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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明代小说“侠”意识的泛化
——以《水浒传》与“三言二拍”为例

2021-01-17

关键词:侠义水浒传江湖

石 松

(杭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0)

一、传统之侠

“侠”是中国传统中的一个文化概念,也是中国文学中的一种典型形象。《说文解字》:“俜,侠也。”[1]《韩非子·五蠹》:“侠以武犯禁。”[2]《墨子·经上》:“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3]这里的“任”,就是“任侠”的意思。在《史记》中,《刺客列传》和《游侠列传》中都有侠的形象。从“侠”的基本含义发展到文化概念,其过程充满了文人的参与,还有民众对侠故事的广泛传播与对概念的不断理解。韩云波《侠的文化内涵与文化模式》指出:“侠作为社会存在实体的地位,自六朝而下已较为隐晦。但另一方面,从晚清一直到当代,侠的文学形式又蓬勃生长,达到几乎家喻户晓的程度。”[4]

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这个问题很难找到答案,即使在早期文本中某些侠的事迹可以看成典型,甚至将其当作侠文化的源头。那么在此同时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即这些典型故事无法否认在此之前侠的存在,如“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5]侠文化是在侠与侠的文学形象的流传扩散中逐渐形成的。《游侠列传》中的侠有着与常人迥异的选择与行为,这些外在的、个体的行为举止在旁人知晓后开始了一个漫长的泛化过程。郭解的行为被门客崇拜和模仿,并且在郭解的家族被处刑之后,更多的侠在多地出现,从这个现象可以看出侠的泛化。当泛化过程持续进行的时候,侠文化悄然产生。而当文本中记载了侠的事迹并且反映了侠文化的时候,这个泛化过程就更加迅速了。

然而侠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危害了国家秩序的稳定,自司马迁与班固在史书中为侠立传之后,史书中再也见不到多少侠的记载了。虽然在史书中没有记载,但在实际生活中,侠文化仍在不断传播和泛化,能够证明这种延续性的材料在秦汉之后的文学文本中可以找到,魏晋六朝时期的《搜神记》《搜神后记》以及唐代文学的不少文本都体现了侠文化的深远影响。从平常之人的“异常”举动到这个时期身怀绝技的人或神怪之事,侠文化的发展体现了由生活中的真实之侠转变到文本中的文学侠形象,可见泛化的过程不仅是现实生活中的人与人之间的传习或模仿,而且在文学文本中,侠文化的泛化展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因为文学文本中的想象能够实现人们在现实生活中难以达到的愿望,恰好侠形象满足了这样的要求。

唐代是侠文化发展的繁荣期,文学虚构使世人对侠产生了无限的遐想。从这个时期开始,侠形象开始逐渐个性化,其中以武艺见长的形象尤为突出,《聂隐娘》中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人莫能见。”[6]《京西店老人》《兰陵老人》《僧侠》中侠的武功变幻莫测,其中描写的剑术精妙无比。这类描写不仅突出了侠的个性,也为后世武侠小说奠定了基础。从泛化的角度看,武功、剑术是人们生活中不常见的技艺,而将这些技艺进一步与传统思想或神话传说结合起来,侠的形象就会兼具个性和普适性,这样的效果不仅使人们在接受过程中产生对武功剑术的追崇,而且在更深的哲理层面了解侠的内涵。可见侠文化在唐代是诸多社会思潮的载体。在泛化的广度方面,侠文化不仅在唐传奇中十分兴盛,而且在边塞诗歌中也大放异彩,文人的边塞诗中饱含侠骨豪情,如高适《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中的“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7](P495)王维《少年行》中的“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7](P299)唐代尚任侠,在众多的作品和社会思想中,侠文化得到了极大的扩充,其思想内涵与表现形式方面都走向了兴盛。

