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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遗闻》作者生平与成书背景考论

2021-01-31柳森

史志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县志西域乾隆

柳森

(国家图书馆,北京 100081)

目前可见的《西域遗闻》存世版本仅两种:一为国家图书馆藏清抄本[1]《西域遗闻》抄本藏于国家图书馆、西北大学图书馆,参见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主编.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中华书局,1985.850.另经赵心愚先生调查得知,西北大学图书馆已无此书抄本.参见赵心愚.乾隆《西域遗闻》资料的三个主要来源.民族研究,2013(01).因此,国家图书馆藏清抄本应为目前所见该书的最早版本.、二为民国二十五年(1936)北平禹贡学会《边疆丛书甲集》铅印本[2]此版于次年重印,即民国二十六年(1937)北平禹贡学会《边疆丛书甲集》铅印本.。国家图书馆藏本卷首下钤印“江安傅沅叔读书记”,可知其为民国著名藏书家傅增湘旧藏。《边疆丛书甲集》铅印本牌记题“中华民国廿五年十月禹贡学会据江安傅氏藏旧钞本印行”,而二者文字内容及文中所含民国学者吴燕绍的眉批按语均完全一致,由此可知,前者为后者底本。该书卷首有张之浚序,正文包括事迹、疆域、佛氏、政教、风俗、物产、属番、舆国、邻番、里巴二塘、川边职官等十一门。书中记事时间下限为乾隆十八年(1753)。该书对了解乾隆时期西藏历史文化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鉴于已有学者对《西域遗闻》的史料来源、文献价值、不足之处等加以讨论[3]吴燕绍先生在此傅增湘藏本中即以按语阐明该书史料来源与文献价值,参见吴燕绍《西域遗闻·跋》,民国二十五年(1936)禹贡学会铅印本.赵心愚先生亦对此展开了深入讨论,参见赵心愚.乾隆《西域遗闻》资料的三个主要来源.民族研究,2013(01);乾隆《西域遗闻》的编撰及其缺陷、价值.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11).以上两文亦见赵心愚.清代西藏方志研究.商务印书馆,2016.124-147、232-251.,笔者在此重点考证该书作者陈克绳生平,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论述该书的成书背景,以此求教方家。

一、陈克绳生平考略

陈克绳的生平资料十分罕少且分散于不同古籍文献中,而目前所见的研究成果均对其生平一笔带过或语焉不详,这不利于理解作者的著书背景。因此,笔者在此对陈克绳生平做详细考证。

从《西域遗闻》卷端下署“归安陈克绳衡北氏纂辑”可知,陈克绳籍贯为浙江归安,而“衡北”应为其字或号。在其好友即时任南充知县刘绍攽的诗集《于迈草》中,收录有陈克绳诗《读九畹于迈草书后》,其落款为“陈克绳,衡北。”[1](清)刘绍攽.于迈草.清乾隆间(1736-1795)刻本.这一署名与《西域遗闻》所载作者署名一致,由此可知,陈克绳,字衡北。据雍正《浙江通志》载:“雍正七年己酉科:陈克绳,湖州人。”[2](清)嵇曾筠.[雍正]浙江通志(卷 144).选举二十二·国朝·举人.清乾隆元年(1736)刻本.可见,陈克绳为雍正七年(1729)举人。同时,光绪《归安县志》对陈克绳的科举经历记载为:“陈克绳,府学拔贡,己酉举人,丁巳(笔者注:乾隆二年,1737)进士。”[3](清)陆心源等.[光绪]归安县志(卷 32).清光绪八年(1882)刻本.同治《湖州府志》中对陈克绳生平有如下记载:“陈克绳,字希范,号希庵,归安人,乾隆二年进士。以知县分发四川,安抚苗夷,驯如赤子。土司屡叛,克绳单骑深入,晓谕利害,皆慑服。时岳钟琪征西藏,资运粮饷,以军功升嘉定知府,告归,卒。著有《西域遗闻》《诗经管见》等书。”[4](清)宗源瀚等.[同治]湖州府志(卷 60).清同治十三年(1874)刻本.同时,据《两浙輶轩续录》载:“陈克绳,字衡北,归安人,乾隆丁巳进士。官四川川东道,著《希庵诗稿》。《县志》(笔者注:即《归安县志》):‘克绳,东山林人,著有《西域遗闻》《诗经管见》等书。’”[5](清)潘衍桐.两浙輶轩续录(卷6).清光绪十七年(1891)浙江书局刻本.另,陈克绳的斋名亦不见前人提及。其实,陈克绳纂修的《保县志》所载刘绍攽《雪堂记》言及:“雪堂,陈君衡北退息之所也。”[6](清)刘绍攽.雪堂记.(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卷 7).艺文志.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 221 册).海南出版社,2001.(P407)

