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与家国:《哪吒之魔童降世》的认同叙事及其现实困境
2021-01-29张会芸
张会芸,李 平
(1.中国石油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2.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长江路街道办事处, 青岛 266580)
荧幕上的每一届哪吒都带着时代的烙印出生,《哪吒之魔童降世》不外如此。魔童哪吒的身世设定及外在形象较之以往多个版本有明显创新,但与近年来爆款仙侠剧中的其他荧幕形象却愈发吻合,呈现出极强的时代特色。魔童版哪吒的形象几乎是以新生代年轻人的镜像量身打造,迎合了青少年观众的个体情感体验,满足了其以自我为中心的心理诉求。与此同时,哪吒的形象回应国家日渐迫切的集体主义意识形态召唤,最终在由父权规训升华为政治规训的成人仪式中发生了新的转变。可以说,《哪吒之魔童降世》力图承担新生代年轻人个体认同及家国认同这一颇具两难意味的编码任务,在新时代的语境下,它自年轻人熟悉的“个体”话语与“自我”表达出发,期望抵达符合主流意识形态需要的家国认同及“集体”话语。本文旨在解构《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情节,以个体认同及家国认同的叙事编码为视角,发掘魔童版哪吒的时代面相,探寻其背后承载的政治文化使命及其实现困境。
一、孤独的镜像:少年哪吒的个体认同与自我表达
每一种影视形象的塑造都有其根植的历史条件和社会基础,表达着特定时代与特定群体的生存理解和内心诉求。即便是幻梦型人物的形象塑造,其想象虚构也与时代诉求保持平衡。2019年暑期档《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它塑造了少见的负面形象大荧屏正主,颠覆了观众对哪吒的既有印象,但与广大青少年观众的内心情感却形成了高度的重合与共鸣。
魔童版哪吒标榜的特别之处与近年来火爆小荧屏的仙侠影视作品存在同质化,即以青少年观众偏爱的个体化的个性化镜像作为切入点,体现着当前时代最为典型的青少年个体认同。2014年,仙侠古装剧《古剑奇谭》爆火,此后,人物设定及情节推进同质化的“仙侠剧”于小荧屏上呈现出井喷式的发展态势。对比而言,《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与敖丙的双生子设定类似《古剑奇谭》的双男主设定:一者为上古神剑中的魔灵转世(百里屠苏),一者为上古神剑中的仙灵转世(欧阳少恭);自带魔灵基因的百里屠苏是当仁不让的男一号,哪吒的魔丸转世也与之相似。继《古剑奇谭》后,近年来电视剧中基因携带魔性的少年(少女)主角设定层出不穷,如2015年《花千骨》的女主千骨,2016年《蜀山战纪之剑侠传奇》的男主丁隐,《诛仙之青云志》的男主张小凡,2017年《轩辕剑之汉之云》的男主朝云与暮云,2018年《扶摇》的女主扶摇以及2019年《宸汐缘》的女主灵汐等,形成了仙侠剧主角设定魔性化继而孤独化的同质模式及固定套路。《哪吒之魔童降世》取得高票房,以及相类似的影视剧作品能成功地从抗战剧、家庭剧、职场剧的固化市场中杀出重围,关键的原因就在于这些角色设定精准地把握住了青少年受众尤其“90后”“00后”的成长理解与心理体验。
首先,少年主角的个体化生存实现了对青少年观众成长经历与孤寂心理的精准投喂。孤独的哪吒及其他类似的孤寂少年(少女)主角,都是新生代年轻人的影子。少年主角们因基因携带的魔性为天下人所避讳,被孤立、少朋友。他(她)们最终或许能收获爱情与友情,但几乎整个剧集过程中都会因幼时孤寂的成长经历,保持着一种顾影自怜的伤怀。有学者认为当代青少年身上的个体化取向深受西方个人主义的影响,实际上后者太遥远。就现实语境而言,中国新生代的年轻人,尤其“90后”“00后”的成长过程是与中国市场经济的开启以及社会的自由化进程几乎同步的。近二十年间,既有的宏大命题与集体生活不断被消解,新生代年轻人的父母们在“国家掌控的个体化”[1]局势中自集体中或被动剥离、或自动游离。因此之故,“90后”“00后”成长的环境也从熟悉且温馨的邻里转到隔墙而居却不相往来的城市模式。“只生一个好” 的计划生育政策更是在这些年间被强力宣传并贯彻落实。对此,《哪吒之魔童降世》讨巧地将哪吒安排成为了集全家宠爱为一身的三岁“独生”子,其哥哥金吒、木吒全程隐身。可以想象,少邻少伴的少年哪吒到底有何种寂寞的成长体验。“90后”“00后”都是孤独的“哪吒”,都需要具备高度孤独感的荧幕想象完成自我的投射。在这一点上,《哪吒之魔童降世》与其他仙侠剧一样,都以“孤独感”为头阵保证了对青少年观众的吸引力,实现了高票房及高收视率。
