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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傅聪——挥手自兹去

2021-01-28江青

南方周末 2021-01-28
关键词:傅聪傅雷

2018年圣诞节伦敦家中,全家福:右起傅聪、张小青、卓一龙、傅凌霄、傅凌云、朱慧明。 卓一龙供图

★这篇文章我仍然在依循傅雷家训给予的指南——第一先做人,来写我认识的傅聪,何其有幸与他相识五十八载,希望世人在认识一位“诗人钢琴家”之外,也认识这位富有赤子之心、独立思考、一生追求精神理想的“人”!

这几天老天“眼”下雨没有停过,雨点飕飕敲打着玻璃窗滴答、答滴,令人心碎。天冷夜长的北欧,北风呼啸摇动着窗外的老松树,刚才,我站在窗前久久凝视着,耳边响起傅聪的长叹声,哎——!

聊天时唉声叹气是傅聪一贯的情绪表达,他早已养成习惯,习以为常不自觉,他在人生的历程中,忧心的事、在乎的人、承载的包袱、内疚的心结、家庭的巨变、追求的完美,都太沉重、太庞大、太繁多、太劳累……但有幸的是他对音乐的“爱”以及对爱的毫无保留的谦卑和奉献,精神和理想上无止境的追索支撑了他的一生。

认识傅聪是一九六二年,到香港不久,朋友林枫是上海人,和傅聪在上海是旧识。当年傅聪经常在香港演出,离他最爱的祖国——家和亲人,一步之遥但有家归不得,他对祖国的一切都关心,从政治到普罗大众的民食民生都牵挂。林枫知道我刚离开内地不久,就约了傅聪一起在他家聚,傅聪完全是个性情中人,不拘小节、喜怒溢于言表、热情、透明、真挚、好辩、独一无二,叼着烟斗讲到兴奋处,他慷慨激昂、眉飞色舞,哇哩哇啦的响声,好像连房顶都可以掀起来。每次有机会相聚都无拘无束十分愉快,讲话投机就会投缘吧,至今算来有五十八年的缘分,不会在二〇二〇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他生命终止时缘尽。这几天听他的录音和看访谈视频,感到他的脑仍然永远在思想,心仍然永远在感受,那份赤诚、投入和对音乐的痴情,无以复加的美和精彩!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欧洲旅行,不超过二十六岁便可以享受长达两个月周游列国的优惠火车票。一九七一年夏天,离我二十六岁生日还有几个月,赶紧把握机会,由洛杉矶飞往巴黎,第一次踏上了欧洲大陆。在巴黎受到了赵无极的热忱接待,最佳导游带我参观了巴黎的各重要景点。一周之后第二站是伦敦,傅聪说家里有许多空着的客房邀我去住,他怕我人生路不熟,来机场接了我。

一周的近距离接触,我才了解到在伦敦家的傅聪和在外面巡回演出中的他,绝然判若两人,令我十分震惊。记得最清楚的场景是一踏进门,整个屋内昏暗阴气沉沉,因为家中的窗帘是拉上的,他的表情和语气也同样是阴气沉沉:“哎——我一个人的时候怕阳光、怕亮,你如果不习惯,自己的那间房可以拉开窗帘,已经收拾好了。”然后递给我一串钥匙,要我出入自便,厨房自理,不必理会他的作息时间,他要保证每天练钢琴八至十小时,其他都没有心思。伦敦的景点他都没有去过,所以也无法给我当导游,又一声叹息:“哎——!”看他一脸的苦笑和愧疚的语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那时刚刚开始复“功”,在电影界七年没有练舞,一九七〇年到美国后认识到回到本行舞蹈,才是我自食其力的唯一出路。这个年纪想要复“功”没有任何捷径,唯每天独自苦练,无伴也无伴奏,干疼、干累、干熬,一年下来复“功”的成绩使自己恢复了自信,所以即使我在旅行的路上,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于是打定主意,傅聪练琴时就当弹奏的音乐是在伴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是个伴,就不会感到复功的干苦。傅聪欣然同意我这个“馊”主意,当然我不可能练舞八小时,练舞之余伴着他的钢琴声烧上海家常菜,等他一天工作结束歇下来吃饭聊天喝茶(那时我完全不会喝酒)。傅聪离婚后的单身汉生活简单得出奇,罐头意大利肉酱、罐头汤、煮鸡蛋,其余他不会,现在每天有家乡的热菜热汤,有人做伴聊天,他阴气沉沉的脸好像慢慢地舒展起来。

傅聪最大的痛苦是一九六六年父母自杀双亡,巨大阴影始终纠结着他,他不开窗帘不透阳光,完全是在自责自罚作茧自缚,直至他辞世,始终无法走出梦魇、内疚,罪与罚撒下的天罗地网。

