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精神及其历史实践

徐斌 冯楠楠

习近平指出，勇于自我革命，从严管党治党，是我们党最鲜明的品格(1)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6页。，勇于自我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区别其他政党组织的重要特征之一。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年来，之所以能从一个只有50多人的政治组织发展为一个拥有9千多万党员的世界性大政党，能领导中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的独立，取得社会主义革命、改革和现代化建设的伟大胜利，其重要原因就是，中国共产党坚定地发扬自我革命精神，不断自我完善、自我发展，始终保持强大的生命力、战斗力和纯洁性、先进性。

一 发扬自我革命精神是党的性质和使命的内在要求

从理论上看，任何事物都不是完美的，都处于不断完善、发展过程中。恩格斯指出：“完美的社会、完美的‘国家’是只有在幻想中才能存在的东西；相反，一切依次更替的历史状态都只是人类社会由低级到高级的无穷发展进程中的暂时阶段。”(2)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版，第223页。事物完善发展的根本方式就是自我批判、自我否定、自我革命，即摒弃、清除落后的、错误的、不适宜的旧因素，建构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新元素。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政治组织，自身也有一个完善、发展的过程，它对客观事物的认识、它的决策规划也总是会存在不成熟、不深入、不完美的问题，这些都需要我们党自我革命，不断使自己完善发展。所以，中国共产党要保持先进性本质、完成历史性使命，就要发扬自我革命精神，不断进行自我革命，这是它始终保持自身性质和品格的内在要求。

首先，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决定了它必须不断进行自我革命。事物的性质是其质的规定性，是它区别于他物的内在属性。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武装起来的无产阶级政党，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也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这是中国共产党保持自身的独特性，并区别于其他政党的性质，它的先进性的性质要求保持自我革命精神。

在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建设、中国改革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过程中，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人民群众是主体力量。但正如列宁所说，阶级通常由政党来领导，工人阶级、人民群众是以个体形式存在的，他们要形成一个自觉的阶级、一种共同的力量，必须由一个始终保持先进性的政党来领导(3)列宁《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51页。。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人阶级、人民群众的领导力量，它始终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和共同意志，是工人阶级、人民群众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先进性是党的根本特性，如果失去了先进性，它就不能保持领导地位，就难以承担先锋队的责任，就难以发挥凝聚力、号召力的作用。党的先进性表现为：政治上，把握历史潮流和社会发展规律，保持坚定的共产主义方向、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原则；思想上，坚持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并与中国实际相结合，不断发展马克思主义；作风上，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党要保持先进性，必须不断自我反思、自我审视、自我革命，同自身内部错误行为、落后观念和不适合发展要求的做法进行斗争，这样，我们党才能始终站在社会发展的前沿，不断开拓社会主义事业。习近平特别强调：“功成名就时做到居安思危、保持创业初期那种励精图治的精神状态不容易，执掌政权后做到节俭内敛、敬终如始不容易，承平时期严以治吏、防腐戒奢不容易，重大变革关头顺乎潮流、顺应民心不容易。我们党要始终成为时代先锋、民族脊梁，始终成为马克思主义执政党，自身必须始终过硬。”(4)习近平《继续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71页。

其次，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要求不断进行自我革命。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建立起来的无产阶级政党，它始终以马克思主义为思想武器。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特性是批判性和革命性。马克思指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5)卡尔·马克思《资本论(节选)》第1卷，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版，第94页。。马克思主义就是在自我批判中不断发展、成熟和完善的。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建立起来的中国共产党，也需要不断革命才能逐步走向成熟。习近平强调：“我们党必须以党的自我革命来推动党领导人民进行的伟大社会革命，把党建设成为始终走在时代前列、人民衷心拥护、勇于自我革命、经得起各种风浪考验、朝气蓬勃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这既是我们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客观要求，也是我们党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建设和发展的内在需要。”(6)习近平《以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精神投入工作 开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新局面》，《人民日报》2018年1月6日，第1版。一方面，我们党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和理解有一个不断深入的过程，每一步的深化都是对既有理解的批判和自我革命；另一方面，社会发展规律的暴露有一个过程，我们把握这个规律也有一个逐渐接近真相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一个自我革命的过程。

