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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双循环”中如何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

2021-01-30石明明

商业经济与管理 2021年4期
关键词:双循环消费家庭

石明明

(中国人民大学 商学院,北京 100872)

一、 引 言

2020年9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五次会议上深入阐述了“加快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战略思想。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提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2020年12月16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首次提出注重需求侧管理。需求侧管理的提出体现了打通经济循环中需求潜力释放的痛点和堵点、做大做强国内市场、实现高质量发展的系统思维。当前理解经济循环的本质是开放经济下社会化再生产的经济过程,社会化再生产过程包括“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四个环节,其中消费是社会再生产过程的最终环节,关系到产品的最终市场实现,开放经济条件下国内经济循环又构成了全球经济分工、贸易与价值增值体系中的有机组成部分并且形成双向互动与影响。消费环节构成了人民日益增长的新的物质文化需要,我国消费市场的高质量发展既关系到国内内需潜力的释放和宏观经济持续健康增长,又关系到全球市场信心提振与全球经济增长。在重要的全球变革和后疫情时代,扩大内需特别是促进消费需求的可持续增长依然是未来相当长时期内的一项战略任务,是创新发展新格局的现实需要,也是我国构建内需驱动型发展模式、增强抵御国际经济风险能力、实现国民经济均衡稳定可持续增长的重要基础。推动消费需求的可持续增长、找准创新发展新格局的政策切入点和着力点是目前研究的迫切需求和焦点问题。因此,本文的研究立足于扩大内需特别是如何促进消费需求增长这一战略基点,充分考虑我国居民消费特点、行为特征及其动态发展,全面考察了影响消费的经济性和社会性因素,基于“生产-流通-消费”的复杂循环统筹供给侧与需求侧研究了如何积极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

从需求侧本身的特征来看,消费决策既与收入状况高度相关,同时也具有一定的独立特征和自身发展规律,受到经济性与社会性因素的共同作用。消费是经济发展的核心变量,消费总需求与收入分配结构、预防性储蓄动机、消费文化、消费品市场发展、家庭结构、城镇化进程、人口年龄结构、社会流动性等多种因素都有着密切联系。家庭消费是我国居民消费需求的微观基础,是我国总量需求增长的内在动力,也是我国扩大内需政策的实际作用对象。随着经济社会发展,我国家庭消费行为也日趋复杂化,家庭生命周期(如老龄化)、家庭结构(如独生子女化)、消费分层(如各类收入差异)及其他家庭单位特性,深刻影响着家庭消费支出的结构与形态。家庭消费作为总消费支出加总项的微观基础,如果家庭消费支出形态发生深刻变化,那么国内经济需求的构成与发展也会随之产生较大改变。因此,促进消费的可持续增长需要更为全面地考察总需求特征和消费需求的微观基础。

因此,本文后续研究立足于我国居民的基本消费特征和发展趋势,结合新时期经济发展特征和创新发展新格局的背景,研究了“生产-流通-消费”的复杂循环中积极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的意义,分析了我国不同地区、城乡之间的消费特征与结构,细化研究微观消费决策基础,全面考察影响消费支出和结构的经济性和社会性因素,深入分析影响我国消费需求可持续增长的痛点和难点。最后,研究从政策配套体系的角度深入阐述了促进消费可持续增长的政策和制度设计。

二、 文献述评

已有文献有关居民消费问题的研究大体可以分为关于消费函数的研究和关于需求分析理论的研究两类。关于消费函数的研究主要有绝对收入假说、相对收入假说、生命周期假说、持久收入假说、理性预期假说、粘性信息、习惯形成等理论研究。消费函数的文献研究以消费者理性决策为假设基础,主要围绕消费与收入的关系研究展开,继而拓展到生命周期的消费者决策问题、消费者家庭资产配置与消费决策的关系研究、消费者当期决策与其滞后项之间的关系研究、消费者的消费决策与相关社会集团消费决策之间的关系研究,以及与个人消费相关的储蓄、借贷、投资决策的相关研究,其间涌现出了大量的主要基于宏观数据的实证经济分析。消费需求理论以线性支出模型的研究为开端,近十年来主要使用广义线性支出模型、近似理性需求体系、结构性实证分析的BLP模型等。上述两类关于消费问题的研究都是从宏观数据的实证研究开始,包括迪顿的近似理想需求体系的实证研究一开始都是围绕宏观数据展开的,主要原因是高质量微观调查数据的缺失。自20世纪末以来,特别是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联合美国劳工统计局实施家庭消费数据调查以来,上述两类关于消费问题的研究开始使用微观消费调查数据进行实证分析,消费理论与现实结合得更加紧密,针对微观家庭消费函数与决策的研究持续活跃,大大拓展了消费研究的宽度和深度。