二、江湖之侠

兴盛于唐代的仙侠、剑侠等极具个性的众多侠文化的分支出现后,侠的泛化没有停滞不前,故事形成于宋代,文本繁盛在明代的小说《水浒传》中的侠文化可谓侠之标本,小说不但塑造了大量的侠形象,还建构了一个属于侠的江湖世界。《水浒传》中侠的表现形式多样,首先是锄强扶弱、伸张正义的侠义行为,这类典型故事可见鲁智深对金氏父女的帮助,这个看似鲁莽的侠义行为,实际上是一个颇有用心的除霸计划。鲁智深在听说金氏父女的悲惨遭遇之后,没有立即去找镇关西,而是先将金氏父女安顿好,并在第二天让他们速速离开之后再找镇关西,可见鲁智深心思缜密。而在斗除镇关西的过程中,以命他剁肉而耗其耐力的方式最终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这里又可见鲁智深足智多谋。侠义行为如何体现出了泛化过程呢?书中自有描述:在金老汉的女婿赵员外见到鲁智深后,先是对鲁智深救金氏父女对恩情感激不尽,随后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8](P54)以此表达他不求鲁智深报答收留之情。这句点明《水浒传》主题的话,由一位故事中的次要人物说出,可见书中的侠义思想并不是个体所为,从而体现了侠思想的泛化程度。《论语·颜渊》:“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无’。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9]

兄弟之情是《水浒传》的核心内容之一,在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个好汉之间,兄弟之情的纽带向人们展示的是理想化的人际关系。那么,这样的兄弟之情是如何体现了“四海之内皆兄弟”的侠精神的泛化过程呢?与其说水浒英雄在梁山的聚义是建立了一个理想社会,不如说这只是一种结果,这正是侠义思想泛化的一个典型却又特殊的艺术化结果。在梁山英雄上山之前,宋江的声名早已被多数人追崇。书中对宋江的介绍就可以看到侠的泛化:“那押司姓宋名江……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为孝义黑三郎。……这宋江自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对,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如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8](P229)在这段介绍中,侠的含义不仅在现实生活中得到了体现,而且说明了侠的泛化。除此之外,“泛化”还体现在人们送给宋江的绰号上,因为行侠仗义,宋江才被江湖之人知晓,在之后的故事中,江湖人士与宋江的绰号之间构成了“信用”关系,这正是侠义精神泛化过程中的外在表象,称号广为流传,负载着宋江的侠义行为成为人们街头巷尾称道赞许的一种方式。这个泛化过程既融入百姓的日常生活,又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相对固化的典型特征。

江湖与侠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呢?在“宋公明私放晁天王”一节中,宋江的心理活动体现了这个复杂关系的一个层面:“晁盖是我心腹弟兄。他如今犯了迷天之罪,我不救他时,捕获将去,性命便休了。”[8](P230)这个简短的心理描写勾勒出了江湖的某种轮廓,那就是江湖中的人重视“兄弟之情”而不是法律条文。晁盖不仅感激宋江的仗义行为,而且也十分认同这样的兄弟情谊,他在逃脱之时,仍将宋江介绍给众多弟兄认识,侠的泛化在这个情节中十分明显。纷繁复杂的故事线条中隐含了众多的兄弟之情,那么这样的兄弟之情是否就是所谓的江湖呢?从某种程度来看,江湖确实是一个充满了兄弟之情的另类社会或社会关系的集合。然而这样的兄弟之情并不是随时都有,或者是说有就有了。决定江湖存在的关键是共谋一事。兄弟之情存在于江湖之中,然而如果没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共谋一事的话,那么这种情谊就无从说起了。《水浒传》中的不少著名关目就证明了江湖与兄弟之情的共生与细致关系。在“七星聚义”劫黄泥冈的谋划过程中,吴用说出了江湖中侠的处世方式:“我寻思起来,有三个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义气最重。只除非得这三个人,方才完得这件事。”[8](P184)这段对话显然是对江湖之侠的一个特写:除了“义胆包身”之外,还需要有“同死同生”的胆量,并且最重要的就是共赴一事。在晁盖与吴用随后的对话中,他们不仅考量了阮氏兄弟的胆量和武艺,以及他们的侠义精神,最重要的是吴用在对话的末尾请缨:“着人去请,他们如何肯来,小生必须自去那里,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们入伙。”[8](P184-185)“入伙”也就是共赴黄泥冈一事,在这段对话中,吴用不仅说出了当时世人对侠的部分判断标准,而且还将“江湖”的运行规则以及江湖与侠之间的关系说得十分清楚。

