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念慈父
2021-02-21吴珍之
文/吴珍之
我闭着双目想念父亲……
最先浮现出父亲在画桌前的身影。或画画、或写字、或读书……他总是在伏案工作。从我儿时的记忆开始至今,这个印象最为深刻。
父亲很健谈,幽默风趣的言语经常引得母亲和我们三姐妹开怀大笑,他略带沙哑但又深沉的男中音和爽朗的笑声记忆犹新,仿佛就在耳边。父亲的笑容在他洁白整齐的牙齿衬托下显得那么天真无邪。
我努力不去回忆病榻上的父亲,那些充满痛苦、恐惧与绝望的碎片。但是这些梦魇般的情景时常会侵蚀我的心,像是千万只蚂蚁在撕咬,让我疼痛难忍。至少现在的我还无法坦然面对父亲离我而去的事实,于是我决定不逼自己了,那么就一分为二吧,理性克制的自己、脆弱伤感的自己,在天堂的父亲会安抚这个脆弱的我,会宠着我。
父亲和我互称玩伴,从小我就特别喜欢与父亲嬉闹,我是家中排行老幺,性格又似男孩一般特别顽皮好动,父亲与我的枕头大战现在回忆起来都感觉过瘾,还曾打破过一个羽绒枕,搞得满屋子鹅毛,我记得当时我败下阵来,要逃跑之时,父亲居然用雨伞柄把我的肩膀钩住使得我无法逃脱,哈哈哈,父女嬉闹玩得如此投入也算是高境界了,我多么希望我和自己的孩子也可以这样平等的没有年龄、辈分界限而酣畅淋漓地玩耍。
父亲很宠爱孩子,但是原则性问题绝对不会含糊,所以从小我们三姐妹就特别害怕他生气,父亲的威严绝不敢反抗。小时候做错事,父亲的眉头紧锁,我小小地缩在墙角不敢出声,感觉大难临头。第二天风平浪静了,父亲会告诉我在教训我的时候其实他很心疼我,听父亲这么说我顿时心头一阵暖暖的,原来我还是父亲的乖囡囡。
无声中国的呐喊者 172cm×146cm 2007年 吴永良
鲁迅在故乡 125cm×96cm 1981年 吴永良
长大后,更多的是听父亲谈人生,谈艺术,我们一起外出采风写生,一起看展览,一起看电影,一起看书,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温暖、充实、如沐浴着暖阳。父亲总是最勤奋的,外出写生时画得最多的每次都是他,看父亲画画是最好的学习,时常感叹父亲的智慧,自惭自己的欠缺。父亲总说自己的孩子和学生不同,不好教,其实比起一板一眼的课堂教学,家庭内的点点滴滴是更为生动立体的艺术人生课堂。我实属幸运,有一位亦师亦友的慈父。
父亲的为人刚正不阿,对待师长与学生的情义,对待艺术的虔诚之心都深深地影响着我。时常听父亲谈起与潘天寿、周昌谷、李震坚、朱怀新等几位先生的师生情,对他自己的艺术人生的深远影响,父亲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对待先生们的事情义不容辞,只要能出力的就会倾囊而出,我感叹这种纯真朴实没有利益成分的真挚感情是多么难能可贵。
平日里父亲每一天晨起早饭后就是诵经,然后画画,或写字、读书,或写文章,我就没有看到过父亲无所事事的样子。他永远都沉浸在艺术世界里如同一头老牛在笔墨耕耘,说实话我们子女都没有他用功。外出时他的口袋里都会放一本小本子,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记录下来,父亲时常教诲我,画人物要学习活的造型,要到生活中去捕捉最生动最真实的美,不要依赖照片,看到打动你的就马上勾下来,久而久之积累了大量的一手素材,造型能力也得到锻炼。
整理父亲的画桌时,翻看到好几本速写本,里面画满了各种人物、动物、山水、器具等都是随手勾勒记录下来的,现在看看这些小纸上的每一笔都那么弥足珍贵,因为永远也不会再多一笔了……
热爱生活的父亲走了,我记得出殡那天,楼下的栀子花突然一起盛开,在这个小区里住了几十年从来没有看到过此番景象,栀子花是父亲生前喜爱的,她们一起盛开为父亲送别呢!真香呀!父亲您闻到了吗?到了天堂,没有病痛,父亲您就可以更加自由地画画了,一定与恩师们也相遇了吧,一起畅聊艺术一起挥毫泼墨……我脑海里充满了画面感,隐约听到了笑声,我想着想着嘴角浮起了微笑。■
二O二一年五月
舞 248cm×124cm 2006年 吴永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