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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脱贫时期可持续生计研究展望

2021-02-18宋妮妮

地球环境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恢复力生计脆弱性

苏 芳,宋妮妮,薛 冰

1.陕西科技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西安 710021 2. 中国科学院沈阳应用生态研究所,沈阳 110016

2020年实现绝对贫困人口脱贫目标之后,创新贫困治理方法及体系以支持实现稳定脱贫,构建长效机制实现以可持续稳定脱贫为导向的贫困治理转型,既是我国精准扶贫政策的逻辑延续,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必然要求(罗丞和王粤,2020)。贫困实际上是生计状态的结果表现,当农户生计资本组合难以维持其基本的生产生活,又得不到相关的外部支持,生计则难以持续,进而表现为贫困状态(李文静等,2017)。因此,生计问题不仅关乎农户个体的发展,更是农村贫困治理的核心(何仁伟等,2017)。当前,由于缺乏科学合理的风险规避机制,从而导致返贫现象时有发生,成为制约美丽中国建设、城乡统筹发展、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薄弱环节。作为微观层面的社会经济单元,农户往往直接面临着来自经济社会和自然环境的各类风险冲击,并导致农户收入或支出发生显著变化,从而使农户的生活持续陷于或重复陷入困境。因此,如何实现脱贫群体持续稳定脱贫,是当前所面临的具有基础性、战略性和前瞻性意义的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可持续生计旨在消除绝对贫困并通过强调生计的恢复力和稳定性来规避返贫风险,为国内外学者提供了研究农村发展、农村扶贫问题的新视角,在贫困治理过程中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为了进一步丰富和推动可持续生计理论在后脱贫时代的研究应用,本研究着重总结返贫治理视角下可持续生计研究的现状及存在的主要问题,探讨返贫治理视角下可持续生计研究的未来重点发展领域,以期为后脱贫时代脱贫农户有效规避返贫风险提供理论支撑和应对措施参考,为我国可持续生计及扶贫领域的实践研究提供参考借鉴。

1 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由贫困治理到 返贫治理的转变

贫困作为困扰世界各国发展的全球性问题,是当今世界各国面临的最严峻的挑战之一。2020年,我国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已实现绝对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脱贫攻坚战取得瞩目成就。但对于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而言,消除贫困只是农村发展的一个初级目标,并不意味着我国农村贫困的终结。2020年,实现消除绝对贫困的任务之后,相对贫困治理问题被纳入扶贫议事日程。2020年后,治理相对贫困问题是我国进入高质量脱贫时期的重要体现,更是“后脱贫时代”的主要攻坚方向,相对贫困群体取代绝对贫困群体成为“后脱贫时代”的核心关注对象。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明确指出,“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随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要建立机制,及时做好返贫人口和新发生贫困人口的监测和帮扶”,2020年中央一号文件中进一步指出“脱贫攻坚任务完成后,扶贫工作重心转向解决相对贫困”。确保相对贫困群体实现稳定脱贫,既是我国精准扶贫政策的逻辑延续,也是同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必然要求,更是乡村振兴战略顺利实施的重要基础。

当前,由于我国农村缺乏正规的风险规避机制,导致了农业经营的低效率,返贫现象时有发生,成为建设美丽中国、实现城乡统筹发展、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目标的难点。农户作为基础的社会经济单元,直接面临着来自经济、社会和自然等各类风险的威胁。这些风险可能导致农户收入或支出发生显著变化、导致农户社会关系的削弱,从而使农户的生活陷于困境——贫困户将再次回到“水深及颈”的贫困生活状态中。如何避免由于返贫风险的存在对贫困户稳定脱贫状态的干扰和破坏,以实现可持续生计,是农村可持续发展的长期目标。