既然江湖是所有侠义人士公认的一个某种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社会关系的集合,在这么特殊的社会关系中,侠义人士共赴一事不仅包括了武艺卓绝、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而且包括了各类行业中出类拔萃的角色。从江湖的构成来看,水泊梁山的人际关系包罗万象,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都齐聚其中,可见江湖并非局限于侠的武功,而是在于他们都拥有重视兄弟情谊的思想,即“四海之内皆兄弟”。

三、市井之侠

侠的泛化在《水浒传》以及同时代的文学作品中体现出了江湖与侠的羁绊,然而这样的泛化过程却有所限制,毕竟江湖虽然在故事中的距离与百姓的生活相隔不远,然而那个充满了刀光剑影的江湖又似乎捉摸不到。明代的“三言二拍”中体现出的侠义精神则与百姓生活联系得更加紧密,生活中的女性形象更多地进入了侠的范畴,如杜十娘和严蕊的形象。而更引人注目的是这类作品中描写的侠商形象。明代社会生活中的商业活动十分频繁,因此在文本中的相关内容也占有大量篇幅。具有侠义思想的商人就是侠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形象,“三言二拍”的众多作品描写了不同侧面的侠商形象。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蒋兴哥就是侠商的典型人物,体现蒋兴哥有侠义精神的内容不是商业活动,而是商人的日常感情内容。这个故事中的爱情故事恰好与《水浒传》中的武大郎故事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后者是上文中展现江湖之侠的经典内容,武松虽然报的是杀兄之仇,其效果却是帮助当时现实生活中的武大郎式人物伸张了正义。然而不论是武松私设公堂,还是武松斗杀西门庆,这样的情节在文学文本中是精彩绝伦的,也是故事发展的高潮部分,在实际生活中,武大郎式的人物不仅为数不少,而且他们不一定具有武松这般高超的本事或具有武松这样的亲人。另外,潘金莲这样的典型形象在实际生活中也不能生搬硬套地用在所有不贞的女性身上,毕竟潘金莲是文学艺术加工之后的一种典型,而在生活中的实际人物身上,难以具有潘金莲的全部特点和行为。在商业活动日益增长的时代,商人们走出家门经商,让妻子留在家里照顾儿童或老人的现象十分常见,正是这样的社会变革,才会引起人们的思考:是否所有不贞的女性,不论程度或缘由,都要遭受与潘金莲一样的惩罚呢?细致而不失传统道德的解决方案出现在《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丈夫外出经商未归——妻子在家被偷情者盯上——邻居老年女性协助奸情——被丈夫发现。这样的情节从结构上来看,蒋兴哥与武大郎是一样的,巧合的是,在蒋兴哥的故事中,某些经典的场景都相似:“窗口”以及邻居老年女性的名字似乎只是换了一个姓而已。然而这样的故事结构却不能将两者体现的时代精神或侠义思想归为一类。与武松不同的是,蒋兴哥没有杀人,自己也没有如武大郎一般凄惨地死去。蒋兴哥在得知奸情之后的举措十分理智——将妻子默然休掉。这样的做法在现实生活中,是大多数武大郎式人物能够做到的。在蒋兴哥得知陈商就是偷妻之人后,他没有进行报复,而在故事结尾陈商死后,他还善待陈商的妻子,整个故事中,侠义思想不断在蒋兴哥身上得以体现,这样的泛化是一种时代生活的深刻反映,也是一种细致的描写。蒋兴哥是一位商人,但不仅如此,在他的身上还有侠义精神的体现,虽然没有通过武力达到“报复”的目的,但是故事中强调的时代精神除了对传统规则的遵守之外,还有一个超越时代的思想,即对女性的尊重,这样的行为就是侠义思想一种泛化方式。

