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推不诿显亲情不遗不弃世难觅

2021-02-09郭开国蒋雯杰

铁军·国防 2021年12期

关键词：二伯秀英雪峰

郭开国蒋雯杰

“二宝子，这时候外面太阳晒人呢，你就先回家歇歇去吧！”

“不碍事哦，你不也没回去……”时值金秋，中午烈日依然炙人。在黄海之滨射阳县新坍镇横港村6组一片绿叶青朵、含苞待放的菊花地里，一位双手麻利忙着采摘菊朵的中年妇女，劝说着身边不远处一位略显清瘦，也在认真采摘菊朵的半老男子。

此情此景，有谁会想到在这祥和安宁的画面背后，却隐藏着弟媳似娘，自讨苦吃，倔强坚守30多年，悉心照料因在部队服役期间意外导致神经失常的二伯，这则令人闻之动容、见之感佩的人间亲情故事。

故事主人公，大名董秀英，就是这横港村里一位勤劳善良、尊老爱幼、受人敬重的农家妇女。

心有不舍“拢身边”

横港村，原本地处偏僻、名不经传，是抗战时期接连在村里发生阻击战、伏击战、遭遇战，且日军凶残暴戾的小队长韩焦，竟被该村民兵击毙而被外界所知晓。

1967年，董秀英出生在横港村的一个普通农家。与众多人家一样，父母对董秀英以读书改变命运没甚期待，因而她初中毕业后便回家务农。1988年，经人介绍，父母同意，董秀英与大她4岁的同村老实勤劳、拥有瓦工手艺的青年吕雪峰结婚，他们的新家紧挨着公婆居住的老宅。

其实，早在董秀英答应吕雪峰婚姻之前，她便已知道大吕雪峰4岁、小名“二宝子”的哥哥吕忠，在解放军驻东北某部服役期间，因意外受伤导致脑神经出了毛病，虽经军地多方治疗但成效不大，当时因有公婆照应，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然而，婚后到了吕家。董秀英这才渐渐发现二伯吕忠正常时待人说话还算客气礼貌，若一旦犯起病来，则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武疯子”。同时，还会四处奔跑，不分昼夜，饿了，只要见到能吃的东西就抢；累了，桥洞路边到处是床。平时，虽有见人会骂、惹恼动武的坏毛病，但在外常因单拳难敌众手，常常满身带伤，待家人找到或被别人告知他在何处时，眼前的吕忠往往已不成人样。

时间不居，岁月如流。随着公婆年老多病經不住折腾、丈夫外出打工挣钱，同住一墩上的董秀英好似很自然地渐渐成了监护照顾疯二伯的主角。只要发现吕忠逃离不见，公婆就会第一时间急着来告诉她。“没办法，总不能由着他外去遭罪吃苦！”无可奈何的董秀英，只得白天放下手中农活，晚上赶紧从床上爬起，骑上自行车外出寻找。

2003年春，82岁高龄的公公吕立法因病离世，年老体弱的婆婆陈秀芳早已力不从心，加之大伯因家庭情况特殊也问不了任何事情，一时间，谁能监护照顾犯起病来谁也不认的吕忠，成了吕家亟待解决落实的大事。为此，家人聚集一起商量这事。有人提出“吕忠是在响应国家号召、经过体检进入部队的，是在部队意外事故中导致他脑子受伤成了这样，现在就该把他交给国家或部队去照顾。”

“不能这么说。”董秀英认为，之前国家和部队又不是不管他的，退伍前后仅部队就曾连续4年安排他住院治疗，地方政府也对照政策给他落实了带病回乡待遇。眼下，若是找到政府，政府也肯定会接受，看这病情敬老院是进不了，只能将他安排进精神病院。可那一旦进去，就是一辈子，作为家人，你们真的舍得吗？

“送给政府监护照顾你舍不得，放在家里又没人能担下这个责任，那你说怎么办？”为难的家人征询董秀英的意见。

“二宝三宝，一奶同胞，不能不问，要不，还是让我家来监护照应他吧。”“可你家雪峰常年在外，你这弟媳怎么照顾疯二伯呢？”董秀英不顾家人的好心劝阻，毅然承担起监护照顾疯二伯的重任。