至于陈克绳在四川的为官经历,则可从乾隆《保县志》、道光《茂州志》、同治《嘉定府志》等方志中得以还原。陈克绳任保县知县期间亲自收集史料,于乾隆十一年(丙寅,1746)纂修了《保县志》,其自序言及:“绳筮仕先得闽之大田令,奉简命特调兹邑。闽于浙相近,称乐土,而保乃极边烟瘴,幞被行万里乃克至,人或难之。而绳顾夙夜战兢,谓天子念切筹边,以绳膂力方刚可备任使,故遣之,寄托实重,乃敢以蛮疆厌薄乎?……乾隆丙寅孟冬朔日,赐进士出身知保县事归安陈克绳衡北氏书于雪堂东偏。”[7](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叙.(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221册).海南出版社,2001.(P303)由此可知,陈克绳言明其在调任保县知县之前所获员缺应为福建大田知县,这与《清实录》所载相符。乾隆二年(1737)六月乙丑,“内阁、翰林院带领新进士引见,得旨。于敏中、林枝春、任端书,已经授职。……陈克绳,……著以知县即用。”[8]清高宗实录(卷44).清乾隆二年(1737)六月乙丑.同时,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清代官员履历折载:“谨奏,乾隆三年九月初一日,臣陈克绳,系浙江湖州府归安县人,年三十四岁,乾隆二年丁巳科进士,引见奉旨以知县即用,钦此。今掣得福建省永春州大田县知县缺,恭缮履历进呈御览。”[9]秦国经.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15册)[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P676)但查民国《大田县志》所载“清知县”中并无陈克绳,而是“陈浩,通海人,举人,乾隆三年任。”[10]陈朝宗.[民国]大田县志(卷4).职官志.民国二十年(1931)铅印本.可见,陈克绳所言“绳筮仕先得闽之大田令”中的“得”字十分准确,即陈克绳因进士功名而掣签得缺福建大田县知县一职,但未赴任,而是改任四川保县知县。

同时,乾隆《保县志》卷首载乾隆十三年(1748)时任保县教谕施义爵序曰:“戊午岁,归安陈公以名进士来守是邦。……夫公当代循良也,莅邑九载,以治行异等特简本州牧。”[11](清)施义爵.[乾隆]保县志序.(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 221 册).海南出版社,2001.(P304)其中,“戊午岁”指乾隆三年(1738),而陈克绳任保县知县九年后升任茂州知州。据该志中“官师志·职官”载:“陈克绳,浙江进士,乾隆三年任,升茂州知州(入名宦)。曹鑑,河南举人,乾隆十一年任。”[1](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卷3).官师志·职官.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221册)[M].海南出版社,2001.(P344)可见,陈克绳任保县知县的时间应为乾隆三年至十一年(1738-1746)。

结合之前陈克绳序所题时间“乾隆丙寅孟冬朔日”(笔者注:乾隆十一年十月初一日)可知,陈克绳于乾隆十一年(1746)十月后、十二月底前离任保县,而升任茂州知州。同时,在成书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的《茂州志》中,仅在“知州”部分记载:“陈克绳,浙江进士;黄廷铣,满洲监生;九格,正蓝旗,乾隆十八年任。”[2](清)丁映奎.[乾隆]茂州志(卷3).职官志·知州.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221册)[M].海南出版社,2001.(P153)由此可知,陈克绳于乾隆十八年(1753)之前任茂州知州,但未言明具体时间。另据道光《茂州志》载:“陈克绳,浙江举人(笔者注:原文误,应为进士),十二年任。黄廷铣,汉军镶红旗,监生,十五年任。”[3](清)杨迦怿等.[道光]茂州志(卷 3).文秩·知州·乾隆.清道光十一年(1831)刻本.而乾隆《茂州志》中录有继任者李光塽的《明贞烈(罗太夫人叚氏殉节石矼碑铭)》一文,其中言及:“乾隆十四年,予从军大金川凯旋。十一月,会茂州牧陈公克绳,擢雅州司马将入觐,委予署州事。”[2](清)丁映奎.[乾隆]茂州志(卷3).职官志·知州.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221册)[M].海南出版社,2001.(P247)可见,陈克绳任茂州知州的时间为乾隆十二年(1747)至十四年(1749)十一月。

