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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金融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机制研究

2021-02-16陈立娟王若霖

北京经济管理职业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脆弱性储蓄负债

陈立娟,王若霖

(1. 南京邮电大学,江苏 南京 210003;2. 石河子大学,新疆 石河子 832003)

一、研究背景

“十三五”期间,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推动效果十分显著,普惠金融政策通过对银行定向降准释放长期资金、增加再贷款再贴现额度、加大普惠金融在总体考核中占比等措施,推动了消费信贷向中低收入家庭的延伸,促进了消费和经济增长。但需要注意的是,我国家庭负债的增长已超过收入的增长。《中国统计年鉴(2020)》数据显示,我国家庭总负债占GDP的比重从2007年的18.76%上升至2019年的55.84%,家庭承受风险的可能性不断增大。当前,我国的存量金融风险仍然需要有序应对,加强金融监管,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家庭金融风险不仅是微观层面上家庭金融状况的反映,也是宏观层面上国家金融风险的重要组成。而金融脆弱性作为衡量家庭金融风险的重要指标,可以反映家庭应对风险冲击的能力。

近年来,依托信息技术、大数据和云计算等技术,我国的数字金融发展势态迅猛。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中国普惠金融指标分析报告(2020年)》显示,2020年全国银行业金融机构办理的移动支付业务金额达432.16万亿元,同比增长24.5%;非银行支付机构处理网络支付金额294.56万亿元,同比增长17.88%。互联网信贷呈现快速增长趋势,截至2020 年末,个人经营性互联网贷款余额5871 亿元。[1]与此同时,互联网理财领域的交易规模也呈现同样的快速增长态势。数字金融的快速发展,大幅提高了金融服务的可及性和普惠性。金融科技与普惠金融的深度融合,可以减少信息不对称、降低交易成本和优化资源配置。与传统金融相比,数字金融的使用可以提高家庭金融获得的效率,实现更快速的资金使用和周转,从而对家庭应对金融风险的能力产生影响。

本文对数字金融的使用与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关系进行分析。具体而言,我们提出如下问题:(1)家庭是否使用数字金融与其金融脆弱性之间是否存在关联?以及存在何种关联?(2)考虑到中国家庭经济状况的差异和应对金融风险的能力不同,数字金融的使用与家庭金融脆弱性之间的关联是否在不同收入家庭之间存在异质性?为了回答这两个问题,我们获取了西南财经大学实施的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CHFS),并对数字金融的使用和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关系展开实证分析,为提高家庭的金融风险抵抗能力和防控金融风险提供政策建议。

二、文献回顾

金融脆弱性源自Minsky在1982年提出的“金融脆弱性假说”,他认为,金融行业高负债经营的行业特征决定了它具有更高的失败风险[2],即人们通常理解的狭义上的金融脆弱性。黄金老(2001)认为,现在人们对金融脆弱性的理解更多的是广义的视角,它是一种趋于高风险的金融状况,统合了所有融资领域的风险累积。[3]20世纪末,脆弱性开始被引入家庭福利分析框架,各国央行开始从宏观金融稳定的维度来评估家庭水平上的金融脆弱性。Leika和Marchettini(2017)认为家庭金融脆弱性是衡量家庭潜在财务困境的指标,用来评估家庭因金融风险而陷入财务困境的可能性。[4]

已有文献从个体的社会经济学特征与家庭层次特征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作用机制进行了分析,其中,个体特征包括个体的教育水平、收入水平等,家庭层次特征主要有家庭的资产状况、家庭规模等因素。研究发现,个体的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有助于降低家庭的金融脆弱性[5];在收入水平方面,低收入家庭更易陷入金融困境,他们比其它家庭更难应对突发状况,无力承担家庭的生活开支[6][7];低收入家庭比其他群体更难以应付紧急情况和无力支付家庭生活开支,更易陷入家庭金融脆弱性;从固定资产方面,虽然学界大多数观点认为家庭拥有房产可以降低家庭的金融脆弱性[8],但也有学者认为,拥有多套房产的家庭的债务收入比更高,他们潜在的金融脆弱性水平可能更高[9]。

