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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癸卯学制的制定和落实探略

2021-02-01侯建强

绥化学院学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学制清廷张之洞

侯建强

(吕梁学院离石师范分校 山西吕梁 033000)

清末癸卯学制是中国正式颁布并付诸实践的第一个全国性的学制,为以后中国学制的演变打下了基础,推动了中国教育的近代化转型。[1](P156)对于癸卯学制这一问题,以往的研究多注重对其书面文本进行解读,从中析理出制度本身的内容、特点、影响等,或者鉴照当今中国教育,提出有益启示。然而,人们更期待良好的制度被执行、发挥现实作用而不是停留在设计里是普遍共识,也是制度价值最大化的关键所在。尤其是在晚清社会生态下,“教育近代化变革的主要目的在于富国、强国”[2](P63),这使得癸卯学制很大程度上被寄予了实现“教育救国”的愿景,其付诸实施和落到实处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清廷正式颁布的癸卯学制非已编订的癸卯学制的原稿,而是有所改动,在癸卯学制实施过程中,也并不是完全按照颁布“原件”推行的,而是有所调整。本文试图通过对清末癸卯学制的制定和施行过程中的改动和调整的关注,形成对癸卯学制更为全面、清晰的认识,从而彰显这一学制对推动中国教育体制向近代转型的作用。

一、癸卯学制的制定

1903年6月,管学大臣张百熙、荣庆奏请派张之洞会商学务,并在奏折中对此时已在京的张之洞大加赞誉,但并未流露出赋予张之洞修订学制全权之意。也就是说,张百熙、荣庆二人本意仅是要张之洞赞襄学制修订。在清政府的批准谕旨中,也只是指示张之洞和张百熙、荣庆一同厘定新学制。[3](P221)随即张之洞便以协学大臣之职,主导了这次学制修订,张百熙、荣庆反而退居次要,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正如《京师大学堂成立记》所载,三人在制定癸卯学制期间的关系:“之洞独断,百熙拱手让之,荣庆遂不能置喙。”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二:一是张之洞拥有张百熙、荣庆所不具备的卓越的办学成就和丰富的办学经验,“此中利弊,阅历最深”,并为时人所认可和悦服,这使得在制定新学制时,张之洞有着不可辨驳的“专业”优势。特别是在湖广总督任内,张之洞创建改办了一批新式学堂,在学堂学务方面的活动“冠于各省”;同时还创制拟定了湖北学制体系。这一省区学制体系是后来全国性学制——癸卯学制制定的重要参考。二是张之洞在清末政坛颇具影响,其个人在学识、资历、声望等方面较之张百熙、荣庆更胜一筹,足以担当这次学制制定的领导角色,成为厘定学制的主持者亦属自然。此次张之洞进京是奉特旨应召入觐,在京期间,多次受到慈禧太后的召见和殊遇,得到了封建时代对为人臣者最高的礼遇和褒奖,后张之洞又得以入参军机,可见清廷对张之洞的器重和信任,以及张之洞本人的政治影响。而制定新学制对于张之洞此次进京而言,并不是最初目的,可以说是意外之举,但却是他此行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此次学制制定乃是奉旨行事,张之洞并不敢怠慢,在接到谕旨后,张之洞立即展开了制定新学制的工作。一方面招致通晓教育、熟悉学堂的人才,让他们拟订各项章程,并广泛征求他人意见,集思广益;另一方面体察中国教育具体情况,有选择地取用外国学制中“相宜者”,“在内容设计上区别于日本及西洋教育方式”[4](P46),力争制定出符合中国实际的行之有效的学制。同时张之洞还亲自做了一些实地考察工作,收集第一手相关资料。经过近三个月紧张而勤勉的工作,完成了初稿。之后,张之洞又紧锣密鼓地奔忙于初稿的审核事宜。一面与两位管学大臣张百熙、荣庆详细核对,一面将稿件以直送或转陈的方式交与庆亲王奕劻和军机大臣大学士王文韶、瞿鸿机、鹿传霖、孙家鼐等人审阅。在整个商议过程中,瞿鸿机、荣庆等人只是就所拟学章提出了一些细节性的修改意见,张之洞都一一予以解释并在章程中作了适当的改订。[5](P129)如根据瞿鸿机的建议,在学堂兵操方面,禁止私学堂习兵操;在服饰方面,规定各学堂统一学生衣服鞋帽,并使各等学堂加以区别;在学务大臣属官方面,确定暂时以现有熟悉精通学务的官员充任,将来从京师大学堂、高等学堂毕业生和在外国高等学堂毕业的学生中选补;等等。根据荣庆建议,在房舍人数方面,学堂兴办初期,允许根据各地条件,多加扩充,暂不限定学生额数;在教员管理员年限方面,视具体情况规定任期,按考核的“功过”确定辞退、更换和再留;在初等小学堂读经方面,把讲经设定为主课,注重读经,并对经书的选读、每日读经的时间字数、挑背讲解等作出了具体指导;等等。只有有一个问题,引起了较大分歧,即递减科举的问题。对这一问题,王文韶和孙家鼐均持反对态度,后经多方面的工作,孙家鼎终于消除异议,而王文韶却始终固执不化,张之洞甚至作出了“只可将此件抽出,先将学堂章程具奏”的打算。庆幸的是,清廷最终同意了张之洞等人递减科举的建议。这样,又经过两个月的核议修改,才最终完成了新学制的修订。

