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烟火气

戴新成

四方食事，不过人间一碗烟火。“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这条老街呈东西走向，不长也不短，与汉江平行，宽度一致，像是一个工匠一夜之间一手搭建的一排房子。东西城墙上的青石轮廓已经模糊，厚重的铁门上锈迹斑斑，街道两旁的店铺多半保留着木板房，房檐上的红灯笼，墙头悬挂的三角旗，马头墙上依稀可见的山水、花卉、人物古画格外引人注目。走在街上，让人感觉像是穿越了时空隧道，回到了明清时期一样。如今四面八方的人不惜千里迢迢奔波而来，不光是来看看保存完好的老街，更是欣赏街上最美的浓浓的烟火气息图景。

每天一大早，老街便如往常一样，早早地醒过来，叫醒她的，是游客们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清脆的脚步声;是做豆腐脑、水晶包子、鼓气馍、凉面皮、扯面等传统小吃的商户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和客人的喧嚣声;是耳旁不时飘来的千余年来连绵不绝的汉调二黄唱腔选段、打腰鼓的悠扬歌声和习练太极拳的有节奏的音乐声。

透过赏石听泉的一处城门洞口望去，水质清幽的汉江绕老街而过。就是这条奔流不息的汉水，给这个码头小镇送来了名满天下的汉江鲤鱼、草鱼、鲢子鱼、黄辣丁、虾米等。这里的鱼没有塘鱼的粗粝，也没有海鱼的腥味，味道鲜美，肉质滑嫩。小镇的人也不负众望，让汉江鱼在他们的手中溢出人间最美的滋味来。对小镇人来说，可以不吃面条和肉夹馍，但鱼一定是必不可少的，他们早已将这份对鱼鲜的执着融进了血脉里，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更是用它征服了五湖四海的游客的胃，成为难忘的味觉记忆。

两侧明清风格的古建筑把时光拉得悠长，老街人最钟爱的有名的做法是石锅鱼、烤鱼。街道上琳琅满目的是挂着各种门匾、幌子的鱼店，烤鱼、石锅鱼、木桶鱼、鲶鱼饨豆腐、剁椒鱼头门店，四溢飘香，勾动着各地游客的馋意。到了节假日，鱼店的生意就更加火爆，一家店一天能卖出四五十条大鱼，店门口的烤炉不停歇地运作，滋滋冒响，满街飘香。

石锅鱼，所选用的锅是由一块大的花岗岩凿成的有双耳的石锅，含有大量对人体有益的铁元素，具有防癌、防老、祛皱等作用，深受食客的喜爱。石锅鱼多选用鲶鱼或鲤鱼，将鱼剁成小块，鱼头对称切半，加生姜丝、味之鲜、鸡蛋清拌匀，腌制15分钟，将熬制好的高汤倒入石锅中，加调味料以及自炒鱼料。食客在吃鱼的时候，将腌制好的片鱼放入锅中，配以秘制辣椒酱、豆腐、蔬菜、麻花、方便面等，在“咕嘟咕嘟”的声响中，鱼肉的孔隙充实吸引了各种佐料的香气，质感嫩滑，松香爽口，麻辣味足，配上当地酸菜，更觉回味无穷。

烹饪烤鱼，多选用野生鲢鱼。将剖洗净的鱼平放在铁夹中，置于火炉上不断烧烤，待火候成熟，浇上用牛油、花椒、辣椒等调味品炒出的底料，再将四川纯正的泡椒剁碎切粒，撒于烤鱼之上。微酸鲜味的泡椒汁水，随着炭火慢慢地渗入到鲜嫩的鱼肉当中，泡椒的清香与鱼肉中蛋白质散发的香气深度融合。鱼烤好之后，还要放入提前熬好的高汤，搁置在特制的火盆上用小火慢慢炖，边煮边吃。正宗的汉江烤鲜鱼，汤色红亮，外皮香脆，肉质鲜嫩，具有独特的焦香味。

有好吃的自然少不了美酒。小镇上自酿的竹筒酒就不错，酒入口味淡，仅三四十度，可以大碗大碗地喝，但后劲十足，见风便倒，客人一出门被微风一吹仿佛就昏了、醉了。把当地玉米酿成酒后装进三十多厘米长的一根根的清悠竹筒内，存放三个月以上，用手摇一摇，液体在筒内哗哗响，醇香扑鼻，这种酒清亮香醇，带着草木之味。酒液在竹筒内浸泡后又融入了甜竹蕴藏的多种保健成分，饮之舒筋活血，延年益寿。过去，在高山上竹子还处于生长时期，挑选出一些通直粗壮的竹节，打一个小孔，将土酒慢慢灌进去，再封住孔眼，随着竹子的成长壮大，小孔就封闭了，酒与毛竹吸收天地之气，一起醇熟，食用之时，砍下竹竿，一节一节地锯开，便是竹筒酒。

鱼酒吃好了，再去街上走走看看，进一步体验历史文化的内涵。此时，你可能有些口渴了，抬头一看，木竹山茶楼的大匾映入眼帘，店内灯火通明，细一看，一串串扁南瓜模样用线绳捆绑的黑疙瘩像串串小灯笼从屋顶垂下，悬挂满楼，密密麻麻，别有一番景致。当你正疑惑这是啥东西时，俏丽美貌的女主人闪出来，很快打开一个黑柚子，一边烧水，一边用茶匙从黑疙瘩中挖出一些茶叶放在小火炉上的铜壶中烧煮，笑谈间，一杯杯红亮亮的柚子茶便摆在了客人的面前。这种茶不是普洱，不是红茶，也不是黑茶，饮起来柚子的鮮爽和茶叶的绵香一起涌来，浓醇的液汁顺滑而下，润胃舒肠，清神祛燥，令人有微醺之感。临走时，客人可能会迫不及待地带走几盒柚子茶。精致的蓝布硬盒，黄锦缎的衬底，两枚碗口大的柚子茶紧嵌窝中，一枚光亮的茶匙。茶盒用牛皮纸袋装着，背面印有二维码，印有“调理肠胃，疏肝理气，止咳化痰，祛除湿气，平衡三高”几个大字。龙女士还给客人示范，如何打开柚子茶，如何在炉子上煮茶。

谈起柚子茶，其中还蕴藏着一段佳活。圆圆的柚子生长在南方，多年来陕南只产绿茶。几年前，小镇上有一个喜欢写诗的青年王新建通过手机结识了远在湖南洞庭湖畔的龙群英女士，一个有自己的芳菲，一个有自己的清香，一来二往，两人从品茶谈诗，发展到相互爱慕，最后喜结连理，龙女士义无反顾地嫁到陕南，来到这条老街，把祖祖辈辈家传的柚子茶也带了过来，于是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在偏僻大山中购买、租用荒山，种植了千亩茶树，很快诞生了柚子茶，还成了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时光的经筒呼呼转动，终难逃相忘于江湖的命运，满满的烟火气息，落实到人们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和衣食住行，又历经了无数风霜雨雪的磨难，才有了如今一幅踏实和谐的欣欣向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