金融发展有助于经济增长。[10][11]数字金融作为融合了金融和互联网的产品,也是促进经济增长的有力工具。通常而言,数字金融泛指传统金融机构与互联网公司利用数字技术提供的融资、支付、投资和其他新型金融服务[12]。已有数字金融的研究中,一般是将数字金融作为因变量,考察其它变量对其的影响和作用机制。谢绚丽(2018)认为数字金融行业越发达,每年注册新公司数量越多,创业的增长速度就越快[13];发展数字金融有利于中国实现经济包容性增长[14];数字金融对经济增长存在显著积极效应,与发达地区相比,这种效应在欠发达地区更为显著[15];数字普惠金融能显著提高家庭资产组合多样性、提高居民金融素养,分散家庭金融风险[16]。陈池波(2021)针对数字金融对农户家庭金融脆弱性开展了一系列研究,认为数字金融是影响农村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因素之一。[17]数字金融降低了信息不对称的程度和居民购买理财产品的交易成本[18][19],打破了行业和信息的壁垒[20],对家庭发生金融风险的几率存在着显著影响。[17]

综上所述,已有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研究大多从家庭人口学特征、社会经济特征、金融素养等视角展开,较少考虑数字金融作为宏观经济环境和微观个体行为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已有探讨数字金融与家庭金融脆弱性关系的研究仅局限在农村地区,而对数字金融使用更为广泛的城市地区缺少分析,这使得研究在推及更广泛的群体时可能存在一定的问题,难以完整的刻画两者之间的关系。鉴于此,本研究试图采用调查对象更为广泛的全国性调查数据,对数字金融的使用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和作用机制进行分析,并对这种作用机制在不同群体之间的异质性展开进一步的分析,以形成对相关领域研究的补充。

三、数据、变量和模型

(一)样本选择和数据来源

本文采用的数据来自西南财经大学2017年开展的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 2017)。CHFS 2017完成了覆盖全国29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调查,调查内容包括受访者的社会人口学特征、收入与消费、资产与负债、社会保障等,与微观家庭层次金融相关的数据。CHFS采用分层多阶段与概率比例规模抽样(PPS)。剔除部分存在缺失值的样本户后,本文最终分析样本包括34118个家庭。

(二)变量定义

1.因变量

O’Connor等(2018)认为家庭金融脆弱性主要包括过度负债和消费欠款[21],基于此,本文从过度负债和消费欠款两个维度来测量家庭金融脆弱性。其中,过度负债衡量家庭负债水平,反映当前家庭金融脆弱性;消费欠款反映家庭缓冲收入冲击的能力,指正常情况下家庭消费支出拖欠的情况,通常用应急储蓄来测量,以反映潜在的家庭金融脆弱性。[22]

过度负债采用家庭债务收入比作为测量指标,有研究将债务收入比以30%作为切割点,高于此则为过度负债家庭。[23]本文遵循此划分标准,如果家庭债务收入比高于30%,则定义为过度负债家庭,赋值为1;如果家庭债务收入比低于30%,则定义为非过度负债家庭,赋值为0。

应急储蓄是家庭遇到收入冲击或应对紧急事件时用来维持家庭生活开销,保障家庭生活水平的储蓄。[24]考虑到失业人口再就业的周期一般为3—6个月,Loke(2017)认为,若家庭储蓄不够负担3个月的生活支出,则家庭应急储蓄水平较低。[25]基于此,本文将家庭储蓄小于3个月生活支出的定义为无应急储蓄,赋值为1,有应急储蓄赋值为0。

家庭金融脆弱性的测量综合考虑了过度负债和应急储蓄。我们将家庭无过度负债且有应急储蓄赋值为0,代表低金融脆弱性家庭;家庭有过度负债但有应急储蓄,或无过度负债且没有应急储蓄则赋值为1,代表中金融脆弱性家庭;家庭既有过度负债也无应急储蓄则赋值为2,代表高金融脆弱性家庭。家庭金融脆弱性取值范围为0—2,取值越高代表金融脆弱性水平越高,家庭抵御经济风险的能力越低。

