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希望
2021-01-21刘稚
刘稚
纤细手腕上留着几处结着血痂的针孔,装满或无色透明或深红黏稠液体的吊瓶在床边高悬,肥大的白底蓝条纹病号服毫不服帖地套在身上……她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确认自己真的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她怎么都想不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的……
揣着一大堆材料,她坐在旅行社的门市里。旅行社生意看上去不错,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工作人员们左右逢源。接完了一个电话,接待她的一位男士拿起她参加出境旅游的准备资料,开始清点:“啊,这是身份证复印件、户口卡复印件,对,都是正反两面印的……单位的组织机构代码复印件、在职证明,哦,都可以……照片两张,尺寸合格……银行的存款证明,我看看日期合不合要求……”又是一串清脆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工作。男士略微抱歉地朝她点了下头,拿起电话开始了职业性的应答:“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她低头注视着桌子上一铺一片的材料,将它们集合起来的经历开始在她脑子里过电影:去单位拿集体户口卡复印,去一家银行开具存款证明,去另一家银行打印平素常用的那张借记卡的对账单,麻烦单位不同部门的几位领导签字,带着签字后的表格找人事处申请开具在职证明和领取机构代码复印件……折騰了一番,终于齐全了。刚刚已交了参团的定金,现在等着工作人员检查材料。出趟国,也并不简单。
“啊,啊,那我们也确实没办法啊!您的资料完全齐备,我们都帮您看过了!对啊,不是说您的材料不真实,但有可能怀疑您有移民倾向……这个,不好说……对,我们帮您送签,但我们无法保证您一定不被拒签啊,这是使馆决定的,不是我们……好,那回头您来办退款……”那位男士的一番话飘进她的耳朵里,也在她心湖中悄然投下一枚鹅卵石。
男士撂下电话时,看到她双眸中写着疑问。
“刚才打来电话的顾客是……被拒签的?”
“是啊。顾客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本来高高兴兴想出国玩儿,结果被拒了。”男士边回答,边继续检查她的材料。
“怎么?!跟团旅游还会拒签?”
“有啊!前几天还有一对母女去欧洲,就双双被拒了。”男士答着,拿出一个大纸袋,把她的一叠材料统统放进去。
感觉心头开始有只小兔子在不安分地活撞乱跳,她忙问:“什么情况有可能被拒呢?我这样的情况会不会被拒?”
男士看着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这个,您的情况……谁都不好说。您的材料我都看了,不缺什么;只是建议您,嗯,像您这样……单身,而且又是一个人去欧洲旅游的女士,还是把房产证也提供了比较好。”
“房产证必须有吗?”她的杏眼瞪成圆形。
“倒不是必须。只是,如果能提供房产证,能更有力地证明您在国内经济条件较好,有房产,没有移民倾向。”
她的身体一下子有些发软,后脊梁靠到了椅背上。房产证?房子这件东西,她哪儿有啊……
当年搬到出租屋时,简直百废待举。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为租房客,她的心中五味杂陈。大学毕业后才告别家乡来到京城打拼,她独立的步子本就迈得晚了些。开始是读研,4人一间的宿舍虽说拥挤、简陋,但室友们谦让互助、其乐融融;而且住校一切乐得省心,哪里需要为油盐酱醋、水电燃气这些生活琐事劳心分神。后来是工作,单位给了个更为简陋的宿舍——平房。水房在一排平房的中间,倒一趟洗脸水都不得不随手锁门;公厕在一排平房的尽头,夜晚去方便简直是对女性胆量的极大挑战——公厕的灯竟是声控的,人进入之前一团漆黑,从房间到厕所的路也是同样黑暗不明,人走在那段路上,很多恐怖或犯罪题材电影里的某些场景会成为大脑中的不速之客。逼近而立之年的女子,优势日减,不得不从浪漫爱情的梦想中醒来了。但一直一直受挫,无法成就婚姻,只能沦为剩女——自己从简陋宿舍搬出,租房独居。从搬入出租屋的第一天起,她就计划着买房,买房,买房。一个对情感婚恋已经心如槁木的女子,宁愿相信房子,也不再相信爱情!然而,一路狂飙的房价让工资收入在中下等徘徊的她只能年复一年地看房东的脸色。在这人才济济的首善之区,她事业上遭遇瓶颈难以发展,只是循规蹈矩地工作以维持生存,对于她而言——人生的两个口袋,都是空空如也。几经追寻,几经挣扎,心灰意冷的她把目光转向当下,只求活好每一天了。自己的人生,已然走进死胡同;但,世界是广阔的,她渴望见识广阔的世界!她用牙缝挤出的银子买单,开阔自己的眼界!而欧洲,在她心里意味着历史、文化、古典、优雅、美丽、多彩……能去欧洲旅行,是她的愿望和渴求。悲凉的人生大背景已经那样晦暗,这份渴求,几乎是仅有的一抹光亮。
夜已深了。她面对电脑,疯狂“百度”。她录入的关键词是“单身女”、“欧洲游”、“被拒”。电脑屏幕上蹦出的条条结果让她的情绪跌入谷底。难怪!难怪旅行社工作人员对她担心的询问面露难色、闪烁其词。原来!原来真有不少单身女签证被拒!她也在极有可能被拒的行列里!而且没有房产,降低了回国的约束力,大大增加了被怀疑的移民倾向!难道说,难道说,独身女子连独自出国旅游的权利都要被无情剥夺了?!她呆呆望着窗外墨蓝的夜空,一句话在脑际盘旋,挥之不去:我会被拒签吗???
