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我有使命，不敢懈怠！

陈小玮

“我们第一书记是新时代党洒在基层农村的种子。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但是，我们有信仰，有使命，有力量！我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我们都是共产党人，定当不负重托，不负厚望！

——渭南市潼关县庆丰村驻村第一书记张宇

冬天的产业园，一棵棵排列齐整的石榴树，光秃秃的枝条上没有一片叶子。树下一片空地，种着三两行白菜，外皮翠绿，散发着勃勃生机。

“这是我们村的软籽石榴园，一共88亩。”张宇细声介绍着。

地头有一间羊圈，张宇撩开帘子，里边是四五只白山羊正在吃草。另一边还有个猪圈。“羊粪、猪粪都是果园的好肥料呀！”张宇不经意地随口说了一句。

在庆丰村当了近四年的第一书记，这个爱好画画、写诗写散文的文艺女子，说起庆丰村里的大事小情，滔滔不绝，以至于以前的朋友打趣地说她是“巧珍”——路遥小说《人生》里那个只能和高加林聊农家琐碎日常的女主角。她今年刚上大学的儿子也不无惋惜地揶揄说：以前那个文艺优雅的妈妈，变成走到哪儿都说着庆丰村的大妈了！

我可不只是来打扫卫生的

2017年4月21日，是张宇一直记着的一个时间，那是她作为驻村第一书记下到庆丰村的日子。

上午，潼关县召开全县脱贫攻坚工作会议，会上公布了27位第一书记名单，张宇是其中的一员。“今天下午两点，所有新任第一书记必须到村开展工作，任何单位、个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时任潼关县委书记樊正学在会上下了死命令。

张宇是县编办副主任，当时负责全县的简政放权工作。脱贫攻坚进入了关键期，一切工作都得为之让路。

“第一书记工作是全新的，你得赶紧研究政策，熟悉职责和任务，了解农村工作方法。原来负责的工作（指简政放权的工作）也只能继续，编办就这么几个人，而且这项工作又很复杂，不经培训，没人能接得过去。”编办主任李文娣对张宇说：“以后你加班，姐陪着你。”

张宇开着车，在导航的引导下，赶到了庆丰村。村委会院子停着七八辆小轿车，还有几辆农用三轮和摩托车。推开党委书记办公室的门，里边坐着好多人，大声说着什么。见张宇进来，大家齐齐将目光移向她。屋子里的人都不认识，只有镇上的包村干部与她有过点头之交。

她自我介绍说：“我叫张宇，是县编办的，县上派我来咱村当第一书记。今后我就是咱村的人了，大家多帮助，多支持，多指教。”大家七嘴八舌表示欢迎后，就继续着以前的话头。插不上话的张宇，只能静静地坐着听。

镇上包村干部提议说：庆丰村是明星村，干部心齐，就是村干部没个年轻人，也没人会用电脑。张宇给咱把村部的卫生打扫好，把村里的党建资料、扶贫资料弄好就行了。很快，有人把会议记录本递给张宇，一本是党委的，五本是各支部的。

从最基础、最琐碎的事做起，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面对大家的目光，张宇微笑着接过了记录本，但她心里明白，她到庆丰村可不只是来打扫卫生、整理档案资料的。

建章立制转变工作作风

张宇虽然生在农家，但大学毕业后就在机关工作，对农村工作是陌生的。刚入村的前十几天，她通过看资料，对村子大体情况有了了解。遇到不明白的就问，问不清楚的就上门走访，家里没人，就去田间地头找。

村干部的工作方式比较粗线条，大家凑一起，抽着烟拉着话三言两语就把工作分配了，不像机关单位要上会走程序。张宇看他们要说事，就赶紧拿个本本往前凑，多听少说。

看着张宇在村部楼上楼下的忙，在村里巷前屋后、田间地头的跑，把庆丰村大小事情都当自家事的上心，村干部渐渐从心里接纳了她，他们最朴素的表达，就是给在村部加班的张宇递上一个红辣子夹馍。

尽管村干部工作经验丰富、办法多，但在时间观念、责任落实、纪律要求上还需要进一步提升。张宇多次和党委书记杨栓鱼，村主任刘犬宁商议，要制定制度，只有靠制度才能将村干部队伍打造成集团结、有序、高效于一体的高素质队伍。

最初，张宇的提议遭到两位领导的反对，理由是只要工作不出大问题，没必要让村干部正规得像机关干部，要求太高了，大家反而难适应。张宇解释说，不是要求大家像机关干部那样，但要有时间观念，要有纪律观念，要有规矩意识，知道自己是干部，是党员，不是普通群众。