此后,陈克绳出任打箭炉同知。据嘉庆《四川通志》载:“陈克绳,浙江归安进士,乾隆十四年任。”[4](清)常明等.[嘉庆]四川通志(卷105).职官·题名·雅州府六·打箭炉同知.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刻本.此外,据同治《嘉定府志》载:“陈克绳,归安县人,丁巳进士,十八年署。周璘,江西新城县人,举人,十九年任。”[5](清)文良等.[同治]嘉定府志(卷 23).职官志·文秩三·嘉定府·知府.清同治三年(1864)刻本.由此可知,陈克绳于乾隆十四年(1749)十一月至十八年(1753)任打箭炉同知,而其署理嘉定府知府时间为乾隆十八年(1753)且不足一年。陈克绳署理嘉定知府后,据《西域遗闻》卷首张之浚序曰:“嗣后出守嘉定,分巡川东,榷税夔关。”[6](清)张之浚.西域遗闻序.(清)陈克绳.西域遗闻.清(1644-1911)抄本.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所见陈克绳的生平资料,均在乾隆十八年(1753)其署理嘉定府知府处戛然而止,然而,笔者通过检索“清内阁大库档案”得知,陈克绳于嘉定府知府任内因“在保县任内亏空民欠谷石一案”而被以“监守自盗”罪名革职。乾隆二十年(1755)九月十四日,署理刑部、户部尚书阿里衮关于陈克绳案处理结果的奏折载:

该臣等议得,参革嘉定府知府陈克绳在保县任内亏空民欠谷石一案。据调任川督黄廷桂疏称,参革嘉定府知府陈克绳前在保县任内,将民欠谷一千三百九十九石一斗七升嘱令接任知县曹鑑作实贮交代,辗转交与仲尚锜代赔买补。经仲尚锜亏空不职案内题参审明,将陈克绳及依样捏报之接任参员曹鑑、周际昌,俱照虚出通关朱钞律计所虚出之数以‘监守自盗’论依杂犯斩,准徒五年。接准部覆行令,照律发配。查明,陈克绳名下应追仲尚锜代赔谷一千三百九十九石一斗七升,折银九百三十八两六钱六分零,已于未准部覆之先限内全完解司兑收,请将陈克绳及连累致罪之曹鑑、周际昌援例免罪等因具题前来。查陈克绳系拟徒罪,其名下应追银两,该督既称已于一年限内全完,与免罪之例相符,应如该督所题,陈克绳应照侵盗挪移之赃一年限内全完军流徒犯免罪例,应免其发配。再查,曹鑑、周际昌均系听从陈克绳嘱令民欠谷石作实贮交代,拟徒系因人连累,陈克绳已于一年限内完赃,例应免罪,曹鑑、周际昌亦应照例一体宽免。其周际昌一犯系侵扣脚价银两拟斩、完赃减等拟徒发配之犯,应令该督遵照恩诏办理,臣等未敢擅便,谨题请旨[1](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清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73947-001.参见http://archive.ihp.sinica.edu.tw/mctkm2c/archive/archivekm?000466CF000F020200000000000300A000000001000000000^。