从1936年消费函数概念提出开始,现代经济学理论陆续提出了绝对收入假说(Absolute Income Hypothesis)、相对收入假说(Relative Income Hypothesis)、生命周期假说(Life Cycle Hypothesis)、理性预期-持久收入假说(Rational Expectation-Permanent Income Hypothesis,简称RE-PIH)等一系列消费理论。随着研究的逐步深入,越来越多的学者更加注重理论的可信度与经验研究。近年来,研究者意识到缺少坚实的微观基础往往可能导致宏观预测的失败,逐渐突破了对宏观消费与收入关系研究的局限性,转向更能刻画消费决策行为的大样本家庭数据调查研究(Campbell和Cocco,2007; Carroll等,2011; Gan,2010)[1-3],并为一国消费政策制定提供依据。

我国学者通过生命周期假说(LCH)、持久收入假说(RE-PIH)、ELES模型等研究了我国家庭消费结构的变化,从供给角度研究了扩大内需的路径。由于中国消费发展具有自身的发展特征,政府调控手段、家庭消费态度、社会发展形态与发达国家存在差异,经济发展阶段也不相同,许多学者基于中国经济发展特征对消费问题提出了许多见解。这包括如下系列研究:方福前(2009)从政府收入、企业收入和个人收入分配角度阐述了我国家庭消费近年增长缓慢的原因[4];陈彦斌(2019)指出要用改革的办法扩大消费,从资本结构优化的视角研究了如何促进居民消费改善[5];汪伟(2017)从多重社会性因素的视角出发研究了对消费的影响[6];毛中根等(2020)研究了消费发展的新特征;杨汝岱(2019)研究了新农保与居民消费之间的关系[7];陈斌开(2017)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等视角研究了居民消费[9];还有一部分学者关注了新时代消费的基本特征和发展问题(臧旭恒,2018;贾康和刘薇,2021;刘长庚和张磊,2018;石明明等,2019;石明明等,2019;朱高林,2019)[10-15]。由于篇幅所限,这里不能完全一一列明。已有研究表明,随着家庭消费调查的开展,基于大样本家庭调查数据的微观实证分析越来越具有重要性,现有文献一方面结合中国发展现实进行了理论验证,另一方面作出了很好的边际理论创新。已有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微观实证数据基础资源,从微观基础出发为宏观上制定消费相关经济政策提供理论和实证的研究支撑,并且现有许多研究一直是密切联系中国发展现实对消费问题的理论解释和经验验证。

随着对消费研究的进一步深入,研究消费问题需要从多层面、多维度深入理解消费作用。例如,通过对消费本身的特征、各类家庭消费支出收入弹性的研究,可以评价家庭消费、消费结构对各类收入相关政策的敏感性;通过消费分层研究,可以分析与评价各类消费政策的实施潜力和效果;结合中国发展的现实情境,研究制约中国居民消费发展的经济性和社会性影响因素。综上,目前国外成熟的消费理论与分析范式由于其应用的制度基础、市场条件、发展阶段皆与中国不同,很难直接转移并应用到解释经济转型和目前发展阶段的中国消费问题,针对中国特定消费问题,尤其是结合宏观和微观消费发展机理的、更为细致系统的理论与经验研究亟须进一步深化与拓展。因此,本研究从居民消费的基本特征和发展趋势出发,从多层次、多视角进一步论述如何在当代社会经济情境下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

三、 从“生产-流通-消费”动态循环中理解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的意义

如何从“生产-流通-消费”的动态循环中理解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的意义,本文认为可以概括为如下三点:(1)社会化再生产过程的本质是产品的市场实现,消费是社会化再生产的终端环节,关系到商品交换最终的价值实现;(2)除特殊产品以外,我国绝大部分产品的生产、流通都是面向最终消费需要的,消费需求与生产供给的结构性匹配关系到“生产-流通-消费”的动态复杂循环能否顺畅进行,对国民经济可持续增长起到基础性作用;(3)消费基础性作用的发挥受到社会性因素和经济因素的多重影响,消费的高质量增长本质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得以更好地实现,消费水平、消费结构是人民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的重要标志之一,现有政策文件中关于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的论述其根本是立足于我国人民福利的全面提升。可以看到,持续扩大内需与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是创新发展新格局的重要部分,是“双循环”中的国内大循环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国内国外双循环的战略支点。注重需求侧改革需要深化认识消费的基础性作用,统筹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立足于当前消费的总体特征,深刻理解当期的消费特征,还需要回归消费在社会化再生产过程中的基础性作用。