返贫是某部分社会群体在脱贫后又重新陷入贫困的一种社会现象(段小力,2020)。返贫风险不仅是衡量贫困状态的特征之一,也是造成贫困、诱发返贫的重要因素。已脱贫群体是否返贫,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应对各种风险的能力即生计。1992年,Chambers and Conway(1992)提出了有关生计及可持续农村生计的综合定义,该定义最常用于家庭层面,即生计包括生产、生活所需的能力,资产(存储、资源、索偿和使用权)和活动。可持续生计指家庭能应对压力和冲击并可以从中恢复,维持或增加其能力和资产,为下一代提供可持续的生计机会,并在短期和长期内为当地和全球的其他生计带来净利益。之后,英国布莱顿萨塞克斯大学发展研究所(Institute for Development Studies,IDS)在分析和操作上进一步完善了可持续生计的概念,并提出了可持续农村生计分析的暂定框架。IDS将可持续生计的定义修改为“生计包括生活所需的能力、资产(包括物质和社会资源)和活动;当它可以应对压力和冲击并从中恢复,保持或增强其能力和资产,同时又不损害自然资源基础时,即为可持续生计”(Chambers,1995)。这也是英国国际发展署(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DFID)所采用的可持续生计定义。DFID提出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被国际发展机构和非政府组织广泛实践(李斌等,2004),例如用于农村扶贫和发展项目的确定设计和实施(胡原和曾维忠,2019;Hussain et al,2019)、农村参与式规划和优先保障人的发展(Berejena Mhongera,2018;Martin,2019)以及部门性项目(如:林业、水资源管理等)的分析和设计(段伟等,2015;王昱等,2016;邓伟等,2019)等。在实践操作中,学者们依据扶贫工作开展的进程及具体情况进行归纳和总结,并已形成用于贫困研究的系统思维范式。本文基于IDS团队构建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暂定框架和DFID构建的可持续生计框架,结合目前我国在贫困治理中的现实性与前瞻性问题,构建了由贫困治理到返贫治理的可持续生计示意图(图1)。

由图1所示,我国贫困格局的客观变化导致了扶贫理念由“贫困治理”到“返贫治理”的转变(白增博,2019)。贫困治理的核心在于贫困人口的“脱贫”,而返贫治理的核心在于已脱贫人口的“防贫”(李小云等,2020)。更深层次而言,贫困治理的本质在于通过设计政策框架和制定相关制度,提高贫困人口对生计环境的适应性,通过扶贫开发帮助贫困人口选择和采用可持续的生计策略(汪三贵和胡骏,2020),其生计产出主要是增加收入、减少贫困发生,提升幸福感和生计能力(陈志钢等,2019);而返贫治理的本质是基于生计脆弱性研究剖析返贫发生机理,设计返贫治理的政策框架体系,通过提高“已脱贫人口”的生计资本禀赋以提升其自我谋生的能力,通过引导脱贫人口合理生计转型有效应对返贫风险,通过建立新的扶贫体制提升脱贫人口生计恢复力降低返贫可能性,其生计产出主要聚焦于生计脆弱性降低、生计恢复力提高以及自然资源的可持续利用等。总体而言,无论是保障贫困户实现基础的生计产出,还是促进已脱贫户实现更高层次的可持续生计产出,都应结合外部环境与政策背景的变化,以生计资本(构建生计的基本物质,社会资产、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为核心,以生计策略(对可利用生计资本的组合配置)的合理有效干预为抓手,最终实现可持续的生计产出。

图1 由贫困治理到返贫治理的可持续生计示意图Fig. 1 Schematic diagram of sustainable livelihoods from “poverty control” to “governance to re-poverty”

2 可持续生计与返贫治理

结合“可持续生计与返贫治理”研究的典型文献内容来看,在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下,已有返贫治理研究主要包括生计过程与返贫前因研究以及生计产出与返贫后向防治两大方向(李晓园和汤艳,2019)。本文以返贫治理视角下可持续生计的创新应用和实践为主线,以返贫治理下生计过程(即生计资本增加和生计策略转型)及生计产出(即生计脆弱性降低和生计恢复力提升)为核心,综合社会人口学、区域经济学、人文地理学、环境经济学等多学科的研究成果,运用文献研究法对返贫治理视角下可持续生计的应用与实践进行总结和归纳,以期为后脱贫时代的返贫治理研究提供决策参考,为我国可持续生计及扶贫领域的未来研究提供学术支撑。