由此可见,乾隆二十年(1755)九月之前,陈克绳即已因罪被革但免于发配。不过,关于陈克绳何时还乡,现无史料可考。在另一份“清内阁大库档案”中亦提及陈克绳官衔。乾隆二十一年(1756)闰九月二十五日,巡视两淮盐政内务府总管六库事务郎中普福在一份“题报交印起程陛见日期”的奏折中写道:“今日谨将两淮盐政印信壹颗、圣训上谕并未用火牌贰张、一应流传书籍以及书吏文卷等项,于乾隆贰拾壹年闰玖月贰拾伍日,差委候补运判陈克绳赍交盐运使卢见曾暂行护理。外臣即于是日自扬州府起程,所有微臣交印起程日期理合恭疏题报伏乞皇上睿鉴施行,为此谨具题闻。批红:该部知道。”[2](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藏《清内阁大库档案》.登录号050655-001.参见http://archive.ihp.sinica.edu.tw/mctkm2c/archive/archivekm?000187620001010100000000000400A000000001000000000^10可见,乾隆二十一年(1756)九月之际,陈克绳身在扬州而且其具体官衔为两淮候补运判。

此后,《清实录》亦载有陈克绳受赏一事。乾隆二十二年(1757)七月甲辰,“谕:‘今春南巡接驾废员内,酌量情罪较轻者加恩分别赏给职衔,用广行庆施惠之典。……朱叔权、陈克绳、王熉……等五十五员,俱著照伊原衔降一级赏给顶带”[3]清高宗实录(卷542).清乾隆十四年(1749)十二月辛卯.。可见,乾隆二十二年(1757)正月至四月间,乾隆帝第二次南巡途中经停江浙地区,陈克绳因此受到照原职衔降一级赏给顶带的封赏。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从此《清实录》所载可知,陈克绳属于“废员”,即因罪或因过而被革职的官员,这与笔者前文所引档案所载其因“在保县任内亏空民欠谷石一案”而被以“监守自盗”罪名革职的记载相符,由此,前文所引同治《湖州府志》所载陈克绳“告归”则误,应为掩饰之词。

综上,可将陈克绳生平概括如下:陈克绳(1705-1784),字衡北、希范,号希庵,父陈维埴,浙江归安东山林(今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东林镇)人。府学拔贡,雍正七年(1729)举人,乾隆二年(1737)进士,初选福建大田县知县未赴,三年(1738)调任四川保县知县,乾隆十一年(1746)底、十二年(1747)初,升任茂州知州,其间,参与金川之役,办理饷运,军功显著,十四年(1749)补打箭炉同知,十八年(1753)署理嘉定知府,分巡川东夔关。后因在保县任内亏空民欠谷石一案革职,由此离川。二十一年(1756)官两淮候补运判,二十二年(1757)因乾隆帝南巡受赏。斋名“雪堂”。著有《西域遗闻》《诗经管见》《希庵诗稿》等,另有乾隆《保县志》传世。

二、《西域遗闻》的成书背景

一方面,在乾隆十八年(1753)之前,《藏纪概》《西域全书》、雍正《四川通志·西域》、乾隆《雅州府志·西域》《西藏志》《西藏志考》、乾隆《西宁府新志·武备志·西藏》等清代西藏方志均已开始在一定范围内流传,而因地缘因素这些方志已在与西藏相邻的四川境内尤其是川边藏区传播开来,这为陈克绳纂辑《西域遗闻》提供了坚实的史料基础。同时,陈克绳大量参考并引用了乾隆四年(1739)成书的《明史》中“西域”部分内容,实际上,《西域遗闻》中“舆国”“邻番”等篇目内容基本采自《明史》。此外,该书在“风俗”门中还提及“马氏通考载”“通考载”,这表明其还直接参引了马端临《文献通考》等书。另一方面,陈克绳因职务之便曾亲身探查过藏区相关情况。例如,书中言及“彼地民有到炉中贸易者……余亲问其风土,云然,盖其天竺国也”“余渡金沙屡矣”等,这表明陈克绳在打箭炉同知任上对川边藏区情况进行了实地踏查。在此基础上,《西域遗闻》的成书背景与陈克绳参与第一次金川之役、其个人文学素养、其个人致力于筹边事业等主观因素息息相关。