多次沟通后，杨栓鱼觉得张宇说得有道理，就跟刘犬宁商量，准备制定工作纪律。为了能很好的执行，他们还颇费了一番心思。

一天早上九点，张宇组织县、街道办、村三级包联干部在村部会议室召开扶贫政策解读会议。九点零五分，杨栓鱼才进了会议室。“对不起各位，我去送孙子上学了，迟到了。”杨栓鱼转头对张宇说：“张书记，我是党委书记，没带好头，自愿接受村上的纪律处罚。”他掏出200元现金，交给了监委会主任孙开红。随后另一次会议，刘犬宁也“如出一辙”地迟到了一回，交了罚款。自此之后，村上开会再也没有干部迟到早退了。

接下来，庆丰村制定了周二工作例会和学习制度，全体村干部统一开会，总结上周工作，安排本周工作。学习制度规定，按事先列好的学习计划，每名村干部都要领学一篇文章或政策。

村干部集体学習，很多人在会议室说话放不开，领读更是觉得难为情。为鼓励大家，党委书记杨栓鱼带头，还故意念错字，引得大家哄笑不止。杨书记说：“读错字很正常，咱是农村干部，上学少，领学前先读几遍，不认识拿不准的字，查字典，就不会再出笑话了。”

一开始，大家觉得开会麻烦，后来都说开会好，通过交流能全面掌握村上的工作进度，及时沟通各自然村需要解决的问题，还能全面了解上级各业务口的政策以及会议文件精神，从而更好地为群众办事服务，处理村上的各项工作。

张宇跟杨书记、刘主任商议，对村干部工作进行分工，并将任务分工表公示在村上显眼的地方。

很快，张宇就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的变化。微信工作群，即使晚上十点，安排一项工作，信息发出十分钟内，大家都会相互告知，并一一在群里回复。但凡上级领导到村上，或村里有集体活动，不用通知，大家都自觉穿上正装，戴好党徽……

从一件一件小事做起

刚到庆丰村不久，在一次脫贫攻坚临时党支部会议上，张宇向所有帮扶干部讲了村上贫困户购买流动商贩廉价食品的事情。

流动商贩开着农用三轮在村里转悠，围着看的人不少，但真的买的也只是几户家里境况不好的人家。张宇对买的人说：这些东西对身体伤害太大，不能吃。买的人却不好意思地说：咋能不知道么，还不是咱日子不行么。

听了张宇说的情况，参会干部建议采取党员干部捐款和单位筹集资金的形式，募集一部分资金，补贴贫困户日常油盐酱醋生活开销，待秋季村合作社有收益了，再拿出一部分资金建立长效补贴机制。

很快，大家筹措了35400元。按照每户每月50元的标准制成购物卡，按月发放给贫困户。自此，流动商贩在庆丰村失去了市场。

一天，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女子抱着孩子，领着一个白发弓腰的老婆婆找张宇，咄咄逼人地问：“你是村上的第一书记？”见她点头，又责问，“为啥不给我妈办贫困户！”

张宇没立刻说话，从口袋掏出一块巧克力，是她平时预备血糖低的时候吃的，递给孩子，接着随手采了一朵小花，插在孩子发边，逗孩子玩。那女子见状，就转成商量的口吻说：“我妈年龄大了，给我妈办个贫困户咋样？”张宇不经意地带她来到贫困户公示栏前，说：“嫂子，我不了解老人情况，她要是和咱村这58户情况一样，村里就给上边报。”

张宇一边跟孩子玩，一边给女子讲贫困户的政策。那女人听了，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来问问，我这条件，我妈要是当了贫困户，人家都笑话我呢。”

杨书记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对张宇说：“这人为了让她妈当贫困户，到村里镇里县里闹过好几次了，谁说都不行，把村干部骂的，没想到让你说笑着把她的火给泄了。”

2017年夏天，正是桃子成熟的时候。黎家庄的老陈拉了一架子车桃去县城卖。桃熟过了，被人一翻，烂了皮，剩半车只好又拉回来。

70多岁的老陈，儿子、儿媳身体有残障，是村上的贫困户。张宇和杨书记在路上遇见老陈。老陈穿着打补丁的黄胶鞋，裤腿挽到膝盖上，灰色的布褂子被汗水全部浸湿，贴在身上。杨书记接过老陈的架子车在前边拉，张宇和老陈在边上推。

