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总统权力交接期的风风雨雨

陈山

当地时间1月20日，美国总统交接总算尘埃落定。回顾特朗普与拜登前后两任美国总统在此期间发生的各种“故事”，其实在美国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先例。

罗斯福与胡佛：反目成仇四个月

特朗普与拜登在总统交接期间惹出的诸多风波，让美国媒体想起当年胡佛与罗斯福的那次总统交接。同样是在任总统备受指责，同样是前后两任总统反目成仇，但胡佛比特朗普更惨的遭遇是，他成为“跛脚总统”的时间长了两个月。

1932年11月，主打振兴经济纲领的罗斯福以472票对59票的压倒优势击败在任总统胡佛，当选为美国第32任总统。但根据当时的美国宪法，总统交接要等到1933年3月。这种传统来源于美国建国初期，当时交通不便，新当选总统往往需要几个月时间从家乡前往华盛顿，并顺路向沿途民众宣讲自己的新政策。但对于胡佛来说，这是非常难堪的过渡时期。

早在1932年总统大选之前，胡佛政府面对经济危机却放任不管的政策导致民怨四起，民众纷纷将大萧条的原因归结于他。人们把用破铁罐、纸板和粗麻布搭起的棚户叫作“胡佛屋”，失业者手里提着装破烂的口袋叫作“胡佛袋”，露天过夜的人用旧报纸裹着取暖叫“胡佛毯”……但就像特朗普在全美疫情大暴发之际却坚持宣称“新冠疫情正在消失”一样，胡佛在经济危机愈演愈烈时，却宣称“经济形势在好转”。美国作家埃里克·劳赫威在《冬季战争》一书中写道：“在那段时间（从罗斯福胜选到接任总统）里，胡佛试图说服罗斯福放弃新政，他确信这只会导致灾难。”这种主张显然无法得到罗斯福的认同，两人的矛盾迅速激化了。

早在竞选期间，罗斯福与胡佛就展开过激烈的人身攻击：罗斯福公开咒骂胡佛是“肥胖、怯懦的阉鸡”，胡佛则形容罗斯福是“披着毛毯的变色蜥蜴”。按照美国政治惯例，总统竞选结束后，两人至少应该恢复表面的友好，以共同应对漫长的总统权力交接。刚开始时，罗斯福与胡佛也试图弥合关系。罗斯福刚当选总统不久，两人就达成协议，同意组成外债委员会，处理美国对欧战争借款问题。但胡佛习惯以“过来人”身份说教，他曾告诉身边的顾问，自己是在“教育一个非常无知的人”。

这种态度显然让罗斯福非常不满，何况在处理美国经济危机问题上，两人观点全然相左。《纽约时报》描述称，外界得到的印象是，这两个人“先天就无法相互理解”。

随着双方矛盾的激化，罗斯福多次拒绝胡佛提出的“共商国是”，并在接任总统之前就推出自己的应急财政经济计划的提议。虽然胡佛仍是美国总统，但他提出的每个经济政策几乎都遭到罗斯福的否定。这种明目张胆的公开打脸，让胡佛的“跛脚总统”窘境显露无遗，他私下称罗斯福为“疯子”。

罗斯福与胡佛的冲突一直持续到总统就职典礼的前一天。3月3日，胡佛邀请罗斯福及其家人在白宫喝下午茶。但这场私人聚会进行得非常糟糕。罗斯福的妻子埃莉诺·罗斯福后来告诉美国媒体，她通过敞开的门听到罗斯福与胡佛之间的冲突。罗斯福要求胡佛同意暂时关闭该国银行，以防止恐慌性提款。但胡佛对此严词拒绝。罗斯福愤怒地指责说：“如果您没有胆量做这个决定，我会等到我担任总统后再做。”聚会结束时，罗斯福直白地告诉胡佛，他感到没有必要再接胡佛的电话。胡佛则强硬地回答称：“只要我还在华盛顿，您就会明白美国总统不可能找不到人。”

1933年3月4日，罗斯福与胡佛一起乘坐敞篷车从白宫前往美国国会大厦参加就职庆典。当天天气阴冷潮湿，两人都戴着精致的黑色礼帽，穿上厚厚的黑色外套，甚至共用一条毛毯铺在腿上御寒。表面上他们和蔼可亲、彬彬有礼，但美国媒体注意到，除了上车时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两人在车上再无任何交流。胡佛大多时候冰冷地盯着前方，罗斯福则半侧着身，挥舞礼帽向宾夕法尼亚大街旁的人群致意。在后续的交接过程和最终的新总统宣誓就职仪式期间，两人始终相互无言，目不直视。

罗斯福在10万人面前的就职演说中，说出那句应对大萧条的名言：“我们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恐惧本身。”他上台后迅速下令暂停银行业务，颁布《1933年银行法》以加强对银行业的政府监管，并大力推行“新政”，逐步将美国拉出经济危机的泥潭。

值得一提的是，胡佛长达4个月的“跛脚总统”状态让罗斯福也心生畏惧。在他的推动下，当年美国国会就通过第20条宪法修正案，将美国总统交接时间提前到1月20日。

胡佛离开白宫后，成为罗斯福经济政策的批评者。他警告说“新政”带有“极权政府的气味”。而罗斯福干脆眼不见为净，实际上禁止了胡佛涉足白宫。直到罗斯福于1945年病逝后，接任美国总统的杜鲁门才在1947年任命胡佛担任“政府行政部门组织委员会”主席，负责精简二战后的美国政府，让这名前总统总算找回些面子。▲

