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地久天长》个体叙事中的中国故事
2021-01-27贵州师范大学传媒学院550000
(贵州师范大学传媒学院 550000)
电影《地久天长》是导演王小帅沿用一贯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通过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个体抒写着家国情怀,马克思指出“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就是有生命的个人存在,社会历史的发展是无数个体“意志”合力作用的结果。”1影片通过两个家庭发展变迁完成了小人物对历史和时代的折射,见证了时代发展的波澜壮阔,完成了历史对现在的认知与建构,表达了一种“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含蓄而克制的东方情感,传递一种崇高的人文主义情怀。
一、宏大历史叙事与小人物百态
王小帅的电影创作与他个人经历息息相关,他的电影多关注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通过聚焦于小人物日常生活叙事,表达了作者对于个体生命的尊重与关怀。电影《地久天长》依然沿用了这种叙事手法,聚焦于两个家庭的日常生活与精神世界,试图用微观平民视角察历史巨变,用小人物有限的个体生命,探问时代的主题和困惑。
影片中通过独特个体对生命和时代进行了戏剧性叙事,演绎了个体命运轨道中不可回避的矛盾,全片以失独家庭丽云和耀军作为聚焦点展开叙事,他们代表的是以和为贵的传统文化精神的守护者,鲁迅说“悲剧就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影片中丽云和耀军受到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捉弄,丽云怀上二胎被强行堕胎,一场意外亲生儿子刘星永离人世,两人陷入极度悲痛怀疑时,却遭致国企体制改革被迫下岗,以为来到渔村过上安稳的日子,却不料养子对自己“根”的怀疑最后离家出走,命运的一桩桩的坎坷波折不停地给夫妻俩生活加上沉重的砝码,他们始终在一种无根的状态中漂泊。原本与丽云耀军相好的沈英明和海燕一家,却因为种种意外分道扬镳,但他们通过创业走入了社会的上层,看似完美无缺的背后,海燕却患上了脑癌,她的精神世界和她的现实处境形成对比,她的内心一直在忏悔和赎罪中,直到最后非常卑微地祈求原谅中去世。像丽云、耀军、海燕一生的痛苦源于她们曾是体制的受害者,她代表的不仅是个人,更是一个时代中的千千万万个体,社会发展虽成就了他们的物质财富,但他们被深深打上历史的烙印,他们是这个时代的悲剧性人物。
影片也描绘了在时代变迁中接受改变获得成长的小人物,他们更具有自主解放精神和开放意识,敢于面对过去也善于迎接未来。喜欢师父的茉莉自私出轨,在考虑伦理道德后毅然决然出国,在异地开启新的生活;曾经受到时代枷锁宣判的新建在出狱后回归到美玉身边,开始稳定安生过日子;养子周永福出走后又再次回到养父母身边。这样一群群仿佛没有被时代困住的普通人,他们正是追上时代节奏的强者,他们努力寻找与时代同步生长的步伐,对于命运的波澜起伏,他们更多是一种主动的蜕变,而像丽云、海燕、耀军这样停留在过去记忆的弱者,他们便是被时代牵制保守的小人物,们更多代表时代弱者的呼唤,他们因历史的记忆有着无法走出的悲凉和时代惆怅。
二、时代集体记忆的影像表达
“集体记忆是一种社会行为,人们从社会中获得集体记忆,也在社会中与其他个体或群体交流这些集体记忆并获得认同”。220世纪90年代是工人阶级被实行减员增效时代巨变的一个时期,意味着工人独占鳌头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这一时期国企工人内心体验伴随着“失衡、不满、无奈与焦虑”,影片锁定这一时期的工人阶级,企图用光影交错唤醒带有时代烙印的特殊记忆。
导演在影片中运用大量的画面和声音等视听符号元素,还原了工人阶级这一群体的生活场景,他不仅注重历史的再现性与真实性,比如繁忙的国企工厂、设备简陋的医院、逼仄堆满蜂窝煤的筒子楼等,还注重细节的元素,比如计悬挂语录的横幅,时髦穿搭喇叭裤、花衬衫、波浪头、蛤蟆镜等,与此同时,画面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环境音效声,独具特色的城市音效声接踵而来,筒子楼工人做饭的炒菜声、工厂机器运转声、吵闹嘈杂的歌舞迪厅等,这些丰富的环境音效语言与流动的画面相呼应,将属于那个特定时代环境展示出来,流动的影像将观众自然带入钢筋水泥的工业时代,让观众有了对过去的全情投入和想象。导演还通过长镜头记录了这个阶级在时代变迁中发生的巨变,工人逐渐失去属于他们的英雄时代,他们逐渐从社会生产力的主力军变为新经济变革中某种意义上的牺牲者。比如用固定长镜头记录的国企体制改革工厂召开下岗职工大会上,画面黑压压一片挤满了身着深蓝色厂服的工人们,昏黑色调充满了窒息感,仿佛是一场死亡的祭奠,当劳动模范丽云被通知下岗,泪水从她眼中夺眶而出,当她走出大门,她不再属于一群体,不再是一个阶级,她是被急剧发展、快速腾飞的国家机器甩出去的孤独个体。