(一) 消费是“生产-流通-消费”动态复杂循环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建立在社会分工基础之上的社会再生产过程是由生产(直接的生产过程)、分配、交换、消费四个环节或四个要素动态组成的统一体。这四个环节反映了再生产过程不同阶段上的经济活动,各自担负着不同的社会经济职能,它们在运动中紧密联系,有机结合,互为条件,互相制约,居于支配地位,决定着其他各个环节(纪宝成等,2001)[16]。消费是生产和流通的终点,关系到产品的最终实现。我国长期以来重投资、轻消费的经济增长方式导致了生产和流通环节不能较好地适应消费需求,表现为生产和流通、供给与消费之间的结构性失衡、满足有效需求的供给不足,使得原有网络体系不畅通,没有起到货畅其流、适销对路的通路作用。因此,消费是商品市场实现的最终环节,是“生产-流通-消费”动态复杂循环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关系到社会再生产过程中的产品实现。

(二) 消费需求与生产供给的结构性适配关系到生产的高质量发展

消费需求与生产供给的结构性适配关系到生产的高质量发展。商品所有权通过流通过程传递到最终消费者,消费者的偏好结构、消费倾向以及需求冲击等信号通过流通过程逆向传递到生产领域。一方面,消费者偏好的异质性、需求越来越多样化引导了流通过程及其组织形式的巨大变革,表现为新产品层出不穷、流通组织职能的外部化与内部化、社会化流通组织之间的分工与协同,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新技术的使用引发了传统交易部门交易费用的重大变革,流通服务更为异质化和社会化。另一方面,与这一过程同时进行的是生产结构、技术结构的调整,表现为工业互联和产业互联,诱发资本、劳动、自然资源等要素在产业间流动与重新配置,伴随着附着在关键要素上的关系性契约的破坏与重新确立,企业与产业边界得到动态最优调整,最终表现为产业活动基础、产业间经济技术联系与比例关系的变化,产业结构得到升级。因此,需求与供给的结构性匹配关系到“生产-流通-消费”的动态复杂循环是否能顺畅实现。

(三) 为更好满足消费需求促使流通部门快速的数字化转型

流通部门正是介于消费者与生产部门之间、拉动整个产业链发展、稳定国民经济波动的关键环节。在这个意义上,流通部门的现代化是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的重要一环,也是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源泉之一(张俊英等,2019;焦志伦和刘秉镰,2019)[17-18]。从创新发展新格局来看,注重需求侧改革需要促进流通供给方式配合生产方式、消费方式的变化而不断发生调整,表现为流通职能的动态变化和复杂化,劳动、资本、技术等投入要素的质与量也会发生重大变化,向提供异质化产品与服务转变,更好地满足居民的有效需求。随着新业态、新技术、新模式的不断涌现,信息技术的发展促进了流通企业创新并逐渐上升到了产业创新层面,企业的技术外溢需要发展到整个产业的技术外溢,逐步从根本上改变上游产业的组织形态和产业形态,发挥其沟通协调国民经济生产侧和需求侧的核心功能。

(四) 从国内国外市场双循环理解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

创新发展新格局需要立足于国内国外市场循环的基础之上,国内大循环是供给与需求匹配的复杂商品流通过程以及在此基础上的资本、技术、信息等生产要素的复杂循环过程,国外大循环是国际范围内的商品、要素、国际收支的综合平衡过程。国内国外市场循环应该是相互促进相互影响的。消费既是国内商品和要素复杂流通过程中的重要环节,也是国内国外市场循环的重要基础,打通国内循环的痛点、堵点,促进国内大循环的畅通,会进一步促进国外循环的高质量提升。国内市场高质量和高水平的循环可以消费更多的进口商品和服务,国内市场上产品和服务供给结构调整又进一步促进国内产业结构升级。当然,消费基础性作用的发挥还需要进一步打通国内国外两个市场之间循环的痛点和堵点。