“午夜条例”成卡特“政治遗产”

在卸任前的最后时刻，特朗普还想用他的总统权力给拜登“埋雷”。特朗普1月18日刚宣布要解除对英国与巴西等国的旅行禁令，就被拜登团队给否了。美国总统卸任前紧急通过的大批法令被称为“午夜条例”，这种恶习始于卡特政府的最后执政时期。

当卡特与里根举行“过渡时期”会晤时，他们把1980年竞选期间对彼此显示的敌意带进白宫。卡特曾在电视广告上宣称把核武器按钮交给里根是不可靠的，里根则指责卡特令美国人灰心丧气。两人在白宫的对话开始时就很糟糕。卡特企图把其国家安全事务方面的知识“传授”给里根，但里根坐在那里毫无反应，既不答话也不做任何笔记。

作为报复，卡特在其总统任期最后几周内签发了一连串法案，累计超过1万页。它们涉及范围非常广泛，从动植物保护条例、汽车碰撞测试规定直到最低工资标准。这些饱受争议的法案被称为“午夜条例”。美国舆论认为，在总统即将卸任的“午夜时刻”，诸如联邦贸易委员会等独立机构通常不会对这些法案进行严格审查，这成为卡特政府可以钻的空子。在诸多利益团体的游说下，大量还处于草稿阶段的法案未经完善就匆忙得到批准并获得总统签名。

但笑到最后的还是里根。他一上台就宣布冻结联邦法规60天。1981年3月，时任副总统布什还宣布，将终止或无限期推迟卡特政府172个“午夜条例”中的36个。1996年，美国国会通过《国会审查法案》，允许总统审查并推翻“午夜条例”。但这个恶习仍然延续开来，后来的几乎每任总统在任期的最后都开始疯狂批准“午夜条例”，例如克林顿通过的“午夜条例”超过2.6万页。据称，拜登已经明确表示，将在1月20日上任后发布监管冻结备忘录，终止或延迟特朗普政府制定的“午夜条例”。▲

尼克松离职前就扔下“核手提箱”

由于特朗普执意不参加拜登的总统就职仪式，五角大楼被迫为处置关系美国核武器安危的“核手提箱”控制权而发愁。不过在此前的美国总统交接过程中，“核手提箱”脱离美国总统控制的情况已有先例。

美国“核手提箱”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时任美国总统肯尼迪私下里认为，核武器仅能用于威慑，“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指美苏领导人）就能决定地球文明的结束真是太疯狂了”。他还担心美国军方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在总统不知情或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发射核武器，因此要求利用“核手提箱”，将核武器的发射权完全掌握在总统手里。通常“核手提箱”是一个黑色皮包，重约20公斤，由美国总统身边的一名专职军人时刻携带。

但肯尼迪没有想到的，“核手提箱”的安全很快就因他的遇刺身亡而陷入总统权力交接带来的考验。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在得克萨斯州达拉斯的迪利广场遭枪击身亡。按照美国宪法规定，副总统约翰逊自动接任总统，“核手提箱”也应该第一时间转移到他的手里。如果约翰逊在肯尼迪死后的几分钟内无法赶到现场接管“核手提箱”，美国核武器的控制将出现权力真空。在古巴导弹危机刚刚解除之际，这是美国上下都难以接受的。幸运的是，当时约翰逊就在总统车队中。他在返回华盛顿的总统专机“空军一号”上宣誓就职，并正式接管“核手提箱”。

总统就职仪式带来的“核手提箱”安全考验发生在尼克松的卸任之际。1974年8月9日，尼克松最后一次以美国三军总司令身份离开白宫，乘坐呼号“空军一号”的波音707总统专机离开华盛顿。当天下午，福特在白宫宣誓就任新的美国总统，专机飞行员通过空中交通管制广播，将飞机呼号从“空军一号”更改为SAM27000（SAM是美国空军缩写代码，意为“特殊空中任务”）。

然而在登上这架专机之前，尼克松就已经放弃了他对美国核武库的控制。当天早上，他并没有将“核手提箱”带上专机。在尼克松离开华盛顿和福特上任之间的这段时间里，美国核武库的控制权短暂地由国防部长詹姆斯·施莱辛格和国务卿亨利·基辛格负责。

原来当时尼克松因“水门事件”遭到国会弹劾后，情绪非常不稳定。原本他就习惯酗酒，曾因为喝醉而无法及时与英国首相讨论中东战争问题。在决定辞职前的几个月内，尼克松的酗酒情况更加严重，并表现出明显的抑郁症倾向。施莱辛格担心，这名看上去情绪低落且大量饮酒的总统可能会在冲动中打开“核手提箱”，下达毁灭世界的指令。为此他与基辛格曾反复叮嘱总统身边的工作人员要注意“核手提箱”的安全。尼克松也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为防止在正式离开白宫时再生波折，他将“核手提箱”留下，由军方和白宫幕僚将它转给即将上任的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