那次探访傅聪有两件事印象最深:其一,聊天时我们在谈人生价值观时,傅聪告诉我父亲傅雷的家训——修身指南:原则是第一先做人,第二艺术家,第三音乐家,第四才是钢琴家。傅聪说:“我认为这个位置次序排得很对,也是我为人行事的座右铭。”那时,影响了中国几代人的《傅雷家书》十年后才出版,当年亲耳听傅聪既理性又感性,双眼发亮地向我道来,这条真知灼见让我牢牢地记住了。如今,已经五十年过去了,我仍然在依循这个家训给予的指南,在前行的道路上要求自己。

其二,英国艺术评论家Jona-than Benthall是雕塑家蔡文颖的知音,文颖知道我要去伦敦,从纽约写信要Jonathan尽地主之谊,Jon-athan知道我住在傅聪家,非常欣赏他的音乐,便建议邀请傅聪同往他家晚餐,意外的是傅聪欣然同意了。

猜想Jonathan大概拿出了看家本领,做了几道精致美味菜式,吃到最后一道甜点时,主人终于可以坐下来陪客人聊天了。彬彬有礼的主人跟傅聪一样对政治有兴趣,他们高谈阔论,我英文有限根本插不上嘴。主人小声细气而客人声大气粗,出乎意外的是,没谈多久,傅聪就按捺不住“光火”,猛地站起来调头就走,主人束手无策尴尬地站在饭桌边,我恨无地洞可钻,只好边跟着傅聪撤退,边连声向主人道歉。回到家中,傅聪边抽烟斗边批评:“西方上流社会其实最俗气,装模作样地空谈政治、高谈文化,谈得天花乱坠……”一会儿他又唉声叹气地自责起来。

料想不到的结果是尴尬事居然变成了喜事,不久Jonathan在一个社交场合见到傅聪前妻Zamira Menuhin,想她会是知音罢,于是把他耿耿于怀的不愉快,跟一位首次相见的人和盘托出,从那次起,他们开始约会进而步入婚姻。Jonathan对傅聪和Zamira的儿子傅凌霄视同己出,傅聪一直惭愧又内疚,后来跟我说:“老实告诉你,Jonathan是位绅士,作为父亲的我自叹不如! 哎——我更不能跟我父亲相比,尤其在督促儿子学习中国文化和做人方面,他尽全力要把我培养成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他的爱太伟大了。”停顿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什么:“哎——说给你听良心话,其实做这样一个人的儿子太累、太痛苦、压力太大了,我没有什么童年……”“这也是我心中一直想问你的问题,看了《傅雷家书》我很感动,对你父亲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你作为儿子应该是会‘吃不消吧?”我问。傅聪随着吐烟又吐了一口气:“哎——!”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至八十年代中期,是与傅聪接触最频繁的几年。

一九七九年,傅聪回国参加父母的平反昭雪大会和骨灰安放仪式。此后,傅聪开始在中国频频演出、教大师班;我也开始经常性回母校教学、演出。那段时间,北京又恢复了不少民间表演艺术的演出,我特别喜欢,拉他同往,这才发现傅聪艺术趣味很广,兴致勃勃地看演出,无论梆子、皮影、说书……他都看得起劲,眉开眼笑地说:“外国的哑剧差远啦,怎么能跟中国的戏曲比?”他欣赏那种原汁原味、大俗大雅的民间乡土气息。

一九八二年,在母校北京舞蹈学院为教学排练舞剧《负、复、缚》,邀请了当时还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的谭盾作曲,结果有一次意外地收到与舞剧毫不相干的《钢琴八首》录音带,一种莫名的感动,使我马上产生了要用这音乐编舞的冲动。不久,我打电话给远在伦敦的傅聪报告,并将录音寄给他,傅聪听后喜出望外地告诉我:“嗨,你看中国还是有人才的!”谭盾说:“三个月后我居然收到了傅聪先生对一个学生的来信,信封里还有一盒他演奏我习作的卡式录音带……我心里的傅聪,一个温暖的好老师,一个伟大的音乐诗人,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和人。”八十年代中期傅聪在巡回演出时弹奏了《钢琴八首》,这首曲子我编了舞蹈《回》,太熟悉了,但听他演奏时又感到那么陌生,好像头一次听到,他对音乐的诠释独到,有重重的弦外之音。