四、 充分认识我国居民消费的基本特征和发展趋势

考虑到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的现实意义,充分认识我国居民消费的基本特征和发展趋势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近年来,随着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持续增长,消费者可获得的商品和服务数量与种类大幅提升,三、四线城市的新城镇化居民对新消费的需求持续增长,居民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度逐步增强。日益壮大的中等收入群体对消费增长形成支撑,互联网时代新消费模式出现进一步促进定制化、个性化、多样化消费成为主流。宏观层面上,特别是疫情控制得当,国民经济企稳,经济增长在2021年第一季度保持了稳中向好、稳中有进的发展态势,但是从结构和微观层面上,一些负面因素对家庭消费的潜在影响仍需要持续关注。例如人口老龄化的快速发展、城镇房价高企对家庭消费形成债务挤出效应,经济发展新格局、疫情对消费侧的影响具有持续性,民营企业经营困难对相关行业职工持续增收和前景预期带来负面影响等。

(一) 我国居民消费的基本特征和发展趋势

总体来看,近年来我国居民消费得到了持续增长,对经济增长的基础性作用越来越重要。最终消费对国民经济增长的贡献率2020年在疫情下仍然达到了54.3%,依然持续保持着对经济增长最大的贡献度,但其中居民消费对国民经济增长的贡献仅仅在30%左右,出于促进我国经济持续增长的需要,这个数据还远远不够。(1)该部分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以及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的测算。

消费结构上,城镇和乡村消费结构演变具有明显的一致性,表现为以食品和衣着为代表的物质型、基本型消费支出占比明显减少,以交通通信、大类文教娱乐支出为代表的服务型、享受型支出占比持续上升。由于我国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城乡分割,城镇和乡村消费结构有明显不同,城镇居民的消费提升更为显著。边际消费倾向上,城镇居民边际消费倾向要显著高于乡村,自价格弹性绝对值整体要低于乡村家庭,收入弹性整体高于乡村家庭,受到居住类冲击的影响大于乡村家庭。城镇家庭的消费意愿更强,对价格波动的抵御能力更高,但对居住类价格比较敏感。从消费分项支出的收入弹性、价格弹性的时间维度比较来看,城镇居民消费明显呈现出逐年提升的态势,其结构演变预期结果是进一步向服务型,尤其是向服务消费发展。乡村居民消费结构调整不稳定,由于其收入层次不高更易于受到流动性约束、习惯形成的影响,表现为消费粘性和耐久效应。

(二) 我国居民消费呈现出多维度的消费分层

目前我国居民消费呈现出多维度的消费分层。宏观层面,城乡居民消费总体上呈现出消费升级特征,表现为生存型向享受和发展型、物质型向服务型转变,但随着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居住支出的上涨、不确定性冲击,居民消费总体呈现出消费分层,特别是一、二线城市房价上涨、居住支出的增加表现出一定程度地对其他消费支出的挤出,城乡消费差异仍然非常显著。在总体消费升级的同时,不可否认仍然存在部分人群消费降级或不升级的现象。消费降级或不升级有两点可能的解释,一是居住支出上升对其他类别消费支出的挤出,二是乡村居民或恩格尔系数较高的人群由于预算约束的制约或者消费习惯和粘性信息的制约,其消费对当期收入非常敏感、跨期消费波动特征,抑制了其消费意愿的提高,表现为想消费但不敢消费。微观居民家庭层面,家庭的教育水平、收入水平、家庭老龄人口的抚养比、收入和阶层流动预期、年龄结构、资产配置等因素都会影响居民家庭消费行为、消费结构及其动态变化。

居民消费的结构特征、消费行为的异质性、居民消费多维度的分层对消费政策的制定提出了新的要求。受流动性约束较小、家庭资产配置合理的消费群体,对新业态、新模式、新技术的使用接受度高,对新型消费的支出意愿高,可通过产品供给侧改革、创新“新产品+内容+服务”如线上线下结合的数字化零售等新商业模式,满足其全方面、多层次、多时点、及时性的消费需求,释放消费潜力实现其消费升级。对于受到流动性约束较大、居住支出占比较重或还没有较高消费能力的群体,消费的政策着力点应该更多体现在其收入提升和基础设施的投入上,加大政府消费性支出的投入,实施要素市场化配置和收入分配政策的调整。

