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师的女儿（七首）

一笑

羡慕之外……

水稻的黄让人羡慕

水稻之上的电线杆让人羡慕

电线杆上的麻雀让人羡慕

女儿走在我的左边让人羡慕

羡慕，是不能说出的句子

一经说出，就将在露水里结束

毕竟现在不是春天

麦子被收割走以后

田地又被翻新

几只白鹭闲适地在田间漫步

小路两边有一些野草，野花已经没了

毕竟现在不是春天

牛筋草和观世音草牢牢地固定自己的阵地

空旷的田地接下去总要完成点什么

比如水稻，瓜果秧苗，或者其它

我站在最高的高处

初夏的田野时而忙碌时而寂寞

此时，雀鸟清脆，蓝天明媚

又一个新日在这里诞生

靠在桥栏上

靠在桥栏上

楝树的叶子里有晨光在走来

天空蓝得不像话

靠在桥栏上

看云朵安静地停在蓝天里

看小河流淌的水，把鱼儿慢慢叫醒

看蜻蜓立在荷叶间

靠在桥栏上

我转过头，小黑也转过头

我在发呆，它在我发呆里发呆

这个早晨发呆是一首诗

诗里纷飞着自己和

虫儿们

裁缝师的女儿

從祖母那里

取来一段蓝格子旧布

去母亲那里

取来一根细针，一把长嘴剪刀

我把布段慢慢摊开

用手轻轻抚平

再拿剪刀一点点裁剪

不知道能否制成我想要的样子

或者是一件衣服

或者是一个杯垫

或者只是学母亲的模样

一针一线在夜色的灯下

互相扶持——

针在寻找针脚，针脚在寻找旧布

旧布又在寻找我的生活

没有颠倒，没有是非

只有安顺

我想，我是要模仿母亲

可是，我不能告诉别人

就连母亲也不能知道

我晃动时间的门

穿起时间的线

在足够细心的一针又一针里

寻找一生中

最有可能丢失的物品

我们终于可以忘记

桃花开了，梨花开了

菜花、紫薇花、婆婆纳、豌豆花也开了

是啊，春天热闹啊

不被拒绝的事物一样样地美好起来

光阴在光阴之内竖起镜子

不用等待答案，世界就都开花了

我信任一朵花，如同信任向我靠拢的人

花有前路，我们有前路

只是，我们没有我们共同的前路

黄昏之前

我迟钝，无措，又没有明朗的日光

想到狭小的缝隙，弯曲的河道

一道背光的信奉和数不胜数的绿叶

我身体里开始发出细碎的声响

黄昏之前都是这样那样的真诚

安稳之处又生出许多意外

薄薄的云

在我的悬崖处翻上翻下

我预备好多个器皿，装秋天，装雪

也装它们

古往今来的大地什么都好

我抱歉我的微小——

颗粒一样的尘在阔朗的天地里

寄宿

这实在轻啊——

斜阳下落，是要遇见事物的良善

而我身体的河，一半干枯，一半滋润

为此，我多么节流

不是所有告别都有预期

春天很好，各种花儿都开

各种鸟儿都自在，泥土和青草一样不寂寞

春天里有汁水的甜，有果实的涩

有突如其来的幸运和变故

无论怎样，这些写在春天里的字

都被点亮

我们掐着嫩头一样的薄荷

将它们放在瓷壶中

一点点吃进嘴里

迎接它们的出现和消失

我分明看到你在午后拿锄头垦地

预备把茄子，番茄，和长豆苗种下去

苗儿们还没长大，泥土还没变软

春天还没离去，各种花儿还在开

鸟儿还自在

有些如期而至的分离却长出翅膀

一别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