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蕻
2021-02-04王梦曦
王梦曦
有一次在食堂吃饭,同学夹起一条绿叶蔬菜问我:“雪里红为什么不是红色的?”我笑了,正如红树林不是红色的,而是绿色的,这雪里红也不能望文而义。与红树林不同的是,红树林以前是红色的,只因人们为了提取红色染料把红色灌木砍光了,现在培植的就只剩绿色的了。这雪里红本名叫雪里蕻,不是红绿的红,我用食指在空中比划着字形,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左边一个放肆的肆左半部分,右边一个共同的共。同学问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种野菜的统称,我们的先民们很早就开始观察自然界中哪种野菜可吃,并不断培育改良它们作为自己的食物来源。
由此我想起去年夏天去北京看世界园艺博览会的事来。一大早我们从天津滨海新区乘城际高铁到达北京南站,经过多次倒车和中途堵车,来到延庆园区外已是中午了。诺大的园区宛若迷宫,各个国家在此布展,展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快乐生活。来到中国馆,看了各省各具地方特色的园艺、花卉,花香四溢,色彩缤纷,让人美不胜收。
作为热爱文学的文艺青年,不虚此行的是我看到了《诗经》里的植物特展。幽暗的环境中,人们仿佛走过一条时光走廊,左右墙上嵌着一个个带背光的小方块,最显眼的是那一个个植物名,有的我认识,比如蒹葭,有的我不认识,一看下面的标本又覺得熟悉,就是叫不上名字。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我心无旁骛,完全沉浸于春秋先民们咏物托志、击节有声的诗意生活中。震撼,绝对的震撼,三千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多么璀璨的文化成果,而这可以远溯到西周初年的诗歌典籍正是来自于山野水乡零星散布的小小植物啊!它的触动,它的生发,它的摇曳,它的荣枯,怎不令我心旌摇荡,思归旷野?我迈不开步,踟蹰着,盘桓着,仰望着,嗟叹着,吟诵着,这短小华章令人齿颊留香,仿佛咀嚼着来自大自然的恩物了。这精神食粮喂饱了我们的脑袋,填充了我们的心灵,与我们的肠胃一起,构成了炎黄子孙的食物记忆和文化图腾。
转过几个弯,来到了唐宋时期,布展方通过全息投影的方式让苏轼来到我们身边,我知道他除了文化巨匠这个标签,还是吃货一枚呢,东坡肉就是他发明的。他给弟弟讲过一个笑话,讲述了他流放到边远之地,没有银钱,只能捡当地人不怎么爱吃的带皮肥猪肉,回去用瓦罐慢慢煨,没想到异香扑鼻,软糯酥香,滴滴汁水入味,块块肉脔方正,肥肉似水晶,瘦肉如层云。在黄州发明了东坡肉,在惠州他把没人要的羊脊骨做成了羊蝎子,调皮的苏轼说你可别告诉那些在朝中做官的人啊,让他们知道了,非争着抢着要求流放不可。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澹州,苏轼一路向南,在西湖留下了苏堤,在惠州留下了小西湖,在澹州留下了书院,治理水利,美化环境,教书育人,苏轼是个百科全书式的全才。利用暑假,我到过杭州,泛舟西子湖,穿过柳浪闻莺、三潭印月,抬头看到了西泠印社、楼外楼。在惠州的小西湖畔,我漫步于苏轼的诗碑排列成行,一步一景,一步一诗。苏轼多么勤奋啊,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得让身处中原的皇帝老儿、朝中佞臣多么生气啊!我们是让你受苦去了!谁让你享受去了?爱嘚瑟的东坡老人不出意外,跨过琼州海峡,接着往南贬,再往南,过了曾母暗沙,他就要出国留洋了啊!
《富春山居图》活起来了,山泉淙淙,飞瀑喧腾,百鸟争鸣,翎飞翅动,草木潜滋暗长,几度枯荣。我们知道这幅画的命运暗合着海峡两岸的命运,前半卷剩山图藏在浙江省博物馆,后半卷无用师卷藏于中华台北故宫博物院,画在这里活过来了,祖国统一还会远吗?这幅画展现的勃勃生机,不正喻示着历经战火造成分裂、终将合二为一走向光明的美好明天吗?黄公望会欣慰,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陆游会欣慰,竹杖芒鞋轻胜马的苏轼会欣慰,诗经里的植物会欣慰,这就是炎黄子孙的共同企愿。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从中山南朗翠亨村的中山故居而来,在天安门广场,仰望孙中山和毛泽东的画像,两个伟人之间,是百年的风云激荡,广场中央矗立着人民英雄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