最后，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决定了它必须不断进行自我革命。党的历史使命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两个先锋队”的性质和伟大而艰巨的历史使命决定了中国共产党在进行社会革命的同时，必须不断进行自我革命，以保持自身的先进性和旺盛的战斗力，提升对人民群众的凝聚力。

一百年前，不同阶级、不同派别救国救民的道路失败后，推翻“三座大山”的统治、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重任落在了中国共产党的肩上，我们党带着这样的神圣使命站在了中国历史舞台上。从此，它就开启了带领中国人民不懈奋斗的历程。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崇高、艰巨而长期的历史任务，它由一个个不同阶段的目标和任务组成，每一个新阶段的任务都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更高目标，它们对我们党提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挑战，要求中国共产党提高革命能力、建设能力、执政能力。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国民党和帝国主义对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军队进行疯狂围剿，党和革命力量面临生存压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反华势力试图颠覆我们的社会主义政权，把中华人民共和国扼杀在摇篮中，我们党面临保持社会稳定，建立新政权、新社会的挑战；改革开放后，我们必须改变旧的经济社会体制，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建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我们党面临凸显社会主义优势、坚定社会主义方向、稳定执政地位的压力和挑战；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领导中国人民进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时代，但仍然存在四大考验和四大危险，这对我们党始终保持先进性、纯洁性提出了新的挑战。迎接一个个不断出现的新挑战，坚定完成历史使命，需要我们党始终保持自我革命精神，不断进行自我革命，提高自身的能力。

二 党的自我革命精神的意蕴

一个人、一个组织具有生机和活力的内在力量在于它的精神，精神超越于物质层面，是使活动持久的、稳定的动力。中国共产党在一百年的不断奋斗、自我革命过程中，凝聚起了自我革命精神。自我革命精神不是活动本身，但又超越活动并彰显于自我革命的活动之中，体现为克服一切困难的坚定意志。

自我革命精神内在意蕴表现为以下方面。

自我革命精神是一种自我批判的勇气和担当。打铁还需自身硬，中国共产党在不断进行社会革命、改变世界的同时，也铸就了自我革命精神。它是一种勇于剖析自己的缺点和不足，敢于正视自己的错误和问题，主动清除自身毒瘤的自我批判、自我否定的态度和意志。一般而言，社会革命的对象是社会关系、社会制度，是对客体进行革命，主体革命意愿和要求会比较强烈，革命意志比较坚定；而自我革命是刀刃向内的革命，是无情地解剖自己，革命的对象是主体自身，是自己的缺点、错误，它更需要勇气和担当。自我革命要改变既有的状态和存在方式，要剥夺某些人的不合理、不公正的利益，或者要改变传统的思维习惯和行为方式，都可能存在一定的风险和不利后果，这将非常艰难。因此这种自我批判、自我革命的勇气和担当要克服这些担忧和顾虑，确立一种大无畏的精神，要有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对新时代的自我革命，对全面深化改革中的利益藩篱和积弊已久的旧观念、旧习惯要勇于亮剑。习近平强调，“我们要以勇于自我革命的气魄、坚忍不拔的毅力推进改革，敢于向积存多年的顽瘴痼疾开刀，敢于触及深层次利益关系和矛盾，坚决冲破思想观念束缚，坚决破除利益固化藩篱，坚决清除妨碍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7)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2016年7月1日)，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7页。。