(三) 城乡居民消费差异显著的本质

我国目前的城乡消费结构和消费行为差异从本质上来看是城乡二元结构和工农业产业循环的问题。乡村居民比城镇居民消费增长的制约因素要多,恩格尔系数大的群体消费增长受到的制约因素更多,宏观上表现为受到习惯形成的影响,表现为粘性效应或耐久效应。围绕“持续扩大内需”与“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的现实来看,创新发展新格局需要和我国家庭消费的发展特征紧密结合起来,构建消费持续增长动力机制。因此,解决城乡消费显著差异的着力点是打通城乡循环的痛点和堵点,深化城乡一体化的深入融合,解决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问题需要推动乡村的基础设施建设、新城镇居民的教育社会福利保障的落地,等等。

(四) 影响我国居民消费需求的重要因素

居民消费需求除了受到收入约束和习惯形成的影响,在我国还会受到系列重要因素的影响,例如城乡一体化的融合、人口老龄化、住房价格快速上涨、收入分配体制、劳动力和人才社会性流动体制机制等深层次因素的影响,因此理解我国居民消费的总体特征还需要着眼于这些重要的影响因素。

城镇化是扩大内需的重大潜力所在,过去的研究大多都是直接比较乡村居民与城镇居民在消费支出上的差异,以说明城镇化具有扩大消费增长的潜力。由于城乡居民之间存在很多特征差异,简单比较这两类样本的家庭消费支出所得到的结果可能会面临较大的“选择性偏差”。通过分析城镇化到底对家庭消费支出产生什么样的“净效应”,控制城镇居民与乡村居民的选择性偏差后研究发现,参与城镇化的居民其消费支出增长,但对高学历家庭总体消费支出的促进作用达到低学历家庭的2倍以上。(2)该部分数据来源于作者的研究和测算。同时研究还表明新城镇居民落户城市安家等支出的上涨会抑制其家庭的其他消费性支出,城镇化对居民消费的影响还会受到不同层次家庭结构的影响。

住房构成了中国家庭最重要的财富组成部分。根据消费的生命周期理论,消费者的现期消费不仅与现期收入相关,而且与消费者以后各期收入的期望值、开始的资产数量和年龄相关,即消费者一生中的消费支出流量的现值要等于一生中各期收入流量的现值。这意味着,根据消费生命周期假说,消费者积累的财富越多,消费的边际倾向就越高。中国的房价上涨,是否会通过财富效应影响居民消费,可以通过对数模型和一阶差分模型考察住房资产对家庭消费的资产效应和剔除住房贷款影响的住房净“资产效应”和“财富效应”。研究表明,住房资产对家庭消费具有“资产效应”和“财富效应”,且剔除了住房贷款的影响后效应虽有减小但依然显著,具体而言住房资产的消费弹性为0.059,财富效应为0.074,住房资产对居民消费存在微弱的资产效应和积极的财富效应。(3)该部分数据来源于作者的研究和测算。另外,住房资产的净“财富效应”还存在地区异质性表现,住房财富效应在一、二线城市并不显著,但在三、四线城市显著存在,且随消费百分位的增加而增大,呈现住房财富边际消费递增的规律。

人口老龄化的影响广泛而深刻,有可能构成影响中国经济社会中长期发展的“灰犀牛”。从总量上看,老龄化将使每户家庭的消费支出平均下降20%以上;从结构上看,老龄化会对大多数类别的消费支出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同时会大幅提升家庭医疗支出。基于城乡分类的子样本回归分析发现,相较于城镇家庭,乡村家庭受老龄化冲击的影响异常严重,其平均消费支出降幅高达37%,降幅是城镇居民家庭的2倍以上,分类支出研究亦显示乡村老龄人口的医疗问题面临非常严峻的形势,老年人口医疗保障存在巨大的缺口。基于阶层分类子样本的进一步回归分析发现,老龄化对家庭消费的冲击集中体现在中低阶层家庭,较高社会阶层家庭的消费支出受老龄化的影响并不显著。(4)该部分数据来源于作者的研究和测算。

社会性流动体制机制是“十九大”确立的重要改革内容,社会性流动体制机制改革归根结底需要破除对人员流动的原有体制限制。社会流动性是影响“消费-阶层”关系的深层变量。社会流动性越低,二者相关性越稳固;社会流动性越高,二者相关性相对弱化;如果忽视社会流动性影响,则会出现各有理据的混杂结论。这为重新审视相关论、无关论、调和论等传统理论提供了统一视角。结合我国现状,通过控制家庭异质性特征研究家庭消费支出与社会阶层、阶层流动关系的数量模型后发现,当前社会阶层和阶层流动预期与家庭消费正相关,过去阶层流动与家庭消费负相关,稳健性分析表明有关估计效应非常稳健。同时,阶层流动对分项支出、不同分位样本分项支出具有不同影响。