其次,魔性基因的设定满足了青少年内心潜藏的力量向往以及渴望宣泄的破坏欲望,同时实现了青少年对“异于常人”的孤傲感的个性化诉求。《哪吒之魔童降世》将哪吒本为灵珠转世改为魔丸转世,使之带有魔性基因以及魔性基因引起的“叛逆”本性。其他仙侠影视作品也有类似的主角人物设定。这些带有魔性的少年主角一出生就被设定为是反规矩与反秩序的个体。魔性基因的祛除也只能源自少年主角们对本真善良的自我寻回,无法求助于其他外在力量。带有魔性基因的主角设定折射出青少年对个体化与个性化的双重追求,一次性满足了青少年心理投射时对独特性的内外要求:内在独特即异于常人的叛逆力量,外在独特即不被理解的孤独寂寞,标榜出自己与他者对比中的“求异”。换言之,这种魔丸降世的异化设定可以被视为青少年个体认同的表现之一。越来越多的游戏、小说以及改编电视剧偏爱设定少年主角们具备先天的魔性基因,正是想契合青少年特有的求异与叛逆心理。与长辈管控下规规矩矩参加辅导班与兴趣班的枷锁对比,少年们因为代际隔阂而内心孤寂,越孤独,那种叛逆越容易从心底隐现。说到底,那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魔丸降生”只是顽童心中的“小野兽”,是每一个孩子身上被压抑的天性。
再次,少年主角的幼态化设定迎合了青少年赢得他者认同或者群体认同的自我陶醉式想象。在被世人视为魔性异类,继而孤独成长的背后,这些少年角色却都保持了幼态持续的“软萌”“呆萌”等萌化特质,使得具备破坏潜质的魔性基因无害化。这些少年主角并非因自我意志选择了魔性的身世,他们被动地成为原生型痛苦的受害者,同时还遭受世人的隔离。这些情节都切中了青春期少年们的情感要害——“无辜”。同时,因持续跟体内的异己魔性作斗争,少年主角还带有一种难以明言的“娇弱”。“娇弱”又“无辜”的少年主角内心深处甚为乖顺,更因为少邻少伴的成长经历,反而成就出一种与世俗世界保持距离、更为纯粹的人格赋形,呈现出朴实天真的“萌化”魅力。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大多数时间是三岁幼儿的模样,只在魔性控制肉身的瞬间化为十几岁的叛逆少年。三岁幼儿即使有威胁性,也成为了含着奶嘴的梅菲斯特,会让荧屏内外的成人世界施予同情心与保护欲。这种人物设定迎合了青少年寻求他者认同或者群体认同的灵魂亲和力想象,魔性是体内的异己成分,而亲和无辜的灵魂才是本真而纯粹的自我。
不过,与世隔绝的自然本性所体现出来的“软萌”或“呆萌”也使得少年主角们始终处于人性的童年时代,缺乏真正坚韧的独立人格内核:他们始终是孩子。这在很大程度上消弭了少年主角们因魔性具有的反秩序与反规则气质,软化了这些以青少年为主流受众的影视作品的暴力色彩与叛逆锐度,同时软化了最初的魔性设定与现实社会“乖孩子”要求的矛盾冲突,为后续的父权规训与政治规训提供了施展的空间 。
综上而言,《哪吒之魔童降世》 在角色架构上精准地把握住了青少年偏爱的主体性话语。少年主角的个体化、个性化以及幼态化设置,分别对应投射了青少年情感的孤独化体验、孤傲感追求及孤芳自赏的自我陶醉,实际上在影像世界中形成了一种高度自我中心的审美结构,打造出了既叛逆又乖顺、既孤独又易被接纳的自我沉迷式情感体验。新生代年轻人尤其“90后”“00后”,成长于社会日趋个体化与原子化的时代,也成长于文化追求、审美追求日趋个性化的时代,他们都更加青睐这种关照内在表达、凸显主体自我的影像修辞。
二、父亲的重写:少年哪吒的家国认同与“集体”表达
《哪吒之魔童降世》以“孤独”为核心完成了少年哪吒的形象重塑,表达出新生代年轻人自我中心的心理诉求,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青少年群体的反叛心理状态。然而,《哪吒之魔童降世》在少年主角的自我关照及忠于自我之外,还表达着拯救世人进而升华自我的另一面向。在这一点上,《哪吒之魔童降世》与其他仙侠剧存在同质化的情节设定,可以总结为魔性少年由父权到政治的规训式成人过程,或由个体认同到家国认同的自我精神升华。
类似《古剑奇谭》等一众电视剧的主角们因魔性的身份成为了清一色的孤儿,终被一位修为极高之人收养,进而拜师学艺驯化魔性,此后扛下师父所给予的道德期许,完成从师父所代表的父权规训到政治规训之间的逻辑传递。相比仙侠类电视剧,《哪吒之魔童降世》在情节设计上大同小异,区别在于李靖夫妇活着,而且对哪吒疼爱有加。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原本仙侠类电视剧中威严、正义且对魔性少年疼爱有加的师父形象被一分为二:一个变为太乙真人,负责既有师父形象的技术性传授;一个则是真正的血亲李靖,他既是父亲亦是陈塘关总兵,哪吒在他身上既可汲取到本真的父爱,又可汲取家国天下的道德志向,实现了由父权规训而政治规训的情节升华。