第一,陈克绳在四川为官期间与西藏和藏民交集颇多,这是其纂辑《西域遗闻》的现实背景。一方面,陈克绳任职的保县、茂州、打箭炉厅、嘉定府等地均属川边藏区。以其任职时间最长的保县为例,即是通往西藏的咽喉要道之一,正如其师吴莘孙曰:“夫保,土官杂处,为松潘之冲,西藏番汉之所往来经由。”[1](清)吴莘孙.送陈子衡北之官序.(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卷 7).艺文志.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 221册)[M].海南出版社,2001.(P403)同时,《西域遗闻》记事时间下限为乾隆十八年(1753),所以该书的资料收集也延展至陈克绳任打箭炉同知及署理嘉定府知府期间,而打箭炉、嘉定均属通藏要道及多民族杂居地区,这也为其纂辑有关西藏地情的方志作品带来了内在动力与环境刺激。

另一方面,陈克绳直接参与了乾隆十二年至十四年(1747-1749)的第一次金川之役,切身体会到藏族文化的独特性以及西藏对于清中央政府治下中国疆域的重要性,这为其纂辑《西域遗闻》提供了实践基础。第一次金川之役之初,陈克绳任茂州知州,因其在办理粮饷运输中表现优异,受到督办军饷的内大臣博尔济吉特·班第褒奖,并为其奏功请赏,陈克绳因此题补打箭炉同知。乾隆十三年(1748)九月己未,“是日,班第奏言:‘臣于八月十三日前抵卡撒军营,沿途查勘粮运事宜,尚能源源输挽。……再查西南两路各粮员中,……茂州知州陈克绳,经理夫役,额外加运,调剂得宜,近又于松潘采买羊只,搭配军食,可称竭力办公。……当即移会,酌与记功,以示鼓励。今,臣奉命赴省沿途,应行查催之事,即行查催,奏入’”[2](清)阿桂等.平定金川方略(卷 12).清(1644-1911)刻本.。以上有关陈克绳因功升迁的记载与其同年好友张之浚所言一致,张之浚在《西域遗闻序》中说道:“时,金川蠢动,军事旁午,全蜀骚然。然,川陕总督班公督师阃外,知君有干济才,由茂州牧题补打箭炉同知,留军营任事。陈君膺挽飞重任,出入于羊肠鸟道、丛林密箐中,闲关千余里,以达军前,不爽时刻,士饱马腾,王师奏凯,最为西川第一。嗣后,出守嘉定,分巡川东榷税夔关,所至皆以能称,益信圣天子之知人善任也。”[3](清)张之浚.西域遗闻序.(清)陈克绳.西域遗闻.清(1644-1911)抄本.由此亦可知,陈克绳任打箭炉同知后留在岳钟琪麾下任事。对此,陈克绳《读九畹于迈草书后》云:“健儿快马气如云,鼓角辕门动夕曛。谁识牙旗千帐里,秀才今日也从军。”[4](清)刘绍攽.于迈草.清乾隆间(1736-1795)刻本.这正是其此段从军经历的真实写照,同时这段经历也成为其《西域遗闻》的重要史料来源之一。

第二,进士出身的陈克绳具有较高的文学素养,身处川边藏区而对藏族文化怀有强烈的文化新鲜感,并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认知,这是其纂辑《西域遗闻》的认知背景。首先,陈克绳文学水平较高,不仅著有《诗经管见》《希庵诗稿》等,而且在乾隆《保县志》、乾隆《茂州志》的“艺文志”部分也大量收录了陈克绳的诗赋等边塞文学作品,例如,仅乾隆《保县志》便收录了其《宿杂谷》《色兰达》《加波又道中》等十九篇诗作。其次,陈克绳对西藏与藏族文化有一定认知并已有相关涉藏文学作品问世。陈克绳曾作《西藏竹枝词》曰:“千僧黄帽出王城,最是呼图克有名。世界由来如露电,何须辛苦记前生(番僧高行者,名呼图克,华言转生不昧也,在察木多者云已转十三世)。贝多罗树叶长鲜,采入沈檀百和研。一气氤氲流万里,瓣香祗合拜班禅(藏香以班禅院中制者为上,取诸香屑杂以异树之皮)。绣衣花带拜纵横,唐帽高高朱履轻。别有紫金腰下袋,拉弓一盌价连城(藏番朝贺盛饰,腰悬木盌,盛以锦袋,盌以拉弓为最贵)。鬊云未挽舞婆娑,斜著楮巴似绛罗。最是层波愁渺渺,美人未醉亦颜酡(番女衣赤罽之服,曰楮巴,皆赪其面)。碧流千里海茫茫,飞阁凌空夜有香。齐向女呼图克拜,拔魔宫外月如霜(藏西有羊卓白地,海广千里,上建大寺,名拔魔宫,女呼图克居之)。故园回首数声钟,小诏东开门几重。帝女不须还远望,洛阳宫阙久为烽(小诏,乃唐公主所建以望乡者,门皆东向)。积石城边野草春,三危岭上露华新。沉沉黑水南流海,滚滚黄河东抱秦(积石城在黄河沿三危,即今康诏地)。小西天又大西天,佛曰慈云一色连。莫道西来行路远,乘槎曾忆到张骞(藏西数十里有小西天,再西有大西天,即天竺国)。”[1](清)潘衍桐.两浙輶轩续录(卷6).清光绪十七年(1891)浙江书局刻本.不过,这里关于大、小西天的路程记载却与其《西域遗闻》所载不一致。《西域遗闻》中“舆国”门记载“小西天在后藏之西,程一月。大西天又在小西天之西,程两月”。由此可见,诗中认为小西天距离西藏仅数十里,而书中载为“程一月”,同时,关于大西天在小西天西边的记载则相同,由此亦可推定:此《西藏竹枝词》应作于《西域遗闻》之前,但也为陈克绳纂辑《西域遗闻》提供了认知基础和资料准备。

