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
2021-02-07苏微凉
苏微凉
身患尿毒症的弟弟
没有正式工作
户口还在山村,村里别无长物
山坡多,野草也多
于是,他买了一群羊
做起了牧羊人
他說,每次看到洁白的羊群
云朵一样的羊群
他就会觉得很幸福
觉得自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或者羊群中的一只小羊
愉快地跟着头羊
山涧饮水,啃食
一茬一茬的蕨草
火车轨还没有铺到,一些
印第安工人正在修路——
你一再催促车把式,快一点
将手中的皮鞭甩得更响亮些
要回到西部,回到甜水
那个荒凉的小镇
尽管它什么都没有
草房已经坍塌,庭院长满了杂草
农具搁置在角落太久
已经开始腐朽
但你又一次催促车夫
那是个满脸沟壑的老人
一言不发,甩开了鞭子
响亮地打在老马——瘦弱的脊背上
去年七月,还乡途中
山路上长满了蒿草,两旁
碗口粗的杨槐树上挂满了蛛丝
还乡人用一根棍子
将网一张张打落
听说,绿蜘蛛随着近年的离乡人
剧增
绿蜘蛛,被清晨的雨水
打落,藏匿在某处?
抑或时时刻刻
挂在那张网上,窥视着
村子的一举一动
思乡的愁绪如幕,在眼睑的舞台上
合上、打开——坐在村口老槐树根上
的老人眼神空洞
夕阳下,他像极了一尊铜像
在他乡的租房里
月光照亮了铁锈的水龙头
一滴水,饶有趣味地滴在水池
第二天,他洗脸、刷牙时
听见“叮”的一声
那是水滴,从他昨夜的耳朵里
传来的回音
沿途尽是柿子树、梧桐花
鸟窝结在高树上
麦草轻轻吹,一只毛驴死去
带着受伤的尾巴
在冬日下午,父亲仍然
赶着牲口去上湾犁地
吆喝声传到好远
阳光在泥墙上缓慢移动
老人依着墙边点燃烟杆
花猫像往常一样
看见我,就在记忆里
远远地跑开了
我哭,我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
初具雏形,就被冰冷的钳子
从温室里强行拖出
我哭,垃圾堆里的婴儿
在冬至的清晨,在纸盒里
用冻得通红的小手
放声哭泣,刺破了整齐如一的
城市。地铁、高楼和匆忙的人群
被一位捡垃圾为生的老人
抱回家
偏离风暴的中心,独居一隅
偏离哄抢的山头,独居一隅
偏离喧闹和浮夸
住在乡下,十日挖一眼窑洞——
喝山泉水
在林中开垦田地,觅食野果
只为靠近一个人的内心
有神的乡野,最原始的土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