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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与魔鬼的对决:《人间天堂》的奥德赛之旅

2021-02-01周天楠

绥化学院学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人间天堂达西菲茨杰拉德

周天楠

(东北石油大学外国语学院 黑龙江大庆 1 63318)

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后,美国开始了经济腾飞,商业精神笼罩着一切,伴随着“现代意识”的突增,生活节奏陡然加快、两代人间代沟加宽、性观念开放,清教传统受到批判,整个社会道德观念发生了巨大改变。《人间天堂》是由第一卷《浪漫的自我中心主义者》《插曲》,以及第二卷《一位重要人物的成长历程》三部分组成,主要描写了主人公艾默里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置身于物欲横流的世界,家庭与社会对艾默里的人生观、价值观、宗教观、社会观,爱情观等诸多方面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从其娇生惯养的童年到预科学校的就读,再到辉煌的普林斯顿大学生涯,以及后期家道衰落后的困窘与理想幻灭的消沉,他不停地在传统伦理观与现代伦理价值间迷惘与徘徊,反思与重构,最后终于如凤凰涅磐般醒悟与重生。

可以说《人间天堂》是评论家很难几句就能概括的小说,作为菲茨杰拉德的处女作,它的思想深度稍显欠缺,对社会与人生的认识也比较粗浅,艺术表现手法也尚不成熟,但它意气昂扬,青春奔放,文字优美,语言诙谐,可读性极强。它真实地再现了战后美国青年一代的成长与困惑,生动地记录了他们放荡不羁的生活、焦躁不安的心态与对理想坚持不懈地追求。它所塑造的美国“新的一代”的形象(“他们长大之后才发现,所有的上帝已统统死光,所有的战争已统统打完,所有的信仰已统统完蛋。”[1](P388)受到评论家抨击的同时却又如此地深入人心,以致菲茨杰拉德成为人所共知的“迷惘的一代的代言人”“爵士乐时代的桂冠诗人”。评论家斯特拉特福德·P·里格斯表达了对《人间天堂》的喜爱,认为:“它对大学校园氛围的刻画超过了其他任何大学生活题材的小说。”[2](P6)伯顿·拉斯科也高度赞誉:“在我看来,这部小说是一部迄今对当代美国青少年做出恰当研究的唯一作品。”[2](P9)众多评论家认为菲茨杰拉德是一位“值得期待的”,“将取得巨大成就的作家。”[2](P8)他们的预言在其随后出版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与《夜色温柔》等诸多佳作中得以实现。

而作为其后续小说中男性角色的始祖,艾默里的伦理困境向人们揭示出菲茨杰拉德所有小说中鲜明的伦理主题,即“爵士乐时代”的浪漫与虚伪,绚丽与幻灭,以及主人公们在这种漫无节制、放浪形骸的时代背景下或改变准则或坚持信仰,从而走向毁灭或得以重生。

一、菲茨杰拉德的天主教意识

菲茨杰拉德父母笃信天主教,尤其是母亲所在的麦奎伦家族更是天主教的骨干成员,圣保罗大教堂的道林大主教曾指出:“这家族的很多代人——忠诚、虔诚、慷慨,没有哪个家族对这个城市的贡献多过这家人。”[3]菲茨杰拉德从小就跟着父母参加各种教会活动。1912年,在纽曼学校读书期间,菲茨杰拉德遇到了他的人生导师——西戈尼·费伊神父,他们关系亲密、形同父子。这些人生经历都极大地影响了菲茨杰拉德的道德观。虽然作为“新时代的人”,菲茨杰拉德对宗教与传统产生质疑,其言谈举止均表现出叛逆、不羁的一面,但其从小所受的教育又使他常不由自主地站在传统道德的立场深思、反省。巴尔的摩大主教曾在菲茨杰拉德的悼词中评论道:“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是一位深受天主教信仰影响的作家。其小说人物都在表演一幕寻找上帝、寻找爱的伟大戏剧。这位艺术家以其深遂的洞察力与诗意的想象力刻画着天惠与死亡之间的抗争。”[4](P145)由此可见,探究其作品中的天主教意识显然是理解其作品道德核心的关键所在。

