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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苏区文艺工作中的俱乐部制度*①

2021-02-01李洪华

关键词:长江文艺出版社中央苏区苏区

李洪华

( 南昌大学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330031 )

苏区通常是指自1927年9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组织苏维埃”,到1937年9月中华苏维埃更名改制期间,由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的以“工农武装割据”方式建立的苏维埃政权区域。在此期间,中国共产党在领导工农红军和苏区人民群众致力于军事斗争和政权建设的同时,也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经济和文化建设。作为苏区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苏区文艺工作得到了苏维埃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并在革命战争环境下不断发展壮大,为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动员教育广大人民群众、服务革命战争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近年来,苏区文艺日益受到学界关注,既有大量相关史料的整理,譬如汪木兰等选编的《苏区文艺运动资料》、瑞金市委组织编撰的八卷本《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等,也有不少研究著作,譬如钟俊昆的《中央苏区文艺研究》、周平远的《从苏区文艺到延安文艺——马克思主义文论中国化历史进程》等。在已有研究中,苏区文艺的重要意义不断凸显,苏区文艺既被认为是“当代文学的滥觞”(1)颜敏、李伟:《苏区文艺:当代文学的滥觞》,《江西社会科学》2014年第12期。,也被认为是“中国共产党和苏区中央政府全面展开并领导文艺工作的最初尝试”(2)周平远:《从苏区文艺到延安文艺——马克思主义文论中国化历史进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2页。,但这些观点或结论是基于如下基础之上的:一是在现代文学史框架内的苏区文艺创作研究;二是在革命文艺发展进程中的苏区文艺运动研究,而缺乏在制度层面对苏区文艺工作进行深入探讨。因而,本文试图以苏区文艺工作中的俱乐部制度为对象,梳理分析其形成过程、功能特征,并进而分析其价值经验及启示。

一、苏区俱乐部的制度化形成

俱乐部(Club)最初起源于17世纪的英国,原本是上层社会的一种民间社交场所,后来逐渐衍变成具有广泛意义的社会交际、文化娱乐等活动的团体和场所。从发生学意义上讲,苏区俱乐部并非单纯的文艺机构,俱乐部制度也非单纯的文艺工作制度。在苏区各类具有“法规”性质的纲领文献中,俱乐部被定义为“苏维埃社会教育的重要组织”(3)《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04页。或“文化娱乐教育领导机构”(4)《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19页。。因而,在已有相关研究中,苏区俱乐部通常是被作为“苏维埃社会教育的重要组织”(5)邱泉:《群众教育阵地: 中央苏区俱乐部研究》,《苏区研究》2017年第1期。来展开讨论的。但事实上,苏区各类俱乐部主要以戏剧、歌谣、讲演、墙报和晚会等文艺活动为工作内容,全民参与的俱乐部制度是苏区文艺工作得以广泛开展的重要基础。当然,与其他任何制度一样,苏区俱乐部制度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经过渐进式发展而不断完善成熟的,是伴随着中国革命战争过程“创制”出来的,是由苏区多种社会资源、力量共同参与建构的产物。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俱乐部活动滥觞于大革命时期的工农运动。20世纪20年代初,中国共产党在从事工人运动时就学习借鉴了苏联苏维埃文化建设的经验,组建了俱乐部。1921年,北京共产主义小组在长辛店开办了劳动补习学校并组织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工人俱乐部,得到广大工人群众的拥护,影响很快遍及全国各地。在此之后,济南津浦大厂工人夜校俱乐部、粤汉铁路工人俱乐部、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等一批早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俱乐部相继成立。1922年6月,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书记陈独秀在给共产国际的报告中汇报了上述俱乐部的组织情况。(6)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 (第1卷 ),北京: 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第52-53页。此外,大革命时期,由中共领导的农民协会也开始尝试组织俱乐部开展乡村文化活动,譬如1927 年 7 月《汉口民国日报》刊载的《武昌农村文化之曙光》,便详细介绍了武昌县农协组织农民识字和组建俱乐部的经验。(7)闽浙赣湘鄂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闽浙赣湘鄂苏区革命文化纪事·人物录》,南昌:闽浙赣湘鄂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办公室,1997年,第8页。这些革命初期的工农俱乐部以文化娱乐形式团结动员工农群众,既是培养工农党员和革命骨干的学校,也是党的活动机关。