看到辛劳的老陈，就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父亲。

那天，张宇买了老陈200多斤桃，送亲朋好友。还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首打油诗：“庆丰老陈志气坚，自产桃子水又甜。老陈年迈销售难，恳请各位解愁难。”又配上老陈拉车、儿子儿媳推车的照片，又红又大的桃子照片，以及老陈汗湿的衣背、脚上的破胶鞋的照片。一个小时后，张宇的手机就成了热线电话，很快预售出1500斤桃子。

张宇将村上桃子销售出现困难的情况向县级包联领导做了汇报，在县镇村帮扶干部的共同努力下，村民种的桃子等水果，在走进机关干部家的同时，还进了超市，有的还通过快递，远销到了北京、广东。不到一周，段名、黎家庄群众滞销的瓜果销售一空，解了群众的燃眉之急。

一次，村上一户人家为孩子过满月，张宇刚好遇上，就随了份礼，上桌吃农家的流水席。同桌老孟对张宇说：“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你去杨凌农高会推销咱村上的软籽石榴去了，还有外国人买你带去的石榴呢！我家软籽石榴果子结得不错，产量不会低，你要是有啥门路，帮我推销推销。”

老孟的园子在村子里边，知道的人少，他担心果子不好卖。张宇说，她要参与录制第一期电商扶贫节目，会好好替老孟宣传宣传。

同桌村民老刘插话说：“张书记，我也有事想让你帮忙呢。”

老刘儿子家养了几百只土鸡，都是真正吃草吃虫吃粮食的，知道的人少，愁卖的很。张宇明白老刘的心思，说“现在有人想买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还愁找不到地方买呢，录节目时，我把土鸡、土鸡蛋也推销一下。”

参与县上电商扶贫首期节目《第一书记直播间》录制时，张宇隆重介绍了老孟的石榴、税南的土鸡和土鸡蛋。没几天，张宇在村上走访时，听村民议论说：不知道啥原因，老孟的石榴还没成熟呢，就有人打电话预订;还说，税南的土鸡、土鸡蛋要的人多，开始涨价了……

为软籽石榴代言

亢家寨高支书家的狗，撵了几只野兔。那天忙完村上的事，大家相约着去吃兔肉。张宇吃素，但觉得跟大家在一起热闹，加上村干部不停地叫，就一起去了。

高支书媳妇在院子里搭起了柴火锅，兔肉早就炖在锅里了。大家走到院子门口就闻到了浓浓的香味。张宇帮着高支书媳妇做了几个家常素菜。

吃着兔肉，大家扯起发展软籽石榴园的事。“县上支持，咱做就要成规模，干部们要给村民宣传，想入股的都要，没钱入股的， 拿地入股也行。大家看行不行？”杨书记挑起了话头。

监委会主任孙开红出着主意，“前阵子有几户群众也在说栽植软籽石榴的事，咱可以叫这几户先带头弄，再发动群众。如果观望的人太多，咱也不等，今冬能流转多少地，就先流转多少，开春了，先把石榴树栽上，说不定其他人看村上真把这当一回事干了，也就支持加入了。”

“段名黎家庄的地壮实、平整，交通灌溉都方便，就是村民难说话，怕有些人不愿意流转和入股。”段名的白保国支书说。

“流转段名的地，有我们呢，我们毕竟是段名的人，段名村民的工作我们来做！”村委会副主任秋娃，监委会委员巴娃，俩人表着态。

大家最终形成共识：先把园子建起来，把树栽上。

庆丰村发展软籽石榴，有先天的优势。潼关早晚温差大，光照充足，石榴甜度能达到18，南方的软籽石榴甜度在14到15之间，比较而言有市场竞争优势。

当地一个叫金桥现代农业的企业建了一个岳渎果园，几年前就流转村上的地种石榴，还为村上贫困户提供就业岗位。村集体如果发展石榴产业，技术支持是有保证的。

2018年11月，张宇参加了第25届杨凌农高会陕西省驻村第一书记工作成果展。该成果展集中展示了51名第一书记的先进事迹，以及通过他们带动发展起来的特色农产品，为村集体推广推介新产品，帮村民和贫困户农产品找销路。

张宇为潼关县庆丰村软籽石榴代言。她代言的单果重600多克，粒大籽软、甘甜多汁，口感极好。农高会期间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品尝、咨询，以及洽谈合作开发。

2019年，潼关软籽石榴项目被列为“陕西省重点项目”和“渭南市第六大果业品牌”，先后获得红宝石软籽石榴绿色认证、“中国优质石榴基地”称号。张宇觉得这是村集体带领村民发展软籽石榴的大好机遇。