然而,由于菲茨杰拉德在离开普林斯顿大学后与天主教渐行渐远,以及除《人间天堂》外,他的后续作品对天主教也鲜有具体的指涉,因而评论家们对其作品中的天主教意识虽然给予肯定却并未进行深入的解读。如肯尼思·埃布尔评论道:“也许由于菲茨杰拉德年轻时对宗教的信仰,几乎在其所有作品中都能找到道德焦虑和邪恶意识。”[4](P146)托马斯·J.斯塔沃拉表示赞同:“不管菲茨杰拉德多么想与天主教信仰划清界限,他的基本情感始终都是宗教性质的。他始终将生活视为一种善与恶的戏剧性冲突。”[4](P146)琼·M.艾伦认为:“其笔下人物均面临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划分的伦理两难,一面是充满诱惑的象征成功与享乐的‘俗世之城’,但将面临最后审判的惩罚,另一面是除却原罪得以飞升的‘上帝之城’的永福。”[4](P146)可见,若低估天主教对菲茨杰拉德的影响则不能够很好地理解他的全部作品,尤其是《人间天堂》,其书名显现出天主教思想的典型特征,表达了菲茨杰拉德对堕落的俗世基督徒般的关注。而主人公艾默里的成长——从一个“浪漫的自私主义者”到一位“人品高尚的人”(虽然没能成为虔诚的信徒),则很大程度上归因于其天主教思想助其抵御了浪漫主义对其人品发展的潜在威胁与沉迷享乐的道德沦丧。

二、艾默里与天使的邂逅

与《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良心的代表尼克是来自民风淳朴的西部故乡一样,《人间天堂》的主人公艾默里是在古老的明尼苏达州长大的。他出身显贵,却与父母关系淡漠,相比遇事摇摆不定徒有虚名的父亲,他那略有神经质的母亲对他的影响似乎更大些。她怂恿孩子直呼自己的名字,艾默里不到十岁,她就给他看《戏装游乐图》的诗篇,向他灌输及时行乐的思想,到了十一岁,他吸烟、喝酒的行为在母亲看来“十分的老成,相当的可爱”[1](P7)。母亲的溺爱使他产生了强烈的优越感,造成了他“贵族式的自私主义者”的行事原则,显然母亲并没有对艾默里给予正确的教育与引导。“教育的目的是抑制子女恶的自然天性,塑造其精神天性,使子女成为有伦理道德的人。以子女的喜好为依据,是有违人性教育的,其结果是唐突孟浪,傲慢无礼。”[5]幸而母亲是个天主教徒,虽不算虔诚但常与神职人员打交道。艾默里在上圣里吉斯预科学校期间,母亲为他指定了学业上的监护人——达西大人,一位“品行非常端正、信仰非常坚定的神职人员。”[1](P34)起初,艾默里以为对达西大人的拜访只是例行程序,但初见时,两人便十分亲近,“这边是一位快活如天神朱庇特,让人肃然起敬的高级教士;那边是一名绿眼放光、神情专注的少年。半小时不到的交谈,他们彼此间就确定了父与子的关系。”[1](P35)(菲茨杰拉德作品中大多将父辈塑造为道德的楷模、良心的代表,如《漂亮冤家》中的老亚当·帕奇、《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尼克的父亲、以及《夜色温柔》中迪克的父亲。)此后,达西大人一直伴随着艾默里的成长,成为他重要的良师益友,指引并见证了艾默里从一个“自私主义者”转变为“人品高尚者”。

在普林斯顿大学求学期间,艾默里因其自我中心主义的行事作风而屡屡受挫,加之对冷漠虚伪的人际关系心灰意冷甚至想休学。达西大人鼓励道:“应摒弃姿态,发自内心地行事,而不是从肤浅的魅力层面去行事。现如今,你已经丢掉了大量的虚荣心等诸如此类的思想包袱,正在自然地进步呢。”[1](P144)继而,达西大人帮艾默里分析了个性与人品的区别:“有个性的人就是自我标榜的人,当个性作用于人时会使人飞扬跋扈,降低人的身份。而高尚的人品要靠日积月累,是熠熠生辉的宝贵财富,使人精神振作,勇气倍增。”[1](P145)对于社会上普遍的放荡淫逸现象,达西大人肯定了艾默里感知到的邪恶与堕落,“那是你心中隐约意识到的对上帝的敬畏。”[1](P148)艾默里参军前夕达西大人殷殷叮咛:“你我都有崇高的信仰,尽管你的信仰尚未成型;我们都有一颗无法摧毁的真心,有孩子般淳朴的天性,愿上帝之子四面八方护佑你刀枪不入。”[1](P221)当艾默里因挚爱罗莎琳德的抛弃而黯然神伤时,达西大人亲切劝慰:“倘若你认为没有信仰也能有浪漫的爱情就大错特错了,要谨防迷失在另一个人的个性阴影里,无论此人是男人或是女人。”[1](P302)