大革命失败后,随着城市武装暴动的失败和农村革命根据地的创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俱乐部运动开始转向农村,以军人和农民为主体。苏区俱乐部最初是在军队中建立并发展起来的。1927 年9月,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进行了“三湾改编”,为了加强党组织建设和文化宣传工作,各连队在建立党支部和士兵委员会的同时,还设立了军人活动室。(8)江西省文化厅、江西省老年文艺家协会编:《江西文艺史料》1988年第2辑。1928年前后,朱德、毛泽东、陈毅率领的红四军开始设立俱乐会,同时在士兵委员会内设有娱乐科。(9)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8页。这些军人活动室、俱乐会或娱乐科都是中央苏区军人俱乐部的前身。1929年12月,毛泽东起草了关于红军建设的“纲领性”文献《古田会议决议》,在强调宣传教育工作的重要性时,明确提出:红军部队中,“含有士兵娱乐和接近工农群众两个意义的俱乐部,没办起来”,要“以大队为单位在士兵会内建设俱乐部”。(10)《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27-29页。古田会议后,红军的文化宣传工作得到各方面高度重视,逐步建立起“以师为单位设俱乐部,以连为单位设列宁室”的红军俱乐部体系,“有计划的切实的进行娱乐体育文化教育”,“帮助地方上群众俱乐部的工作”。(11)《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20页。譬如,1931年初成立的瑞金红军学校俱乐部,赵品三、危拱之等先后任俱乐部主任,内设文化、体育、戏剧等管理委员会,每周都举行晚会和演出话剧,除全校学员参加外,四周的群众也都来参加,原本主要负责以文化娱乐的“形象教育方式辅导学员”的俱乐部,很快成为当地的“文化中心”。(12)《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323-324页。再如,1932年初成立的红军总政治部俱乐部,胡底、宋发明先后为主任,主要任务是“领导红军中的文娱工作”,“最多的工作还是组织晚会”,演出新剧。1933年总政俱乐部被撤销后,又成立了总直(直属大队)俱乐部。(13)《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349-351页。据石联星回忆,当年瑞金红校俱乐部“每到礼拜六室内成为我们的舞台”,“乡亲们每次都来参加晚会”,“到处都站满了人”,“嘹亮的歌声与欢笑声显得非常热闹”,“这里洋溢着革命大家庭的温暖愉快”。(14)《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310页。可见,各类红军俱乐部广泛开展各种文艺活动,基本实现了毛泽东在古田会议上提出的“士兵娱乐和接近工农群众两个意义”。

1929年至1934年间,随着中华苏维埃政权的建立和苏区文化教育工作的广泛开展,苏区工农群众俱乐部如雨后春笋般地迅猛发展起来。以中央苏区为例,1929年12 月,共青团闽西特委提出,“每乡要设一俱乐部,一区要有比较大规模的俱乐部”(15)中共龙岩地委党史资料征集领导小组、龙岩地区行政公署文物管理委员会:《闽西革命史文献资料》(第 2 辑),内部资料,1982年,第330页。。1930年2月,永定县工农代表大会提出,“每乡苏须办一俱乐部”(16)《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33页。。1931年6月,寻乌县工农兵代表大会提出,“各级政府应尽可能的设立游艺场或俱乐部”(17)《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52页。。1933年4月,中华苏维埃人民委员会要求省、县、区教育部及各级教育委员会,“在各个圩场上及村庄上建立俱乐部”(18)《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62页。。据《红色中华》报告,1932年11月,苏区江西省有俱乐部712个。(19)《江西省苏区报告》 (二) ,《红色中华》1932年11月28日。1934年1月,毛泽东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的报告中说,“根据江西、福建、粤赣三省的统计,在2931个乡中有俱乐部1656个,工作人员49668人”,而这还只是“中央苏区一部分的统计”。(20)江西省档案馆、中共江西省委党校党史教研室:《中央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下册) ,南昌: 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329页。1934年9月,《红色中华》刊载的《苏区教育的发展》一文说:“到今年3月为止,在中央苏区的江西、福建、粤赣、瑞京等地,据不完全统计,我们有了一千九百七十个俱乐部,参加这些俱乐部文化生活的固定会员,就有九万三千余人。”(21)《苏区教育的发展》,《红色中华》1934年9月29日。以上虽只是中央苏区的情况,但其他苏区也可见一斑。1934年4月,中华苏维埃教育人民委员部颁布了具有“法规”性质的《俱乐部纲要》,提出“俱乐部是苏维埃社会教育的重要组织”,“是每一级政府机关或一个大的工厂企业、每一地方的工会、合作社之内的组织”,要求“凡是苏维埃公民都得加入他所在地方的某一俱乐部”,并对俱乐部的组织结构、工作方式、经费来源等进行了明确规定。(22)《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04页。

