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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远山似薄雾

2021-02-08长欢喜

花火彩版A 2021年11期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软了下来,嗓音更是温柔得不像话,她又想要哭了。

新浪微博:@长欢喜HX

01.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那么,还有哪位同学想要提问?”

学校的小礼堂里,此时演讲已近尾声,周默森礼貌性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后,便收起桌子上的演讲稿,正准备说两句话来结束这场交流会时,未料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一个男生突然站了起来。

“周学长。”钟随的声音沉沉的,目光在周默森的脸上定了几秒,钟随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请问,您有女朋友吗?”

一句话就令整个礼堂瞬间陷入寂静之中。

这个问题其实大家早就想问,毕竟周默森年轻帅气又有才华,还是他们的直系学长……可此时这话由一个男生口中问出,搭配着他此时的表情,却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这个……”周默森亦是一时呆住,不过很快便又反应过来,“暂时还没有。”

“嗯。”钟随淡淡应了一声,正当大家都在等着他继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时,他却自顾自坐了下去,表情十分坦然,坦然得就像他刚刚问的不过是“你吃饭了吗”这样稀松平常的问题似的。

只是,当晚学校的贴吧里果不其然地热闹了起来,甚至连素来不爱凑热闹的温妤都听说了这一场好戏,于是,在室友声情并茂地给她科普校草周默森和新晋校草钟随的“爱恨情仇”时,她就匆忙套上了鞋子,一口气跑到足球场。

果然在那里看见了钟随。

他此时正十分惬意地仰躺在草地上,远处的路灯散着淡淡的光,温妤眼睛转了转,忽然从旁边折了一根狗尾草,恶作剧地在他脸上扫了起来,他很快就皱着眉毛睁开了眼。

“无聊。”

“哎,”温妤讪讪笑了一声,“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

钟随从草地上坐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因為无聊的人太多了。”

温妤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钟随总算抬起眼睛,挑眉看着她,温妤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帮我套情报的!”

“嗯。”钟随低低应了一声,“那又能怎么样呢?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就算知道了……”他淡淡扫了她两眼,继续“毒舌”:“也不一定就能如你所愿发生什么故事。”

——不知道你从高中时就开始暗恋他,不知道你其实是为了他才考进这个学校,甚至,你和他都没有真真正正坐在一起说过一次话。

温妤脸上的笑容果然僵住,不过那沮丧却只停留了不到五分钟,很快她又笑起来:“我不在乎。”她说,“钟随,你知道那种……嗯,就是为了喜欢的人,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的感觉吗?虽然没有什么结果,但是能遇见他能喜欢他,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夏夜的风将头顶的树叶吹得哗啦啦作响,钟随拔下手机孔里的耳机线,温柔干净的男声瞬间流泻而出,他仰头看着夜空,眸光被隐在月色里。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很优秀了?”

他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却又十分犀利地将她所有的感慨都堵回肚子里,温妤正想叹气,忽然又听他问:“你那么喜欢他吗?”

02.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钟随其实问过她很多次,从当年在高中时他第一次发现她偷偷跟在周默森后面开始。

那天她鬼鬼祟祟跟了一路之后,周默森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不停回过头来看,那时她刚好路过市一中门口的那间小书店,心里一惊便转身躲了进去,未想竟一头撞上正从里面走出来整理杂志的钟随的胸膛。

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气味钻进她的鼻孔里,温妤的心脏蓦然一跳,脸顿时涨得通红,连忙局促地退开:“不、不好意思……”

“温妤?”钟随挑了挑眉。他跟她同学两年,说过的话却不超过十句,乍然见到她这样冒失的模样,不禁有些讶异。

“啊。”温妤尴尬地应了一声,张了张嘴,许是见气氛奇怪,半晌竟鬼使神差地指指还未走远的周默森,“我跟着他来的……”

钟随神色一愣,很快便了然地点了点头。

而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温妤都为自己这个随手一指而让自己在钟随那里留下把柄而后悔不已。

譬如,后来每每钟随在足球场上踢完比赛下来,转目看见坐在看台上的温妤,总会走过来面无表情地打趣她:“周默森他们班和我们班比赛,你刚刚支持的谁?”