除达西大人这位“天神朱庇特”的守护外,艾默里还邂逅了一位如“圣母玛利亚”的女性——寡妇克拉拉,艾默里的远房表姐。美丽善良的克拉拉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可“她那双钢铁般坚强的蓝色眼眸里噙着的只有快乐。”[1](P191)去教堂做礼拜时,“她跪在那儿,一头金发披散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彩色玻璃映射过来的光环中。”[1](P200)她身边始终围着一群朋友,她对他们一视同仁,对谁都满面笑容,她有一种“能向四周漫射出金色的光辉的独特本领”[1](P193),人们“天真无邪地倾听着她讲述的微不足道的故事,憩息着他们疲惫的心灵,对她报以最真诚的微笑。”[1](P193)她对艾默里循循善诱:“你似乎还没很好地发挥自己身上的特点,也许该去经受更多的磨难。你的虚荣心特别强,但其实内心谦卑,因为你缺乏真正的自尊。”[1](P197-198)她继而指出艾默里的致命的浪漫弱点:“你所说的缺乏意志力只是托词,事实上你深深地被自己的幻想所左右,又缺乏那种当机立断的判断力,因此你作出的决定总是有失偏颇……”[1](P198-199)克拉拉对他的忠告正是他苦苦追寻的答案。艾默里情不自禁地爱上了美丽睿智的克拉拉——他理想中的女人,“假如我丧失了对你的信心,我也就丧失了对上帝的信心啦”[1](P200),但那是一种犹如但丁之于比阿特丽斯的那种精神之爱,一种近乎“‘仰慕’与‘崇拜’的爱”[1](P202)。这些充满宗教意味的语句与词汇暗示出在人们心目中,光芒四射、神圣美丽的克拉拉起着圣事的作用,而艾默里对克拉拉的爱恋是他经历的唯一一次充满着上帝惠泽与神圣氛围的爱,这种爱充满着智慧和力量,将色欲的热情转化为纯真、崇高的情感,按艾默里的话说:“谁也配不上她。”[1](P191)

三、艾默里与魔鬼的遭遇

自我感觉良好的艾默里想在学校崭露头角,给人留下好印象并成为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同时赢得漂亮姑娘的青睐。当然“这种想在事业和爱情两方面都取得成功的愿望是非常自然,非常正常的欲望”[6],然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争名逐利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竞争、猜忌与侵害,打着自由旗帜的放纵与放荡也必将招致道德的堕落与社会的混乱。艾默里曾一度被这恶浊的浮华世界所裹挟而随波逐流,投身物欲,放纵沉沦,毕竟在这样的人事环境中,鲜有人能坚守住勤劳、正直、谦恭,独立自主之类美德。但菲茨杰拉德总是会在主人公沉沦堕落的时刻给予当头棒喝(与魔鬼的反复遭遇),使其保持清醒,“……哎,这片人间天堂……根本就没有什么快乐与安康。”[1](P1)

