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是古 古的是心
2021-01-25赵玉国
赵玉国
玩古董,听起来是与很多人有距离的事儿。但这种“距离”,却不妨碍任何人喜爱它、惦记它、痴迷它……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有一颗怀古、念旧的心。
2020年12月28日至30日,一部讲述当代人玩古物的纪录片《玩的是古》在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CCTV-9)黄金时间首播。虽然只有三集共150分钟,但该片却通过浓墨重笔地讲述人与物之间的情感纠葛,传達出中国人惜古、惜物的情怀,同时也让观众重新认识了“玩”与“古”的概念。
该片总导演刘华也是一位玩古者,虽已有十余年的玩古经历,但他自言还不够收藏家的级别。正因如此,他非常想以此片告诉大家哪些人才是真正的玩家,而他们“玩”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正如该片海报上说的那句话:“玩,也是一种修行……”
刘华(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纪录片导演)
作为一位“玩古者”,刘华的工作室里摆满了古物。让这些物件融入生活,是他玩古的理念。
《中国收藏》:出于什么原因,让您想到要拍摄一部关注收藏家的纪录片?
刘华:我是学美术设计专业出身,入门时经常画一些瓶瓶罐罐,对这些物件留下了一些印象。大约在2004年的时候,一些机缘也让我开始接触古玩,并逐渐深入其中。在十几年的工作经历中,我经常参与拍摄一些历史文化类纪录片,如《南海一号》《故宫》《昆曲600年》《我从汉朝来》等,长此以往就自然而然对传统的东西愈发感兴趣。
2017年,我们纪录频道要求大家报选题,我就想应该有很多人与我一样喜欢玩古物,如果找到一群与我爱好相同的人,拍下来应该很有意思。经过了解,现在全国喜欢玩收藏、玩老物件的人非常多,群众基础深厚,这个选题应该会引起很多人的兴趣。
《中国收藏》:您自己在玩古物的过程中获得了哪些心得?另外,您的收藏标准是什么?
还记得《玩的是古》一开场的江南雪景吗?刘华是在那场大雪的前一天看了天气预报,临时决定第二天赶去无锡拍摄的,因为那是太难得的景象了。
刘华:由于我偏爱喝茶,所以我玩的器物都与茶有关。器物从功能上来说一般分为观赏与实用,我买的器物更注重于后者,因为器物是茶文化的一部分。如果说心得,就是我发现传统文化中的很多东西很符合中国人的生活习性,每个时代的审美都会体现在这个时代的器物上。如果你喜欢历史上某个朝代的文化,在其遗存的器物上一定能找到你需要的信息。这些信息是通过阅读文字不一定能获得的,文字带给人的喜悦与激动肯定不如实物来得强烈。玩古物的人都有一个规律,开始都很杂,一块残片都会去买,慢慢会要求它的完整,进而再去追求其审美性。所以,一般玩上古物的人是很难戒掉的。
《中国收藏》:看来您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古物是什么,而您在为这部纪录片选择人物时,是否也遵循了自己对这个行业的认知标准?
刘华:拍纪录片选择人物是最难的。开始的时候,我从个人视角出发,觉得找到与我差不多类型的人拍就可以了。但深入了解这个领域后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简单、天真的想法,甚至是一个巨大的“坑”。因为在收藏界,门类细分比较复杂,每个人玩的程度、职业背景、家庭环境、地域特色都不同,所以需要更为细致地列出框架,这样才能有针对性地找到其中有代表性的人物。
我们最终选择了16个人物,他们的共性是收藏层级都比较高,在一个圈子内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另外,人物的年龄跨度比较大,从“50后”到“90后”,表达了文化是在他们身上代代传承的。尤其是那位“90后”藏家,他代表了一种希望,并且他是如何对古董产生兴趣的、他玩古的理念又是什么,这些都是大家想知道的。同时,这些人物在古董行里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摆摊儿的、开店的、拍卖界的、终极藏家、王牌古董经纪人等等,将他们融入一部片子,可以反映出中国古董市场的兴衰。
《中国收藏》:该片好像很强调地域性,从场景的营造到藏品的选择,为什么您要把地域性提炼得那么清晰?
刘华:现代交通的发展已经打破了地域壁垒,我们从北京可以两个小时到上海、三个小时到广州。随之而来的是文化的交流也在提速,文化艺术品流散得很快。但古代不一样,在交通不发达的时代,文化一定是有强烈地方属性的。我们去陕西西安,在收藏家齐跃进的博物馆看完了唐三彩,到楼下的面馆吃面,突然看到一个人与刚刚看过的唐三彩人物神态很像,当时我就坚定了要展现地域特色的路线。我们从香港也可以找到玩唐三彩的藏家,但那种浓浓的乡土气息和生活味道是找不到的。
《中国收藏》:除了地域特征,片中的16位收藏家在排序时有什么内在逻辑关系吗?