2.1 生计资本与返贫风险成因

生计资本状况是影响和反映农户生计状况的基本内容,是缓解贫困并最终消除贫困的重点,也是农户抵御返贫风险、降低生计脆弱性的关键保证。既有研究认为,在一定的外部环境下,生计资本禀赋决定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并最终影响农户的可持续发展能力(陈超群和罗芬,2018)。在现实中,已处于脱贫状态的个人或群体也有可能由于遭受相关风险而返贫,且返贫风险存在一定的空间差异(Kebebe and Shibru,2017)。家庭的生计资本水平和其贫困水平是密切相关的,例如贫困家庭的生计资本水平相对较低,中等和富裕家庭的生计资本水平相对较高(Khosla and Jena,2020);生计资本禀赋不足将导致农户家庭面临多种组合的返贫风险(俞福丽和蒋乃华,2015),但不同类型的生计资本匮乏所面临的主要返贫风险有所差异(表1)。

由表1所示,生计资本与返贫风险的主要对应关系主要表现在:(1)人力资本与返贫风险。人力资本投资(如:教育文化、劳动技能、培训、健康等形式)是缓解农户贫困的主要因素(Attanasio et al,2017),而“因教致贫”及“因病致贫”是人力资本缺失下的两大返贫诱因(姚树洁和张璇玥,2020)。如较高的教育投入增加了低收入贫困农户的负担,降低了获得教育的机会,导致低收入家庭面临返贫风险,甚至陷入“因教致贫 — 因贫致愚 — 因愚致贫”的怪圈。(2)自然资本与返贫风险。自然资本会通过影响农产品的产量、质量而直接影响农户收入,例如:在低收入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中,自然灾害加重农业弱质性时,不仅会对农户造成经济损失,使其背负一定的经济压力,更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让其遭受严重的心理创伤,让一些低收入农户重新陷入贫困(徐定德等,2016)。(3)物质资本与返贫风险。已脱贫家庭所拥有的生活耐用品和房屋等物质资本是其生活质量和生计水平的部分体现,物质资本缺失极有可能使脱贫户生计动荡、难以应对返贫风险(刘林等,2016;马绍东和万仁泽,2018)。(4)金融资本与返贫风险。金融资本短缺是致使农村产业停滞不前及限制农户生计选择的重要原因(袁方和史清华,2019)。贫困户由于生计资本和生计能力较为脆弱,“小额贴息贷款”、“农村互助资金”等金融惠农帮扶政策一旦抽离或扶持力度减弱,往往极易造成已脱贫农户再度陷入生活困难或返贫。(5)社会资本与返贫风险。农户家庭可通过协调行动以提高经济效率的网络、信任和规范,而社会资本的缺失会造成社会地位的消失和人际关系网的缺失,从而带来更大的风险、引起脱贫户返贫(Postelnicu and Hermes,2018)。

表1 不同生计资本与返贫风险的主要对应关系Tab. 1 The main correspondence between livelihood capitals and the risk of re-poverty alleviation

2.2 生计策略转型与脱贫路径

生计策略作为农户维持生计活动的主要手段,随周围环境的变化而不断调适,往往呈现出多样性和动态化特征。当农户所处的自然与社会背景或农户家庭状况发生较大的波动时,农户通常会转变其生计策略来适应新的人地关系,从而达到维持或改善生计目标的目的。而生计策略的转变一般表现为生计资本的重新选择、组合或是资源获取机制的重新调整等(何仁伟等,2013)。一方面,农户的初始生计策略往往高度依赖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为应对自然环境的变化,尽可能地降低自身所遭受的甚至是免遭损害,农户通常会改变其原有的生计策略(吕晓璐等,2020);另一方面,政策制度(如:组织结构、政府政策、社区体系)也会显著影响农户生计策略的选择,在欠发达地区这种影响尤为显著(Yang et al,2019)。