在《转运汉遇巧洞庭红 波斯胡指破鼍龙壳》中,文若虚则展现出了侠商的另一面形象。文若虚的侠义精神体现在他对待商伴的态度上。首先是“遇巧洞庭红”,文若虚购买名为洞庭红的橘子时,意在买来自己吃并答谢众商伴曾经对他的帮助:“我一两银子,买得百斤有余,在船可以解渴,又可分送一二,答众人助我之意。”[10](P7)虽然这样的思想初看如同淡水无味,没有惊世骇俗的想法或目的。然而,如果从文若虚所处的时代,那么可以看到这个想法的时代性和超时代特征。因为文若虚被朋友劝说去海外经商,所以才会产生买橘子船上止渴的想法,在经商活动十分频繁的时代,这是一种时代性的体现,进一步看,还可以看到文若虚在乎投资成本,因为洞庭红不是最好吃的福橘,而是初时略酸的品种。这样的思维是一个商人的基本特征。重要的是超越时代的特征,这也是侠的思想泛化的一种体现:文若虚除了买橘子给自己解渴以外,还会想到答谢同船商伴,这是难能可贵的想法。经商是封建时代末期逐渐形成的一种新型的人际关系,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血缘关系被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商品交换过程中体现的平等和自由,在一个还存在血缘等级和社会阶层的社会中,这样新型的人际关系要存活下来就必须有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经商之人的相互照顾与理解,这样的关系在社会中的固化存在是行会制度,但是仅此行会是不够的,因为行会的主要目的是保持维护商业活动中的平等,抵制垄断,那么商人之间的人际关系如何得以平衡,或者商人之间应何以相处呢?在侠的思想中,商人们找到了适合他们的人际关系,即“四海之内皆兄弟”。文若虚将商伴视同兄弟,因此他在买橘子的时候还会想到同船经商的伙伴。这样的思想超越了时代,也让文若虚成为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商人。在随后巧遇鼍龙壳以及被波斯商人道破其中奥妙之后,文若虚仍然视同行为兄弟,分了不少银两给随行的商伴,并且还酬谢了帮助他的张大以及船上的伙伴。文若虚得财之后没有独吞,仍怀有兄弟之情,最终也得到了商伴们的认可,这是一位高超的商人,他不仅懂得“知足”与感恩,更懂得经商过程中与同行的商人们保持类如兄弟的关系,这样的关系才是他经商的根本。侠商中的“侠”体现在这里,也同时说明了侠在这个时期的泛化是一种时代潮流:因商品经济的繁荣,商人之间的关系与“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思想十分契合,相互依存,而形成了更深层面的泛化。

“三言二拍”中的侠商不论是个人生活,还是商业活动,都反映了侠的泛化,这类泛化虽然不是先秦之侠的“信义”典型,也不及唐代“豪侠”与“任侠”的那般气概,然而,“三言二拍”中的侠保留了侠的精神本质。在《李公佐巧解梦中言 谢小娥智擒船上盗》中,侠的精神不仅泛化了,而且还可以看到一个曲折泛化的过程。

谢小娥故事记载的是烈女为父为夫报仇的故事,李公佐的《谢小娥传》最先记载了这位具有英雄豪气的女侠形象,随后在《新唐书·列女传》中也有相关记载。在这两部作品中,谢小娥体现出来的侠形象十分典型,她屈身于仇人家中伺机复仇,随后亲手杀死仇人。《新唐书·列女传》中记载:“小娥闭户,拔佩刀斩兰首。因大呼捕贼,乡人墙救,擒春,得赃千万。”《谢小娥传》中也是相似的叙述。从这里可以看到谢小娥快意恩仇的侠义精神。但是在《太平广记》的《尼妙寂》中,谢小娥的形象发生了改变,这篇文中的妙寂也就是谢小娥,故事中的妙寂没有“斩兰首”,而是“士寂奔告于州,乘醉而获,一问而辞伏就法。”妙寂将两贼的恶性诉诸法,这样的改写削弱了谢小娥身上“侠”的某些特征,即《韩非子·五蠹》“侠以武犯禁”的特征。到了《拍案惊奇》中的谢小娥故事,她的形象重新变成了手刃仇人的女侠形象,并且在故事的开头还有一段关于侠的引子:“父亲把他(谢小娥)许了历阳一个侠士,姓段,名居贞。那人负气仗义,交游豪俊,却也在江湖上做大贾。”[10](P321)段居贞就是前文论及的侠商形象。谢小娥的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经历了反复曲折的过程。关于是否“手刃”杀害父亲与丈夫的凶手成为了相关作品在演变过程中的一个焦点,这个焦点同时也是侠义精神泛化的体现。谢小娥不能力杀两人正是文学中对“真实”问题的思考,而这种思考恰好是文学传播过程中“代入感”的体现,因此在《尼妙寂》中的改变是有道理的,这是谢小娥的文学形象从传奇性走向真实性的一个过程。但是,在进一步的发展过程中,这个文学形象没有停止在报官复仇的程度,《拍案惊奇》中的谢小娥重新拥有了某种传奇性而又能力杀两贼了,这是对《谢小娥传》的简单重复吗?从《拍案惊奇》的文本看,作者加入了符合逻辑的相应文本来说明谢小娥为何能够拿得起刀了:“小娥虽小,身体壮硕如男子形。”[10](P321)这句不起眼的添加,为后文谢小娥成功手刃仇人的故事逻辑,找到了依据。另外,她从小跟随身为“侠商”的丈夫,也对后文中的复仇方式有一定的铺垫作用。