美国新制度主义学派代表人物道格拉斯·诺斯认为,制度通常是在发展变迁中逐步形成的,既有连续性变迁,也有非连续性变迁。由于大量非正式约束的存在,“制度变迁一般是渐进式的”(23)[美]道格拉斯·诺斯:《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杭行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7页。。在特定的革命战争时期,从早期俱乐部的滥觞,到“古田会议”广泛建立俱乐部的政治动员,再到《俱乐部纲要》的颁布实施,苏区俱乐部制度经历了非连续性和连续性的渐进式发展,逐步形成了具有明确的创制意图、健全的组织机构、详实的操作规程和显著的实践成效的俱乐部体系及其比较规范的制度化建设。

二、苏区俱乐部制度的功能特征

通常而言,制度是一套人为设计的规则和规范体系,规定了特定组织或机构成员的行为模式和交往方式,具有一定的公共性、秩序性和工具性特征,它常常根据自身的价值系统寻求力量的整合,排斥异己因素的进入。文艺制度一方面以各种方式规范和引导文艺的生产实践和传播接受,另一方面对那些与文艺制度规范不相符合的因素加以排斥或整合。苏区俱乐部初期缺乏统一的组织管理,群众工作的指向性不够明确,活动多偏向文化娱乐。针对上述情况,各级苏维埃政府和特委通过布告、训令、法规等形式对其进行逐步引导和规范。以俱乐部发展迅速的闽西苏区为例,1930 年 6 月,闽西苏维埃政府发布布告,批评闽西的俱乐部“都是单独娱乐场所,很少有革命意义”,没有“提高群众政治水平的功效”,要求俱乐部必须健全地建立起来,不能单纯地娱乐,要以群众为对象,将俱乐部建成群众的革命教育机关。(24)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33页。对此,中共闽西特委也在“宣传问题草案”中指出,本区俱乐部存在“单纯的胡琴锣鼓之错误”,未能发挥俱乐部“在娱乐中提高群众的斗争情绪和政治认识”的作用。(25)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40 页。上述问题也很快引起了苏维埃中央的高度重视,1933—1934年间,中央教育部先后出台了《区乡村俱乐部组织系统与工作任务》《俱乐部的组织和工作纲要》《俱乐部纲要》《儿童俱乐部的组织和工作》《红军中俱乐部列宁室的组织与工作》等“苏维埃教育法规”,从组织机构和工作方式等各个方面对苏区俱乐部进行整顿和规范。

