洁白的羊羔一样的年龄,每天用一双好奇迷蒙的眼睛打量周遭的一切。廿三里镇上有一条古朴的老街,坑坑洼洼青石板的路两旁是一间连着一间的各种老旧商铺,木板门内裁缝铺、杂货铺、理发铺和小吃店的老板们操着难懂的义乌土话。记得有一家老铺子是卖酥饼的,店内有一个圆形的大烤炉,专门烤制好吃的梅干菜肉饼,那种咸酥香的味道,真的是非常诱人。我和同学们常常流连在老街上,买一只饼边吃边走,肆意地挥霍这太多的闲暇时间。

在我离开故乡多年以后,突然回忆起这样的一个瞬间,我在夏日浓烈的大太阳下一个人穿着花衬衫走过那条老街去邮局寄信,我看到青石板的路面、我看到旧木板的门窗,形容枯槁的老人们摇着大蒲扇,坐在阴凉里,说着些家长里短……突然我的鼻子一酸,故乡,我蒙昧的少年时光,想到这一切再也不能重来,心里就泛起一阵怅惘,故乡远的像一场梦。

于是,梅干菜肉饼的味道就成为我对故乡的一种牵念。在多年之后,我突然在网上搜寻到一些可以买到的故乡味道,我毫不犹豫地为自己买了一大箱,在我贪婪地打开包装把它们填进嘴巴的时候,故乡仿佛在我的味觉里复活了。

麻糖是那样一种香甜可口的食品,而且我记得只有在春节期间才可以吃到。

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切麻糖,米花、红糖、黄豆以及花生米是制作麻糖的必备原料。家家户户都会把做好的麻糖装在小口大肚的坛子里,盖上盖子,放在阁楼上储存。每当家里有客人来,才会拿出来一些麻糖待客。

那一年,在离开故乡六年之后,我有机会再次回故乡过年,那一年我在北京读书。我穿着靴子和一件北方的黄棉衣回了故乡,祖母看见我的穿着嘴里有说不出的嫌弃,却又在心里无比欢喜着我的回去,那时候我已经23岁了,可是祖母却不允许我做任何家务,祖母说“建华是读书人,做不来家务活”,我亦心安理得,完全不曾留意过祖母的辛苦。

记得那个冬天总是下雨,江南的冷浸入骨髓,是北方人无法忍耐的湿寒。我住在祖母家的阁楼上,寒假有点漫长,我总是捧着一杯热开水打发这漫长而无聊的寒假时间。天空总在落雨,而我总在发呆,这古旧的江南村落似乎不是我想待着的地方,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祖母总是从阁楼上的坛子里取出各种的麻糖给我吃,祖母的小脚走路的声音楼上楼下来来回回地响着,她是个惯于忙碌始终不肯闲下来的人。

寒假结束回北京,同学调侃我说,哟,你怎么胖成粽子了呀!我拿出祖母的麻糖问候大家,仿佛在说说笑笑间,大学时光就这么不翼而飞。

青团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它还有一个更加好听的名字叫做清明果。清明果,是在清明期间才能吃到的一种食品,是春天对人们的一种馈赠。

清明,万物从寒冬中复苏、生长,渐至于崔嵬。艾草是一种开黄色小花,叶小形如菊科植物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具有理气血,逐寒湿的作用。于是人们采摘艾草,加入糯米粉做成一种叫做清明果的食物,用于掃墓时祭奠先人。

在我遥远的记忆中,以前的人们生活清苦,思想也简单,并没有现在这般丰富的馅料供人们选择。那时候我吃过的清明果,只有糯米和艾草两种原料。艾草经过处理后切得细碎杂糅在糯米面里揉成团子上锅蒸熟,它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清香,所谓齿颊生香,便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吧。

而现在,在清明前一个月,就能在网上买到各种品牌的青团了,一个个胖嘟嘟的碧绿的小团子,用透明的塑料纸包着,很是可爱。软软的糯米团常常会让人无从下口,不知先从哪里咬起才好,终于小心翼翼地咬一口,露出里面包着的各种陷,豆沙、水果、黑芝麻、肉松等等,口感绵软而丰富。但是不知道为何,相较于市场里品种繁多的青团,我却更加怀念若干年前吃过的原汁原味的清明果,那不添加任何馅料,有着天然的质朴和高级,只是现在已经不常见的清明果。

我知道有些人是不喜欢吃清明果的,软糯的感觉会让人的牙齿也跟着痒痒起来,仿佛软糯的青团一般不知所措起来。清明在即,远离故土的我一看到那青青绿绿的小糯米团,便会从心底里涌起一丝淡淡的乡愁。

粽子是我喜欢的另一种故乡美味。

故乡的四角粽子非常大,我是绝对吃不完一个粽子的,祖母常常会在煮饭的时候顺便热一只粽子,我们俩一起分着吃。粽子里有时候是红枣,有时候是肉。肉粽子的风味非常独特,常用半肥半瘦经过腌制的五花肉来包,混合着糯米和粽叶的清香,肥而不腻的口感刚刚好。