一九八二年,我被邀请担任香港舞蹈团第一任艺术总监,在香港需要有个固定住处。父母在香港的房产中九龙美孚新邨正好有屋闲置,我就干脆请好友“小北京”(艺名方盈)把三房两厅改修成一房一厅,房子装修得就如其人:简约、低调、朴素、实用、舒适。记得入住后不久,傅聪来访,感到公寓有份安宁、“老适宜”。他抱怨自己整天在跑码头,机场——音乐厅——练琴,苦不堪言;我当然了解他的苦,自己也是机场——剧场——练舞。当时“江青舞蹈团”在纽约,所以与香港政府的合约是四次来回,一年只需要在香港工作六个月,时间由自己安排。于是我给了傅聪一套钥匙,告诉他只要我不在,任何时间他都可以来使用。傅聪马上拉着我租了架钢琴搬来我家客厅。美孚是普通老百姓住宅区,他毫不在乎,说这样最好接地气,自己在香港经常有活动,比起住旅馆惬意多了。

一九七九年傅聪、傅敏兄弟分离二十一年后重逢,因为父亲打成右派,傅聪出走,使傅敏受尽煎熬和打压。傅聪对弟弟的遭遇万般心痛,也怪罪自己,感到亏欠太多,希望能尽力弥补。傅敏是位好英文老师,于是傅聪邀请弟弟到英国住一段时间进修。在傅聪家里,傅敏看到了哥哥珍藏的父亲来信,于是开始细心、耐心地一封封整理,没有傅敏不懈的努力,相信我们不可能看到影响了中国好几代人的《傅雷家书》,楼适夷先生在序中说得最精准:“我们不是看到傅雷为儿子呕心沥血所留下的斑斑血痕吗?”《傅雷家书》从一九八一年第一次出版开始,到现在已经印了几千万册,傅聪曾经跟我说:“这完全是傅敏的苦劳和功劳,这方面自己太不像话,只晓得练琴,版税所得应当一概全归傅敏。”

记得一九八〇年我随丈夫比雷尔去伦敦开会,两兄弟到旅馆来看我们,才知道傅敏在伦敦已经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而哥哥练钢琴永远是首要任务,所以伦敦的名胜古迹弟弟一个都没有去过,于是傅敏跟我们一起当了几天伦敦游客。一起玩时傅敏聊到了整理信件时的复杂心情,看了信才知道父亲对傅聪如此偏爱,他说没想到哥哥去国这么多年,现在比起爸爸来更极端、更固执、脾气更暴躁,父子两人的个性太像了,而那种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傅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二〇一三年十月二十七日,在上海浦东海港陵园福寿园,傅聪、傅敏兄弟两人合写悼文送父母骨灰入土,青白色的墓碑上镌刻着傅雷当年写给傅聪的信中的一句话:“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悼文由傅敏念:“爸爸妈妈,今天你们回来了。四十七年前,你们无可奈何地、悲壮地、痛苦地、无限悲愤地离开这个世界……你们一生的所作所为,你们那颗纯净的赤子之心,永远在激励着我们,一定要努力,要把产生这个悲剧的根源铲除掉!”

最后一次看见傅聪是二〇一六年,我为了写《说爱莲》赴伦敦收集材料两次,他跟戴爱莲先生在伦敦是打桥牌牌友,一九五三年参加东欧“世界青年联欢节”时就相识,激赏戴先生依心而行、率真的性格。我住在他家,才意识到傅聪练琴的时间更长了,至少每天练12个小时,早上七点听到琴声就知道他已经开始了,早餐后他带罐酸奶加一个水果上楼当午饭,要到开晚饭了,才会下楼来,有时还要叫几次他才会停止练习。他解释年纪大了,手指越来越不听使唤,越弹越觉得音乐中的学问无止境。他家里三层楼共有大小六架钢琴,弹累了就换架钢琴弹,这样就不会感到枯燥。太太卓一龙是位非常出色的钢琴演奏、教育家,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任教,很心疼傅聪每天这样勤学苦练,感到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开始学琴晚没有童子功,而如此折磨“惩罚”自己,傅聪我行我素当耳边风。卓一龙私下要我去劝解,我当然可以用舞者的经验跟他谈过度练习对身体的伤害和劳损,傅聪一听就猜到一定是卓一龙的主意,就会大发雷霆。我说:“你就是一枚炮仗,怎么一点就炸。”

那段时间晚饭之后傅聪都在客厅一角,批阅胡明媛研究傅雷的英文博士论文“Fou Lei:An Insistence on Truth”(傅雷:坚持真理)。我想这就是儿子傅聪的担待,他早已经不是《傅雷家书》中的男“孩”了,如父母天上有知,定会无比的骄傲和欣慰吧。