自我革命精神是一种克服一切困难和挑战的决心和意志。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精神在开始时表现为一种勇气和担当，在自我革命过程中，自身存在的旧观念、旧习惯、旧的思维方式，组织中存在的落后的结构、交往方式、体制机制等，构成了革命的一个个障碍和挑战。这时，自我革命精神就体现为一种克服巨大困难、勇敢迎接巨大挑战的决心和意志。第一，自我革命是对旧的思想观念、旧的思维方式的改造，这非常艰难。社会发展到一个新时代、新阶段，支配人们传统行为方式的旧思维往往过时了，需要建构新的思想体系，但旧思维常常很顽固，影响也很大，很难改变。第二，自我革命也是对落后的体制机制、组织结构的改革，也很艰难。随着社会发展，旧的体制机制、组织结构、运行方式会失去其合理性，不再适应社会发展需要，但它们造就了一部分既得利益者，自我革命也必然遇到既得利益者的阻挠。第三，针对组织队伍建设的自我革命，就是铲除腐败现象，清除腐败分子，这也会遇到很大阻力。随着我们党组织队伍的扩大、政权的稳固、利益的增多，有的人思想懈怠了，人际矛盾增多了，贪图享受欲望增强了，于是出现权力寻租、以权谋私等腐败现象。但铲除腐败的阻力非常大，自我革命精神就需要一种克服困难的强大决心和意志。

自我革命精神是一种一往无前、不断前进的品格和力量。自我革命精神是批判的勇气和意志，但不是消极、颓废的表现，而是一种不断前进的、积极进步的品格和力量。自我革命是辩证的否定、自我的净化，其目的是发展，是保持自身先进性、增强发展动力。习近平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教育实践活动总结会上说，“要教育党员干部以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精神，广泛听取意见，认真检视反思，把问题找实、把根源挖深，明确努力方向和改进措施”，“要把‘改’字贯穿始终，立查立改、即知即改，能够当下改的，明确时限和要求，按期整改到位;一时解决不了的，要盯住不放，通过不断深化认识、增强自觉，明确阶段目标，持续整改。”(8)习近平《准确把握“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的目标要求》，《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527页。自我革命是挖出问题的根源，改正错误、解决问题，由此不断前进。

自我革命精神是一种为人民谋利益的无私境界。自我革命的根本是利益的革命，是对利己主义的革命，无论是清除旧的思想观念、旧的体制机制，还是清除腐败现象，根本是清除不合理的利益占有、利益关系，使我们党真正代表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共产党人“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它“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共产党人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9)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版，第413页。。中国共产党不是具有自己特殊利益的独立的政治组织，而是代表人民利益、同人民群众血肉相联的人民性的政党，个人有自己合理的利益诉求，但作为政治组织的政党，只有摆脱自己利益，才能真正代表人民利益，我们党保持自我革命精神从根本上就是要保持为人民谋利益的无私境界。习近平深刻地指出：“我们党之所以有自我革命的勇气，是因为我们党除了国家、民族、人民的利益，没有任何自己的特殊利益。……不谋私利才能谋根本、谋大利，才能从党的性质和根本宗旨出发，从人民根本利益出发，检视自己；才能不掩饰缺点、不回避问题、不文过饰非，有缺点克服缺点，有问题解决问题，有错误承认并纠正错误。”(10)习近平《党必须勇于自我革命》(2017年2月13日)，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编《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第590页。

人的行为、思想和利益联系在一起。马克思说，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11)马克思《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第一篇论文)》，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82页。。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会使自己出丑。崇高的信念、高尚的行为的根源是无私的观念，而卑劣的行为、低俗的德性是建立在自私基础上的。党的先进性根源于纯洁性，纯洁性的根本是利益的纯洁性。党的自我革命不管是批判落后错误观念，还是清除腐败现象，都体现了我们党保持自身的纯洁性，真正能够代表人民利益，为人民谋幸福的无私境界。

三 党的百年奋斗史彰显自我革命精神的实践力量

精神是一种抽象的形式，它在具体的行为中得以表达和确证。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精神体现在党的百年奋斗的历史中，并在党的不断发展中彰显其实践价值和力量，可以说，党的自我革命精神贯穿于党的发展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不断发展壮大的过程就是自我革命的过程。

一百年前，中国共产党刚成立时是一个人数很少的政治组织，党组织活动经常处于秘密状态，在非常复杂的革命形势下，怎样处理各阶级之间的关系、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的关系、现阶段的任务和革命目标的关系、接受共产国际领导和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关系，这些核心问题我们并不十分清楚。我们党在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中，在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过程中，在不断自我革命、自我完善中获得越来越正确的认识，逐步发展成熟起来。