基于不同的政策背景及自然区位因素,不同区域应对返贫风险的生计转型主导路径有所不同(表2),比较典型的是我国黄土高原地区乡村旅游、退耕还林及退牧还草(崔晓明和杨新军,2018),陕南秦巴山区易地搬迁(郭华和黎洁,2019),西北高寒生态脆弱区气候变化(赵雪雁等,2020),西南民族地区产业帮扶(苏芳等,2020;李玉山等,2021)等自然条件及宏观政策背景对农户生计策略转型的驱动,一定程度上约束了农户可利用的农业资源,致使农户所积累的自然资本减少,农户固有生计格局发生改变,资本约束迫使农户选择非农化生计策略,生计策略多样化程度明显升高。现阶段,生计策略转型已成为农户响应人地关系变化的最佳选择(廖柳文等,2021),并在微观农户层面上表现为纯农户(农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90%以上的)向兼业户(非农业收入占比在10% — 90%)、非农户(非农业收入占比90%以上的)的转变,在宏观层面上表现为农户生计多样化和非农化程度的逐步增加,即纯农户转向“生计多样化”和“优势生计”的发展方向。

表2 不同区域生计策略转型研究Tab. 2 Research 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livelihood strategies in different regions

要想实现稳定脱贫,已脱贫困人口必须要打破原有生计瓶颈,寻求多样化生计途径以增强其抗风险能力(Su and Yin,2020)、丰富其脱贫路径。农户应对返贫风险的生计策略转型主要体现在构建多元化生计活动和社会支持能力组合的过程(杨伦等,2019)。在返贫发生前,农户会通过采取多样化生产活动,以防范与分散风险、减少脆弱性、促进农户稳定脱贫(史俊宏,2015)。风险规避型农户会通过多样化生计途径获取“最优自我保险”。同时,不同类型农户之间面临的风险存在差异,如:纯农户和兼业户相较于非农户更易面对市场风险、教育风险和自然风险(刘菊等,2016)。因此,考虑到脱贫户生计资本积累途径的局限性和储备量的先天不足,生计多样化不仅能有效适应或应对脆弱性造成的冲击、实现农户增收与生态环境的良性互动,还能为长远的投资及储蓄创造条件使家庭利益最大化成为可能,对提升农户生计资本、优化生计策略,抵御生计风险、促进可持续生计具有重要意义。

2.3 生计脆弱性与返贫外部环境

脆弱性作为贫困最典型的特征之一,也是衡量贫困的重要指标和导致返贫的重要原因。生计脆弱性是指农户因生计结构变化或面临外力冲击时所表现出不稳定均衡的易受损状态(阎建忠等,2011)。在可持续生计框架下,大多学者主要借鉴生计资本模式,细化选取相应的生计资本指标,对生计脆弱性进行综合评价(杨龙和汪三贵,2015)。如IPCC提出的“暴露 — 敏感性 — 适应能力”分析框架主要用于探索区域或家庭层面的脆弱性(Polsky et al,2007),从社会人口概况、生计策略、社会网络、健康、食物、水资源以及自然灾害和环境变化等方面构建生计脆弱性评估指标体系(Hahn et al,2009)。通过总结归纳现有研究成果,发现相对于国内学者,国外学者较早关注于农户生计脆弱性方面的研究,且多从气候变化与家庭贫困(收入、资产)等视角展开。自陈传波(2005)以“风险与脆弱性分析框架”测度农户生计风险后,国内关于农户脆弱性研究逐渐发展起来。如:沈冰清和郭忠兴(2018)认为家庭脆弱性表示家庭未来面临风险的可能性,同时也代表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梁凡和朱玉春(2018)认为农户生计脆弱性是家庭福利差异性与异质性风险构成的;张华泉和申云(2019)认为家庭贫困脆弱性为风险暴露脆弱性,即在当前经济水平下家庭能够应对意外事件的能力;李玉山等(2021)将农户脆弱性定义为预期贫困的脆弱性,即农户未来福利水平遭到冲击导致的脆弱性。在此基础上,有研究聚焦于可持续生计框架下农户生计脆弱性评估,并探讨不同地域特征下生计脆弱性的空间差异,以及农户对脆弱性环境的适应性和对风险的应对能力(Berchoux and Hutton,2019)。

