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芦
2021-02-09高洪波
高洪波
冰糖葫芦是一种北方冬日里常见的小零食。每当寒风骤起,肆虐于街头时,它便鲜亮亮地出现了。寻常见到的,是插在金黄的麦秸上,像给冬姑娘头上插了一串艳红的珠花,那么惹人和显眼。然后卖糖葫芦的人甩一声叫卖的高腔,让这声响悠悠地钻入你的耳内,撩拨着你的馋虫,于是,转眼间手上便擎住了一串亮晶晶的红珠。
吃着糖葫芦,不仅感到酸甜爽口、冰凉沁心,好像还多了一些“解馋”之外的东西。我想,很可能是因为糖葫芦是北方的小吃,是冬天里调剂生活、增添色彩的食物,故而吃起它来,总让人感到快慰。至少,不同年龄的人都能分享到共同的快乐:孩子能吃出顽皮和天真;姑娘能吃出妩媚和娇嗔;鲁莽的小伙子能吃出自己的豪放与爽快;迟暮的老年人,通过品尝糖葫芦,让自己的行动证实着老当益壮、童心未减。尤其在冰场上,看到那些飞驰的人影、滑动的精灵举着一根糖葫芦在奔驰时,你怎能不跃跃欲试,想冲到冰上去一显身手?冰糖葫芦属于冰,属于冬天,属于北方。
北京的糖葫芦品种颇多,以原料区分,就有海棠果、黑枣、山药、荸荠和山楂诸种。其中最为普通最受欢迎的,当数山楂的冰糖葫芦,这好像是冰糖葫芦的正宗,真正的欣赏者和爱好者,都对其他品种不屑一顾。也许是色彩的艳丽,也许是味道的可口,也许什么也不是,就因为山楂和冰糖葫芦有缘分,人们才爱吃。
我是糖葫芦的一名坚定的吃客,打小就爱吃。因为我每逢吃起这种小吃就会勾起一段童年生活中有趣的记忆,糖葫芦的酸甜混杂着淡淡的辛酸,每每让人思念遥远的故乡、美好的童年,以及弥足珍贵的友谊……
我的故乡在山海关外的一座小城。记得在一年冬天,我们放了寒假,照例是找同学们一起消磨时光的。消磨时光的办法有很多,可以坐在火炕上听老奶奶讲故事,不知不觉地沉浸在富有民族传统的历史演义中;也可以三五成群,围一张小桌打扑克、下军棋。天气好时,在雪地上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或是扫出一块平坦的地面聚在一起打弹子,这时哪怕手冻得发僵,肿得像个小馒头,也在所不辞—冬天自有冬天的乐趣!
我的一位好朋友却不在家。这位同学由于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一大群,许多担子便落在了他这位长子肩上。而他做什么去了呢?原来到街上卖糖葫芦去了。
这委实使我扫兴。而且更扫兴的是他的行为—卖糖葫芦,这哪像一个新中国的学生从事的工作呀!我决心找到他,把他拉回暖和的房子里,共同讨论孙悟空败于杨二郎的原因。
他果然在街头,一根绑扎着麦秸的木棍上,捅着几十串糖葫芦,这木棍斜支在新华书店的橱窗前,被冬日的太阳一照,闪出红亮的色泽。我的好朋友仿佛漫不经心地站着,既不吆喝,也不走动,倒时不时欣赏着橱窗里的摆设。见到我时,他咧嘴笑了,这笑不知是欢迎还是自我解嘲。可我看到寒风中站立的这位同学,适才的想法不禁被吹跑了一半,竟自有些愧怍起来。是的,卖糖葫芦有什么不好!自食其力,自谋学费,这倒往往是家境富裕的同学无法达到的境界。
于是,我这本来想干涉的人,倒变成了他的同伴。站在这位同学的旁边,我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扯开嗓子替他大声吆喝起来:“冰糖葫芦!又脆又甜!咬一口甜掉牙咧……”
然而生意却很冷清,天冷,出门的人少;摆了一上午的架势,满打满算才卖出四根糖葫芦,显然离销售一空的目标还很遥远。突然,我看到弟弟和一伙小朋友来了,这倒是一群合适的顾客。我叫住他们,请吃糖葫芦:“哥哥请客。”这下子打开了销路,麦秸上的“货”猛然减少,而且弟弟他们的快乐感染了行人,许多本来不想吃的,也动了馋虫,也凑过来买上一根。于是,转眼间只剩下了三根糖葫芦插在麦秸上,像三个快乐的惊叹号!
我把弟弟和小朋友们吃的糖葫芦钱交给这位同学时,他收下了;我把最后三根的錢交给他时,他却不收,并且有些嗔怒了。他是把三根糖葫芦作为友谊的酬答,尽管这酬谢极其轻微,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
从此,我和糖葫芦结下了不解之缘。
(选自《最佳中国儿童文学读本:大地上的第一朵花》,明天出版社2013年版,有删改)
品读
作者写冰糖葫芦,首先突出它带给人的视觉感受:像“艳红的珠花”“插在金黄的麦秸上”。这形象又具有画面感。在冬日的寒风里,冰糖葫芦的出现平添了一份温暖。“我”之所以对冰糖葫芦情有独钟,除了它味道可口外,还因为它能唤醒一段童年记忆。“我”的一位家境贫寒的朋友扛起家庭的担子,在街上叫卖糖葫芦,这份勇气令“我”动容,而更让“我”感动的是朋友接受帮助后对我的酬谢,那是孩子对友谊朴实的回应,“冰糖葫芦”正是友谊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