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秦韵、秦人的真实影像呈现
——评陕派电视剧《装台》
2021-01-30陈稷
陈 稷
电视剧《装台》是央视一套推出的平民剧,播出后广受好评。该剧改编自作家陈彦的同名小说,通过对以刁顺子为首的舞台搭建者真实际遇的影像化呈现,折射出小人物生活的酸甜苦辣。从原著作者到演职员,《装台》的主创班底多为陕西籍艺术家,他们将自身对陕西地方特色文化的感知融入创作中,从平民角度出发演绎出一部充满现实生活气息又不失温情的好剧。
一、秦风、秦韵的呈现方式
作为一部表现西安城内草根一族的生活剧,《装台》的主创团队有意识地强化了陕西独特的地域性,不放过任何一个生活毛边,旨在呈现出原汁原味的陕西民风民俗。诚如导演李少飞所言:“讲述俗俗的人趣,在哪个地方拍最好把这个地方的特点和优势最大化发挥出来。”
(一)多维叙事空间构建
在列斐伏尔看来,人类所生存的空间有物质空间、精神空间、社会空间。他提出了“空间的生产”的概念,认为“空间是社会的产物”①。《装台》通过镜头语言呈现富有秦地特色的日常生活,弥漫着西安独特的烟火气。剧中频繁出现西安城具有地标意义的城墙、大雁塔和钟楼等意象,共同建构了西安的社会空间镜像。例如电视剧的开头,猴子和转转跟踪外国舞者去到西安各个景点,以“窥视”的主观视点将西安各个景点的文化特色以及它们的现代化元素呈现出来。又如,镜头语言通过细节呈现出刁顺子常常骑着三轮车穿过城墙去西安城的大街小巷。在此,该剧一改观众对城墙的固有印象,撇去历史的沉重感和灰度,将其放置到人物日常生活场景当中。配合着夏日明朗的自然光线,城墙散发出一种古朴又具活力的生命气度。再如,刁大军面对流光溢彩的大雁塔广场,感慨起西安城十几年来的变迁。城墙、大雁塔和钟楼是西安的历史文化名片,也是其他陕派电视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是众多陕派电视剧中一个象征着陕西历史文化深厚的影像符号,但是电视剧《装台》中的景观呈现方式,不仅仅有“古趣”更有“今意”,彰显了空间的当代社会属性。
其次是对“边缘地带”城中村的空间建构。城中村与繁华的都市景观对立而又真实,与井然有序的城市街道区别开来。城中村是嘈杂拥挤的,它的现实地理位置虽位于城市中,在心理位置上却属于城市的边缘地带。该剧对城中村的呈现是生活化的,导演用纪实的拍摄手法展现城中村的生活毛边,不放过任何生活细节。景别变化配合着叙事空间的建构,用远景交代整个城中村狭小拥挤、杂乱无序的环境。用全景来交代主要人物在坏境中所处的位置与状态,用特写镜头对陕西饮食文化的呈现,将一幅拥挤杂乱又十分热闹的城中村现实图景呈现在观众眼前。
此外,还有对装台人工作场景的展现。工作场景分为秦腔团剧场和西安周边的乡村。在剧场,顺子带领手下的一群外来农民工揽下所有装台的工作,从他们在秦腔团工作的过程中,可以欣赏到秦腔艺术,也能看见秦腔在文化传承中所面临的困难境遇。当他们为装台去到的城市周围的小乡村又是另一番风景,导演巧妙地将陕西乡村的民风民俗融入到剧情当中。如张家堡重视宗法的民俗,乡村内部团结,村民性情朴实的民风。
可见该剧对西安城有了较为全面的呈现,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景观,热闹嘈杂的边缘地带,两者互相补充构建出西安城市生活的现实景象。结合陕西乡村风貌,三线合一,对当下陕西地域特色进行了多维度的叙事时空建构,深入挖掘以西安城为代表的地域文化风貌,使整部剧充斥着西安独特的人文气息和生活质感,从而在观众心理上建构出完整的关中地域风貌,走进真实的西安。
(二)纪实风格的影像表达
作为一部反映底层小人物生活的平民剧,《装台》使用了生活性的纪实影像表达。不过多地干预生活,人物的行为轨迹和情感表达多是按照生活逻辑进行自然流露,在大气粗犷地展现酸甜苦辣真实生活的同时又注重生活细节的展示。
陕派电视剧中不乏《大秦帝国》《白鹿原》等精品,但不少以陕西文化为主题的电视剧也存在着不少问题。如陕西方言在剧中运用不佳,有些语言的使用与剧情不符合,甚至有些粗俗;还有民俗文化在剧中的视听表现有些展览和猎奇效果,不够贴近生活。《装台》在人物生活细节上下了很大功夫,导演从现实中选取较能体现陕西民俗文化的生活细节,通过艺术加工力求接近陕西底层劳动人民的现实生活。装台人喜欢蹲在地上吃饭,吃馍必夹辣子;工作时会大声吼秦腔;结束工作后必来一碗裤带面。顺子和窦先生的师生情谊总是以锅盔、辣子蒜羊血等陕西地道美食连结。此外,该剧对演员的台词也精雕细琢,将陕西方言巧妙融入到台词中,如“美得很”“碎碎个事情”“哈怂”等。在人物的社会生活中传达独具特色的民俗文化,既保有大气粗犷的特点,又为电视剧增添了喜剧感。
对陕西乡村民风民俗的展示不限于上文所述的西安周围乡村,还有韩梅远嫁的山村,刁大军初恋所居之处——陕南山区。从两家人所在山村、所居房屋的环境呈现和人物形态的表现中,可观察到与关中迥然不同的陕南乡村风貌。两家人房门前晒着谷物、刚拾回来的木柴,他们的手指粗糙开裂,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皱纹等细节都呈现在镜头中。在此,导演没有过多的刻意布景,用贴近现实、贴近生活的方式对每个场景中最能体现地域环境特色的生活细节进行展示,做到了细节的真实。