再譬如,有时放学后,她仍勤奋刻苦地坐在教室里做物理作业时,他一旦看见,必然要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她:“周默森最喜欢的学科是物理?”

温妤每次都被他问得奓毛,然而,或许是因为钟随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心事的人,故而,她虽然常常觉得无奈,但是时间一长,两人竟也慢慢成了好朋友,甚至后来还考进了同一所大学里。

虽然他们在一起时聊得最多的话题其实是周默森。

这晚天上的星星特别多,温妤抬头找着北极星的位置,听到男生的问话,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打算,只是转头问钟随:“不过,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真的就没有遇见一个心仪的女生?”

“你觉得呢?”钟随站了起来,胡乱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你天天缠着我,我哪有机会认识别的女生?”

温妤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忽然想起大一时,其实是有不少女孩子喜欢过钟随的,她记得其中还有一个学姐,在钟随宿舍楼下的两棵大树间拉了一条长长的横幅,将大片的蜡烛摆成他的名字,还让人帮忙搬了一套架子鼓过来,深更半夜,震出了好几栋楼的人。

那时温妤也在人群中看热闹,钟随出来时,她还悄悄冲他眨了眨眼睛,钟随却和平常一样,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在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慢慢走到女生的跟前,然后在众人期待且激动的眼神中,认认真真朝女生鞠了一躬,然后说:“谢谢你的喜欢,如果不是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他的回应温柔而妥帖,在贴吧里又掀起一阵讨论。

后来温妤追问他喜欢的人是谁,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许久淡淡道:“你不认识。”

温妤“哦”了一声,心里却莫名涌出一阵失落来。

“也对,你认识我那么晚。”

03.温妤,你是不是暗恋我

隔天,温妤一大早就被钟随叫了出来,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不停“吐槽”着钟随,还没反应过来,就猝不及防看见了正等在学校门口的周默森。

“怎么回事?”她的心脏突地一跳。

钟随很是一本正经地说:“我让他请我吃东西,不然我就去贴吧里乱说话。”

“……”温妤无言以对。

可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钟随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侧头看着他,清晨的日光将他拢在一片冷清清的空气里。

“骗你的。”他说。

“欸?”

钟随便故作夸张地叹了声气:“不用太感动,过两天回家的时候,别再在我妈面前胡言乱语就行。”

温妤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以她的名义将周默森约出来的。

好奇怪,明明终于能够坐到喜欢的人面前,让他看到自己了,但温妤发现,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钟随离开时的那句话太过“洗脑”的缘故,后来跟周默森“约会”的过程里,温妤频频想到钟随。

因为两个人关系好,以至于两人的父母也都知道对方,每次放假回家时,钟妈妈都会邀请温妤去家里做客。

而每次钟妈妈问起他们在学校的近况,温妤便如倒豆子似的将钟随卖个底朝天。

其实钟随成绩好,也很少做一些逃课违纪的事情,温妤能说的,也无非是他的那些花边新闻。

她如数家珍,口若悬河,一生的口才仿佛都用在了这里。

钟妈妈听得笑意满满,钟随在旁边“一脸黑线”,等到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便悠悠地问她:“老实说,温妤,你是不是暗恋我?”

彼时,她已经从他家里离开,他骑单车送她回家。车子统一锁在车棚里,夜晚八点的光景,小区里行人稀疏,车棚里的灯坏了一半,里头光线昏暗。

说这话时,他眸色晦暗,温妤心脏怦怦跳得快得厉害,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抵在墙面上。

他偏偏还不肯放过她,身子逼近,青橘味儿的洗涤剂的气味盈满她的鼻尖。

温妤推了推他,声音软软地反驳:“你少……少自恋。”

钟随便轻笑一声:“如果不是暗恋我,为什么对我的事情了解得那么详细?”

温妤移开眼,胡乱地找着理由:“你跟周默森不是对头吗?我这是在打探敌情!”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似的,她还在底下悄悄攥了攥拳头。

然而,这句话也不知是哪里惹到钟随了,他又逼近了些,脸上神情在月色下泛着冷意:“敌?”