忍辱负重“泪咽肚”

“你们说，莫非董秀英的脑子也有了问题。这不明摆着，她担下监护照顾吕忠这责任图什么？房产，吕忠除了他妈妈居住的老屋，自己没有一砖一瓦；为钱，就他那每月百十元带病回乡补助，不谈给他吃饭穿衣，恐怕平时帮他买药治病都不够。”乡邻们对董秀英的这一决定不理解、不看好。

采访中，谈起当年做决定时的想法，董秀英说出了心里话：“其实，我那时决定收留‘二宝子’什么都不图，就是觉得，如果我们轻易把他推给政府，家人是甩了包袱，可就给政府添麻烦了。就他这状况，政府也只能将他安排进精神病院，那里没有家人在身边照应，他能坚持下来多久？想到这，我总觉于心不忍。”

“这么多年，若不是秀英吃辛受苦收留照应，吕忠啊，一点不骂他，他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董秀英年已83岁的亲叔公吕立亚感慨不已，并向来人介绍了许多董秀英自己不愿讲的往事。

2003年接手监护照应疯二伯吕忠，也是董秀英精神压力最大、日子最为艰难的时候。当时，丈夫吕雪峰为了多挣钱远赴陕西打工，婆婆身体不好需她照料，女儿刚上初中，家里还有10多亩农田需要耕种管理，她一个人得当几人用。那时，她心中最害怕的就是吕忠犯病到处乱跑闯祸。事实上，多少次吕忠就是趁着她下地干活或深夜偷跑出去。

一次，吕忠又一次深夜离家，待董秀英发觉再去寻找哪还有他的踪迹。一连几天，杳无音讯。后来，还是吕忠自己因在建湖县上冈镇街上几次抢吃人家烧饼，而被送到了镇派出所。经过反复盘问，方才知道他是射阳县新坍镇人，于是就电话通报给新坍镇派出所。一接到消息，董秀英随即租了一辆面包车赶去将其接回。

为了不让疯二伯吕忠离开自己视线，无奈中，董秀英只得白天带着他下地，安排或教给他干一些简单的农活，借此打发他时间，省得他闲着乱跑；晚上则将洗净的马桶放到他房间，锁上门，免得他夜里出来方便趁机溜走。

对于这样的安排，脑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吕忠，哪肯轻易就范。一次，董秀英带着他刚到田里，正准备教他给棉苗除草松土，他突然头一昂、眼一瞪，嘴里不干不净骂开了，且越骂声音越大。见此，心中也觉发怵的董秀英就提出带他回家。不想，走在她前头的吕忠，捡起田间锄子猛地回头横扫。事发突然，董秀英虽反应过来忙着躲闪，但仍被锄柄刮到，当即疼得瘫坐在地。就这一锄柄，董秀英受了一个多月的罪。

那年初冬的一个夜晚，在田间劳作忙碌了一天的董秀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后，仍坚持着安排吕忠及女儿吃过晚饭、烧了热水给他们洗脚，锁上门叫他休息，自己也回房陪女儿睡觉。谁知，吕忠这天夜里竟又弄开门锁离家出走了。

天亮起床，待董秀英发觉吕忠房门出现异常，走进一看哪还有他的身影。她顾不上洗脸吃饭，忙骑上车四处打听。一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他的一点消息。由于害怕他在外出事，董秀英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打电话告诉丈夫。吕雪峰一听也顿感紧张，哥哥若是真在外面出了事情，他和董秀英作为监护人，是要承担责任的，当即请假往回赶。

此时，董秀英仍坚持着没有放弃寻找。镇内没发现踪影，她便到周边陈洋、兴桥、海河等地寻找，且一路走一路打听。当她在兴桥镇境内，听人说曾在一座桥洞里看到有过一个人，当即赶了过去。到那一看，眼前蓬头垢面、满身泥迹、无精打采的人正是吕忠，坚强的董秀英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吕忠，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若再不晓得好歹，敢骂秀英、敢打秀英和再外去乱跑，我情愿去坐牢，也要先把你给活埋了。”刚刚赶回家中，深知妻子受尽委屈的吕雪峰，愤怒地指着被董秀英带回的吕忠发起狠来。此时，好似理亏知错的吕忠一声不吭，眼神求助般地朝向董秀英。