中国共产党是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指导下建立起来的。随着十月革命的炮声，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等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确立了共产主义信仰，成立了中国共产党。但我们党对马克思主义的正确理解和运用有一个自我革命、不断深化的过程。最开始我们党接受的马克思主义来自于苏联，党组织建立、发展的方式来自共产国际的指导，我们党对阶级斗争、革命方式的理解就不免带有苏式思维的影响。我们采取俄国革命方式，攻打大城市、武装夺取政权，但多次武装革命都遭到失败。我们党在革命道路、革命对象、革命方式上犯了本本主义、教条主义的错误，还没有科学准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对这些错误的指导思想和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毛泽东在进行深刻反思的基础上，发表了《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反对本本主义》等文章，阐释了科学理解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原则：当作方法和指南，而不是教条。毛泽东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提出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井冈山根据地的建立为革命保留了火种，在国民党统治下站稳了脚跟。但在共产国际的影响下，临时中央的冒险主义、关门主义等“左”倾错误给中国革命带来了严重后果，导致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中央红军被迫长征。1935年1月的遵义会议是实现党和红军命运转折的重要会议，遵义会议结束了“左”倾教条主义错误在中央的统治，确立了毛泽东的领导地位。中国共产党开始在马克思主义的正确路线指引下不断走向胜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中，党的自我革命也是党的队伍纯洁壮大的过程，张国焘等叛党、脱党分子先后被清除出革命队伍，这对于统一党的领导、凝聚革命力量起了重要作用。

由于革命形势的紧迫性，遵义会议还没有来得及在思想上彻底清算“左”倾错误，为了解决党内思想矛盾，提高全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1941年，我党开展了延安整风运动。这是一次思想教育运动，我们党运用批评和自我批评相结合的方法批判了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批判了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批判了党八股以整顿文风，比较彻底地清算了将马克思主义教条化、把苏联经验神圣化的错误。这是党的历史上的一次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为确立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坚持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原则，具有重大意义。这次党的思想上的自我革命也加强了党的自身建设，大大提高了党的战斗力和纯洁性，体现了党伟大的自我革命精神。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我们党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但这时党内却出现了贪污浪费和官僚主义现象，党的高级干部刘青山、张子善曾经为革命立下功劳，当时却成了贪污腐败典型。为了更好地完成社会主义改造任务，我们党坚决惩处了刘青山、张子善，进行了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运动，整个“三反”运动中23.8万人被开除党籍，10万人被劝退(12)钟龙彪《从严治党的历史与现实研究》，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15年版，第36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的自我革命使我们党能继续保持优良作风，坚守了为人民服务的意识和宗旨。社会主义建设也充满曲折和挑战，20世纪50年代末，现代化建设的进程就被大跃进、人民公社等“左”倾冒进主义中断了，民主集中制也受到破坏，个人崇拜现象严重。“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两个凡是”成为党的思想桎梏，中国的发展又一次遇到了教条主义错误思想的纠缠，引发了实事求是与“两个凡是”两条对立的思想路线的争论。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是一次全党的思想革命，邓小平等党的领导人支持了这一讨论。他强调：“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基本原则，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违背，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一定要和实际相结合，要分析研究实际情况，解决实际问题。”(13)邓小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1978年6月2日)，《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版，第114页。这次大讨论确立了实践原则，把全党的思想从教条主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为重新确立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奠定了理论基础，成为党的历史性转折的思想先导，在思想上观念上为改革开放开辟了道路。

改革开放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目的是要改变不适合生产力发展要求的生产关系的某些方面、不适合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的某些环节，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但人们头脑中的传统观念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绝对对立起来，把公有经济、计划经济、生活贫穷、平均分配等同于社会主义，而把私营经济、市场经济、生活富裕和贫富差距贴上资本主义标签。邓小平认识到了问题的实质，他说：“右可以葬送社会主义，‘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义。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14)邓小平《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1992年1月18日-2月21日)，《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5页。他对社会主义本质等问题的论断是我们党对传统社会主义认识的一次自我革命，使我们逐渐确立了一些正确观念：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不是区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本质的标准，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是我们党的一次深刻觉醒。对科学社会主义的正确理解和判断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清除了思想障碍。