这人,怎么重点抓得奇奇怪怪?

温妤咬住唇,条件反射地去反驳他:“对呀,你是新晋校草,他是原来的校草,可不就是敌?”

“所以,我也是你的敌人吗?”钟随问。

他说这话时,嗓音压低了些,荡在夜色里,莫名透出几分落寞的意味来。

温妤没听出他的情绪,抬头看看他,坚定道:“当然,毕竟,我那么喜欢他。”

她如此坚定的结果就是,那天送她回家的一整路,钟随都没再跟她说话。

其实他平日里话就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讲,他在听。

她可以从街口那家糖芋苗有多好吃,聊到她去年养的那几只蚕结的蚕茧有多大,钟随虽然不太会主动开口,但每每她讲到兴起处,他总会应上两句。

可这晚他薄唇紧抿,神色冷淡,任她的所有话全掉进空气里,也不肯再接半句。

温妤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后知后觉开始哄他。

那是冬日的夜晚,大雪来临之前,天气沉闷又湿冷。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因为平衡感不好,两只手臂紧紧环在他的腰上。

少年身形瘦长,肩膀宽阔,脊背挺拔。

她的手塞进他羽绒服的口袋里取暖,侧脸顺势压在他的后背上,羽绒服布料柔软,她舒服地眯了眯眼,才拖长了嗓音软绵绵地唤他:“钟随。”

他没理。

她又继续叫:“阿随。”

他还是没理。

她说:“钟随哥哥,我错了。”

这次他理了,声音依旧冷冰冰的:“错哪儿了?”

温妤特别懂得如何顺杆子往上爬,她老老实实承认:“我不该说你是敌人的。”她顿了顿,又抬高了一点声音,语气特别夸张地说,“我们钟随哥哥怎么是敌人呢,是谁这么大胆乱说话哦?”

话音刚落,自行车便猛然一停,她抱着钟随的手臂不由得一紧。

钟随低下头,看到自己衣襟两边的口袋硬生生被温妤挤在了一起,皱巴巴覆在身前,而身后两人相贴的地方,融融暖意不断升腾。

他沉默片刻,像是笑了笑,问她:“那我是你什么人呢?”

04.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就好了

后来温妤想起,这个问题她似乎一直没有回答过他。

他问完之后,她便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她家住在一片老街区,四周都是错综复杂的巷子,巷子里的人们做了好多年的邻居,彼此之间早已熟识。

路过的阿婆看她坐在一个陌生少年的车上,且两人举止看似很亲密,故意开玩笑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约会去啦。

那是他们大一那年的寒假,长辈们提起恋爱的话题也不再讳莫如深,但温妤却还是悄悄红了脸。

“不是呀。”她软着嗓子否认,飞快跑进自家院子的门口,到了廊下,才又回头。

两人隔着一片月色对望,温妤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像是为了缓解尴尬,问他:“你说,明天会下雪吗?”

结果,那天半夜就下了雪,彼时,钟隨还走在回家的路上。温妤洗漱完刚回到卧室里,就接到他的电话,男生的声音如同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一样凉,他说:“温妤,你打开窗户。”

她心有所感,拉开窗帘,雪好大啊,鹅毛一样往下坠,窗外的屋顶与地面很快就覆上一层白。

可能这样深夜突然而至的大雪特别容易激起人骨子里的冲动吧,温妤说:“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

于是,钟随骑到一半的车子,又拐了回来,温妤怕吵醒爸妈,蹑手蹑脚从屋里钻出来,到了门口时,才想起自己忘记戴围巾了。正犹豫要不要回去拿,脖子就陡然生出一阵热意,伴随着的,还有羊毛线松软的质感。

她眨了眨眼,抬头,钟随正用自己那双修长的手帮她整理围巾。少年身上的气息很干净,鼻息扫在她的脸上,她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看向地面上薄得可怜的雪,说:“现在是不是还堆不起来雪人?”

“你现在才发现吗?”