外部环境是家庭生计脆弱性问题产生的根源。在自然灾害(Nasrnia and Ashktorab,2021)、制度变迁(励汀郁和谭淑豪,2018)等因素的变化和冲击下,已脱贫群体可能由于生计资本不足或生计策略失误无法有效适应和应对,而重新陷入贫困,进而蚕食扶贫成果、阻碍扶贫进程的纵深推进(苏飞等,2016)。一般而言,生态退化、地质灾害频繁等生存风险,加剧了农户的生计脆弱性(冯娇等,2018)。由于相对脆弱的外部环境,制约了农户基本的农业生产活动,再加上生计资本积累有限,专业技能匮乏,难以通过生计多样化抵御外部生计风险冲击,从而重新陷入贫困。目前,已有的相关文献侧重于外界冲击导致已脱贫农户重新陷入贫困的直接影响(Manlosa et al,2019),强调“因教返贫”和“因病返贫”是已脱贫农户重新陷入贫困陷阱的两个关键原因(戴琼瑶等,2019)。而在面对可见风险和不可见风险的返贫外部环境下,如何降低生计脆弱性防止已脱贫人口返贫有待进一步跟踪研究。

2.4 生计恢复力与返贫可能性

生计概念和恢复力概念相结合有助于加深对生计的动态理解,可以更好地阐释个体在面对来自外部环境的压力及冲击时如何维持并加强自身生计(Thulstrup,2015)。Ifejika Speranza(2014)最先对生计恢复力的概念进行界定与全面阐释,并依据其研究内容构建出了一个量化测度生计恢复力的分析框架。近年来,有关生计恢复力研究以社区的社会生态系统或居民个人的生计活动为对象,旨在通过明确生计恢复力评估方法和影响因素识别以保障生计安全,已成为可持续发展领域的研究热点之一。表3梳理了当前生计恢复力研究的典型成果,可以发现,现有生计恢复力研究成果集中在概念界定(Scoones,2009)、影响因素识别(温腾飞等,2018)和评估方法(Sarker et al,2020)等方面。并且,生计恢复力研究方法多样,主要包括概念框架、指数导向分析、调查问卷及深度访谈三类方法;研究对象偏向特定群体在洪水灾害、地震、气候变化等突发灾害下的生计恢复力评估(韩自强等,2016;Merritt et al,2016);或是在西北生态脆弱区、黄土高原等特殊地域、特定区域的农户生计恢复力(刘伟等,2019)。

表3 生计恢复力研究典型成果Tab. 3 Typical research of livelihood resilience

生计恢复力研究为深入探究贫困群体的生计问题提供了理论支持和工具帮助。对于生计难以持续的贫困人群而言,当他们在将来身处具有一定未知性的环境条件时,生计恢复力能够让生计难以持续的贫困群体在资源禀赋有限的约束下,选择最优行动策略,促使其生计水平重新达到稳定状态,避免重新陷入贫困。但当外界干扰强度不断增大并逐渐超过生计恢复力所能承受的范围时,系统恶化将无可避免,甚至还有可能陷入彻底崩溃的状态(Tanner et al,2015)。特别是对一些低恢复力的农户而言,这就意味着他们又重新回到了贫困的状态(Quandt,2018)。故提升生计恢复力的阈值不仅有利于提高其抵御风险的能力,更有利于从根本上使农户生计迅速恢复而避免重新陷入贫困。因此,迫切需要探寻生计恢复力规律、测度生计恢复力、构建多情境下生计恢复力的提升路径,以对已脱贫人口可能存在的返贫风险进行防范治理。