党的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党的十八大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强起来的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具有新的内涵和要求。如果说，改革开放初期党的自我革命的主要目的是使广大党员干部摆脱“左”倾教条主义的束缚，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树立改革意识和创新精神，那么，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的目的是全面从严治党，坚守初心和使命，保持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经济高速度增长的同时，“少数党员、干部自我革命精神淡化，安于现状、得过且过；有的检视问题能力退化，患得患失、讳疾忌医；有的批评能力弱化，明哲保身、装聋作哑；有的骄奢腐化，目中无纪甚至顶风违纪，违反党的纪律和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屡禁不止”(15)习近平《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总结大会上的讲话》(2020年1月8日)，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16页。。这严重地影响了党的健康肌体和生命力。习近平指出，“要把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场伟大社会革命进行好，我们党必须勇于进行自我革命，把党建设得更加坚强有力”(16)习近平《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的讲话》(2018年7月3日)，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8页。。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以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的态度，以大无畏的勇气，直面自身问题,革弊立新,清扫顽疾,以“打铁还需自身硬”的态度，全面加强政治建设、思想建设、作风建设，将自我革命精神贯穿于全面从严治党过程始终。我们党全面净化党内政治生态，坚决纠正各种不正之风，着力解决政治信仰偏移、政治立场不稳、政治方向不准的问题，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提高了“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坚定性；解决了个别党员干部理想信念缺失、宗旨意识淡薄的问题，通过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等，党员干部明确了是非观、权力观、义利观，坚定了马克思主义立场和共产主义信念；以猛药去疴、重典治乱的决心着力解决党内腐败问题，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下大力气拔“烂树”、治“病树”、正“歪树”，做到有腐必反，有贪必肃，“老虎”、“苍蝇”一起打，仅2020年就有60.4万人受到处分，其中省部级高官有27人(17)《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通报2020年全国纪检监察机关监督检查、审查调查情况》，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2021年1月26日发布，2021年5月8日访问，http://www.ccdi.gov.cn/toutiao/202101/t20210125_234753.html(此为收稿后补充的资料)。。通过反腐败、正党风、肃党纪斗争，腐败现象得到有效遏制，不敢腐的目标初步实现，不能腐的笼子越扎越牢，不想腐的堤坝正在构筑，并构建了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体制机制。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全面整治形式主义、官僚主义、贪污腐败顽瘴痼疾，形成了求真务实、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提高了党的纯洁性、战斗力和公信力。

四 发扬自我革命精神的辩证法

革命是一种发展的方式，党的自我革命是我们党自我革新、自我扬弃、自我发展的积极的主动的方式，不断的、持续的自我革命凝结、升华为党的自我革命精神。百年来，我们党始终发扬自我革命精神，它是中国革命、发展的动力，在党的百年历史中蕴含着丰富的辩证法思想。

第一，批判和建构的辩证统一。辩证法认为，批判和建构是一对矛盾统一体，二者互相对立、互相依赖，批判是建构的前提和手段，建构是批判的目的和归宿。我们党发扬自我革命精神，遵循批判和建构的统一性原则，批判指向现实，建构着眼理想。一方面，批判和建构是对立的。党的自我革命是自我批判，是党对自身的自省、自我审视，显示了我们党直面自身存在问题的勇气，革除弊病、自我改造的决心和意志。党的自我革命的目的是自我建构，是指向一定目的、愿景的自我发展，显示了我们党强烈的使命感，不断发展的理想和积极态度，具有远大发展目标的追求。另一方面，批判和建构是互相依赖的、统一的。党的自我批判离不开建构，它不是一种简单否定，而是内含党的建构目的、指向党的未来发展的否定，批判的方式、对象、范围、限度都受有利于党的发展这一目的的制约；党的自我建构是在自我批判的基础上展开的，没有自我批判、自我否定，党的肌体内存在的弊病、毒瘤、痼疾就不能被根除，党自身的发展就受到羁绊，中国共产党作为先进性的政党，其健康肌体会受到侵蚀，甚至有逐步衰亡的危险。所以，党的自我革命既要有自我批判的勇气，也要有自我发展的抱负。