哪吒和父亲李靖原本是对彼此敌视的父子。在《封神榜》的故事中,李靖对上级权威畏惧称臣,甚至意图杀死亲子以保官职。哪吒把东海龙王太子敖丙抽筋剥皮后回到陈塘关,对父亲李靖要牺牲自己以求周全的行为失望、怨恨。他在激愤之下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先一步自杀。在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经·开宗明义章》)的儒家文化中,哪吒借助自我对自我血肉的残忍剥离,实现了报复性的精神弑父,顺利跻身中国叛逆神童第一人。
“弑父”情节在中国传统故事中并不常见,它主要来源于西方文化。在西方文化的形象书写中,父亲多因其血缘的先在性被放置于统治与宰割的绝对权力位置上,对父权的反抗多被延伸为对权力意志的反抗。近代追求民主、自由、平等的抗争精神正是在弑父这一影像表达中找到了照进现实的出口。[2]“父亲”角色也同样埂在中国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关键节骨眼上。在儒家思想中,修身齐家与治国平天下形成环环相扣的因果关系。家国同构的基础上,宗法制父权家庭内部“父为子纲”的权力微观操练为个体将来在更广阔的权力结构中生存作了预演。近代中国的启蒙知识分子普遍认为古代中国只知由家而国、由国而天下的逻辑推演生成了百姓普遍的权威主义人格。[3]为了建立起民主的现代化国家,必须“去家化”,尤其要批判父权,将国民从宗法伦理中剥离,使其获得独立性。到了五四运动,父权更是被视为专制主义之渊薮,父权主义不仅被认为是政治专制的温床,而且是个性解放、个人自主的最大屏障。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李靖转变为不多言的慈父,为了哪吒不惜默默舍弃性命。他所承载的父亲形象是具有道德光辉的:作为父亲,他是称职的;作为陈塘关总兵,他的政绩在天庭也略有薄名。他在哪吒成长的三年时间里,艰难地平衡着自己的家庭角色与政治角色,真诚地想引导儿子哪吒成长为心怀天下的“好孩子”。同时,哪吒本人的形象也跟随李靖之变发生了变化,在最终得知父亲早已打算为自己以命换命时,叛逆成性的顽童飞奔回家跪谢双亲,进而勇敢担起拯救陈塘关百姓的父亲期许,完成了从父权规训到政治规训的成人仪式。原本代表着禁锢与规训的乾坤圈,哪吒也自觉自愿地接受,转而成为“爱”的禁锢。若用一句话总结《哪吒之魔童降世》,那应该是父亲的爱让哪吒明觉而端正的本心萌发并成长,魔性少年从此顿悟成人。除《哪吒之魔童降世》外,其他仙侠类影视作品则延续武侠文学的传统,以门派或帮派作为儒家“家本位”观念的衍化,以“师父”代表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父权”形象,并以父权社会中至关重要的“孝”德为纽带,进一步传导着高远的国家理想或者国家期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地开太平”。
《哪吒之魔童降世》以及情节类似的仙侠类影视作品中均呈现出“父亲”的重新书写。哪吒相关的原有故事情节中,哪吒以割肉剔骨对“父亲”的反叛,是在批判扭曲血缘亲情的“父权”,也是在批判沦为政治功利工具的异化父亲。而《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对李靖的改写则着力于塑造不动声色的慈父之爱,旨在重建源于人伦自然天性的父子亲情。类似仙侠影视剧中的父亲形象则一概由“师父”取代,呈现出相对同质化的“铁面师父慈父心”的形象。这些影视作品对“父”形象的改写保留了传统父亲的威严与高贵,亦加入了现代父亲的开明与慈爱。传统与现代面相的兼具使得“父”的形象既祥和化又超然化。也因此,孤独、幼态的魔性少年,无论自理性层面还是感性层面,均顺理成章地服膺于“父”的教导与嘱托,实现了家庭权力与政治权力统一。无论哪吒亦或其他人,荧屏中这些带着魔性的少年们重新背负上了父亲的期许,并将自己的成人仪式升华到家国天下的宏大叙事中。
三、“新青年”个体认同与家国认同的整合叙事困境
《哪吒之魔童降世》以及其他类似仙侠剧正在向观众展示“新青年”或显或隐的两个面向,一者是源于现实的“新青年”的镜像描绘,一者是基于国家期待的“新青年”的理想塑造。与之匹配,这些影视作品在人物设定及情节叙事上也进行着双向的认同建构。一方面,它们以“孤独”与“魔性”为核心表达着新生代年轻人高度自我中心的个体认同,迎合着青少年群体忠于自我的反叛心理状态。另一方面,在新时代的政治语境与文化逻辑下,《哪吒之魔童降世》力图从新生代年轻人所乐见的“个体”话语与“自我”表达出发,抵达符合主流意识形态所需要的家国认同及“集体”话语。
查尔斯·泰勒在《现代社会想象》一书中发现,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历史转型过程中发生过一场大脱嵌的轴心革命。在前现代社会,自我不可能置身于特定的宗法秩序、神意秩序以及政治秩序之外。但现代社会打破了个体自我的种种内嵌,人们被号召着面向世俗生活, 面向自我本身。[4]中国新生代的年轻人有很大一部分符合泰勒对于现代性社会想象的断言。作为现实镜像的“新青年”呈现出功利性的物质主义生活态度,他们从宏大中撤退回归到自我的生活细节。同时,在父母给予足够的生存安全感保障这一前提下,还有越来越多的新生代年轻人表现出明显的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念,加入到罗纳德·英格尔哈特所谓价值观演进的时代潮流之中,他们开始从生存关注转向自我表达,逐渐成长为以个人主义为核心的后现代个体。[5]这两者都使得年轻人在价值观上与强调服从团体规范的集体主义文化渐行渐远。
