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大饭店》多重美学空间维度下的历史文化意涵研究
2021-01-19郭耀忠
郭耀忠
由韦斯·安德森执导,拉尔夫·费因斯和托尼·雷沃罗利等人主演的冒险喜剧题材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主要讲述了20世纪30年代至80年代的布达佩斯大饭店礼宾员的传奇人生,并叙述了他与最信任门生的友谊故事。影片以主人公酒店礼宾员古斯塔夫为叙述视角,讲述名门望族之间的财产纠纷、无价名画的失窃等经典故事,建构出不同时代背景下的欧洲文化场景。影片以上佳的色彩搭配方案、空间氛围,留存了欧洲文化的历史记忆,通过观照复杂的人性,实现了影片叙事价值的超越。
历史符号、民族记忆以独有形式深藏于电影画面之中,创作者通过构建特殊的文化空间与叙事场景,实现了《布达佩斯大饭店》创作主题与表达价值的现实超越。该片借助电影艺术的表达方式梳理文化、留存文化,对多元场景进行不断转化,建构具有鲜明欧洲文化风格的影像空间,呈现了独特的文化形态。影片以色彩明艳的故事画面,独特的人物形象和流畅多元的镜头,借助丰富、鲜活的人物故事,行云流水般的配乐曲目,为观众带来了独特的审美思考。影像化表述使该片原本荒诞的故事情节和传奇人物故事呈现出真实的“梦幻感”,实现了艺术价值与主流情感的一致融合。
一、过往与现在:没落文化的历史记忆
历史是文明发展的生动见证,其中留存着真实的文化记忆。电影艺术在传承文明、推广文化和保留民族记忆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电影创作者通过巧妙使用各种元素、激活历史符号的现代基因,为传承文化记忆提供了重要支撑。《布达佩斯大饭店》在保证叙事节奏与剧情的基础上,通过刻画人物事迹与性格特征,用强烈的色彩对比和复古气息的欧洲画面,展现出导演脑海里唯美、臆想的欧洲,实现了影片创作历史脉络的宏观扩展。
(一)彰显特色,留存“历史记忆”
影片场景地“布达佩斯大饭店”以东欧酒店为蓝本,创作者从具有悠久历史的酒店、怀旧质感的明信片中寻找灵感,为观众呈现了虚拟、唯美的叙事空间。片中使用的特殊符号、细节元素等成为永久记忆的历史媒介,即以丰富的符号载体“留存”了不同时代的文化细节。虽然片中的饭店实际并不存在,但其中展现的欧式建筑、绘画作品和歌剧艺术等,均生动复刻了欧洲古典文化的恢弘空间。该片以布达佩斯大饭店为创作空间,饭店本身是一座匈牙利风格的建筑,传递出鲜明的中、东欧洲风格,而片中的其他场景更是几乎囊括了全部的欧洲文化特征。[1]
(二)价值象征,传递“历史记忆”
影片以文化融合为基调,将好莱坞创作手法与欧洲文明进行融合,以文化内核、多元审美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表达形态。影片分别描述了20世纪30年代、60年代和80年代的欧洲,其中主要故事情节发生在30年代。此时,传统的欧洲文化正面临现代工业文明的挑战,物欲横流、人性冷漠成为社会文化的新导向,贵族为了获取利益,不择手段,人性濒临泯灭危机。片中,D夫人的长子德米特里,为了遗产,不惜篡改遗嘱,甚至雇佣杀手谋杀律师,这一幕幕将贵族的贪婪、无耻展现得淋漓尽致。影片以粉红色调为主,梦幻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实际上正是幻化的欧洲文明。主人公古斯塔夫先后经历了安稳优雅的生活、狼狈越狱和仓皇出逃等一系列变迁,而这恰恰是导演安德森对欧洲没落贵族命运变迁的隐喻。[2]他借助核心人物“古斯塔夫”的传奇人生,动态描绘了欧洲传统文明的衰败历程,以全景式的镜头语言呈现了欧洲历史的发展变迁,即欧洲文明一点一点消散、衰落的过程。
(三)走向未来,致敬“历史记忆”
