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镜像中的文化面相 (二十七)
——说 “躺平”
2021-01-31古北
古 北
如果说代表 “丧” 文化标准身姿的 “葛优瘫” 还和坐 “牵扯” 在一起, “躺平” 则彻底与 “坐” 决裂, 直接以平躺的姿势宣布自我奋斗和心理挣扎的终结。 “躺平” 的身体虽是更彻底地松弛下来, 但其蕴意却有高于 “丧” 者——虽然两者有着不少精神上的交集。 “丧”与 “躺平” 皆表现出对残酷社会竞争的厌恶和回避, 但 “丧” 更加显现为一种意志的颓废和被动, 而“躺平” 更像是对 “内卷” 作出深刻反思后理性和平静的选择。“丧” 长着一副厌世的面孔, 而“躺平” 显然淡定许多——低欲望促成其清静, 不合作成全其高蹈。甚至, “躺平” 令人不由得作其古风之联想, 比如大隐隐于市, 乐天逍遥的恣肆做派。 产生这种莫名“高级感” 的原因, 可在一则题为《躺平即是正义》 的帖子得到一些了解, 当这个平躺者展示了自己日常的 “躺平” 生活后, 说——“我办有演员证, 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去横店躺”, 配图为一高髻、 蒙面、黑衣的壮汉闭眼横陈。 横店 (异国)、 古侠 (异装) 和尸演 (异行)一同发酵出奇特的穿越的效果, 令“躺平” 洞开充满意味的审美天地。
“躺平” 的幽微, 更是 “躺平”者眼中对物质神话的冷缝和耳中对冲锋号角的罔闻。 在他/她决定从激流中抽身的一刻, 由其社会经验所支撑的生活哲学被毫不怯弱地表达出来——没有对他人的劝诫, 只有与自己的和解——“躺平学” 虽含无奈, 却也显得具备充分的底气。 这种生活的 “转向”, 看似消极, 却不狭隘, 这无疑是 “福荫”后面众多跟风 “躺平” 者的精神树冠。
无论是 “丧” 坐的坍塌, 还是“躺平” 卧的绵软, 都是对 “直立”之笔挺说不。 作为人类社会构织之基础的 “直立”, 于现今人们对瘫坐和平卧的坚决 “执行” 下变成某种嘲讽的所在。 从 “直立行走” 到前仆后继, 人觉察到的除了难遣的疲惫,还有裹挟的异化。 如 《躺平即是正义》 里指出的, 猫能随时 “躺平”不负 “猫生”, 而人拼命却不得幸福的眷顾。 这种观点在动画片《爱, 死亡和机器人》 的一集里也得到体现——人类已经灭绝, 而猫尚在机器人的大腿上接受抚摸。“人不如猫” 的慨叹不是一时的调笑, 而是不无苦涩的发现。 自我放平者决定不再过多地与 “直立” 周旋, 是时候把心灵鸡汤的语言圈套从脖子上取出, 不必消遣解闷, 至少马上躺平是唾手可得的舒适。
飘逸而不放纵, 平缓而不死寂, “躺平” 者确知彻底 “摆平”身体的此刻完全归属于自己。 一种“在” 的美妙闪耀自由的光晕, 令其耽于倾听时间流逝的声音。 “躺平” 者并不愿脱离这块土地, 不愿离弃这个躯体, 在昏昏欲睡或自我放空之际, 精神因为散漫和淡薄而显得缥缈难见的时候, 正是这具沉甸甸的身体为存在作证。 这是一尊与大地一样横卧的躯体, 通过对“内活” 的存延和 “外活” 的休罢,解构了那些支撑着垂直社会的令“躺平” 者厌谈的信条和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