日子在早出晚归的劳作中流逝,在形单影只的生活里消磨。出发的时间渐渐临近。隔几天,她就会拨通旅行社的电话,询问出签情况。打电话前,她总是先清清嗓子,平静一下加速跳动的心。旅行社的答复一直是——“还没出结果。还要等。”这意味着她还需要在等待的油锅里煎熬、翻滚,煎熬、翻滚。
她找出扑克牌,来占卜;
她上网查找解梦的网页,看看梦的预示——如果前一天晚上她做了梦并且记住的话;
她等公交车时会下意识地注视来往大小来往车辆的车牌号,如果号码能被3整除掉,就是她心里的吉兆,她会不经意面露喜色;否则,带给她的又是忐忑。3,是她心中的吉祥数字。
“还没出结果呢!再等等!再说,顶不济就是被拒,去不了就算了呗!您不必那么急嘛!”旅行社工作人员在电话中的回答已经明显带着诧异。是的,“去不了就算了呗”!谁能知道她对这次旅游那般炽烈的期盼呢?旅行,是她治疗心伤的药剂;出国见世面,是她人生苦涩咖啡里的那一点点糖。她需要这糖啊。如果没有这糖,她会得到一种暗示,那就是——她的人生连争取这一点点甜味的资格都被取消了。
还有3天就是出发日期了,仍无确切消息。旅行社告诉她,甚至有可能出发前一天才出结果,因为眼下是暑期,欧洲游的旺季啊,使馆也是天天加班办理签证。3天,她算着,3天。报名前,她已精细地计算好了——16号出发,13号把手头的一批工作完成交工,剩下几天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行李。至于这月的月经,6号来潮,11号应该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了,避免了旅途中的累赘和不便。可是,现在已经是13号了,第8天了,“大姨妈”怎么还在逗留不去?!而且,鲜红液体间还夹杂着不少固态的血块。在给出版社交付校对文稿的路上,她按着有些发紧的太阳穴暗自叹息:怪不得,怪不得这个月的例假这样不正常,确实最近为旅游的事太费神——工作不能误,要都安排妥帖了;签证的结果仍然悬而未决,让她免不了挂心……公交车一个颠簸,她身下就是一股黏潮的热流涌动。到站起身时,她用余光悄悄扫了下座椅,唯恐经血穿透夏日单薄的裙子,在座椅上留下令她汗颜的痕迹。哦,还好……庆幸之后,她匆匆下车。
送交了稿子,她忙不迭地去洗手间查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非换上流量最多时派用场的夜用护翼卫生巾不可了。今天是第8天了……最近劳心劳神的,是受影響了,可是,第8天了,还这样红潮翻涌。明天呢?会不会淋漓不止,一直延续到旅行出发时?!
不行!得控制住!跟团旅行,又身在国外,行动哪里是那么随心所欲的?下了地铁回住处的路上,她烦躁地想着。想着,只觉得胸闷得很,身上也起了一层汗,下身则几乎是汹涌,她似乎都能闻到那股引起感官不适的血腥味儿。
小区的门口有个药店。她往住处走的路上又折回来,决意买点儿止血的药再回去休息。手边的药,只有调理月经的,似乎没有止血功能,恐怕不大对症。她没有料到,正是这一刹那间的决定,一两秒钟的念头,竟然把她从岌岌可危的悬崖边上硬拖了回来!
步入药店,站在柜台前不到两分钟,她虚弱无力的双腿竟然支撑不住身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两位女店员连忙把她搀到椅子上,关切地询问:“怎么了?脸色这样白?嘴唇也是苍白的!”
“我……”她忽然发觉,讲话变得如此困难了!好像到了极度缺氧的高原,呼吸也变得艰难了!她断断续续地讲了原委,意识就开始变得模糊了。后来,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抬到了一辆车上,身旁还有人守护着她,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瘦弱的手臂。但是她没有看清楚那些人的面孔,因为当时她太累了。累得头晕,累得目眩,累得艰于呼吸,累得难以思想。她只想就这样被人守护着,没有忧虑、没有不安、没有恐惧、没有辛酸地睡下去。
当她被放到医院的病床上时,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年女医生过来问她:“你的家人呢??得赶紧通知他们来!!”