亲情滋养“石开花”

边远小镇逢大集，热闹非凡齐相聚。这天，逢新坍大集，摊点众多，人群熙攘。在一摊点前，有人感叹到：“亲情还真的无价，只要坚持，哪怕就是一块石头也能被捂热开花。”

“王老板，你这一早发的哪门子感慨？”

“你们记不记得，过去我们在这摆摊子做生意，经常有个‘武疯子’来这里砸东西、撵客人？”

“对了，你说的是不是横港村的那个吕忠？还真就多少年没看到他来闹街了，这人那还在世上？”

“对，就是他，在呢！若不是前几天遇见他，打死我也不相信，当年那个让人见着躲着跑的吕忠，现在竟然变好了。”

“唉，古有嫂子如娘之说，没想到今有弟媳胜娘之事竟发生在我们身边。听说为了吕忠，他那弟媳这些年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

正如众人所言，30多年来特别是在公公去世后，董秀英那真是把疯二伯吕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照料。

一次，吕忠趁董秀英不注意偷跑了出来。他在外奔跑了一天，或许是真的疲倦了，晚上走到镇卫生院，便就地睡在了病房外的台阶上。待四处寻找他的董秀英得到消息赶来时，他哪肯跟她回去！没办法，董秀英只好敲开街上的一家商店，买了一条香烟和一箱牛奶。告诉他，只要跟她回家，这些东西全是他的。周围看热闹的人们认为这法不好使。谁料，吕忠见到这些东西，脸上好似笑开了花，当即从地上爬起，乖巧地坐上了董秀英的电瓶车。

“吕忠是我孩子二伯不错，可他更是一个病人，何况他还是在部队服役中得的这病。”30多年来，董秀英在监护服侍吕忠中，就如同医生、护士一般，早就没有了伯媳、男女之间忌讳回避这一说。多少次，因他偷跑四处流浪，几天之后找到时，那身上无疑脏臭不堪。每次找回，董秀英第一件事就是忙着大锅烧水，将他身上里外脱净清洗，有时还得帮着擦背揩水，然后再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即使吕忠正常清醒之时，董秀英也督促着他定期洗澡，每晚洗脚。

男人头发长得快。之前，一旦发觉吕忠头发长了，董秀英就要抽出时间，用车载着他到邻近的小闸口街上去理发，可集市熟悉吕忠的人会带他玩，言语极易刺激到他。为避免这一事情，从没学过理发的董秀英，就利用去县城给吕忠买药的机会，购买了一套简易的理发工具，自己学着理发，如今竟成了吕忠的专职理发师。

“他脑子虽有毛病，可肚里子没问题。”30多年来，董秀英无论家中、田间活计多忙，总能按时让吕忠吃上饭。知道他喜欢吃肉，经济条件不算宽裕的董秀英，仍隔三差五的买些肉回来。烧好后，她宁愿自己少吃或不吃，也要让吕忠吃好吃饱。平时，只要董秀英外出特别是上街，习惯性地总要给他买点零食，以至于女儿曾说出妈妈偏心，对疯伯伯比对自己还好的话来。

多年来，吕忠的吃喝拉撒无疑都是董秀英在负责。生活中，不但及时给他换洗衣服，而且每到春节必定会给他买上一套新衣服，平时换季也不忘给他添置几套换洗衣服，使得吕忠在家身上总是穿得清清爽爽的，不知情的人看不出他是个精神病人。

苦尽甘来，亲情奇迹。董秀英的30多年付出，不仅让吕忠之前一直使用着的精神类镇静药量大幅下降，而且也渐渐晓得为董秀英分担些事情，不但能主动下地干活，而且还知道早起打扫家里卫生。见到客人上门，也主动让坐倒茶、客气礼貌，没有了过去张口即骂、伸手即打的事情发生。董秀英若需外去办事，把家交给他照应，他便坚守在家，再也不趁机乱跑。一旦见到董秀英的女儿、他的侄女一家回来，吕忠那个高兴劲就真的似孩子一样，忙前跑后陪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