3 研究总结与展望

3.1 研究总结

农户可持续生计研究为消除贫困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分析视角,能够融合农户返贫风险乃至复杂的农村发展问题。通过梳理可持续生计研究在返贫治理中的角色与贡献,本文发现生计资本与生计策略是影响农户稳定脱贫的两大核心要素。而生计脆弱性与生计恢复力是决定农户能否脱贫、以及能否实现稳定脱贫的关键。研究发现与总结如下:

(1)生计资本禀赋与生计资本重构问题是返贫治理的基础,优化农户生计资本组合是实现可持续生计的基本。农户生计资本禀赋代表农户应对返贫风险的能力。随着贫困格局的转变,部分生计资本可能受到环境、政策或是自身脆弱性的影响得以削弱,但同时也有一些生计资本得以提升,它们渐进式地替代着被削弱的生计资本的功能。目前,学术界的研究成果主要聚焦于生计资本评价,并基于生计资本评价结果对生计策略转型、农户生计与生态环境保护相协调等生计决策问题进行了探讨。但需要特别指出,农户的生计资本是一个复合的整体概念,可持续生计产出是农户各种生计资本(如:人力资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社会资本、自然资本,乃至心理资本及信息资本等)共同发挥作用的结果,而“短板”生计资本可能是实现可持续生计的关键因素。因此,需要测度相对贫困户的“短板”生计资本,关注生计资本的重组和优化、以及在生计资本重组及优化过程中起着重要调节作用的影响因素识别研究,这对于提升农户返贫风险应对能力,抓住适当时机以实现可持续生计产出有着重要的意义。

(2)生计策略调整和优化已成为提升农户可持续生计能力的主要方法和手段。优化生计策略的实施途径也是帮助贫困农户建立可持续生计的有效途径,有助于实现农户增收与生态环境的良性互动,而动态干预生计转型对于提升贫困农户生计资本、优化生计策略、抵御返贫风险、促进可持续生计具有重要意义。目前,学术界对生计策略的选择仅仅是其类型粗略划分的结果,主要体现在农户生产经营的经济活动方面,属于狭义的生计策略;而广义的生计策略应包括经济活动、消费模式、生育行为等,这与农户贫困类型、贫困等级、区域生态建设、生计可持续性都有密切的关系。同时,有关农户生计策略转型的研究总体上偏向于静态描述,缺少动态效应研究。虽有学者在微观农户层面上分析纯农户向农业兼业化、农业专业化和非农业化发展的生计策略转型,但是仍缺乏对农户群体可持续发展的微观分析以及细化生计策略的深度研究,尤其是在不同贫困类型农户最优生计策略的选择、生计策略有效性评估、生计策略动态监测、生计策略干预机制研究等方面仍缺乏系统的论述。

(3)加强生计脆弱性研究有助于理解贫困的发生和发展过程,为明确致贫机理,制定减贫对策提供更坚实的可持续基础。近年来,生计脆弱性的研究成果主要涉及生计脆弱性概念、分析框架、评价方法等,但大多是基于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注重特殊气候条件、地理环境、公共政策、生态脆弱背景下特定群体的生计脆弱性评价,将类同的框架、方法应用于不同研究对象,如:灌溉管理区农户、易地搬迁农户、干旱区农户的生计脆弱性评估等。尽管一些学者已经意识到贫困户在脱贫以后的生计问题是影响扶贫工作成效的重要因素,开始关注与贫困密切相关的脆弱性研究,但目前尚处于起步阶段,特别是因生计资本禀赋不足、生计脆弱导致返贫的应对措施有待进一步的研究。