刘华:其中有一种看似有序、实则无序的关系。我是按照纪录片的感觉去拍的,如果说有序,第一集讲“为什么玩”、第二集讲“怎么玩”、第三集讲“玩什么”,其中贯穿他们对古玩的喜好程度、投入情感的多少、接触时间的长短等等,也考虑了地域的穿插。而在整体的排序上没有完整的逻辑关系,因为他们在我眼里是没有区别的。
自己祖上的家具又重新焕发新生,片中这位居住在苏州老宅院里的老人开心极了。
在西安欣賞过唐三彩后,坚定了刘华在片中强调地域性的思路。
《中国收藏》:据了解,这部片子最初的片名是《玩古》,改成《玩的是古》有什么特别用意吗?
刘华:片名的灵感最初来源于“古玩”这个词,其核心是玩,倒过来,重心就落在了玩上。在拍摄过程中,我感觉“玩古”过于具象了,而“玩的是古”可以表达玩的是一种概念,更为抽象,范围也更为广泛。收藏界里有很多人收藏的是当代物件,但玩的却是一种古意、一种感觉。
《中国收藏》:在与这些收藏家接触的过程中,一定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有没有让您印象深刻,或者说意想不到的趣事?
刘华:他们的共性是都对古董极为投入,并且拥有普通人不具备的知识、眼光和审美能力。当然,每个人也有自己异于他人、更为鲜明的个性。比如片中的齐跃进,我们播出的内容只是一些片段,其实他有很多有意思的举动。他在西安经营着一家酒店,酒店八楼被他建成了博物馆,陈列自己的藏品。有时候他下班也不回家,就睡在博物馆里。很多人对他说:“唐三彩都是神怪形象,而且大部分是陪葬品,你不害怕吗?”他回答道:“我是与神仙住在一起,逍遥快活还来不及呢。”在他眼里,这些唐三彩是有生命的,与我们的理解完全不同。
还有山西的张爱红、赵军夫妇,把家里所有的新式家具都扔掉,只用老家具。他们认为“用”是对一件老家具最大的尊重。我们还采访了他们的女儿,她去年刚刚考上大学。她说自己从小就有一个习惯——与那些老家具对话,甚至把不想告诉父母的心思会“告诉”家里吃饭用的一张老桌子。而这个秘密是我们采访完她之后,她的父母才知道的。从这些故事中能看出文化的传播力与穿透力,而这是拍纪录片最有意思的地方。
《中国收藏》:看过这部纪录片有一种感受,它不偏于人、也不偏于物,更不偏于凸显藏品的价值,而更多是在释放一种情怀。您是怎样把握其中的“度”的?
刘华:首先,这部纪录片不强调某件器物的价值。从这部片子的视角来看,超过两亿元的鸡缸杯与普通的明代茶杯同样值得尊重,其背后的文化属性才是我们选择的关键。其次,我们着力表达的是人与物之间的情感。这是建立在每个人的生活习性、成长环境等因素中的,这样人与物的关系就自然而然地建构起来了,而且这种关系是非常牢固的。其实,即便是不玩古玩的人,面对一件家里的老物件时也不会轻易扔掉它。中国人历来有惜物的性格,这是我们的精神传统。
《中国收藏》:与您以往拍摄的纪录片相比,《玩的是古》最大的不同,或者说最大的挑战性是什么?
刘华:时代在发展,其实活在当下的很多人都还处在迷茫的时代潮流中。我希望通过这部纪录片,让大家学会在快节奏的时代学会慢生活。我之前拍的纪录片更多是在追求故事性与感官刺激,《玩的是古》则是在追求对心境、情感的表达,它是需要慢慢去品的。看懂的人,一定能从中找到自己喜欢的艺术品,接下来,争取让它融入你的生活。
《中国收藏》:三集纪录片,耗时三年才完成,能看出您对它的精心与苛刻。现在的成品您觉得还有什么遗憾之处吗?
刘华:三集一共150分钟,能表现的内容还是有限的。随着工作的深入,后期我发现还有很多人值得去拍。比如这次拍摄没有涉及书画、玉器等门类,但为了尽量把已有的素材做精,我决定暂时不求面面俱到,给大家留下一些余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更深入地去了解他们。
另外,我希望有更多人来关注这个群体。除了收藏品本身的价值以外,中国人痴迷古物的情怀是更值得去宣扬与书写的。所以,我愿意去记录他们,因为他们很可爱。
(注:本文配图均由刘华先生提供。)
为了这件明代高束腰开光香几,山西的张爱红、赵军夫妇追寻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