艾默里在校园生活期间的人际关系可谓纷繁复杂、明争暗斗。最初在预科学校念书时艾默里是一个“老师不喜欢,同学合不来”的“自我中心主义者”,一年后他已完全判若两人,成了一个“老滑头”:“长相漂亮,有人际交往的头脑,从不卷入任何是非,衣冠楚楚,尤其头发梳得油光溜滑的。”[1](P51)艾默里的“老滑头理念”在预科学校大获全胜,顶着明星光环野心勃勃地来到了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大学的同学们表面上手挽手、肩并肩地唱着:“回去喽——回到——拿骚——楼!”而这欢快的下面是“渗透进全年级每一个人心灵深处的钩心斗角的气氛”[1](P62)。各种竞选以及俱乐部之间的拉帮结派、攀高踩低,种种的社交屏障使艾默里星途坎坷、愤愤不平。讽刺的是,在艾默里眼中“颇具人格魅力与高贵气质”的亨伯德因玩乐醉酒而遭遇了车祸,他的死亡是由一个路过的丑老太婆宣布的,她瘦削干瘪,身穿宽大和服、声音嘶哑(一副夜间穿行的巫婆形象),手指弧光灯的强光下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这一场景使艾默里内心大为触动,分外气馁:“死得如此毫无价值,如此不值一提……”[1](P122)更为讽刺的是,第二天,刚刚经历同学的惨死,这群普林斯顿的同学们依然愉快地开着舞会,忘情地翩翩起舞。终于,艾默里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做一个正宗的老滑头水火不容,并对世间名利的虚妄、世道的炎凉,人情的冷漠而心灰意泠。

丧失信念的艾默里打算随狐朋狗友投入放纵享乐的生活,毕竟“性欲才是这个消费社会的头等大事”[7]。一次聚会中众人皆醉眼朦胧,脚步踉跄,唯艾默里尚保持清醒的头脑,猛然间他看到附近餐桌上有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一直盯着他们看,他仓惶地随朋友斯隆护送两个合唱团的女孩回公寓。到公寓后聚会的氛围变得更加放纵与邪恶,女孩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诱惑犹如一阵突然袭来的暖风,霎时涌遍了他周身。”[1](P157)就在他拿定主意的瞬间,突然看见之前咖啡馆里那个男人就斜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目光中带着质问的神情,“他的脚是反方向的,穿着十四世纪的尖头翘起来的软底鞋,说不出的毛骨悚然。”[1](P158)艾默里落荒而逃跑出了公寓,可那恐怖的脚步声还紧随着他。当跑到百老汇的大街上,“看到一张张涂脂抹粉的面孔,艾默里一阵恶心。”[1](P163)突然,他惊恐地看到了那幽灵的脸正是死去的亨伯特的脸。“艾默里发自本能地呼喊起来,那是为了驱除妖魔所做的心情迫切的祷告。”[1](P162)终于,他看到了普林斯顿的塔楼,“他高兴得差点喊出声来。”[1](P165)回到宿舍,汤姆告诉他:“刚才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你看呢,已经不见踪影啦!”[1](P166)显然,亨伯特邪恶的影像象征着情欲,而大学的哥特式尖塔是教堂的隐喻,代表着理智与平安,艾默里在紧急情况下发出的呐喊祷告正是他心中天主教的道德观与良知,他对罪恶的敏锐感知最终使他逃脱了肉体的放纵堕落。

战争开始了,艾默里与众多同学纷纷参军,随着身边朋友一个个被战火吞噬,艾默里再次心灰意冷,“还是及时行乐吧,因为明天就要去死了。”[1](P273)于是,恶灵在美貌的掩护下向艾默里又发动了两次偷袭。第一次是与拜金女罗莎琳德,“她就像一个很会用色相勾引男人的荡妇,抽烟、喝酒,频频跟男人接吻。”[1](P233)当艾默里死心塌地爱上她后,罗莎琳德却因艾默里家道衰落而决定与他分手嫁给有钱的道森。艾默里伤心欲绝,在回首往事时写道:“午夜的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气味,四下一片寂静,死气沉沉。你站在那里,魅力四射,却脸色惨白。我们两人在接吻,那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四处回荡,过后留下的却只有一声欲望的叹息。”[1](P301)之后他又鬼使神差地在一片小树林里偶遇了美丽的埃莉诺,彼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埃莉诺用“低沉、沙哑的嗓音”[1](P307)唱着歌闪亮登场。埃莉诺有些神经质又行为乖张,她是个无神论者,经常发表亵渎上帝的见解,“所谓爱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出于情欲,我得嫁个衣食无忧的男人才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也不存在什么美德;因此,一切问题都得自己解决,假如这世上真有上帝存在的话,那就让他来惩罚我吧!”[1](P328-329)艾默里尖锐地回道:“就像大多数找不到适合自己信仰的知识分子一样,你们这号人到了临终的时候,还是会大喊大叫要求派一名神甫来的。”接着,埃莉诺为了证明她誓死不向上帝求饶的坚定决心,差点骑马从悬崖跳下,这一举动令艾默里十分反感,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可叹,不论是艾默里钟爱的罗莎琳德还是为之迷恋的埃莉诺揭开掩藏的爱情面纱都会露出金钱的本相,而她们的美貌使人引起的欲念则化身为恶灵一次次地打击撕扯艾默里的心房,他就像是被邪恶夏娃引诱伤害的无辜的亚当。