2.自变量

(1)数字金融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数字金融。根据CHFS问卷中的问题,如果被访者曾使用过数字支付、数字理财或数字借贷,则认为该家庭使用了数字金融,赋值为1;若均未使用过,则表明该家庭未使用数字金融,赋值为0。

(2)控制变量

参考已有文献,本文控制了个体和家庭特征变量。其中,个人层次变量包括性别、年龄、教育、婚姻状况、健康等,家庭层次变量包括家庭规模及住房状况。变量的描述统计见表1。

(三)模型设定

因变量家庭金融脆弱性变量为有序变量,适用于有序Logit回归(Ologit)分析,其表达式如下:

式(1)中,Yj为模型因变量,即家庭金融脆弱性;X为模型自变量;αi为等级i的截距;i为因变量分类等级。

将家庭金融脆弱性划分为3类,使用的Ologit模型形式为:

式(2)中:βn为xn的未知参数,xn为第n个影响因素,n=1,2, ... N。

应急储蓄和过度负债变量为二分类变量,通过logistic模型进行分析,表达式如下:

式(5)中,Yi为模型因变量,分别为过度负债和应急储蓄;X为模型自变量;β为Xi的未知参数。

四、数据分析结果

(一)数字金融与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关系

表2报告了是否使用数字金融与家庭金融脆弱性关系的Ologit模型的估计结果,以及过度负债、应急储蓄和家庭金融脆弱性关系的logistic模型估计结果。

1. 家庭金融脆弱性

以家庭金融脆弱性为因变量的分析中,数字金融的系数值在0.01的水平上显著且为负,表明数字金融的使用对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有利。陈波池等人(2021)认为,数字普惠金融通过降低信贷约束与提高金融素养两种机制缓解家庭金融脆弱性。[17]一方面,数字普惠金融通过降低参与门槛,提高融资可及性;另一方面,数字金融可以提高个体金融素养,从而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李波(2020)认为,伴随着数字金融的发展,作为债务杠杆的金融素养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的效应也会逐渐加强。[26]

就受访者特征而言,受访者教育的系数值在0.0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教育水平的提高会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的水平。已有文献证明教育和收入具有正相关关系,张长生(2017)认为,收入的增加会提高家庭抗风险冲击能力,因此,教育水平的提高可以通过增加收入来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27];张冀(2020)认为,教育水平的提高可以提高个体风险意识,有利于掌握更多金融知识,进而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7]。受访者的健康状况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程度有显著的消极影响,健康状况越好的受访者在劳动力市场更具优势,其收入越多,家庭抵抗财务风险的能力更强。此外,相对健康状况较差的受访者,健康的受访者的家庭医疗支出更少,陷入财务风险的可能性更小,因此家庭脆弱性更低。就家庭特征而言,随着家庭规模的增加,家庭金融脆弱性显著提高。拥有自有房可以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即拥有自有房的受访者家庭抵抗财务风险的能力更强。

2. 过度负债

在过度负债的分析中,数字金融的系数在0.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数字金融的使用可以降低过度负债。吴雨(2020)认为,数字金融会降低传统私人借贷,提高银行正规信贷。[28]就受访者特征而言,文化程度与过度负债呈正相关关系,一方面,较高的教育水平会增加获得包括贷款在内的金融产品的机会[29],同时,Handayania(2016)认为,教育水平越高,通过债务来平滑消费的能力就越强,因此受教育水平高的个体存在过度负债的可能性越高[30];此外,中国家庭的债务增长主要源自房贷规模的扩张,房贷占比过高[31],高教育水平群体更多的倾向于增加负债来提高收益。