1904年1月,张之洞与张百熙、荣庆将修成的学章定稿上奏,得到清廷批准颁行。这就是《奏定学堂章程》,因公布是年为旧历癸卯年,故这个章程所确立的学制,又被称为“癸卯学制”。这一学制将学校系统分为基础教育、师范教育、实业教育、特别教育四类,各类教育各等级互相联系、彼此衔接,是一个体系完备的学制,已体现出教育近代化趋势。各年龄段学生均可进入与之适配的学堂就学,特别是学制规定,初等小学堂和优级、初级师范学堂不收学费,减轻缓了贫寒人家对教育支出过重的担忧,学生入学人数势必增加,体现出教育普及化的趋势。课程设置中,虽然经学仍旧占据重要位置,但在各级学堂中,“西学”均有涉及,已初步具备近代课程特点,体现出教育科学化的趋势。关于游学(留学)教育,学制专门制定了相关规定,鼓励和奖励学生出洋学习,体现出教育国际化的趋势。

二、癸卯学制的推行与调整

(一)教育行政体系的更新。教育行政体系的建立健全关系到教育规划、教育政策、学校系统等能否有效推进和取得实绩。在此之前,清代的教育行政管理存在管理机构杂陈混处、权限重叠交叉等诸多弊端,非正规教育行为普遍。有着丰富教育经历的张之洞深知此中堂奥,决意在癸卯学制中改善清末教育行政体系的混乱、低效。在《学务纲要》中,他指出:“必须于京师专设总理学务大臣,统辖全国学务。”学务大臣下设六处,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各省设立学务处,总理全省学务。并在学务大臣和各省学务处之间建立了“考察——增改”机制,即学务大臣可随时派员考察各省学务,发现不妥之处,“随时咨会该省督抚,转饬学务处,迅速增改”。[6](P551)这样按照癸卯学制的规定,就形成了“学务大臣——学务处”这一从中央到地方省一级的教育行政体系,但由于该教育行政体系未能建立府州厅县一级的教育管理机构,影响新学制的实际进程,特别是对被清廷视为“养正始基”的初等小学堂的开设造成许多不便。

鉴于此,张之洞等人奏请取消学务大臣规制,另设学部,确立正式的中央教育行政机构,[7](P72)统管全国教育事务。1905年12月初,清廷批准张之洞等人所奏,设立了学部。学部的基本行政机构为“五科十二司”;直属机构有负责京师学务的京师督学局、负责编译教科书的编译图书局及负责相关教育研究的教育研究所。1906年4月,又以提学使司取代了原来总理各省学务的学务处,其长官为提学使。提学使下设省视学6人,负责对各府州厅县学务的巡视督查工作。5月,各府厅州县普遍设立了劝学所,有推广学务及劝导各村镇开设小学、劝人子弟入学等职责,“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在全国范围内统一设计的基层教育行政机关”。[8](P89)至此,清廷建立起“学部——提学使司——劝学所”涵盖京师到省府厅州县的相对完整的近代教育行政体系,实现了教育行政体系从中央到地方的更新,适应了近代教育制度化、系统化的发展趋势。