温妤讪笑了下:“那我们……”

钟随说:“刚刚路过人民路,看到那边那家馄饨店还开着,你之前在学校里不是一直嚷嚷着说想吃他家的馄饨?”

温妤立马眼睛亮亮地点点头:“还想吃他家的冰豆花!”

“可以。”

“还有烤酥饼我也要,要甜的!”

“嗯。”

“再来一份豆皮好不好?”

钟随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你有几个胃?”

温妤挽住他的手臂:“反正你可以帮我吃掉的嘛。”

温妤是个典型的吃货,每次吃东西时都恨不得将店里所有的招牌都点一遍,偏偏她的饭量又很小,所以自从两人熟起来之后,几乎都是钟随在帮她解决那些她一时兴起点下的食物。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钟随沉默片刻,忽然说:“你以后谈恋爱了,也还要我帮你吃吗?”

温妤一愣,似乎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雪天路滑,所以他们没有骑自行车,而是走着去的。这会儿雪越下越大,温妤出来时只拿了一把伞,伞不太大,钟随握着伞柄,将温妤护在一片干干净净的天地里,而他半边肩膀已积满落雪。

温妤像是真被这个问题为难住了,眉毛和鼻子一起皱起来,还没想明白,又听钟随说:“而且,我也要谈恋爱的,我以后的女朋友也不会允许我这样。”

谁知,温妤的注意力全被后面一句话转移,她瞪大了眼睛:“你要谈恋爱了?你要跟谁谈恋爱?”

钟随神色一愣,半晌,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接话,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了。

但那餐夜宵温妤吃得不尽兴,她终究还是被钟随那番话影响到了,小心翼翼控制着餐量,只点了一碗小馄饨就没敢再多要了。

她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桌边唉声叹气,冷不防钟随突然弯腰,微凉的指腹蹭上她的嘴角,她眨了眨眼,看见他似有些嫌弃地捻起一节葱花,然后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甚至有时候,温妤觉得他比周默森还要好看。

他会在考试前熬到深夜给她补作业;在她生理期毫无防备地提前的时候,顶着众人奇异的目光,去便利店给她买乐而雅;还会用掉自己宝贵的高考前的暑假,陪她长途跋涉几千里去看一场她喜欢的乐队的演出。

也会在这样飘着雪的寒冬夜晚,陪她坐在这间小小的餐馆里吃一碗馄饨。

——而这些周默森都不会陪她做。

他们用完餐,钟随在柜台边结账,温妤站在门口等他。思绪行至此,等他出门,温妤由衷地感慨:“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就好了。”

钟随抬目看她。

温妤又补充:“那样,我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话音落,手里便被塞进一个纸袋,袋子里装着她先前嚷嚷着想吃,却没有点的冰豆花和武汉豆皮。

她微微一愣,眼睛立时弯了起来,那些惆怅情绪瞬间被清扫而空。

旋即,便听钟随语气淡淡地说道:“谁要你喜欢?”

05.我们谈个恋爱吧

温妤与周默森的“约会”只进行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临走之前,周默森坦然而笑:“再坐下去,我喜欢的女生就要误会了。”

温妤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果然看到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女生正频频往这里看,触碰到温妤的目光,她欲盖弥彰地挪开,停了两秒,又回看过来。

原来女孩子在面对爱情的时候,也可以不用一味退缩。

温妤“哦”了声,还没来得及酝酿一下“失恋”情绪,紧接着便听周默森饶有兴趣地总结:“刚刚我们坐在一起的这一个小时,其中有四十分钟你都在走神,其间莫名其妙傻笑了十三次,叹了五次气,眉毛皱了三次。”

“让你情绪起伏这么千回百转……”他说,“小学妹,你在想谁?”