第三,作为边吏的陈克绳十分重视筹边事业,其个人筹边思想为其纂修边疆方志提供了思想基础,这是其纂辑《西域遗闻》的理念背景。陈克绳虽任职边地却关心筹边之事,意在为清中央政府治边事业出谋划策,同时,纂修方志正是其致力于当地“文化重建”而开展的筹边举措之一,这也是其纂辑西藏方志《西域遗闻》的重要原因。陈克绳在其纂辑的乾隆《保县志》自序中写道:“夫邑之必志,犹国之有史,大指要于备经济、示法戒为上。……而于夷部源委本末,稽右准今,三致意焉。要以保还保寓,吾恻恻于边之人之斯已矣。嗟乎!藩篱朽而门庭破,口唇亡而齿牙寒。物之成败,未有不自边始。余不敏,虽无筹边善策可补昔贤未备,而合涣固圉之意,窃申申于此编。”[2](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叙.(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 221 册)[M].海南出版社,2001.(P303)由此可知,陈克绳修志目的在于筹边,即为清中央政府边疆治理贡献良策。同时,陈克绳认为方志如国史一样重要,因此其树立了个人修志的使命感与紧迫感。实际上,陈克绳通过纂辑乾隆《保县志》,在修志思想、纂修方法、史料收集等方面为随后纂辑《西域遗闻》打下了坚实基础,而且其创新性地记述了当地藏族土司历史与军事情形,这表明其十分关注藏族概况,同时在方志纂修过程中非常注重突出民族特色。

三、结语

进士出身的陈克绳身处川边藏区,远离清中央政府核心区域的中原地区与儒家文化鼎盛的故乡江浙地区,其内心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其自叹曰:“余在保暇,辄与其士子讲求艺文,士之有志者亦乐从。余游学为科举,然求一腾骧者未能得,岂其尚有待耶?抑教而育之者未善耶?‘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余盖深为恨云。”[1](清)陈克绳.[乾隆]保县志(卷4).学校.故宫博物院.故宫珍本丛刊(第221册)[M].海南出版社,2001.(P366)但作为深受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熏陶的知识分子,边吏陈克绳并未沉浸在悠悠乡愁与“冷官情结”中而自怨自艾,而是因地制宜地立志于筹边事业,积极为清中央政府边疆治理出谋划策,这也正是致力于经世致用的儒家传统文化中事功精神和淑世情怀的重要体现。由此,陈克绳以自身在川边藏区的为官经历为实践基础,摈弃华夷之辨与夷夏之防,热爱边疆文化,悉心搜求探查,运用自身文学素养在筹边思想指导下,纂辑了乾隆间著名西藏方志《西域遗闻》。尽管《西域遗闻》在文献价值方面较《西藏志》《卫藏通志》等稍逊一筹,但仍为后世了解西藏与藏族历史文化提供了重要史料,同时,边吏陈克绳身处边疆而关注少数民族历史文化之举同样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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