《布达佩斯大饭店》中,创作者从人性的正与邪的微观矛盾和工业文明引发的物欲横流与传统欧洲文化艺术传承的宏观矛盾两个视角,来推动影片叙事情节发展。虽然该片由美国好莱坞出品,但其中特定的故事场景蕴含了浓厚的欧洲文化气息。影片发生在一个虚拟的国家,主要场景地“布达佩斯大饭店”也是虚拟空间,全片象征和浓缩了欧洲传统文化的精华内容。导演使用长镜头以“史诗般”的方式演绎出欧洲文化的大气磅礴与厚重,主人公古斯塔夫能够熟练使用英语、法语等语言,对经典诗歌及古典文学高度热爱,甚至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仍不忘诵读诗句,导演借助其对欧洲文学艺术的热爱,表达了对欧洲文化的执着与致敬。[3]
二、虚幻与真实:多维想象的空间建构
空间既是电影叙事内容发生的场景与载体,也是辅助大众理解电影创作灵魂的核心与基础。影片《布达佩斯大饭店》凭借巧妙构思,紧扣剧情,采用“虚与实”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再现了欧洲文明的虚拟空间,并以门童独特的“守门人”视角揭示了即将失去秩序与优雅的欧洲文明。创作者将叙事内容与镜头语言、隐喻元素巧妙融合,在宏大的叙事主题下为观众建构出具有多维想象的叙事空间。
(一)镜头语言营造空间的独特气氛
韦斯·安德森擅于使用镜头、长镜头来刻画、塑造人物,将镜头参与到故事叙述的整体场景中,为观众呈现类似纪录片的故事形式,使观众跟随影片镜头深入叙事情节,进而融入个体的独立思考。从整体叙述视角看,该片使用了具有悲欢双重含义的色彩,使观众对片中的人际关系和历史背景形成多维度、深层次的思考。[4]影片对嵌套故事剧情进行一一揭示,实现了虚幻意境与现实情景的交替融合,并通过增添影片的荒诞气息,为观众营造出一种真实的“梦幻感”气氛。影片讲述的每一层故事都极其紧凑,韦斯·安德森利用幽默风趣的台词及“无厘头”事件,以童话、趣谈的方式揭露了残酷的现实,在荒诞滑稽的叙事过程中讲述了严肃、现实的故事题材。该片描述了四层空间,三个时代场景,导演通过镜头的自由切换,以首尾呼應的方式,升华了影片的故事主旨,实现了真相与回忆交叉融合的剪辑效果。
(二)巧妙拼接营造魔幻空间
影片以嵌套结构的创作手法来攫取观众注意力,在开篇处讲述了一位小姑娘拿着书走进墓园,在一位作家墓碑前,姑娘缓缓打开书本,书名正是《布达佩斯大饭店》。此刻,导演将镜头切换,对准书的封面,封面显示的照片恰恰是书籍作者的照片;随后镜头再切换为作者的肖像,随后从黑色人物照片转为作家面对摄像机的镜头发言。当作家正视镜头,讲述写作的奥秘时,镜头切换为虚构世界里的“布达佩斯大饭店”——该片以作家与叙事者面对面的方式,将观众带入情境,引出核心人物“古斯塔夫”。由此,导演以连贯、流畅的镜头迁移方式向观众呈现了故事的开端。影片最后以墓园中姑娘读完最后一页,合上书籍结束。创作者通过使用嵌套叙事结构,实现了对电影叙事的完整解读,而影片此刻所延伸的镜头意义正如“本片一切如同故事,纯属虚构”。
(三)隐喻表现空间的多元内涵
空间元素的巧妙利用,不仅推动剧情发展,也暗示了剧中相关人物的命运变迁。《布达佩斯大饭店》选择三位叙事者用“层层倒叙、头尾对接”的方式,分别描述了20世纪30年代、60年代和80年代3个时期,邀请诸多知名演员,塑造了如童话故事般的荒诞喜剧。影片主要有4层结构,分别是电影与观众、书本与读书人、饭店老板与无名作家、古斯塔夫与Zero。韦斯·安德森将动态镜头与故事情节走向进行融合,以动态镜头的方式向观众呈现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层层剥开影片的故事内核。虽然该片设置了4层叙事结构,但故事主要发生在第4层,即以当年门童Zero回忆、诉说的视角铺开曾经的往事,展现叙事主旨,另外3个层面更多旨在交代、辅助影片的叙事主线。在叙事方式上,该片以后现代主义风格为基础,利用镜头带领观众在不同时空中进行切换,将鲜丽色块、色差应用于场景及服装上,又以光影对比来表达追逐、躲避等故事场景,营造出特殊的视觉感官体验。导演选择门童Zero为叙事视角,以反复出现的曼德蛋糕盒来进行不同空间隐喻内涵的表达,通过塑造不同人物穿梭于各种空间,描述他们对财富、欲望和人生的各异态度。