(4)生计恢复力是农户基于生计资本与外界干扰或冲击的相互作用中形成的一种内禀能力。这一能力使得农户即使是身处资源禀赋十分有限的外部环境,也能够基于现有的生计禀赋选择最优的行动策略,促使其生计水平重新达到稳定状态,实现可持续发展。“生计恢复力”研究可在一定程度上加深对生计动态性的理解,有助于解释农户个体在面对外部风险冲击下如何有效地维持或加强自身生计能力。目前,虽然已有学者从生计资本的角度考察农户生计恢复力,但由于生计恢复力的量化难度较大,使得其研究进展缓慢。目前鲜有针对生计恢复力的系统研究,特别是微观尺度上的农户生计恢复力综合分析、生计恢复力与返贫的集成研究等。

(5)农户生计方式的演变不仅驱动资源利用方式、决定资源利用效率,更会对外部生态环境产生一定的影响。从复合经济 — 生态系统视角来看,农户生计和资源利用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两个关键要素,而“生计 — 资源”的互动关系更是影响区域生计活动的核心关联枢纽。当前,在扶贫领域的可持续生计研究中,学者们已强调农户生计多样化、非农化和替代生计等生计行为在分散风险、减少贫困的同时,如何对农户资源利用行为产生影响。但忽视了资源利用粗放方式极有可能导致农户重新陷入贫困,较少将资源利用和农户生计纳入统一分析框架。因此,迫切需要将资源利用和农户生计纳入统一框架中进行要素集成研究,以建立耦合模型解析二者的相互作用关系。

3.2 研究展望

可持续生计分析方法系统阐明了具体可持续生计方案所采取的各种步骤,代表着对贫困的“思考方式”,重点关注贫困户的生计,以指导在特定情况下减少贫困的问题或领域。本文为进一步阐明可持续生计研究在规避返贫风险、促进农村地区可持续发展的作用,结合国家宏观战略方针,明确返贫治理的前向影响和后向防治研究主题,并指出后脱贫时代应重点关注构建返贫风险规避与生计干预机制、生计脆弱性的时空差异与动态演变、生计系统中恢复力的认知能力和生计系统与生态系统的耦合机理等(图2)。

图2 可持续生计研究重点方向Fig. 2 The key research directions of “Sustainable Livelihoods”

3.2.1 构建返贫风险规避与生计干预机制

贫困是一个动态过程,已脱贫农户在面临剧烈环境变化(如:自然灾害、经济波动、快速城镇化等)或家庭生命周期变化的多重风险冲击时,返贫风险压力较大。对于摆脱绝对贫困、处于相对贫困状态的农户而言,实现可持续生计的内生动力不足,如何重构生计资本组合、调整生计策略以规避返贫风险是实现稳定脱贫的关键。因此,迫切需要基于经济、能力和风险三重现实困境,瞄准扶贫达标和稳定防范返贫,以生计干预为抓手,构建返贫风险的规避机制。

综合考虑到区域宏观政策战略导向与农户微观稳定脱贫需求,加强“(防)风险 —(强)生计 —(脱)贫困”稳定脱贫战略的系统研究,并设计农户面临的发展情景,运用情景分析方法模拟生计策略的实施效果,优化确定不同组群农户共同情景下、各组群农户在不同情景下的最优生计模式选择,通过引导各类机构(地方政府、龙头企业、专业合作社、农户自发组织的各类协会、金融机构等)参与,以产业等为依托,提出诸如产业重构、聚落空间重构、易地扶贫搬迁等多元化、多分类的生计干预方案。同时,应重视生计与稳定脱贫的联系,加强脱贫顶层设计,实现农户生计存量的准确测量,从不同层面分析精准扶贫政策的减贫效应,实现扶贫机制驱动分层设计;发挥政府与社会资本合作在对贫困户生计发展策略、生计产出方面的减贫治理效能;提升应对生计策略的能力机制,把握脱贫内因,实现贫困户内生动力和可行能力的稳定。