他虽然这样问,但也并没有要听她回答的意思,温妤一句“不愧是学霸大佬”还卡在喉咙里,他就转身离开了。

她揉了揉脸,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晚上,钟随接到一通来自温妤的电话,然而接通后,电话里却是一道陌生男音,钟随皱了皱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打开宿舍门锁,狂奔而去。

钟随是在学校门口那间新开的小酒馆里找到温妤的。

那家店名字虽然叫小酒馆,但并不是纯粹的酒吧,而是一个意式餐馆。

这个店生意很好,钟随进去时,里面人声鼎沸,他在吧台边找到温妤,她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支在地上,整张脸都埋在自己的双臂里。

服务生有些羞愧地向钟随道歉:“抱歉,我不小心把枇杷酒当成果汁,端给了这位同学。”

服务生没有说的是,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温妤曾经对此发出过疑问,问他为什么这杯果汁里有酒的味道。

他当时还以为她是在故意找碴儿,解释了一句他们家的果汁口味的确是有一些特别,但绝对不含酒精,就敷衍了过去。

直到温妤双脸浮上红晕,眼睛开始迷离,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對劲,但那时她一杯果酒已经喝掉大半,醉意尽显,再补救已经晚了。

但好在温妤喝醉了还算乖巧,听见钟随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眼角处是大片的红色。

她微微嘟起嘴,毫不自知地撒娇,她说:“头好疼。”

腔调拖得很长,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钟随说:“头疼还一个人跑来喝酒?”

温妤说:“没喝酒。”

钟随懒得跟一个醉鬼争论,小心将她从高脚凳上扶下来,才说:“我送你回宿舍。”

结果温妤却又不干,她靠在吧台上,眼里氤氲起一片雾气,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想要阿随背我回去。”

她说着,身子便往他身上攀,店里都是学校里的学生,众人对钟随这张脸或多或少都有些眼熟。

这会儿,虽然表面都在认真吃饭,但钟随从他们熠熠发光的眼睛,以及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的手速上,就可以猜到外边现在估计已经绯闻满天飞。

偏偏温妤对眼前的状况半分认知也没有,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吐出的呼吸有意无意扫过他的喉结。

“阿随背我回去好不好?”她又重复了一遍。

鐘随与她对峙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背对着她弯下腰,女孩立马眉开眼笑地把手攀上他的脖子。

她的乖巧好像都是对旁人的,在他面前,便露出张牙舞爪的本性来。

她一会儿捏他耳朵,一会儿揪他头发,等终于玩够了,才趴到他的肩膀上,声调软软地说:“你知道吗?我失恋了,周默森说他有喜欢的女生了。”

钟随脚步一顿,又听温妤唤他:“钟随。”

钟随淡淡“嗯”了声。

温妤说:“不如,我们谈个恋爱吧?”

06.是你啊

温妤隔日睡到很晚才起来,好在这天是周末,不用去上课。

室友看她坐起来,欲言又止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对她发问:“那个,你跟钟随……”

她略微茫然地眨了眨眼。

其实她跟钟随关系好,这事儿学校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

他们当初一起考到A大来,刚开始在学校里没有熟人的时候,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所以,起初,他们其实也是传过一段时间的绯闻的,毕竟钟随样貌实在好看,报到那天就被人各种角度拍下来,在学校贴吧里“屠”了版。

后来不知是哪个人跑出来爆料,说你们都别想了,钟随已经有女朋友了,底下配图是钟随同温妤的合照。

温妤也看到了这个帖子,当时她正坐在食堂里跟钟随一起吃饭,她眯着眼笑得前仰后合,将手机伸到钟随跟前:“你看到了吗?我们竟然有绯闻了!”

她的语气太雀跃,眼睛的弧度像一枚弯弯的月牙,钟随就着她拿手机的姿势托起手机,两人手指相碰。

他有些不自在地抽开手,抿了抿唇,下一秒便听温妤说:“突然想到,大家都误以为我是你女朋友,那周默森岂不是也能看到?”

