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的双重身份
——浅析巴尔蒂斯油画创作中的舞台感
2021-02-10冷艺丹LengYidan
冷艺丹/Leng Yidan
生于19世纪的巴尔蒂斯出身于一个波兰的贵族家庭,父亲是一名精通艺术史论的博士,担任剧院的舞台布景设计师,是一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艺术家。母亲是一位个性十足的女画家,师从于纳比派的大师博纳尔,工作中也涉及舞台设计的工作,巴尔蒂斯与父母一样在工作上都从事过“舞美设计”。童年耳濡目染地接触舞台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巴尔蒂斯,使他在审美上有“舞台”倾向的美学因素。
巴尔蒂斯学习绘画之前曾有两次设计舞台的经历。第一次是1922年,14岁的巴尔蒂斯尝试为慕尼黑斯塔茨剧院做一部中国戏剧舞台设计,并制作出布景模型,但是未被采纳。两年后,16岁的巴尔蒂斯在巴黎参加了著名戏剧《巴黎之夜》的舞台设计工作。16—17岁期间回到法国生活,并在这个时候学习绘画。成年后巴尔蒂斯的设计与绘画生涯交替进行了近30年(表1)。
表1 1934—1960年巴尔蒂斯舞台设计履历表
1961年巴尔蒂斯在担任罗马法兰西学院院长后便无暇投身于戏剧设计,在青年和中年时期,也是一个画家精力最旺盛的时期,除了创作油画作品,巴尔蒂斯陆续为戏剧、歌舞剧做了近十部舞台和服装的设计,虽然这些舞台设计数量远不及绘画作品那么多,却为舞台设计留下了重要参考价值。巴尔蒂斯的作品充满了舞台效果,无论在人物刻画还是氛围的处理上,利用美学中的构成规则将画面表现得恰到好处。本文从三点分析巴尔蒂斯作品《裸体与猫》《房间》中蕴含的舞台效果。
巴尔蒂斯没有接受过正式的美术学院教育,他从16岁开始进入卢浮宫临摹古代绘画,在巴黎这所巨大的艺术殿堂内,他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画家普桑。 普桑是古典主义绘画的奠基人, 法国17世纪巴洛克时期著名画家,其作品带有巴洛克色彩特征。 普桑作品具有宁静、 和谐、 顺从自然、温和折中的视觉感受,画面结构也存在很强的理性成分,从作品中可以看出普桑对光的理解和使用对巴尔蒂斯的创作产生了深厚的影响。
一、舞台中的光影效果
巴尔蒂斯不断探究光影赋予画面的严谨冷静的秩序、明暗均衡的感觉。他用转瞬即逝的光影和永恒定格的人物精神增添了画面的神秘色彩,耐人寻味。图1与图2色调迥异,一张明亮,一张相对灰暗,两张画作在不同的色调下表达的画面气氛也不同。《裸体与猫》(图1)在温暖和煦的氛围下提炼出明确的形象与和谐的色彩,凸显轻松愉悦的氛围和略带故事性的画面,戏剧感隐藏其中。
图1 巴尔蒂斯 裸体与猫 布面油画65.1×80.5cm 1954年
光影存在于任何可见的现实空间,但是在绘画中,光影的存在意义就是服务于作品,为体现画面中空间、氛围而生。《房间》(图2)中光的使用具有西方戏剧光的特点,画面左侧的窗帘就像是一块幕布,画面中的人物拉开了窗帘,使舞台有了光。光线散漫地穿过舞台,追光在人的身体上,受光部的身体鲜活柔腻,明亮清透,使整体画面免于沉闷。巴尔蒂斯画中的光线已经不是自然光线,是为了体现丰富层次的视觉设计。房间中的光线从左边窗户固定方向散漫进入室内,房间里的所有物体也因光照有了明暗体积。画面规定出光线的结构和范围,整个画面笼罩在古典油画的气氛中,通过光的梯度变化呈现出神秘、安静的空间效果。光线具有强烈的暗示力量,巴尔蒂斯富有神秘感的作品中带有巴洛克艺术的特点、古典油画中光的特点、西方戏剧中光的特点。
图2 巴尔蒂斯 房间 布面油画270×330cm 1952—1954年
二、人物、动物形象中的舞台神秘感
高明的设计师总是善于捕捉最能揭示事物本质和最能够打动人的那经典的瞬间。《裸体与猫》《房间》两张作品仿佛是演员们在舞台上的定格,通过对动态和神态的细节刻画,作品中人物形象生动自如,像演员呈现给观众的舞台亮相。巴尔蒂斯这种能够瞬间凝固人物姿态的能力,像正在播放的电影被按下暂停键,空间与时间更似永恒。在画面凝固的背后有一种让人感到寂寞和神秘的生命气息,这是巴尔蒂斯绘画作品给观者的独特感受。
《裸体与猫》《房间》的主题相似,都有裸女、窗边的人和猫,主体物各司其职,在各自的位置用无声的神态说话。两张作品中裸女的姿态略有不同,猫和站在窗旁的人物区别明显,这些主体物的情绪状态不同促使两张作品整体氛围产生很大差异。作品《裸体与猫》局部(图3),站在窗边的人手扶墙边,面朝窗外,和屋内的裸女没有任何联系,画面更突出了裸女与猫。屋内色调温暖,阳光和煦,裸女姿态懒散,眼睛微张,表情惬意,抚摸着桌子上的猫,通过这些细枝末节,画面传达出暖洋洋的舒适安逸气氛,像生活中的场景。
图3 巴尔蒂斯 裸体与猫(局部) 布面油画
