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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影视作品歌剧化再现的优秀范例

2021-02-01张雅坤

歌海 2021年6期
关键词:国家大剧院

张雅坤

[摘 要]2020年末,原创歌剧《冰山上的来客》在国家大剧院歌剧院成功复演。作为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国家大剧院第一批复排的原创歌剧,其成功复演对国内艺术演出市场的进一步恢复具有一定的标志性意义。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是一部兼具音乐性与戏剧性、民族性与世界性、人民性与教育性的佳作,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创作的优秀典型成果,在文艺创作、艺术教育乃至意识形态建设等领域体现出相当重要的时代价值。

[关键词]中国歌剧;《冰山上的来客》;国家大剧院

2020年12月3日至12月6日,原创歌剧《冰山上的来客》在国家大剧院歌剧院成功复演。作为国家大剧院2020年“冬日之约”系列演出季的重要组成部分,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此轮演出是国家大剧院时隔五年再次推出的剧目,这部歌剧曾在2014年首演时就引起广泛赞誉,其成功复演对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的國内艺术演出市场的进一步恢复具有一定的标志性意义。

笔者有幸在现场欣赏到了这部再度上演的优秀歌剧作品,在深受艺术震撼的同时深感这部歌剧在文艺创作、艺术教育乃至意识形态建设等领域体现出的时代价值,值得相关领域的理论工作者加以深入研究,并获得一定的现实启示。总的来说,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是一部兼具音乐性与戏剧性、民族性与世界性、人民性与教育性的佳作,是新时代文艺创作的典型成果。

一、音乐性与戏剧性的统一

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于1963年上映,影片讲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驻守在帕米尔高原塔什库尔干地区的解放军边防排和塔吉克族群众共同抵御国民党反动派和边境匪帮的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电影一经上映就引起轰动,人们感动于解放军指战员的英勇果敢、塔吉克族群众的质朴善良、青年阿米尔与古兰丹姆的真挚爱情,影片中“阿米尔,冲!”“向天空放射三颗照明弹,让它们照亮祖国的山河!”等经典台词深入人心,刻画了一代中国人对西域边疆的美好印象。此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怀念战友》《冰山上的雪莲》《帕米尔的雄鹰》等电影插曲为电影锦上添花,使之成为不朽的经典。作曲家雷振邦创作的电影音乐融合了塔吉克族民歌的音乐元素,具有感人肺腑的艺术力量。这些经典歌曲随着影片传遍大江南北,成为一代人口口相传的时代旋律和集体记忆。

2012年,国家大剧院邀请雷振邦的女儿、当代著名作曲家雷蕾将这一经典电影进行歌剧化改编。雷蕾在为2006年电视剧版《冰山上的来客》作曲时曾三上帕米尔高原,到塔什库尔干地区重走父亲雷振邦的采风之路。基于这样的艺术传承,雷蕾与丈夫即著名词作家易茗合作,历时两年,根据歌剧特殊的表达方式,在保留电影经典插曲的情况下删繁就简地进行再创作,以歌剧特有的表现形式完成了高水平的艺术探索。在制作层面,歌剧《冰山上的来客》由著名导演陈薪伊携手国际一流制作团队共同完成。国家大剧院汇集旗下歌剧演员队、合唱团、管弦乐团和中央民族歌舞团,以及迪里拜尔、周晓琳、努尔古丽·艾沙、牛莎莎、艾尔肯·阿不都热依木等维吾尔族、汉族歌唱家联袂演绎。歌剧于2014年底在国家大剧院歌剧院首演,2015年又进行了全国七省市巡演,收获了业界人士和全国各地观众的热烈反响。2020年,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成为国家大剧院在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第一批复排的原创歌剧,此次为期四场的复演同样反响热烈。