法国电影理论家安德烈·巴赞的摄影影像本体论中提到,电影是“具有审美价值的完美现实幻景”。他认为影像的表现对象为客观世界,在不影响现实的本质前提下达到审美效果。而影视作品要达到深刻的审美性,导演需对客观的被摄对象进行主观选取。
与此前的陕派电视剧不同,《装台》在人物的生活习惯、饮食爱好和方言表达方面,由于导演有意识地选取生活细节,它真正实现了将大气粗狂的陕西特色民俗文化与诙谐有趣的表现方式的统一,真实地再现了陕西农民工生活的细枝末节,兼顾了视听表达上深刻的审美性,构建了独特的影像风格。
故事的叙事时空建构和纪实风格的影像表达使《装台》集现实性、生活性和人文关怀性于一体,其口碑、收视双丰收是主创团队深入生活的结果。它的成功,为未来陕派电视剧的创作提供了非常好的样板。
二、秦人的典型化塑造
电视剧《装台》对原著小说进行了适当改编,保留其文学文本中精华的部分,即《装台》源于作家陈彦对农民工群体的长期关注,对城市小人物生活故事的现实表达。同时为“戏剧文本做了戏剧冲突、生活暖调、喜感趣味等加法”②,使其符合当下影视剧受众的审美。
在现实主义人物塑造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主张严格从现实生活中出发,正确处理人物与环境的关系,文学作品需要真实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才能更具现实主义价值③。《装台》遵循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真实地再现社会生活,故事情节紧紧围绕着刁顺子等一群人的心路历程、情感纠葛和人物命运的变化展开。在当前的社会大环境下,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们对舞台戏剧的关注减弱,秦腔也面临着无人欣赏、难以传承的生存困境。在剧中,秦腔团的戏曲无人来看,经费紧张,舞台布景简陋,练功条件艰苦、难以改变等的情节设置,映射着秦腔艺术的现实困境。而隐于舞台幕后的装台行业更鲜少有人关注,干装台的大多是进城务工的农民,他们坚持用自己的力气和双手干着与艺术密切相关的工作,为他人装点梦想。在这种典型的社会环境下,一群被忽视甚至被无视、处于底层的装台农民工成为主角,走上荧幕。
电视剧保留了原著小说中的底层叙事策略,对农民工这一社会弱势群体进行有温度、正能量的塑造,体现了创作团队的使命感和担当意识,为电视剧增添了时代精神。张嘉译、姬他等演员成功地塑造了一群勤劳节俭、朴实宽厚的农民工形象。他们之间有着许多共性:用辛勤的劳动改变生活,在拮据的生活中仍怀有理想;对他人包容忍让,坦诚相待;但他们也是会偷懒,会发牢骚,也好色的普通人。在当下快餐文化流行、传统戏曲艺术陷入发展困境的典型社会文化环境中,该剧选取常人难以关注到的装台人作为表现人物,他们虽然普通平凡,但心中不减对生活的热爱。从这个角度看,该剧并未像其他现实主义作品一样揭露底层人民生活的黑暗,而是将视角置于底层劳动人民生活的美好一面予以呈现。
这群装台农民工既有自成一体的共性,但又不尽相同,这应和了马克思的观点,即:个性化是现实主义人物塑造的重要原则。主角刁顺子前半生被贫穷和疾病缠绕,但他“不因自己生命渺小,而放弃对其他生命的温暖、托举与责任”④。从未因城里人的身份低眼看过手下的农民工兄弟们,包容大气,遇事不逃避有担当。大雀儿是装台队中最沉稳、最能吃苦能干的人,为给小女治病一人干两人的活儿,最后过劳去世。墩墩二十来岁,性格急躁,为娶媳妇而努力攒钱。猴子和转转则是队伍里皮实精明的代表,爱逗趣,承包了剧中的笑点。年纪稍长的油饼和麻刀有家有口,吃苦耐劳,偶尔偷点小懒,耍点滑头。他们的群像是对现实生活中普通农民工的高度概括,同时他们每个人都有鲜明独特的个性化特征。共性与个性相统一的人物塑造手法,使每一个人物都丰满立体,有血有肉,鲜活真实,向观众传达积极向上的生活智慧。
三、结语
电视剧《装台》是一部具有创新性的现实主义陕派电视剧,更是一部兼具时代精神、有温度和正义感的艺术作品。它挖掘底层人民生活中的正能量,具有浓厚的人文关怀气息,以影像真实呈现出秦风、秦韵、秦人风貌。在表现和宣传陕西特色地域文化方面对将来的陕派电视剧创作具有借鉴意义。此外,在现今电视剧质量参差不齐的状况下,它的精良制作也对电视剧市场起到了良好的模范作用。
注释:
①Henry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Malden:Blackwell Publishers.1991.P26.
②电视剧《装台》研讨会[J].中国电视,2021(01):4.
③[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九卷)[M].中共中央编译局 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④陈彦.一切从生活出发[N].人民政协报,2021-01-04(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