(四)以创意构造独特的观影空间
影片开篇便以粉色基调为创作基础,为观众勾勒了山峦、森林等交相辉映且富含童话气息的电影画面;而在描述古斯塔夫与门童遭遇军队的故事场景时,则通过灰色军装与白色雪地营造冷酷、充满压迫感的画面,用唯美童话与残酷历史的视觉画面对比,给观众以视觉震撼。创作者利用紫色地毯、亮白吊灯和绿色植物,强化饭店富丽堂皇的视觉效果,通过将浅色光亮场景与深色心理隐喻相融合,形成了影片的叙事对比。为呈现不同时代的年代感,导演在20世纪30年代、60年代和80年代叙事过程中,分别采用了4:3的标准银幕,16:9的宽银幕和1.85:1的学院宽银幕,通过三种场景相互切换,突出呈现了不同年代的社会风气与人物特点,为观众创造了区别显著、身临其境的体验感,使观众在观影时,如同与古斯塔夫、门童Zero一起完成了这次时光旅行。借助银幕画幅比例的变幻,该片以较强的画面纵横感和更舒展的故事空间,为观众直接呈现了3个时代的差异化特征,使观众能够快速理清主要叙事线索,沉浸故事主旨。
三、传承与礼赞:人文主旨的价值超越
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是一部风格多元的电影作品。影片立足好莱坞电影创作的惯用模式,通过巧妙使用色彩搭配和长短镜头,将欧洲文化历史、精神美学等多元内容纳入影片框架,系统化呈现了人性、爱情和友情等多个主题,为观众带来了“故事+故事”的多层次观影体验。
(一)媒介超越:叙事内核的共生隐喻
影片中的色彩、画作和诗歌等元素具有空间隐喻特征:朱红色的电梯空间、紫色的饭店员工工装和浅粉色的蛋糕盒子等一系列丰富、多元的色彩搭配应用强化了空间的象征意义,增强了隐喻的明确性。[5]该片采用的绘画作品具有特殊的讽刺意义,引发观众热议的古典画作《苹果少年》实际并不存在,是现代英国画家以文艺复兴时期的明暗画法创作的当代绘画作品;但片中被毁掉的《双人体》和克里姆特的作品则是价值连城的艺术佳作。导演重视细节的描述与刻画,片中使用了大量叙事元素,具有浓厚的象征意义。比如,浮夸的宴会厅、眺望台、廊道和阿拉伯浴池等,这些静止的空间元素,向观众传递了各异空间残存的痕迹。此外,动态的空间元素,如满载旅人不断上下的电梯、来来往往的缆车和缓慢行驶的火车等,则记录了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憧憬。《布达佩斯大饭店》由韦斯·安德森自编自导,作为“作者型导演”,该片彰显和传递了他鲜明的个性化影视风格,并以精准、含蓄的方式表达了深刻的人文内涵,通过叙述具有多重意义的故事剧情,为观众传递特殊的观影体验。该片的创作内核是一种积极、乐观的精神,其中使用大量隐喻的方式来交代故事发生的背景,并未直接呈现残酷历史。
(二)时空超越:叙事主题的历史回归与主题显影
《布达佩斯大饭店》传递了一种欧洲曾经存在且富有文化内涵的社会精神,而这种精神随时代发展在逐渐消散。该片使用轻松色调与巧妙布景、对比强烈的镜头语言为观众营造出如同童话世界的虚拟空间——通过塑造梦幻空间,反映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6]影片以古斯塔夫朗诵大量长篇幅的诗歌,以其逃难过程中仍然不忘保留尊严等细节描述,向观众生动传递出导演对传统欧洲文化的致敬以及对人道主义的礼赞。该片故事源自一位无名作家,为了专心创作,他住进了“布达佩斯大饭店”,作家遇到了“zero”,所有的故事情节均由“zero”向作家一一道来。