歌剧《冰山上的来客》具有鲜明的艺术特点。在音乐性方面,除了观众耳熟能详并时而能够引起全场齐唱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冰山上的雪莲》《怀念战友》等经典电影插曲唱段之外,作曲家雷蕾和编剧易茗还根据歌剧体裁新创作了《卡拉,你在哪里》《今夜没有星光》《勇士之歌》等唱段,赋予了舞台上各个角色更加丰富的人物形象:

男中音咏叹调《卡拉,你在哪里》在前奏中加入了卡拉临死前扯断热瓦普琴弦的空五度琴声,在伴奏中出现了“冰山雪莲”和“怀念战友”的主题,既表现了边防战士大无畏的献身精神,也传递了杨排长悲痛忧伤心境下愈发浓重的战友情,在演员的深情演绎下十分触动人心,充满了戏剧张力。

《今夜没有星光》唱段则以重唱的形式,展现了古兰丹姆、卡拉、阿曼巴依和匪首江汉达尔四个角色在不同时空下各自迥异的心境,在一个唱段中通过四个声部的交织并进,配以紧张的行进节奏,形成了似近非近的冲突感,预示了大危机的降临。

终曲《勇士之歌》中有一段巧妙地融入了《高原之歌》的主题,不同的调式并行于塔吉克民歌典型的7/8节奏中,层层递进地将故事推向最终胜利的高潮。

在歌剧《冰山上的来客》中,音乐成功塑造了人物,同时,人物之间的冲突也在音乐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戏剧化表现。歌剧这一艺术形式中最核心的两个层面,即音乐性与戏剧性,在这部歌剧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实现了高度统一。正如一则业内评论所说:“熟悉的旋律也是新颖的笔法,高度音乐化、歌剧化的章法,在音乐和戏剧上,高度平衡与契合,而且干净利落,毫无拖滞之感。”1

除了优秀的歌唱表演之外,歌剧《冰山上的来客》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其舞台视觉艺术的美学呈现。相比于20世纪60年代黑白电影中略显单调的场景,歌剧使用了大量现代舞台技术,用以展现角色身处的环境。导演陈薪伊在阐述其歌剧舞台设计的创作思路时表示,经典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中“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中的“象征”是该剧的歌剧美学表现核心,是“空间艺术的出发点,是表演艺术的形式感,也是演员创作人物的依托”。在这样的创作理念下,主创团队用帕米尔的红花、翱翔的雄鹰、伟岸的白杨树、高耸入云的冰山这些舞台空间里的具体意象,分别象征青年之间纯洁的友谊和爱情、英勇无畏的塔吉克族英雄卡拉、坚强不屈的解放军战士和伟大的民族团结精神。“该剧的舞台设计力求做到从每一个细节挖掘空间艺术的现代意识,以散点透视、虚实结合等方法营造出主体意象的含蓄性。……视频设计及制作也是把写实的素材抽离、意象化,与实体造型融合,并与剧情的展开相得益彰。”2

总的来说,歌剧《冰山上的来客》不仅实现了音乐性和戏剧性的高水平统一,还通过有限的舞台空间内高度凝练的艺术表达,在听觉艺术与视觉艺术相结合的层面作出有益的探索,完成了一次经典影视作品歌剧化再现的杰出呈现。

二、民族性与世界性的统一

我们知道,中国歌剧的诞生虽受西方歌剧艺术形式的启发,但其发展又与西方歌剧有着完全不同的时代背景和文化土壤。不同于西方歌剧长期局限于上流社会阶层,中国歌剧的创作始终扎根于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之中。长期以来,关于中国歌剧如何在创作中兼顾表达内容上的民族性、本土性和表现手法上的世界性、国际性,一直是歌剧创作与研究领域一个富有争议性的话题。