通常而言,组织制度可分为“科层制”与“干部制”两种类型。科层制(bureaucracy)是韦伯在分析资本主义经济组织时提出的制度模式,它是“一种以职能和职位进行分工和分层,以规则为管理主体的组织体系和管理方式,体现的是权力分配的制度化、等级化和非人格化”(26)唐小平:《浅析科层制组织设计的集权、分权与授权》,《中共珠海市委党校 珠海市行政学院学报》2012年第3期。。干部制组织( Cadre Organization)是瑞典哥德堡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博·罗斯坦( Bo Rothstein) 在分析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与政府组织制度时提出的概念,它“不是以正式的规则、经济激励为基础的,而是以干部对组织特定的政策学说的承诺为基础。干部不是中立的,而是对组织的政策学说有很强的忠诚感甚至热情。干部关键的技能是理解、皈依组织的政策学说,并在各种环境中执行它”(27)Bo Rothstein,The Chinese Paradox of High Growth and Low Quality of Government: The Cadre Organization Meets Max We-ber,Governance, Oct,2015,Vol. 28 Issue 4,pp.533-548.。根据组织结构和运作方式,苏区俱乐部大致属于“干部制”组织,而非“科层制”组织,俱乐部干部的工作热情不以经济激励为基础,而肇基于革命信仰和苏维埃政策学说。虽然苏区俱乐部管理委员会成员有大致的职权分工,但俱乐部并非是一个等级分明的权力体系,而是一个半官方的群团组织,在组织结构和工作方式上较为自由灵活。俱乐部内部管理一般采取主任领导下的委员会负责制,即管理委员会是领导俱乐部的组织,设主任一人,委员二至四人,管理委员会下设运动、游艺、集会、出版、展览等五种委员会。管理委员会主任一般由“本乡或该管机关党的支部推荐”,委员则由“本乡村或该管机关俱乐部会员选举”产生。(28)《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97页。在苏区机构序列中,各俱乐部直接由该地苏维埃教育委员会下属的社会教育科管理(29)《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80页。,并接受各级党委宣传部的领导(30)《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67页。,同时还遵循俱乐部管理委员会系列内上级指导下级的管理方式(31)《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96、97页。。红军俱乐部与地方大致相同,实行主任领导下的管理委员会制度,通常设主任一人,由政治机关委任,管理委员由各单位列宁室干事会主任兼任,列宁室干事会及其主任由军人大会选举产生,在连政治指导员、师俱乐部领导下展开工作。(32)《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20、121页。

任何制度的形成都有明确的创制意图和功能定位。在特殊的革命战争时期,苏区的一切工作和制度建设都紧紧围绕“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建立政权、消灭反动势力、促进革命高潮等红军的总任务”(33)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4页。而展开,俱乐部制度更是如此。毛泽东在古田会议“决议案”中明确提出:“红军宣传工作的任务,就是扩大政治影响争取广大群众”,创办红军俱乐部的意义就是“士兵娱乐和接近工农群众”。(34)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3、24、25页。中华苏维埃教育人民委员部颁布的《俱乐部纲要》在界定苏区俱乐部的功能性质时更是开宗明义:“俱乐部应该是广大工农群众的‘自我教育’的组织,集体的娱乐、学习、交换经验和学识,以发扬革命情绪,赞助苏维埃革命战争,从事于文化革命为目的,所以俱乐部是苏维埃社会教育的重要组织之一。”(35)《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04页。

苏区时期,俱乐部的文艺工作是被纳入革命意识形态建构的宣传体系中展开的。在各级苏维埃政府及其所颁布的“俱乐部纲要”的规范和引导下,俱乐部的一切工作都“为着动员群众来响应共产党和苏维埃政府每一号召”,“为着革命战争,为着反对封建及资产阶级意识的战争”。在特殊的革命战争环境下,苏区俱乐部主要组织开展五个方面的工作:运动(包括体操、拳术、田径赛等)、游戏(包括戏剧、歌舞、音乐等)、集会(包括演讲会、讨论会、晚会等)、出版(包括墙报、刊物、传单等)、展览(包括革命纪念品、教育用品、特殊生产品等),其中墙报和戏剧工作尤为突出。墙报被认为是“群众直接斗争的工具”,是“俱乐部主要的刊物”,既“应当反映一般的政治问题”,也“要包含文艺作品”;戏剧“不但要一般的宣传红军战争革命,而且要在戏剧故事里表现工农群众的日常生活”(36)《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04、99、100、106页。。不难发现,虽然苏区俱乐部通常被认为是进行“社会教育”的机关,但它所开展的工作主要是以戏剧、歌舞、音乐、墙报、演讲、晚会为主要内容的各类文艺活动,它所突出的功能特征是通过文化娱乐的方式达到教育和动员群众的目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俱乐部制度是具有苏区特色的革命文艺工作制度。