意识到帅气和聪明都不能取代金钱时,艾默里更感到萎靡和失望,但随即又不由自主地卷入了朋友亚力克的风流韵事。亚力克与妓女吉尔在酒店开房,艾默里刚好住在隔壁,警察查房时亚力克怕因招妓受罚慌忙来找艾默里商议对策,而吉尔则偷偷溜上了艾默里的床。此刻,艾默里突然意识到除三人外,房间里还有两个别的东西,“吉尔头顶上方笼罩着神秘的光轮,恐怖的氛围迅速蔓延开来。而抖动的窗帘边仿佛还站着个东西,没有五官,但却非常熟悉。这两股力量似乎都在揣摩他的心思。”[1](P341-342)艾默里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了献身的念头,他自己孑然一身,可“亚力克还有一大家子人呢,不可以卷入这种事里来”[1](P343),两个身影随之飘出了房间。艾默里决定牺牲自己的名节帮亚力克承担责任,即便事后亚力克会不领情而恨他。后来艾默里才得知达西大人的死讯。显然,那两个幽灵一个是先前遭遇的性欲的魔鬼,一个则是达西幻化的亡灵。决定献身的那一刻,艾默里似乎理解了达西大人对他的期望,“也许我曾是个自我中心主义者,不过我发觉,过多地考虑自己会使我的思想陷入不健康的状态。”[1](P360)在达西大人的葬礼上,艾默里悲痛欲绝并脱胎换骨般地意识到:“人活着一定要成为一个对人民有用的人,一定要成为一个对社会不可或缺的人。”[1](P367)达西的教导虽然没有使艾默里从一个“不可知论者”彻底转变为信徒,但却也使艾默里认同:“宗教虽然只是一个空洞的仪式,但它却似乎是抵御道德沦丧的唯一具有同化作用的传统堡垒。”[1](P386)

结语

菲茨杰拉德对小说的结尾处理颇耐人寻味:参加完达西大人的葬礼后,艾默里仪式般地重回普林斯顿思考人生,途中搭便车时与一位阔佬攀谈,表达了自己对资本主义的厌恶和对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理解,同时挑明了自己依旧会反抗陈旧、虚妄的传统习俗,但绝不放弃追求神圣、美好的东西与能给生活带来安宁与和谐的无私的美德。虽然他对人生的理解还不够透彻,思想尚不成熟,但他认为应接受梦想幻灭的打击并继续成长和奋斗。午夜到达普林斯顿后,艾默里再次看到了那鳞次栉比的塔楼与尖顶,看到了熬夜苦读的点点灯光,如同看到迷雾中引航的灯塔,艾默里感到无比的安心与自由,虽然他的心中没有上帝,但他不会像失去信仰的人们那样歇斯底里、患得患失,对待动荡不定的现实世界,他选择承担责任、热爱生活,并继承从那些遇到的重要人物身上学到的传统。小说结尾,他悲哀地回想起罗莎琳德,转而朝向灿烂的天空伸出双臂呐喊道:“我了解我自己,那就足够啦!”[1](P388)这一苏格拉底式的至理名言。虽然艾默里摆出了一种接纳与反抗并存的充满歧义的姿态(犹如《夜色温柔》中迪克归隐前站在沙滩高高的阶梯上俯视海滩上的芸芸众生并默默在胸前画十字的悲剧场景。),但它也间接证明了菲茨杰拉德那裹在浪漫主义外表下掩藏的天主教道德观的真心,他的作品蕴含着深刻的伦理价值,为现代社会追求及时享乐的人们敲响了警钟,也为人类社会的文明发展提供了道德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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