《房间》局部(图4),色调迥异,以暗绿色调为主,站在窗边的人用力拉扯窗帘,她将窗帘举在手中,似乎怒视前方的裸女,眼神中充满情绪。而在全图《房间》(图2)中可以看到位于画面重要交点的裸女正在一旁肆意地蜷起左腿,右侧肢体自然下垂伸展,闭着眼睛仰卧在高背长椅上,猫仿佛被用力拉扯的动作惊动,盯着响动的方向看。裸女闭目躺在幽暗中,四肢舒展,神色自若,显得孤独而又独立,画中的人闭目休息,若有所思,诡异得令人遐想。《房间》局部(图4)中出现的人物和动物是存在着因果关系的,通过这些人物细节的雕像化处理,带有拙趣的手法,形象明确,结构紧密,很深刻。
巴尔蒂斯画面中强烈的舞台氛围还藏在夸张的人物动态中,现实生活里没有人像《房间》局部(图4)中的人一样高举双手去拉窗帘,也很少有人像画中裸女模特这般肆意躺在沙发上,这样充满表现力的肢体语言多用于舞台艺术中。巴尔蒂斯作品里的人物像演员一样,他们所呈现出的愤怒、喜悦、迷茫或悠闲等状态像是在画中讲故事,也阐释了艺术家自身的精神。
图4 巴尔蒂斯 房间(局部) 布面油画
巴尔蒂斯作品中出现的“猫”具有舞台道具的特点,舞台上出现的道具往往是有特殊的寓意或象征性的。巴尔蒂斯作品中经常出现猫,猫对巴尔蒂斯有特殊的意义,他曾在12岁时出版一本《咪嗦》的绘本,咪嗦是一只他丢失的猫。幼年的巴尔蒂斯为咪嗦的失踪悲伤至极,为了寄托思念他画了四十幅咪嗦生活、游戏的图。在后来的创作中,出于对咪嗦的缅怀,巴尔蒂斯甚至将猫拟人化,使它情绪多变,用描绘人物形象的手法为猫的神态注入生命的灵性。综合其他作品来看,巴尔蒂斯对猫的刻画,一方面是代表咪嗦的时刻陪伴,另一方面也是在暗示自己与猫的神秘、优雅、敏锐、不解释、不抱怨的性情相通。
三、几何图形的视觉引导
在构图中,斜线结构框架发挥着重要作用,画面仅仅有垂直竖线和水平线是远远不够的,通过斜线的引导,可以使画面的张力向四角延伸。斜线有向上、失重、前进或神秘的感觉,这种心理效果的产生,往往与人们的视觉经验息息相关,眼睛看到的内容和大脑的思维方式所形成的习惯分不开。对于斜线的感受,最容易与动态联系起来,斜线的构图有将力的重心向前或向后移动的力量。因此,画面中的斜线结构也可以通过整体的构图设计将视觉中心指引到画面的主体。
在《裸体与猫》中(图5),动态的主体人物斜躺在画面中间,四肢伸展,人物的右侧手臂和腿的动态组成一条对角分割线分割画面,斜线的运用引导我们关注画面的左侧,这也是画面的前景。主体人物的肢体虽然是倾斜的动态,依然传达出平衡的、稳定的、舒展的视觉效果。人体右侧上肢的大臂和小臂、下肢的大腿和小腿分别用短斜线的形式衔接在一起,感觉到女性手臂的柔软、灵活,腿部的线条柔美延展,人物形象巧妙地展现出慵懒的女人味。垂下来的手臂也是自然倾斜的,小臂蕴含的斜线与另一侧的小腿平行,使画面稳定。直线有呆板严肃的感觉,这种斜线的自然伸展,使画面具有节奏和弹性,整个画面有紧凑感。
图5 巴尔蒂斯《裸体与猫》斜线结构分析
斜线还具备物与物之间的关联和连接作用。斜线会让我们联想到动态的画面,例如伸展肢体的人、奔跑的动物、狂风中摇曳生姿的植物等,斜线构图易于表现动感或不稳定的状态,尤其是表达动作的幅度和速度。在图5中,斜躺在椅子上的裸女伸手与桌上的猫互动,手臂触碰猫的隐形斜线结构使女人与猫产生了联系,观者在视觉上会因这种联系在此处停留,主体人物大幅度的动态也会引起观者的关注。
在《房间》中(图6),人体张开的肢体形成三角形ABC,主体人物从头到脚形成的斜线AB同时也是三角形ABE的边缘,公共边AB使两个三角形相结合并产生联系。三角形具有稳定性,构图中暗含的稳定性让动态画面看起来更合理,画面构图中“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人物点位使人物在框架结构上产生了绝妙的位置关系。
图6 巴尔蒂斯《房间》斜线结构分析
窗帘的边缘线DE与拉窗帘的人形成三角形BDE,窗帘的斜线使光线在窗户一侧形成稳固的竖三角立于画面中,使纵向结构稳固。背景房间的结构线多是纵贯的垂直线,包括墙角和桌子,这些细小的结构线虽然在画面中更明显,但是并不会影响我们的视觉焦点。
在作品《房间》中,最吸引目光的是斜躺在沙发上的裸女,一方面是主题人物的肢体形成了具有稳定性的三角形构图,另一方面裸女的头部A点同时是ABC、ABE、ABD三个三角形的交点。交点在构图中有一种向外扩张的力度感,有肯定和加强其位置,形成视觉中心的效果。
四、结语
通过对巴尔蒂斯的作品分析论证得出:油画语言在科技、文化、意识形态中不断发生变化。在艺术设计与绘画并存的时代下,画家结合艺术设计观念或从自身独特的艺术履历中吸取养分运用于绘画创作,使绘画语言更多元化,从而在表达自己对绘画主体情绪和态度上更具独特性。借用生活中的多重身份在艺术中探索自己的表达方式,对探寻油画语言和绘画风格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