三、苏区俱乐部制度的经验及启示

苏区时期,在特殊的革命战争年代,尽管各方面条件非常艰难,但文艺工作仍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这与俱乐部运动的广泛开展及其制度化建设是分不开的。因此,总结苏区俱乐部制度的成功经验,对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繁荣发展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坚持和加强党的组织领导是苏区俱乐部制度及其文艺工作健康发展的根本保证。苏区俱乐部的早期发展多处于自发自为状态,俱乐部组织不健全、不普遍,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形式化和娱乐化的倾向。有些地方俱乐部“虽已老早提倡开办了,在事实上则等于零,不过是一个挂名招牌罢了”(37)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井冈山·湘赣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 ,内部印刷,1995年,第95页。,“大多数地方的俱乐部,虽有些工作,但只是演戏”,“有些地方开晚会,只做老戏、打花鼓、唱京调、跳舞,真正有革命意义的新剧和歌曲很少表演”(38)《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67页。。针对上述情况,各级苏维埃政府进行了调查走访,发现了问题的根源是“各地党团力量缺少对俱乐部工作的指导”,于是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不断加强党的组织领导,并对俱乐部的文艺演出提前进行审查,规定“新剧本须经区以上之政府审查方得表演”(39)《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67、33页。。在管理体制上,各俱乐部在由该地苏维埃教育委员会下属的社会教育科管理的同时,还进一步采取措施加强党的组织领导。1933年2月,中共闽浙赣省委宣传部提出整顿和加强乡村俱乐部工作,“组织管理委员会”,“加紧督促文化部对俱乐部的工作领导”(40)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闽浙赣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南昌: 江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45页。。1933年7月,中共江西省委宣传部明确提出:“各级党的宣传部(或科)须对俱乐部列宁室工作予以讨论,并经常检查其工作。”(41)《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68页。1934 年 4 月,中央教育部颁布的《俱乐部纲要》明文规定,俱乐部采取主任领导下的管理委员会负责制,管理委员会主任由“本乡或该管机关党的支部推荐”(42)《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97页。。由于党对俱乐部工作及时采取了引导和规范,后期俱乐部工作得到健康蓬勃发展,并成为苏区革命文艺事业的坚强阵地,充分体现了加强党对文艺工作组织领导的有效性和重要性。

全面推行文艺大众化路线是苏区俱乐部制度建设及其文艺工作广泛开展的坚实基础。丁玲曾在《文艺在苏区》一文中说,苏区文艺工作“显示了独特的明快的作风”,苏区文艺的特点“就是大众化,普遍化,深入群众,虽不高深,却为大众所喜爱”,它们像“这初初的蔓生野花”,“实实在在是生长在大众中,并且有着辉煌的前途”。(43)《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291-293页。文艺大众化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现代文艺发展的方向,20世纪30年代初更是在上海左翼文艺运动和苏区革命文艺实践中得到大力提倡。1931年11月左联执委会决议明确规定“文学的大众化”是建设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第一个重大的问题”(44)《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新任务》,《文学导报》1931年11月15日。,并成立了大众工作委员会,积极推动“文艺大众化运动”。然而,由于教条主义的影响和缺乏党的正确组织领导,左翼文艺大众化运动大多体现在理论口号上,并没有取得广泛的实质性成效。正如鲁迅当时所指出:“多作或一程度的大众化的文艺,也固然是现今的急务。若是大规模的设施,就必须政治之力的帮助,一条腿是走不成路的,许多动听的话,不过文人的聊以自慰罢了。”(45)鲁迅:《鲁迅全集》(第7卷),北京:人民文学版社,2005年,第368页。真正广泛实现文艺大众化的是苏区革命文艺实践,这充分体现在俱乐部的制度建设及其文艺工作中。《俱乐部纲要》明确规定,俱乐部是广大工农群众的组织,“凡是苏维埃公民都得加入他所在地方的某一俱乐部”,俱乐部的管理委员会由部员大会选举产生,俱乐部的工作计划“须向部员群众定期报告”。(46)《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04、105页。俱乐部的墙报、戏剧、游艺、歌舞、讲演等各种文艺活动都围绕着联系群众、动员群众、教育群众来展开,深受群众欢迎,取得了显著成效。譬如,墙报的“文艺栏”,包括山歌、童谣、小调、歌曲、活报、革命故事、谜语等,“登载这一栏,主要的是能代表下层群众的生活情绪”。(47)《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99页。戏剧及一切表演,“内容必须具体化,切合当地群众的需要,采取当地群众的生活的材料”。(48)《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06页。歌舞晚会,不单单是俱乐部工作人员的演出活动,而且常常吸引广大工农群众和苏区军政领导参加表演。(49)《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310页。如前所述,随着苏区革命形势的发展,俱乐部的文艺大众化工作不断深入,群众加入俱乐部的数量和规模不断扩大,参与俱乐部文艺活动的热情日益高涨,这些都充分体现了党领导下的文艺大众化路线在苏区俱乐部制度建设中的成功实践。