然后钟随所有的话便瞬间又吞回了肚子里。

那次绯闻的最终结局是——钟随亲自在那个帖子里回复,称自己与温妤只是好友,希望大家不要再乱传谣言,给当事人带来困扰。

他否认得果断,学校里的女生们更是对这个结果喜闻乐见,所以,哪怕之后他们两个每天都待在一起,也没有大规模的人再质疑他们的关系。

直到昨晚。

室友把手机递给温妤,还是当年那个帖子,自从那次钟随否认之后,帖子便慢慢沉了下去。

但现在又重新飘了上来,因为,时隔两年,帖子里又出现了新的回复。

钟随:嗯,在一起了。

温妤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关于昨晚醉后的记忆零零星星涌入脑海,她终于想起来了。

昨晚她在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问钟随,可不可以跟她谈个恋爱。

她整个人都僵住,片刻后,又生无可恋地将整颗脑袋埋进被子里。

所以,钟随在贴吧里的那个回复是什么意思?

他答应了?

他为什么会答应?

未等她理清思绪,手机就响了起来,钟随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下来。”

温妤“嗯”了声,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目前两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她的脸上不由得飞起红霞,心跳的速度也很快。

“我刚睡醒……”她说。然后她就听见钟随似乎是轻轻笑了声,但语气却是不同于以往的轻软,他说:“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温妤抚着心口匆匆下楼。

宿舍楼对面的小广场,向来是学生们玩滑板的圣地,然而可能因为今天上午下了雨,所以此时广场上就只站了钟随一个人。

雨已经停歇,空气里飘散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温妤走过去,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干吗非要让我下来……”

钟随将一杯热奶茶和一纸袋小面包递到她的手里:“来履行男朋友的义务。”

温妤茫然又心跳得怦怦地抬起头来。

“我答应了。”突然,钟随说。

他的嗓音沉沉:“你昨晚的提议,我答应了。

“我知道你喜欢周默森,但左右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建议你不如试试喜欢我。”

他大概很少有这样同人表白的经验,连说起这种话来,也是一本正经的,语毕,耳朵上还少见地飘起了红晕。

“还有,你之前不是问我喜欢谁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他说。

“是你啊。”

——我喜欢的,我不敢靠近的,我小心翼翼捧在掌心,想放却放不下的,哪怕并不能得到百分百回应,却也仍旧愿意全力奔赴的,一直都是你啊。

07.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温妤晕晕乎乎回到宿舍,室友老早就从窗户里看到她匆匆赶去见面的人是钟随,她的脸上满是八卦,斟酌着同她开口:“你……”

话才出口,对面的女生忽而抬起头,眼眶红得吓人。

室友声音一顿,下一秒,就见温妤将东西搁在桌子上,又再次飞快跑了出去。

夏日的宿舍楼,空气里蒸腾着的都是令人难耐的热气,她跑到楼下时,对面的广场上,少年还未离去,淡笑着倚在一棵低矮的树边。

葱茏的树叶挡住了他半张脸,两人隔着马路对视,夏风裹着热浪袭向她,她咬了咬唇,突然说:“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你。明明是想让你帮我一起出主意去追求周默森,但彼此之间的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跟周默森毫不相关的东西;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不知不觉一起度过了那么多或欢愉或难过或平淡的日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人生故事突然就分出了一段篇幅给你。

其实也不是毫无所觉,但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做人,第一次经历青春期,第一次真正喜欢一个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里绝对不能没有这个人。所以小心翼翼,所以瞻前顾后,进一步能退十步,想靠近又怕将对方推得更远。

但爱的美妙之处好像就在这里,无论我们行错多少步,无论我们之间横亘着多少误解,但只要两个人共同怀着一颗无论如何都想奔向彼此的心,我们总会在爱里遇见。

夏雨不知什么时候又落了下来,是场小雨,雨丝细密,亦如她细细密密不知要如何抒发的满心的喜欢与欢喜。

喜欢到浓处时,人会忍不住流泪,她用力眨了下眼,然后看到男生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水迹,但明明他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却还是大言不惭地低声笑她:“怎么这么爱哭?”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软了下来,嗓音更是温柔得不像话,于是温妤觉得她又想要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掰开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以后都要这么温柔地跟我讲话。”她说。

“嗯。”

“只能吃我一个人的吃不完的东西。”

“好。”

“还有——”

还有哦,一直忘记说,我喜欢的,我放不下的,我夜间辗转难眠想念的,想要不顾一切奔赴的那个人,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