记得在端午节的时候南方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我周末回家,会在院子里看见两个老太太一起包粽子,一个是我的祖母,一个是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同村老太太。两人同样花白的头发,同样褶皱的面容,边包粽子边说着些长长短短的义乌土话,淡淡的夕阳洒在她们身上,是一帧古朴而难忘的影像记忆。

包好的粽子总要在大铁锅里煮好长时间,我负责往锅灶里添加稻草,我总是边烧火边唱歌。煮好的粽子常常会被泡在清水里,并且需要经常换水,能吃好几天,那是在那个没有冰箱的年代里人们所能想到的延长食品保质期的土办法。

后来,在西北长大的母亲居然也跟着祖母学会了包粽子,每当临近端午,常会被同院的人家叫去包粽子,很辛苦,但母亲却乐此不疲,她从不会感到厌倦。她每年端午都会给我们包一大盆各种口味的粽子,她知道我们喜欢吃的味道,家中正在上学的孩子们喜欢的味道。一个人,守着糯米盆,守着洗好剪好的粽叶,用红丝线、黑棉线、白棉线捆扎好一只只美味的粽子,等待我们周末回家。

看到包粽子的母亲,我仿佛能看到在故乡的屋檐下曾经包着粽子的祖母,这是北中国大地上一户普通人家两代女人的一种坚守和热爱,为着她们的子女,为着延绵不断到来的每一个寻常日子。

义乌米粉是很有特色的,而且是真的很好吃。

在读高中的时候,每周放学回家,祖母常常会给我煮一碗义乌米粉吃,里面放了普通的作料以及烧菜用的猪油,经过祖母的调配,味道非常鲜美。每当我有同学来,祖母也常常会煮一碗米粉给同学吃,方便、快捷又美味。

后来吃到炒米粉,是在县上小商品城的门口。那里有好几家买义乌炒粉的小吃店,切成丝的猪肉、碎甘蓝或者青菜和在炒米粉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好吃,我贪婪地用筷子挑起几根米粉,小心翼翼地放入嘴巴,似乎怎么吃也吃不夠。

当时我还很遗憾地想,这个东西可惜青海没有,以后回青海就再也吃不到这么诱人的炒米粉了。可是后来我终于还是在青海吃到了炒米粉,在我离开故乡多年以后,我学会了自己炒米粉吃。

米粉是义乌的同学寄来的,有时候义乌的叔叔也会托运过来一些,足够我们吃很长时间了。我试图按照记忆中的方法自己炒米粉,取出一把用稻草捆扎好的米粉,提前两小时放到凉水里浸泡。等米粉泡软了,锅中放油烧热,依次放入猪肉丝、生姜、甘蓝丝、辣椒丝翻炒,加入盐和生抽、老抽调味。最后加入控干水分的米粉翻炒,因为米粉很容易粘锅,所以在炒的时候一定要迅速地一手拿锅铲一手拿筷子交替着翻炒,火还不能开得太大。几分钟后,一盘喷香的米粉就炒好了,装到盘子里,那细碎而诱人的米粉味道常常让我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筷子。

不知道我炒的米粉是不是和祖母曾经做给我的米粉味道一样,那是初次品尝到的人都会很喜欢的一种味道。故乡的米粉跨越山水而来,出现在西北的餐桌上,终于成为我在生活中可以经常品尝到的一种故乡味道。

有一年在周庄,邂逅了一道马兰头拌香干,从此再也不能忘记那一道清香。之后在上海、在杭州、在义乌,都吃到过凉拌马兰头,我的一个上海朋友,还曾经邮寄了一大包晒干的马兰头给我。

马兰头是春日的风物,有一年在南方过年,立春日后的闲暇时间,我曾跟着堂嫂去野地里采摘马兰头,野地里零星的点点绿,仿佛细碎的春天铺满大地,而在那个时节,青海还被一袭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着。

马兰头是我们在春天最常见的一种野菜,属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有清热解毒,散瘀止血的功效。在我国的大部分地区,比如云雾氤氲的西南山区、广阔坦荡的中部平原,温暖潮湿的南部,海风清冽的东部,你总能找到它们的影子。它们长于路边、田野、山坡上,任何一个野草可以生长的地方,但似乎只有江南人,才会郑重其事地把它们请上餐桌。

采摘来马兰头,摘净老叶,淘洗干净,把碧绿的马兰头放进沸水里,焯掉植物本身的清苦味道。片刻之后捞出来挤干水分,切碎,拌和上切碎的香干,淋上香油、醋、生抽,再撒上盐、鸡精、白糖,于是一道美味的马兰头拌香干便成为可以被我们细细品尝的美食,咀嚼声中齿颊生香,马兰头有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清香。

如今,有好些年没有再吃到过故乡的凉拌马兰头了,我常常想,这哪里就是一道普通的家常野菜呢?这明明就是我思念的故乡的味道啊,是故乡的芬芳和故乡的回忆。马兰头的清香弥漫在我记忆的时空里,那是我始终不能割舍的一种故乡味道,是我远去了的故乡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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