与之相对,在新的现实形势下,国家对于日渐走进社会核心场域的“90后”“00后”表现出强烈的集体主义意识形态引导诉求。晚清以来,代表新生力量的青年开始被赋予无限期待,从而不断被推到历史舞台的前沿。当下国家对“新青年”的召唤,除了延续历史的惯性之外,与社会结构的日益自由化及青年生活日益个性化也息息相关。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给河北保定学院西部支教毕业生群体代表的回信中指出“同人民一道拼搏、同祖国一道前进,服务人民、奉献祖国,是当代中国青年的正确方向”;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亦再次强调“青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是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重申青年兴则国家兴、青年强则国家强,提出了“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的新要求;2019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指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中国青年始终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先锋力量”。总体而言,国家希望新时代的年轻人能肩负起时代责任与家国责任,成长为符合主流意识形态需要的“新青年”,即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
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为代表的同类仙侠影视作品在社会文化层面所冀望的,是通过对新生代年轻人个体认同和家国认同的整合建构,完成为当代中国社会塑造合格青年角色的深层目标。它们将少年主角们的家国认同塑造作为核心叙事线索,期待实现集体主义的价值观询唤与信仰再造。与此同时,这类影视作品又试图迎合个体化与个性化时代中成长起来的新生代年轻人,在角色架构上套用青少年偏爱的主体性话语,自年轻人熟悉的“个体”话语与“自我”表达出发,强调追逐自由的个体体验与自我价值的实现。作为“个体”的新生代年轻人与作为“集体”的新青年角色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张力,当前影视文本如何对两者进行有效整合,确实是值得探究的问题。《哪吒之魔童降世》以李靖的父亲形象改写为中介,期望引导以“叛逆”为核心的个体认同,经由父权规训,抵达至符合主流意识形态需要的家国认同及“集体”话语,为个体认同与家国认同的整合提供了一个范本。
但就现实而言,《哪吒之魔童降世》如同大部分的仙侠电视剧一样,用以传导价值观的手法可以算是前现代的,它们以回归父权的前现代方式去改造后现代的新青年,以求建设现代化中国所需要的新人。在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公式中,个人要在“天下”的整体利益中升华自我,要始终抱持一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整体主义价值观念。在这一逻辑链条中,家是至关重要的中介物,个人与国家(天下)是人生价值排序中最重要的两极。经由家的托举,尤其是父的道德托举,个人能够获得“为天下谋”的价值感。也由此,无论治世抑或乱世,古典的父亲也都保有道德上的在场,而古典的自我也都能从中汲取精神上的自足。然而,现实中新生代年轻人的个体精神自足转向自求,作为后现代的个体可能天然带有对前现代方式的排斥。现实中的父辈也缺乏足够的能力传导高远宏大的价值观。甚而,父母一代在时代的打磨下更明确地走向了务实的功利主义,并将之传给了下一代。越来越自由的生活态度演进中,“父亲”难以再如从前,成为少年们全部力量的源泉或者全部生命的依据。换言之,作为个体的新生代年轻人与作为集体类别的新青年角色之间存在着意义断裂,这种断裂若单由父亲作为整合的中介,在逻辑上是薄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