第二，党的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辩证统一。马克思主义认为，主体与客体是对立统一的，主体在认识客体、改造客体的同时，自身也得到发展。党的自我革命是党的主体革命，社会革命则是客体革命，它们都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动力，二者是互相依赖、互相促进、辩证统一的。一方面，自我革命是社会革命的手段和动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要完成这一使命，必须不断地进行社会革命，为社会发展创造条件。进行社会革命有各种动力要素，中国共产党是核心要素、关键动力和统领力量，没有党的自我批判和自我革命，就没有一个坚强有力、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政党，就不可能顺利地进行社会革命。另一方面，社会革命是自我革命的目的。党的自我革命不只是为了自我塑造和发展，不只是要解决自身存在和发展中的问题，而是指向一定的外在目的。党的自我革命的目的、方式、内容取决于社会发展的目标要求，取决于社会革命的要求，就是通过自我革命更有力地应对一定境遇下的困难和挑战，实现社会革命的目标，把我国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第三，自我革命行为和自我革命精神的辩证统一。党的自我革命行为和自我革命精神是互相依赖、不可分割、辩证统一的。习近平指出，“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以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精神，直面党内存在的突出问题，以理论武装凝心聚魂，以整饬作风激浊扬清，以严明纪律强化约束，以从严治吏匡正用人导向，以‘打虎’、‘拍蝇’、‘猎狐’惩治腐败，刹住了一些过去被认为不容易刹住的歪风邪气，攻克了一些司空见惯的顽瘴痼疾，解决了许多长期想解决而没有解决的难题，消除了党和国家内部存在的严重隐患”(18)习近平《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的讲话》(2018年7月3日)，第7页。。这段话阐释了二者的辩证关系，二者是具体和抽象、个别和一般的关系。我们党发扬自我革命精神，是为了通过惩治腐败、刹住歪风邪气、攻克顽疾等具体的自我革命行为，达到党的建设、发展的目的。一方面，党的自我革命百年历史决定自我革命精神的状况、内容，它是自我革命精神的思想源泉和现实根据，自我革命精神则是自我革命的抽象形式，是一般化的表达。另一方面，自我革命行为是自我革命精神的具体展现、现实化彰显。自我革命精神是自我革命的勇气、意志、决心，是支配、激发人的行为的精神层面的力量。我们党发扬自我革命精神，正是为了使其体现在党员干部的实践行为中，不断推进党的自我革命、自我发展。

第四，党的自我革命是党自身不断完善、辩证发展的过程。任何事物的存在都不是绝对的，都包含着肯定因素和否定因素，事物的发展总是积极的肯定因素战胜消极的否定因素，事物处于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不断完善的过程中。党的自我革命是党自我完善、自我发展的方式。作为政党组织，中国共产党自身在任何时候也不是完美的，总是存在问题，存在消极因素，这是先进性政党的否定因素。党的自我革命目的是张扬、发展其中的肯定因素，消除否定因素、腐败因素，使党永远保持活力。当然，革命不是消灭问题，也不会达到绝对纯洁，不是没有缺点，而是要不断解决问题，不断进步发展，每一次自我革命都是党的发展过程中的巨大进步。而且，解决问题不是一劳永逸的，随着社会发展，我们党又会出现新问题，需要我们不断自我审视、自我革命。不同的问题和目标决定了我们党自我革命的不同的变化的方式，但党的自我革命精神是不变的。在自我革命精神的激励下，我们党以问题导向而变化的自我革命的方式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实现了第一个百年的奋斗目标。在现代化建设新征程中，我们党仍然需要发扬自我革命精神，不断进行自我革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

致谢：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李霁帆对此文亦有贡献，特致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