五、 注重需求侧管理和促进消费可持续增长需要一揽子政策配套

聚焦“双循环”下如何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需要立足新时代我国家庭消费的发展特征与持续增长动力机制,深入理解我国城镇化(城乡一体化融合)、人口老龄化、收入分配体制、劳动力和人才社会性流动体制机制等领域的重要社会性影响因素,从“生产-流通-消费”的复杂循环体系中去理解消费的基础性作用。因此,注重需求侧管理、促进消费可持续增长需要一揽子政策配套体系,综合考虑政策的长短期影响因素,并且做到长期和短期宏观政策的协同。

第一,需要立足于中国消费的总体特征,结合中国居民消费的分层特征和发展趋势,以及地区、城乡、消费模式、消费平等的异质性。近年来消费不断呈现出新的特征,政策制定需要深刻理解不同地区之间、城乡之间、不同消费模式的优劣,消费平等问题的重要性。打通国内国外市场循环的痛点和堵点,需要建立居民消费持续增长的动力机制,立足于收入与消费的互动,扩展政策制定的多重视角,把政策的制定落脚在如何保障消费增长的可持续性,同时消费政策制定需要认识到家庭消费的重要性,理解家庭结构的多样化和多重影响因素。

第二,深层次认识城镇化促进消费的净效应。城镇化促进消费的本质既包括人的物理空间转移,也同步发生着经济空间、消费空间、社会空间等的多重转换,因此需要更为深入地认识收入、职业、消费基础设施等内生化的本质含义。迁徙本身可以带来消费空间的变化,但同时更重要的是城镇作为一个经济空间和社会空间,是一系列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制度、就业机会、消费机会等的聚集。尽管城乡空间转换确实带来了家庭消费支出的大幅增长,但我们也同时发现,从消费增长的结构上看,食品、公用事业、住房等支出项目增长幅度较高,这些支出的增加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商品和服务消费的货币化,而不完全是真实生活水平的提高。同时,教育、医疗等刚性支出在居民参与城镇化后也出现大幅增长。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耐用品、日用品、休闲等与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支出类别尽管也出现显著的增长,但排序靠后,显示城镇化的质量仍然有待改善。值得注意是,很多研究大幅高估了城镇化过程中居民的住房支出尤其是低收入家庭的住房支出,既显示了大多数居民实际购房意愿和能力的不足,也显示“造城运动式”城镇化模式的可能风险。这些支出结构特征体现出“人的城镇化”的现实性和重要性。推进新型城镇化需要通过改革的办法有效清除制度壁垒,进行有效“靶向治疗”,真正化解人民群众最能切身感受到的教育、医疗、住房等方面的“痛点”。

第三,住房资产对家庭消费表现出正的“资产效应”和积极的“财富效应”,但比较微弱。具体而言,住房财富的总边际消费倾向为0.074,住房财富对日用品支出的边际消费倾向影响最大,为0.102。(5)该部分数据来源于作者的研究和测算。住房资产的“财富效应”存在着异质性,从家庭异质性来看住房资产的财富效应只存在于无房贷的家庭、中高等收入家庭和中年家庭,并且财富效应在拥有多套住房的家庭中更大。倾向得分匹配的检验结果表明,家庭购房显著挤出了除医疗保健支出以外的所有消费性支出,家庭购房行为在整体上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是负面的。同时,购房行为对有住房贷款家庭和只有一套住房的家庭的消费支出有着很强的抑制作用。在城镇内部,一、二线城镇的住房资产没有表现出显著的财富效应,而三、四线的住房资产存在着显著的财富效应,并且这一净财富效应随着消费百分位数的增加而增大,呈现边际消费倾向递增的规律。住房贷款三、四线城市放松了家庭流动性约束,对家庭住房支出、日用品支出和医疗保健支出有显著的正效应,而在一、二线城市挤出了家庭消费,具体挤出了衣着支出、日用品支出和医疗保健支出。因此,促进消费的可持续增长需要差异化地考虑住房政策对消费的可能影响。