(二)教育对象的扩大。癸卯学制仅仅包括女子教育于家庭教育之内,使女子在其母或保姆的教育之下,粗识文字、通解家用书算物理即可,至于西书、外事则主张不宜多读、不必教,实际上就是要把女子封闭在家庭范围内,让她们“相夫教子”就行了。[3](P396)可见,癸卯学制没有将女子教育列入正式学校系统,女性接受极为有限的教育也以服务家庭为目的,而不是为了成就个人或造福社会,带有很大的局限性。癸卯学制对女学及女子教育的抑制,引发了广泛的社会讨论,“无论何种意见,无一不在重申女学的重要性”,[9](P113)女子教育在当时具有促进社会进步、振兴民族的重要意义愈发凸显。[10](P149)与此相应,兴女学思潮日益活跃,女学堂倍增。基于女子教育已渐成社会趋势的情形下,1907年,清廷被迫颁布了允许开设女子小学堂和女子师范学堂的规定,女子教育正式归入学校教育序列,我国女子受教育开始取得合法地位,体现出了教育普及化的趋势。

(三)修业年限的变通。根据癸卯学制的规定,对一个人的修业年限和毕业年龄进行统计,可得到以下数据:7岁入学,小学堂修业年限9年,毕业年龄16岁;中学堂修业年限5年,毕业年龄21岁;高等学堂或大学预备科修业年限3年,毕业年龄24岁,分科大学堂修业年限3至4年,毕业年龄27或28岁,通儒院修业年限5年,毕业年龄32或33岁。从以上统计数据可以看出癸卯学制的一大缺点,就是“年限太长”,毕业年龄过大。这样一来,就会延迟一个人对社会作出贡献,社会的发展就会受到学制的限制。对此清廷也在政策上做出了变通,1909年5月,学部奏改简易科为两类:一类4年毕业,一类3年毕业。这样,初等小学就分为了完全科和简易二科。12月,学部又决定取消初等小学三科分类,并将初等小学修业年限统一缩短了1年。此时,正值癸卯学制颁布后,第一届初等小学学生毕业之际,做出上述变通,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清廷认识到了新学制年限太长的弊端,并做出了相应调整,反映了教育科学化的趋势,是小学教育史上一个重要的进步。[11](P55)

总之,清廷实际上对癸卯学制是积极推行的。据统计,1907年,全国兴办学堂37888所,学生数1024988人;1908年,学堂增至47995所,学生数达到1300139人;1909年,学堂发展到58896所,学生数逾160万人。[5](P551)可谓成绩斐然。在推行过程中,清廷通过对癸卯学制原本制度的实践和后续对教育行政、教育对象、修学年限等的调整,清末教育行政体系和学校系统得到进一步完善,其教育的“近代性”愈发突出,显示了教育近代化潮流的不可阻遏,顺应了当时世界教育的发展趋势,使中国教育逐渐融入世界发展的浪潮中。[12](P113)

结语

张之洞历来被认为是“中体西用”思想的集大成者和忠实实践者,由他主持制定的新学制也秉承“中体西用”为立学主旨。1906年3月,学部上奏以“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尙实”为教育宗旨,仍旧在强调“中体西用”的基本精神,但也与旧教育有所区分,明确把“尚公、尚武、尚实”置于重要地位。[13](P220-221)

可以说,清廷一直是在坚持“中体西用”思想基础上,进行癸卯学制的制定和落实的。在制定制度层面上,由张之洞主持,历经半年之久,七易其稿,“改定不止十次”,完成了癸卯学制的制定。期间,《癸卯学制》从初稿到定稿的修订也出现了一些波折,受到保守顽固人士的非议和阻挠,最终清廷颁布的新学制也与初稿多有不同,但并不影响《癸卯学制》的近代内涵和精神。在实际贯彻执行层面上,对癸卯学制的推行和调整主要是在学部统筹下相继展开的,这些调整是对癸卯学制颁布“原件”的修正和补充,无损于该学制的主体和意图,有益于增进其“近代性”,“蕴含着进步、维新的积极含义”,[14](P72)代表着教育发展的近代化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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