没想到一顿兔肉餐，让张宇心里的设想成真了。

2016年，庆丰村成立了脱贫合作社，将全村精准识别贫困户全部吸收到村合作社。2016年、2017年、2018年，合作社分别以29.5万元、30万元、30万元入股润谷现代农业公司。这三年，公司每年为村上58户精准识别贫困户保底分红500元，2019年分红750元。

2018年，通过三变产权制度改革，庆丰村成立了集体经济股份合作社，并被县农业局定为示范村，拨给庆丰村股份经济合作社50万元发展产业。

2019年，庆丰村分两期建了88亩高标准软籽石榴标准园，栽种软籽石榴苗木11000棵，多方争取资金为园区安装了防护栏及滴灌设施，还建成一座100吨的冷库。一期45亩石榴园今年首产石榴582.5公斤，实现经济效益11650元。村上贫因户全部入股村合作社，2020年分红718元。果园累计吸纳附近村民务工360人次，其中贫困户116人次到园内务工，务工工资按男每天100元，女每天80元结算工资。

软籽石榴售价不错，但石榴成熟期集中，销售时间短，村干部担心到盛果期销售出问题。为扩大市场销售，张宇和其他熟识的第一书记商量，计划在西安开设第一书记扶贫超市，集中展示和销售各自村上的好产品。目前还在选址阶段。

这些年来，庆丰村对全村有劳动能力的134户495名贫困户，开展技能和劳务输出岗前培训，鼓励其外出务工和就近打工、自主创业，全村贫困户已有190人次在金桥软籽石榴园、润谷农业、博恒园林和村集体产业示范园就近务工，有77户自主创业，经营门店和小生意。先后介绍17户贫困户与企业签订了五年用工劳务合同。企业每年向庆丰贫困户提供不低于90个劳动日的用工。同时，还为11户贫困户在庆丰保洁公司和岳渎景区安排了就业岗位。在各单位、各部门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下，庆丰村202户全部实现脱贫，2020年全村人均纯收入达12880元。

庆丰村党委在2018年被渭南市委授予先进党委称号，2019年被县委、县政府授予先进基层党组织，2020年被潼关县委、县政府授予先进村。

就图个对得起良心

驻村以来，张宇觉得对父母、爱人和孩子亏欠太多。

有一天，贫困户方战家的花椒丢了，张宇忙着走访调査看监控，她母亲打来电话，不解地问：“你是不是犯下啥错误了？咋还干到村里去了？一天没黑没明下这么大的苦！”

张宇安慰母亲：“妈，是党相信你娃，才叫你娃去农村的。”

2018年，正是儿子中考的关键期，但也是全县精准识别的重要阶段，张宇每天除了入户调査，开会评议，还要填写大量的扶贫表格。加之中广核风电项目在庆丰村落地，需要与几百户群众协调用地、补偿等问题;段名排污末端管道正在施工，税南的生产路正在上水泥，需要每天去现场察看工程进度，监督工程施工质量。从早到晚，张宇都是异常忙碌。

一天，张宇正在与村民安红妈商量她家危房改造的事，儿子突然出现了。中考结束了，想妈妈的儿子也只能到村里来看她。

在和孩子回村部的路上，张宇给他讲村里贫困户成为企业股东的事，部队和爱心企业给村子捐款的事，省台办投资100万元给村子修排污管道的事，以及市总工会修广场和生产路的事，还兴奋地把村上的黄花菜基地指给他看。儿子看着她满脸的汗水，说：“我终于明白这段时间你为啥对我不管不顾，甚至一个电话都不打的原因了。”

儿子2020年考上了大学，开学时因疫情学校封闭，只能将儿子送到校门口。前段时间说家长能到学校探访了，儿子满怀期望妈妈能来参观校园，但张宇突然有会，又一次失约了。

2017年11月底，張宇被医院确诊为病毒性心肌炎，医生警告说如果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张宇住了几天院，病情稍有好转，就带着药返回了工作岗位。

有人问她：“你都快40岁的人了，不要命的工作，图个啥？”

她说：“我图个对得起良心，图个不辱使命！”

这几年，张宇先后被授予全省助力脱贫攻坚竞赛先进个人、渭南市第三届五四好青年、渭南市五一巾帼标兵、渭南标杆、潼关县最美巾帼脱贫典型、潼关县三八红旗手和优秀共产党员、城关街道办优秀第一书记等荣誉称号。

离开庆丰村时，张宇带记者去看正在改造的45亩老果园。村上计划在这里种金银花。

“金银花投资少见效快，保守估计一亩能有5000元钱的收益。这样，合作社生产的品种更丰富，销售上长短产品结合，收益也会更稳定。”张宇对庆丰村的未来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