从谢小娥“传奇式”地复仇,到报官复仇,再到谢小娥“平民式”地复仇,故事经历了几百年的传承和演变,不变的是谢小娥身上的侠义精神,疾恶如仇的性格不仅在复仇的过程中可以看到,而且还可以从她屈身仇人家中等待复仇机会的过程中看到;演变的是谢小娥的形象与复仇方式,每一次复仇方式的改变都可以看到侠在民间的泛化效果。当先秦之侠从百姓们口耳相传的传奇人物演变成为犹如邻里坊间的现实人物时,侠的泛化才真正体现出了演变年代的久远。

四、明代小说“侠”意识泛化的文学影响

综上所述,明代小说的“侠”意识泛化主要是沿着两条路线前进的。

其一,是以《水浒传》为代表的长篇章回小说,将“侠”意识向“江湖”品格泛化,从而形成对后代文学作品影响巨大的“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意识形态,此后的英雄传奇小说如《南宋志传》《北宋志传》《杨家府演义》《禅真逸史》《禅真后史》《隋史遗文》《后水浒传》《水浒后传》《说岳全传》《隋唐演义》《说唐演义全传》《说唐后传》《野叟曝言》《征西说唐三传》《飞龙全传》《说呼全传》《粉妆楼全传》《五虎平西前传》《五虎平南后传》《万花楼》《绿牡丹》《永庆升平前传》《永庆升平后传》《三门街前后传》等,均或多或少受其影响。还有大批的侠义公案小说,如《施公案》《云钟雁三闹太平庄》《龙图耳录》《三侠五义》《忠烈小五义传》《续小五义》《续侠义传》《彭公案》《儿女英雄传》《续儿女英雄传》等,也不断接受《水浒传》这种江湖侠义思想的影响。

其二,是以“三言二拍”中某些作品为代表的短篇拟话本小说,它们中间的“侠”意识向着市井泛化。如《天凑巧》之《曲云仙》;《拍案惊奇》之《刘东山夸技顺城门,十八兄奇踪村酒肆》《程元玉店肆代偿钱,十一娘云岗纵谭侠》《乌将军一饭必酬,陈大郎三人重会》;《二刻拍案惊奇》之《神偷寄兴一枝梅,侠盗惯行三昧戏》;《鸳鸯针》之《轻财色真强盗说法,出生死大义侠传心》;《豆棚闲话》之《朝奉郎挥金倡霸》《渔阳道刘健儿试马》;《生绡剪》之《沙尔澄凭空孤愤,霜三八仗义疏身》;《二刻醒世恒言》之《琉球国力士兴王》《猛将军片言酬万户》;《跻春台》之《栖凤山》等,在平凡的市井人物身上体现着不同程度、不同角度的相互珍重、相互理解和相互帮助。甚至不少明末以降的戏曲以及通俗说唱文学作品,也深受“三言二拍”“侠”意识向着市井泛化的影响。如《警世通言》中的《三现身包龙图断冤》,随后就有据此改编的小说《清风闸》。在这个演变过程中,侠的形象愈发明显,一个市民之侠的形象跃然纸上,然而这个演变并没有停下,在民间说唱文学中,评话《皮五辣子》继承了这个故事的大致框架,并将其中的主人公进一步进行艺术化的处理,使他具有市井泼皮与侠的双重底蕴。这样的泛化是一个文学描述生活,走向人群的过程,它使“侠”意识的泛化具有极强的社会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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