歌剧《冰山上的来客》就其题材、文本、音乐元素而言民族色彩都十分鲜明。雷振邦曾回憶:“我坐在柔软的炕毯上,抬头是水晶般的冰山,远看是辽阔的草原。远处传来牧羊人的歌声,我嚼着喷香的馕,喝着浓浓的奶茶,听着热瓦普,看着刚劲英武、美妙多姿的塔吉克舞蹈,分享着牧民的喜悦。这些来自生活的曲调,就是我写《冰山》的种子。”《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就是把一首塔吉克族舞曲速度放慢,并根据歌词需要加工而成的。这首经典歌曲的旋律具有浓郁的塔吉克民族音乐风格,其中的增二度音程赋予了歌曲强烈的色彩感,配上既直抒胸臆又含蓄隽永的歌词,既琅琅上口又饱含深情,具有穿越时空和国界的传唱力量。

雷振邦当年谱写电影插曲时,除了借助塔吉克音调之外,也结合了一些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新疆民歌的调式和节奏类型。这些民族性元素雷蕾在歌剧版中都有所保留,并进一步予以升华。雷蕾谈到在塔什库尔干的采风经历时表示:“塔吉克是雄鹰一样的民族,他们情操高尚,热情勇敢,友爱互助,路不拾遗,每户的家门随时为陌生人敞开……”雷蕾的创作饱含对塔吉克民族人民的深情,更难能可贵的是,作曲家还能够做到在使用民族元素时保持了节制,并没有割裂于西洋管弦乐团的演奏体系之外,总体上保持在世界歌剧创作的通行框架之内,即在技法上依循世界性标准的基础上彰显了内容和精神气质上的民族性内核。

对于歌剧的民族性和世界性问题,已故著名歌剧研究学者、北京大学歌剧研究院蒋一民教授曾指出,近代史的世界格局决定了当代世界的主流文化来自西方,因此构建中国歌剧的世界形态,讲好“中国故事”将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在歌剧的世界主流呈现载体中,我们看到当时一种新的民族音乐语言和形态的生成方式,其重要特征是:超越将民族要素作为符号和标签贴到音乐载体上的讨巧阶段而进入深度的探索与化解重组,一方面使民族精神的表达获得更加强大的张力,另一方面也为世界主流音乐的发展注入新的动力。”1歌剧《冰山上的来客》的创作虽然使用了大量民族元素,但其表达核心仍聚焦于危机情节的产生和解决以及人物的冲突与成长之上,没有粗糙地“将民族元素作为符号和标签贴到音乐载体上”,而是做到了在对民族音乐元素的“化解重组”之中赋予民族精神表达上的更大张力。歌剧《冰山上的来客》被称作国家大剧院“中国故事,国际制作”的首举,其意义不仅在于幕后制作团队的国际化,更体现了其戏剧表达、舞台呈现和价值传递上的世界性作品的定位,具有可以被更多国家和地区的观众接纳和喜爱的艺术质素。

三、人民性与教育性的统一

列宁曾经说过:“艺术属于人民。它必须深深扎根于广大的劳苦群众中间。它必须为群众所了解和爱好。它必须从群众的感情、思想和愿望方面把他们团结起来并使他们得到提高。它必须唤醒群众中的艺术家并使之发展。”2《冰山上的来客》取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解放军边防部队团结边疆少数民族群众反特剿匪的真实历史,是来自人民的艺术题材。在20世纪60年代,电影的上映则将那一段艰苦而又残酷的镇反运动生动地展现给人民,教育人民新生共和国政权的巩固殊为不易。到了21世纪,歌剧《冰山上的来客》以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再次向观众讲述了这一历史时期的故事,体现了人民性和教育性在艺术创作和艺术欣赏的彼此互动中实现的有机统一。围绕该剧内在的人民性和教育性元素,以下就文艺创作、艺术教育和文化建设三个层面展开谈谈相关启示与展望:

第一,就文艺创作层面而言,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是一个典型的建立在人民性之上的艺术成果。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告诉我们,艺术创作的根本来源是现实的经济生活——“政治、法律、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但是,它们又都互相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作用。”3艺术创作源于人民的物质生活,又反过来作用于人民的精神生活。

