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吆喝声

赖小欣

小时候，我家的周围，总是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生意人和手艺人的吆喝声。

那时，我最喜欢听的是卖凉面的吆喝声。做这种生意的多为女性，那特有的叫卖声——“凉面，酸辣粉儿，豆腐脑儿……”时而婉转，时而铿锵；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每个字的发音都清清楚楚，对我有着一股巨大的诱惑力。一听到吆喝声，我马上就会将脑袋探出窗外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记得有一天，一阵吆喝声吸引了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位骑三轮车的中年妇女，她身后的三轮车上装着一大堆琳琅满目的调味瓶，人一晃就不见了。我急了，打开抽屉，随手抓起一把零钱就往门外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小街上。

还好，卖凉面的女人还在，正被一群人围着。那些人的手里都拿着准备好的钞票，爭先恐后地往女人手里塞。我满嘴口水地跑了过去，“凉面，酸辣粉儿，豆腐脑儿……”的吆喝声越来越近了，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碗碗红彤彤的凉面，一时间口水泛滥……终于到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缝挤进去，近距离端详着卖凉面的妇女，只见她利索地拿起各种作料拌着凉面：红的辣椒，绿的葱花，黄的姜丝……她粗糙的手上爬满纹路，脸暗淡无光，还有些许斑点，但总是微笑着。她给一位顾客拌好凉面后，又吆喝道：“凉面，酸辣粉儿，豆腐脑儿……”这一次，我听得更清楚了，那带点外地口音的声音怪里怪气，但很好听。我叫她给我做一碗，她又熟练地拿起了各种作料，放点葱花，加点酱油，和点辣椒……我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她手上移开，被她的灵活迅速迷倒了。在我发呆的时候，她已经将调拌好的凉面端到了我面前。我使劲嗅着这香喷喷的面条，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了她。她接了钱也不数，就装进了肩上挎着的灰色包里。

我用筷子夹起一筷凉面使劲往嘴里塞，嘴巴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那股浓郁的香气似乎从我的喉咙一下子弥漫到了全身……

“凉面，酸辣粉儿，豆腐脑儿……”这时，吆喝声又骤然响起，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围满了那辆破旧的三轮车。

……

许多年过去了，随着各种面馆、面店的出现，现在这种移动面摊的吆喝声已经很少听到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也很久没去购买这种小摊贩的零食了。但是偶尔听到那种吆喝声，还是觉得特别吊人胃口……

还有一种特殊的“吆喝声”让我记忆犹新，那是一位卖麻糖的老人，他并不吆喝，而是敲着一面小铜锣。“叮叮当，叮叮当……”一听到这声音，那甜甜的麻糖仿佛就跃然出现在眼前。一般，老人秋天才出来，一个脏兮兮的背篓背在肩上，脚下踩一双破烂的草鞋，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他手上拿着一面茶杯盖大小的铜锣，“叮叮当，叮叮当”，很有节奏地敲击着，常常会引来一些过路人异样的目光。然后，总有一些人叫停老人，老人找一个地方将背篓放下，用粗糙的大手掀开盖在麻糖上的白布，一大块白花花的麻糖就呈现在人们面前了。麻糖老人用一张铁制切刀按在麻糖上，用一根铁棒“叮叮当”敲上两下，一块长形的麻糖便被切开了。然后老人随手从背篓边扯下一只皱巴巴的塑料袋，装好麻糖递给买糖人。那人打开看上一会儿，然后折上一块放在嘴里咀嚼着，满心欢喜地走了。可惜的是那时的我总是一文不名，所以这时候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那“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一直诱惑着我，看着老人远去的身影，听着那远去的声音，我无可奈何。卖麻糖的老人后来不知怎么再也没出现过，现在想起来都感到惋惜，后悔当初没能品尝到他制作的麻糖的滋味，而现在想吃也吃不到了。所以，以后每次听到外面有“叮叮当，叮叮当……”的金属敲击声，我就会从窗户伸出头四处探寻，结果大多使我失望——多是别的什么声音。而这常令我怅然许久。

在我的家乡还可以听到很多吆喝声，比如收废品的：“收废品喽——收冰箱、彩电、洗衣机、电风扇……”前面一句的声音要拖很长，后面几句节奏加快，声音响亮。那收废品的人经常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还装有一杆秤和几只编织袋，有时也会拖着一架板车来。有人要卖废品，他就会不慌不忙地迎上去。交易过后，又吆喝着：“收废品喽——收冰箱、彩电、洗衣机、电风扇……”在一些比较宁静的巷子里，这种声音会传得很远。

过去在小区里还常常能听到一些中年人或老年人在外头喊：“磨刀哎——磨剪刀、菜刀……”前面那声长音好像是跟收废品的人学的，却更洪亮、清脆。如今，这种游走状态的生意人已经很少看到了。

而今，每次走过步行街就会发现，一些商店门口总会有几个年轻女子站在门前拍手，一上一下，颇有节奏，“啪啪啪、啪啪啪……”她们口中还会不时发出一些洋腔怪调：“帅哥美女，快来看快来看，促销促销……”店里总是乐声喧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现代商人以五花八门的吆喝声和各种音乐吸引顾客，但我还是怀念那些已经渐渐消逝的纯朴、自然、余味悠长的吆喝声。一想起，那些吆喝声仿佛就萦绕在我耳边……

（指导教师：王淦生）

【简评】这是一篇带有浓烈的怀旧意味的散文。作者以细腻的情感、细心的观察、细致的描写，将一组童年时代在家乡听到的吆喝声表现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文章内容安排详略有致，详细描写了卖凉面的叫卖声、卖麻糖的铜锣声，简要勾勒了收废品人和磨刀人的吆喝声，不仅写出了这些吆喝声的特点，而且写出了自己对这些吆喝声、对他们所卖食物的无限向往，表现了作者对那些随着时代发展渐渐消逝的事物的深切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