3. 应急储蓄

在应急储蓄的分析中,数字金融的系数值在0.0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使用数字金融有助于增加应急储蓄。这与方观富(2020)的研究结果一致,即数字金融会提高家庭储蓄的概率和金额,数字金融主要通过提高家庭资产配置能力和提高家庭收入对储蓄产生积极影响[32]。其他控制变量的结果和已有文献研究结论均一致。

表2 数字金融使用情况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估计结果

(二)数字金融对家庭金融脆弱性异质性影响关系

表3分析了不同特征家庭中数字金融对家庭脆弱性的影响。从收入水平来看,随收入水平的提高,数字金融的系数逐渐减小,即家庭收入水平的提高会弱化数字金融与家庭金融脆弱性之间的关系;从城乡来看,数字金融对农村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系数为-0.6377,而对城镇家庭的影响系数为-0.6089。这说明数字金融对农村家庭的减缓效果要高于城镇家庭。其原因可能在于,与农村相比,城镇的传统金融体系更发达,城镇居民从传统金融体系中获得金融服务更方便;而数字金融的发展突破了传统金融服务时空上的限制,弥补了传统金融在农村领域覆盖不足的缺陷,使农村金融环境得到改善,提高了农村家庭的金融可得性,因此数字金融对农村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大于城镇家庭。从风险偏好程度来看,数字金融在高风险偏好家庭中的系数为-0.6442,在中低风险偏好群体中的系数为-0.6094,即相比于中低风险偏好的家庭,数字金融的使用对高风险偏好的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更大。以上结果表明数字金融用对不同地域、收入水平以及风险偏好程度的家庭金融脆弱性影响存在异质性。

表3 不同群体的数字金融使用情况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考察研究结论的可靠性,我们进一步开展了稳健性检验(见表4)。首先,通过剔除部分样本,尝试剔除直辖市和本人从事金融业的样本,结果显示数字金融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系数仍为负值,且与未剔除时的系数值差距较小,说明居民的居住地是否为直辖市、从事行业是否为金融业都不影响使用数字金融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缓解情况。其次,通过城市聚类标准误的方法来验证实证分析结果的稳健性,结果显示数字金融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系数仍为负值,且普通标准误与聚类标准误的系数值差距较小。综上所述,无论是剔除部分样本还是控制聚类标准误,解释变量回归系数的方向以及显著性均和前文保持一致,说明本文实证分析结果稳健。

五、结论

随着我国负债的大幅攀升,家庭承受风险的可能性逐渐提高,家庭金融脆弱性也随之提高。家庭金融脆弱性是多维度的,本文从过度负债和应急储蓄两个方面测度家庭金融脆弱性,以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城市居民家庭金融调查数据为基础,分析了数字金融对家庭金融脆弱性的影响,以及在不同收入、地区和风险偏好群体中这一影响的差异。

研究发现,是否使用数字金融与家庭金融脆弱性存在显著相关,数字金融的使用可以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的水平。数字金融与过度负债呈显著负相关,与应急储蓄呈显著正相关,且数字金融对应急储蓄的影响更高。数字金融使用与家庭金融脆弱性之间的关系在不同收入水平家庭之间存在异质性,其中,数字金融对低收入家庭的家庭金融脆弱性的缓解程度最大。此外,数字金融对城乡家庭的家庭金融脆弱性都有显著的消极影响,但是与城镇家庭相比,这种效应在农村家庭中的作用更强。

本研究的结果表明,数字金融的发展对降低家庭金融脆弱性具有重要作用,且对于低收入群体和传统金融覆盖不足的地区影响显著大于其他群体和地区。因此,政府需要持续推进数字金融发展,发挥数字金融的普惠性,使其缓解全国范围内的家庭金融脆弱性。同时,政府在推动数字金融有序发展的基础上,对传统金融产品难以覆盖和覆盖不足的弱势群体,给予更多关注。从城乡来看,应着力在农村地区普及数字普惠性金融,提高农村家庭数字金融普及率和使用效率,缓解农村地区的家庭金融脆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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