她喘息着,感到全身的气力似乎都离开了自己的躯体。她用微弱的声音报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后,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红得铺天盖地,红得令人胆战心惊,她被血红的漩涡卷着,卷着,卷到未知的深渊……
朦胧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叶独木舟,在狂风暴雨中颠簸着,已经船覆没顶。不,不是狂风暴雨,是腥风血雨。下身的血,不停涌着,流着,最后甚至是喷着。记得中学时学过一篇古文,其中有一个词叫“流血漂橹”,意思是战争中血流成河,能够把“橹”漂起来,“橹”在这里是盾牌的意思。她觉得从身体中涌着、流着、喷着的鲜血,简直可以把她这勉强达到45公斤的身躯漂起来了。
“茗茗,茗茗,你醒了?”似梦似醒间,她听到呼唤。是的,是呼唤她。她没有被狂风暴雨吹到彼岸世界,她听到的是现实的、真切的呼唤。
母亲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是的,是母亲的脸。脸上的皱纹很清晰地呈现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焦虑和紧张,嘴唇也干裂着。
“快,她醒了!闺女醒了!”母亲的声音微微颤抖。父亲的脸也凑了过来,他的灰色鬓发和黑色眼圈都进入她的视野。怎么,他们全都从家里赶过来了??
“你们怎么来……”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依旧很虚弱,令她自己都感到震惊。她微微歪了下头,才发现床边矗立着冷冰冰的铁架子,高悬着吊瓶。吊瓶里无色透明的液体,正在不紧不慢地滴着,滴着。通过一根细管子,通过手腕处的针头,这些液体的归处,竟是她的身体。
母亲把脸凑到她近前,抚着她的腮:“我的宝啊,你可醒了!吓死妈妈了!昨晚上忽然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是医院,你昏倒被人送来了!我当时都懵了!我和你爸问清楚地方,带上钱,就急急火火地坐夜里的火车赶来了!我们来时你仍然昏迷,又输液又输血……”母亲的诉说已经带了哭腔,母亲嘴里由于焦急上火和无暇刷牙的难闻口气直直地扑向她的面门。
“闺女,感觉怎么样了?”父亲拍拍母亲的肩,双眼却一直注视着她。
“我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了?”她有些茫然地问。是的,就是因为月经不止,就是因为月经止不住,所以,她被送到医院了?
“我们到了以后,大夫脸色很难看,问我们,怎么女儿身体这样了,你们竟不知道?!我们赶紧解释,说你一个人在北京,身边没亲人,我们都在老家,刚赶过来的。大夫说,幸亏你被人送到医院,要是你自己在家昏倒,就危险了!你这是……月经止不住,已经血崩了。你自己在家的话,昏过去也没人知道,没人给你打急救电话。血越流越多,最后,人就……”母亲说不下去了,红了眼圈。
父亲又开始充当打圆场的角色:“这说明闺女命大,命大啊!送到医院就好了!不担心了,啊?”
“那,我什么时候能好呢?”她急切地问,声音竟有些嘶哑了,“一直输液输血,血能止住吗?我明天能回家吗?”
“这……恐怕……”双亲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恐怕什么??”她不满于他们的吞吞吐吐。
母亲终于忍不住了:“现在输液只是稍稍止血,但止不住,输的血又流出去了。恐怕你得……动手术,怀疑你子宫里长了东西。”说完,开始擦眼睛。
动手术?!长东西?!这是跟她有关联的事情吗?真的吗?!她只是月经超多,失血过多,所以休克,才被送进医院。输液、输血、打针、吃药,不行吗?不管用、不奏效吗?为什么要手术?!手术要多久?对了,对了,今天几号了?14号了吧?还有两天,她就该坐上飞机飞往梦想中的欧洲大陆了,怎么手术?!
脑子里先是一阵空白,而后一片混乱。最后,她哑着嗓子喊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什么手术!输液后我很快能好!让大夫給我再打打针!我最晚明天一定得出院!后天我得去欧洲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事……”一向喜欢沉默的父亲叹了口气,“闺女,你先得养好身体啊……”
“不!不! 机票都订好了!签证……签证要是下来,那是很不容易的,我得去啊!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多少日子了!!”她在枕上使劲摇头,散乱的长发甩到她的面颊上。
“这位姑娘,你听我说一句!”旁边病床上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突然开了腔,“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别怪我多嘴啊!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生命!你先得治病啊,至于出国,什么时候不行啊?!你知道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什么情况?”她的杏眼又瞪圆了。
“你送到病房里以后,大夫测了你的血色素。你的血色素指数是4,你知道吗?!你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吗?!”