第四,我国人口的年龄结构变化对我国居民的家庭消费支出会形成冲击。从总量上看,老龄化将使每户家庭的消费支出平均下降7443元,下降幅度达20%以上;从结构上看,老龄化会对大多数类别的消费支出均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同时会大幅提升家庭医疗支出。从对城乡不同的冲击来看,相较于城镇家庭,乡村家庭受老龄化冲击的影响严重,其平均消费支出降幅高达37%,降幅是城镇家庭的2倍以上。立足于消费分项的研究亦显示,乡村老龄人口的医疗问题面临非常严峻的形势,老年人口医疗保障存在巨大的缺口。同时,研究进一步发现老龄化对家庭消费的冲击集中体现在中低阶层家庭,较高社会阶层家庭的消费支出受老龄化的影响并不显著。因此,要高度重视城乡老龄人口商品、服务消费需求如何保障的政策问题,在适老性社会保障上着手相应的政策制定才能较好地应对人口年龄结构变动对居民消费的持续性冲击。(6)该部分数据来源于作者的研究和测算。

第五,需要致力于推动建立社会流动性更加合理和稳定的社会环境,这不仅会在供给侧对长期经济增长潜力等变量产生影响,还会在需求侧深层次地优化消费环境、改善消费者预期、激励消费行为,从而与消费型社会耦合,形成生产、流通、消费正反馈循环的共同基础。研究显示,居民家庭当前所处的社会阶层对两端消费群体的影响相对较大,而对中间消费群体的影响相对较小。这意味着对于中间群体的居民家庭,社会阶层的影响尽管在统计意义上显著但其影响程度相对较弱,而两端居民的消费则存在较强的阶层特征。中间消费群体活跃的消费,是消费型社会富有强大活力和动力的基石。因此,要更加注重为所有人营造公平发展的社会环境,改善居民的社会流动预期,不断扩大中间消费水平居民的规模,推动形成供需互济的良性发展格局。

第六,需要进一步缩小家庭消费差距。首先,需要从居民基础性消费需求入手,由政府建立合理的价格监管机制,防止基础性消费品价格异常波动。其次,完善社会保障,在教育、医疗卫生等公共物品或半公共物品消费领域继续完善公共服务均等化,加大政府对上述公共品或半公共品的消费性支出,确保居民能够平等享受基本的公共服务,从而进一步缩小消费不平等。最后,加大住房保障力度,在政府引导下完善住房保障机制设计,完善廉租房、公租房体系,加强对房屋租赁市场秩序的维护,保障二手房市场的价格秩序,促进房屋租赁市场合理健康发展。通过一系列措施,缓解居住消费不平等程度,从而缩小总消费支出不平等。

第七,促进居民生活水平和生活幸福感的提升。促进消费可持续增长的政策目标和社会目标不是消费支出的纯粹增长,应该落脚到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生活满意度和幸福感的提升上。从消费与主观幸福感的角度看,消费水平对幸福感有着显著影响,居民家庭的幸福感随着消费水平的提高而增强。研究显示,阶层越高的人越容易感受到幸福,阶层向上流动的人群比阶层向下流动的人群更加幸福。同时,已有的研究显示消费水平相同但是消费模式的不同仍然会使得家庭感受到的幸福感明显不同。同样消费水平的家庭,会因为医疗支出的不同、房贷支出占支出比例的不同、消费分项支出结构的不同显现出幸福感感知的差异。对于治疗疾病的医疗支出来说,该项费用支出越多,生活压力越大,对生活的希望越少,幸福感越低。对于用于身体保健的医疗支出来说,该项费用支出越多,免除了对身体的后顾之忧,可以极大地提高生活幸福感。因此,需要从多方位、多角度更新和引导居民超前消费和透支消费观念,帮助消费者建立起科学的理财观念并开展消费者金融教育,要健全社会福利和医疗体系,引导产业结构对接家庭消费需求,拓宽消费领域,积极完善住房供给结构,抑制房价上涨超出正常家庭合理的支出能力,进一步加强对市场的监督和管理,维护市场秩序,净化消费环境,等等。

第八,我们需要清晰地认识到,发挥消费的基础性作用,既要统筹影响消费的经济性和社会性因素推进需求侧改革,又要统筹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新发展理念。发挥消费基础性作用的制度设计需要系统性思维,需要统筹投资和消费的比例关系促进有效需求的适时满足、调整生产和消费的结构性匹配,需要建立畅通、统一、高效的商品交易网络体系,破除体制机制性障碍促进国内统一市场的实现,促进生产和消费的双向升级,统筹国内发展和对外开放,真正畅通国内国外两个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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