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来源于历史、形成于当代,剧中人物的精神风貌反映了社会主义革命时期特有的革命浪漫主义,其表现手法又反映了现代视听技法高度发展的舞台艺术。两代创作者能够写下如此多脍炙人口的歌曲,贡献出如此动人的表演,归根结底在于他们来自人民群众,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同时又自觉地服务于人民群众,满足了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改变了以往严肃题材的中国歌剧中普遍存在的人物塑造脸谱化的创作倾向,赋予反面角色更丰富更多面的人物层次。蒋一民教授曾提出,中国歌剧中的反派角色如果开始拥有一段艺术性较强的独唱咏叹调,将标志着中国歌剧作曲观念的一大进步。在歌剧《冰山上的来客》中,女特务“假古兰丹姆”这一角色在创作者的笔下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小咏叹调《一个不幸的女人》,唱词中写道:“男人们无休止的争斗,为什么总要女人做出牺牲?”这个唱段生动地刻画了“假古兰丹姆”作为旧社会女性身不由己地卷入阴谋,本质上同为匪特势力受害者的复杂一面。正是这种不同于传统红色电影中正邪高度对立的人物塑造和对复杂人性的展示,更加契合于当代观众的审美习惯。

第二,就艺术教育层面而言,歌剧《冰山上的来客》为中国歌剧的普及化、大众化提供了新的着力方向。长期以来,作为综合性最强的一种舞台艺术形式,歌剧的演出往往局限于经济发达城市的高规格剧院,整体受众面偏小。西洋歌剧虽然经典剧目众多,但在内容上与中国观众的文化距离较远。中国歌剧优秀剧目绝对数偏少,且缺乏对一般观众来说耳熟能详的经典唱段,同样难于拓展受众群体。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本身格外具有市场吸引力的地方除了顶级制作和明星歌唱家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其深入人心的原版电影歌曲。

据笔者现场观察,2020年末到国家大剧院歌剧院观看该剧复演的观众年龄覆盖面非常广泛,既有老一代原版电影的影迷,也有不少年轻观众。可见,依托于那些故事性强、歌曲传唱度高的经典影视作品进行歌剧化改编,可以成为未来中国歌剧走向普及并成为大众艺术教育有效载体的一个方向。此外,为了拓展受众群体,使更多人接受歌剧艺术教育,应当借力于电影歌剧化的再电影化,即制作《冰山上的来客》的歌剧电影版。歌剧电影作为舞台艺术与现代电影技术深度融合的结晶,代表了当今国际歌剧界艺术发展与传播的新方向。相信在未来,歌剧《冰山上的来客》也应当以歌剧电影的形式为更多观众所欣赏和了解,助力中国歌剧在全民艺术教育上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第三,就文化建设而言,歌剧《冰山上的来客》的推广将有益于弘扬民族团结精神并树立正确的历史观。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1借助优秀的文艺作品引领时代风气、弘扬社会正气,往往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歌剧《冰山上的来客》的故事虽然发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但在弘扬民族团结精神和引导树立正确历史观上却有其特别的时代价值。正如歌剧曲作者雷蕾所说:“这是一部民族团结的颂歌,是塔吉克族人和两代作曲家的奉献,奉献精神敲击着每一个心灵,我们要像珍惜眼睛一样珍惜这份友谊和情感,珍惜这份伟大的爱!”塔吉克族群众与解放军边防部队的军民鱼水情是一个微观的切面,观众从中可以见微知著地理解各族人民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周围,共同抵御外敌,谋求和平安宁美好生活的重要性。

对于年轻观众来说,通过歌剧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人民政权曾经面临的险恶内外部环境,了解老一辈革命者和社会主义建设者无私的奉献精神,理解中国人民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是多么来之不易。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当下,文化建设工作亟须新的形式、新的手段和新的载体,作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创作的优秀典型作品,歌剧《冰山上的来客》有理由走近更多群众,特别是应当走到青年群体中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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