哈布瓦赫明确说过“过去不是被保留下来的,而是在现在的基础上被重新构建的。”3而这种重构便是“现在”利益关系的“昔日重现”。影片便是通过近乎真实的影像记录工人阶级这个骄傲却逐渐走向落寞的群体,来唤起工业时代的文化记忆,从而实现文化发展中时代建设者的文化认同,进而实践对国家文化记忆的认同。
三、现实主义创作下的中国故事
故事是人类文化的基本元素和重要标识,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要“讲好中国故事”,要讲述该民族地域特色的故事,而电影便是最好的呈现本国故事文化交流的载体,通过电影文本反映中国发展进程中的跌宕起伏更是中国故事的落脚点。
“故事事件创造出人物生活情境中富有意味的变化,这种变化是用一种价值来表达和经历的,并通过冲突来完成。”4电影《地久天长》的导演和编剧秉持着现实主义创作原则,从真实生活中提炼,讲述的是一个个普通中国人自己的故事,完成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程中国品格、中国精神和中国价值体系的表达。影片坚持真实性的创作原则,从生活中取材,聚焦中国社会转型期的具体发展变化,注重细节性,全片以失独家庭聚焦点展开叙事,失独家庭正是中国计划生育政策下的产物,而这一点与国外的兄弟姐妹家庭完全不一样的家庭结构,记录失独家庭是导演悲悯情怀的表达,因为这种失独是不可逆转的改变,是无法为个体意志所左右的,也是中国社会发展转型期的一个重要拐点。在失独家庭的背后罩有一个中国改革开放进程的社会网络,在这张社会网络的交织叙事中,上演的是一幕幕挣扎、迷茫、努力、奋斗的小故事,丽云和耀军的下岗下海,海燕和英明的转型创业,茉莉的出国求学,新建的解放归来,都是呈现了普通中国人的悲喜人生和奋斗历程。影片叙事时间横跨较大,不仅表现了一部平民奋斗史诗,更有导演对于国家发展进程中的审视和思考,尤其对中国过去30年间落后的体制有无情的批判,比如海燕既是时代受害者,也是体制助虐者,她一直生活在自责愧疚之中;新建因听流行音乐被抓去坐牢十年,十年耗尽一个人的青春理想这是最大的讽刺;丽云和耀军长期陷入失独的痛苦之中麻木而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导演试图通过这些宏大体制中螺丝钉的多舛命运,来完成对时代的拷问和反思,更希望引导这些个体加强对生命的思考,对政策体制问题的思考,更不要忽视个体的责任。
影片在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下完成了具有中国特殊时代背景的故事叙述,其间人物流露出的是具有中国东方情感和精神价值表达,这些人物不断经历曲折的命运,但他们更多选择隐忍克制,化解矛盾,尽管过程是漫长的痛苦的,都是中国人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的宽容与坚强,表达了对人性真善美的追求,对社会主义精神的弘扬,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故事。
四、结语
影片《地久天长》用一部平民史诗完成与时代同行对话,用小人物的家庭变迁去深度触及历史发展的变化与沧桑,片中几个家庭的奋斗不仅仅是一代人的成长与经历,更是映射了一个时代的发展变迁,寄予了对现实生活的美好梦想,这便是具有中国文化品格和价值的中国故事。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3.
2.周海燕.媒介与集体记忆研究 :检讨与反思[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21(09):39-50+126-127.
3.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M]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272.
4.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周铁东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1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