3.2.2 阐释生计脆弱性时空差异与动态变化

因全球环境变化导致的冲击和压力已成为人类可持续发展的主要障碍,脆弱性作为有效分析人地关系和可持续发展的工具受到学者们更多的关注。未来有关脆弱性的研究应逐渐从自然生态系统等地学领域延伸到生计系统、人地系统和人 — 环境的耦合系统,从地理学与区域经济学结合的视角,在较长时间内刻画生计脆弱性的变化规律,分析生计脆弱性的形成机制,加强不同区域、不同群体生计脆弱性的时空差异与动态研究,探讨生计脆弱性的形成与调控问题。并应建立统一的生计脆弱性评价体系,明晰生计脆弱性的形成原因与影响因素,整合生计脆弱性驱动因素的作用过程、动态变化及调控等内容,重点关注不同时空尺度下生计脆弱性的演化规律、多重扰动对生计脆弱性的作用机理及影响程度、生计脆弱性的产生机理与作用途径等方向。在实践中,应加强对农户生计脆弱性的动态跟踪预测,落实脱贫人口动态扶贫监测档案,实现对不同地区、不同时期贫困人口生计脆弱性的特征可视化表达,以有效提高扶贫政策的精准性与可持续性。

3.2.3 提升生计系统中恢复力的认知能力

当前我国扶贫工作已由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转向巩固脱贫攻坚结果、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而帮助相对贫困群体稳定脱贫的关键就在于改变生态与生计双重脆弱地区农户长期以来的低水平状态,有效提升他们的生计恢复力,以实现其抵抗风险和外部冲击的目的,降低陷入贫困陷阱的可能性。尤其在后脱贫时代,为降低脱贫户返贫风险的发生,促进其生计重构和实现可持续发展,其核心在于提升其应对变化及逆境的生计恢复力。生计恢复力为深入研究贫困人群的生计问题提供了理论支持和工具帮助,有助于强化弹性思维,共同捕捉生计实践维持或提升行动者能力的程度,更加深入地理解农户生计的动态性。Ifejika Speranza et al(2014)提出的生计恢复力分析框架(主要包括缓冲能力、自组织和学习能力),不仅有助于识别贫困人群,并有助于提出针对不同群体的生计恢复力提升策略。未来相关研究可从以下三个维度展开:(1)关于生计资本的重组和优化、以及在此过程中起着重要调节作用的影响因素识别研究,对于提升农户生计缓冲力,从不同的角度来实现更好的生计有着重要的意义;(2)加强探讨如何通过制度或规则的制定、构建合作网络及社会关系、以及构建什么样的合作网络及社会关系来提升生计恢复力;(3)通过系统评估、量化农户的学习能力,分析不同区域、不同群体的生计恢复力差异,并为已脱贫农户家庭的生计恢复提供相应措施建议。

3.2.4 揭示生计系统与生态系统之间的耦合机理

农户生计方式的选择是其对人地关系变化的响应,生计活动的动态变化势必对所处的生态系统带来一定的影响。未来研究应将生计转型与自然环境、生态资源相联系,分析农户不同生计方式对资源的依赖程度,不同生计策略类型与生态系统的耦合性,构建生计系统与生态系统的动态模拟模型并探索二者的耦合作用机理,模拟与预测不同生计转型情境下的生态效应,以促进人地系统的可持续发展。应集成运用传统的数理统计方法与遥感、GIS等先进的地理技术方法以加强生计系统与生态系统的耦合研究。这不仅需要关注各生态系统分项结构指标的变化,更需要加强对生态系统结构和功能影响程度的研究。

在生计需求与生态压力矛盾尖锐的农村地区,“人口 — 资源 — 环境”矛盾突出,生态脆弱呈恶化趋势、生态利益冲突加剧、生态致贫返贫严重。因此,构筑人地关系和谐的生计方式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尤其对于因生态环境恶劣导致贫困、甚至返贫严重的农村地区而言,建立以可持续生计为价值导向的“可持续生计嵌入式生态治理模式”,构筑人地关系和谐的农户生计方式,将是实现农村“稳定脱贫”的新路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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