在讲述古斯塔夫带着Zero和阿加莎路过前线的情节时,镜头由彩色转为黑白,标志着古斯塔夫时代的终结,他最后一次发表其个人对人性的看法。创作者通过描述古斯塔夫与Zero关于“人性”的看法以及对人性善意的坚守,实现了该片创作主旨的价值超越。当时间来到1968年,Zero继承饭店后,年迈的他说道:“昨日的世界,在古斯塔夫进入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了,他有幸凭借幻想,优雅地度过了一生。”
(三)价值超越:叙事美学的主旨升华与意外之意
该片故事情节以保护人性的微弱为创作主线,彰显了欧洲近代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的矛盾冲突,将尊严与留存的人性相结合,实现了影片创作主旨的价值超越。虽然《布达佩斯大饭店》中使用了大量电影艺术的拍摄技法,但从本源上看,本片仍然是一部坚守创作精神与独特艺术审美的影片,其对人性的探讨,是影片主旨之外的深远意境。[7]例如,片中的古斯塔夫对生活品位有着极致追求,他始终以绅士态度对待客人,即使身陷囹圄,仍然不忘喷上考究的香水,系上雕花的布洛克鞋的鞋带。此外,油画《苹果少年》既是绚丽欧洲文化的艺术化写照,也是人性的真实写照。D夫人将《苹果少年》以遗产的方式交给古斯塔夫,象征着对两人感情的认可与不舍,但这幅价值连城的画作为古斯塔夫带来了牢狱之灾。在争抢《苹果少年》的过程中,导演用讽刺的叙述手法,将欧洲贵族的没落刻画得栩栩如生。在影片最后,由古斯塔夫和Zero拼死保护的《苹果少年》仍然挂在饭店的大厅之中,既没有被破坏,也没有变卖,这一情节设置彰显了导演对人性的致敬与礼赞,也升华了影片的故事主旨。
结语
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以视觉美感、强大的演员阵容为创作基础,通过精湛刻画人物角色,讲述主要人物迥异的性格特征,增强了人物身份的辨识度,塑造出令观者过目难忘的人物形象,并使原本荒诞的故事场景,蕴含了真实、鲜活的人物气息,为观众呈现出具有独特象征意义的视觉盛宴。影片将矛盾、悲惨掩盖于喜剧情节之下,通过放大喜剧效应,传递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情愫,消解人性的败坏,并以讽刺性的创作手法,以正直、善良的人性品格塑造主人公古斯塔夫,实现了主旨的升华。
参考文献:
[1]赵妍.从《布达佩斯大饭店》看現代电影的怀旧文化[ J ].电影评介,2016(14):53-55.
[2]张婧.光影中“昨日世界”的重现——《布达佩斯大饭店》视听语言探析[ J ].当代电影,2016(01):83-86.
[3]蔡卫华.色彩·荒诞·情怀:《布达佩斯大饭店》中韦斯·安德森美学格调之显[ J ].电影评介,2018(24):90-93.
[4]国玉霞.历史叙述记忆书写生命观照——纪录电影《二十二》的艺术探索与文化价值[ J ].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8(03):89-94.
[5]李楠,张家奇.现实电影里的现实主义人物造型——以奥斯卡最佳服装奖影片《布达佩斯大饭店》和《神奇动物在哪里》为例[ J ].服饰导刊,2019(03):87-92.
[6]周立均.空间建构、符号拼贴和场域转换——赛博朋克电影的二元对立美学探析[ J ].当代电影,2020(08):36-40.
[7]王若璇.意识形态·国族话语·价值传达:中韩科幻电影《流浪地球》与《雪国列车》比较研究[ J ].东南传播,2020(02):6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