血色素?!什么东东?啥劳什子?她压根儿没听过。
那位大姐似乎觉察出她在这方面的无知,很耐心地解释道:“血色素就是衡量我们贫血不贫血的一个指标!正常情况下,女人的指标数应该达到11克,如果是8克,就属于贫血了。你现在的血色素指数是4,就严重贫血了!说白了,你简直就是……”
她对这位大姐的突然停顿感到诧异:“就是什么啊?大姐您告诉我啊!”
“那别怪我说话直接哈!简直就跟……跟死人差不多了!”
她震惊无语。母亲、父亲、那位大姐的面孔、床边的铁架子、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子……一切,都变得恍惚迷离……
是的,这一切只是梦,是一场噩梦,对吗?真的,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她像一条孤零零搁浅的鱼,直挺挺躺在病床上。后来挣扎着拨通旅行社的电话时,她倒真的期待着听到多少天来最恐惧的最恐惧的最恐惧的答复——她,被拒签了。如果被拒,她自然与这次欧洲游失之交臂,不管此刻她缠绵病榻、奄奄一息,还是神采奕奕、活蹦乱跳。然而,手机里传送过来的,是旅行社工作人员充满惊愕和惋惜语气的回答:“哎呀,您怎么突然病了?真可惜啊,都签下来了!您不是一直担心被拒吗?现在签下来了,可您又去不成了!对,您得承担损失!因为机票已经预定了!您大约损失几千元钱吧,还得麻烦您写个退团说明发给我……”这,若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即使被吓得大呼小叫、汗流浃背,也无妨。当她褪去下半身所有的衣物,以让她羞赧的姿态躺在手术台上时,她更觉得这只是一场梦。在那个方面,她的自我保护意识极强,以前谈朋友时也绝不越界,所以从未有过失误与困扰。当她听到大夫的郑重决定——输液输血无效、只能进行清宫手术时,她许久低着头缄默,不禁感叹自己的在劫难逃。冷冰冰的手术器械刚刚放入身体最私密的部位,她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久经考验的女医生们(还好,给她动手术的都是女将)都被她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哟,你叫什么叫啊?我还没开始呢!”真的,这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手术结束后,她瘫软在轮椅上被推回病房,从未有过的宫缩让她小腹胀痛至极。那一刻,久已不落泪的她,终于泪雨滂沱。这一天,正是、正是她本应欣赏着高空的云朵、飞往欧罗巴大地的日子!团友们在飞机上挨过十几个小时,就将领略到意大利的人文气息、法国的浪漫时尚、瑞士的秀丽风光……而她呢??这一切,真像一场噩梦。不,活脱脱像影视剧里的情节!这种情节是对“无巧不成书”这个词的诠释,但总让她感到虚构的痕迹过重,留下人工斧凿的拙劣。没成想,她自己的身上活生生上演了现实版,毫厘不爽。看来……以前自己过于武断了。艺术,果然是来源于生活!
一天天扳着手指,算计着病房里百无聊赖的日子;虽然食不甘味,但看到母亲期待的目光,也不得不吞咽下乏善可陈的病号饭;双亲暂时不在床边时,她会陷入冥想:团友们此时到达哪个国家了?他们住什么样的酒店呢?欧洲的夏天也是烈日炎炎吗?景区的卫生间也排成人龙吗?在意大利吃到正宗的披萨饼了吗?在法国的塞纳河上坐游船了吗?瑞士阿尔卑斯山的那个360度缆车到底是什么样啊?……
手术切片的化验结果出来后,她终于得到出院的赦令。脱下口袋一般的拥拥囊囊的病号服,重新穿上自己的紫色连衣裙,感到衣带宽松了。医生的话在耳边久久萦绕:“化验结果出来了,子宫里没长东西。你这次大出血是月经时子宫内膜没有脱落引起的,主要原因应该是最近情绪极不稳定,比如过于焦虑、生气、紧张,引起内分泌失调。给你开了药,回去调养,一个月以后再复查一下……”
父母则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一边小声咕嘟:“还好,还好,不是肿瘤。其实,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情绪影响的。闺女就是太着急太担心了,唉……”
她望了他们一眼。他们有些尴尬地住了口。
是的,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情绪影响的。可是,谁能真正感知她的情绪、了解她的情绪、理解她的情绪、抚慰她的情绪呢?!
一年后。
她再次坐在旅行社的门市里,向工作人员递上一大叠报名资料。
拿出护照时,她翻开去年盖有欧洲申根签证的那一页,指着上边极为显眼的“取消”印章和标志着签证作废的大大的“×”,问工作人员:“这个,影响今年再申请签证吗?”
工作人员看了一下:“应该不影响吧……苏小姐,你还是没有房产证吗?”
“还是没有啊。”
“还是一个人去啊?”
“是的。”
她轻轻回答时,笑了一下。她心内漾着绿色的希望,她的笑浅浅的,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