广泛实施因地制宜的文艺工作策略是苏区俱乐部制度建设及其文艺工作广泛开展的又一宝贵经验。苏区时期,由于广大工农群众的文化水平较低,再加上国民党反动派的军事围剿和经济封锁,俱乐部的制度建设及其文艺活动的开展面临各种困难。对此,苏区政府努力采取因地制宜、多方协作的策略积极推动俱乐部建设,广泛开展文艺活动。为了解决经费紧张和物资短缺的困难,俱乐部经费主要采取民间募集和政府津贴相结合的策略,“设法到各处募捐,如没法时,由苏维埃酌量供给”。(50)《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9页。针对俱乐部的场地、布置和设施问题,主要采取就地取材、自力更生和购置扩充的办法予以解决。在选址上,由于俱乐部的主要功能是动员和教育群众,因而俱乐部的地点要求设在群众集中的地方,“要适中而热闹”,“有圩市的乡村最好在圩市上,没有圩市的乡村也要在人家比较集中的地方”,“决不可设到静僻的地方去,使群众不愿意来”(51)《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8页。;在房屋方面,由于经费紧张,俱乐部通常就地取材,利用“祠堂或没收土豪的房屋”作为各种文艺活动的场地,“其中设有能容纳二三百人至少也能容一百人的大厅用来做群众大会的会场,此外还要有书报社、展览室,乃至乒乓室、弈棋室”(52)《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63页。;在室内布置方面,按照简洁明亮、适当有序的原则自力更生。“俱乐部内如果太黑了,光线不足,一定要用纸糊起来,使来的人觉到一种美观而又光亮”,“壁上要贴上标语、壁报、政治简报,以及各种宣传品”,“俱乐部内要多放各种报纸和浅白的革命书籍、宣传品等”,“各种东西要安置得非常适当而有序,决不可拉杂堆,使人讨厌”;在乐器上,采取征集和购置两种方式,一方面征集登记“私人所有乐器”,另一方面“设法随时购置扩充”(53)《中央苏区文艺丛书》编委会:《中央苏区文艺史料集》,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8、19页。。当然,苏区俱乐部在文艺工作上的因地制宜还有很多,尤其是充分利用山歌、小调、地方戏、民间舞等各种地方文艺形式表达革命进步思想,取得了动员和教育群众的显著成效。总之,即便是在条件十分艰苦的革命战争时期,苏区俱乐部的制度建设及其文艺活动由于采取了因地制宜的正确策略,仍然广泛而有效地开展起来,为此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文艺工作积累了许多丰富成功的经验。

显然,苏区俱乐部制度及其文艺工作经验对新时代文艺工作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对文艺工作的组织和领导不断加强。习近平同志在关于文艺工作的系列讲话中明确指出:“文艺事业是党和人民的重要事业”(54)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页。,“加强和改进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是文艺事业繁荣发展的根本保证”(55)习近平:《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1页。,“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只有牢固树立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真正做到了以人民为中心,文艺才能发挥最大正能量”(56)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9、13页。。广大文艺工作者积极响应习近平同志的号召,认真贯彻党的文艺方针政策,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广泛开展“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主题实践活动,努力创作出更多接地气、传得开、留得下的优秀作品,不断推进新时代文艺创作从“高原”迈向“高峰”,大力促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繁荣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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