疫情期间想到有阵时间没有跟傅聪聊天了,十月三十日晚间打电话去问候一下,太太卓一龙接听,说傅聪已经早早休息了,我十分纳闷,因为晚饭之后一般他看网球,是令自己放松的时刻。卓一龙告诉了我傅聪近况,耳朵失聪,由于背部两次开刀后无法练琴很沮丧,最糟糕的是他开始对一切采取自暴自弃的态度,反应也开始迟钝起来;唯一使他开心的是二儿子凌云和媳妇Milly,给了他第一个孙子傅凌波,是傅聪给起的名字,那天孙子周岁生日,来祖父母家一起庆祝,傅聪心花怒放。那天卓一龙又自责她的中文不行跟傅聪交流有欠缺,希望我作为老朋友多劝解劝解他,不要如此悲观和抑郁。临挂电话前她加了一句:“明天傅聪跟你打视频电话时,你要做好精神准备。”听后我心里一沉。

第二天中午傅聪与我在视频中通话,他的头发依然如故,梳理得纹丝不乱,但人显憔悴,目光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炯炯有神,互相用上海话问候后,我问:“你每天忙些什么?如何打发疫情期间的时间?”

“我不能弹琴就不能思想,如同行尸走肉!”傅聪苦笑着说。

“不要胡说八道,你才八十六岁,年纪不大,我妈妈九十九了,脑子还很清楚,生活还能够自理……”

打断我:“你怎么那么清楚我的年纪?”

“对我最容易啦,还记得你庆祝五十岁生日时在伦敦的演奏会请了我吗?那年我怀孕,我儿子汉宁的岁数加五十,不就是你的年龄了?”

“哎呀——老了老了,我现在跟你通电话要用助听器,对音乐家来说,两个耳朵都听不见了,真可怕!”

“记得你七十时,还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像十七呢?心理上真的不觉得自己老!你应当永远保持这样的心态。我也老了,现在就是得设法自得其乐。你现在不需要练琴了,有的是时间可以找些以前想玩、想做,而没有时间去做的事做,活得轻松些嘛。”

“不能弹琴我真的不知道该干吗! 一早起来晃晃悠悠,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一天。很奇怪,一不弹琴连音乐都怕听……”

我倒抽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 我看你气色不好,每天再做气功,可以帮助你恢复……”

打断我讲话:“哎呀,我记不得练气功的程序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练了气功近二十年,程序又不复杂,怎么可能忘了?那打太极呢?”

“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哎——”

听到他唉声叹气的声音,我就转了个话题。

“你有这么多丰富的人生经验,那么多故事,一定要写下来,至少录音录下来,没有人可以写你,太复杂了也说不清楚。这不是一个有意义的项目你可以慢慢做吗?”

“哎呀——百年之后人家爱怎么说我,反正我也管不了了。相信百年以后,说我的事情一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的、毁誉不同的说法。反正这些都是身不由己、身后名利的事,哪能顾上这些?都无所谓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了《傅雷家书》英文翻译出版的事,他一直很上心,问他情况,不料他回答:“哎——结果困难重重没有能够出版,但现在我认为已经过时了,哎——应当就算了吧。”

十二月十二日接到卓一龙电话,说自己三天前和傅聪同时因新冠肺炎入院,今天出院了,但傅聪大概要等到二十三日圣诞节前出院。我问了详细情况后告诉了儿子汉宁,他在一线急诊室当医生有经验,说听情况应当出院没有问题,要我不要急。我如实转告卓一龙要她心宽。

出院的时间一天天延后,我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揪紧,二十八日上午与卓一龙通了两次电话,她说下课后下午就去看傅聪,然后会给我电话,结果当晚接到的是卓一龙证实傅聪去世的消息……悲痛震惊之余,我们认为:能想象傅聪愿意继续活在一个没有音乐的世界里吗?

这几天经常跟卓一龙联系,使我感到释然的是她有音乐做伴疗伤。卓一龙告诉我,将于一月二十日火化,只通知近亲,选傅聪此生最喜爱的三首乐曲播放,伴送他驾鹤“东”去。四十五年前的一九七五年一月二十日是他们相识之日,选这个日子是永远的怀念。

傅聪热爱中国古诗词,那天我会默悼一首诗——送傅聪。

李白《送友人》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傅聪一生都在追求完美,但他坚信世界上没有完美,完成完美唯有死亡。那么现在他完成了完美,可以安心长眠了。卓一龙和傅敏都认定唯有中国才是傅聪理想的长眠之地,他深厚的中国情怀,他血脉中流淌着跟他分不开的中国文化,故土难离,唯有回到他梦寝难忘的父母身旁才能长眠安息!

2021年1月9日于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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