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宜昌起义与荆州之战

周保林 王家铣

清末，清政府倒行逆施，社会矛盾更加激化，为换取列强势力的贷款，清廷宣布“铁路干线国有政策”，强夺商办粤汉、川汉铁路，将其路权出卖给列强势力，激起人民群众的强烈反对，四川、湖南、湖北、广东四省迅速掀起保路运动，其中以四川尤甚，保路风潮还发展成为武装起义，成为辛亥革命武昌首义的导火索。

地处鄂西、与川东紧邻的宜昌，被推进保路风潮的漩涡，成为“废约争路”的斗争前沿。辛亥革命武昌首义后，革命义士率领宜昌义军东进当阳，光复沙市，攻克荆州，为保卫武昌新生革命政权，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

20世纪初，川汉铁路筹划修建，宜昌驻有1万多名川汉铁路公司职工，革命党人利用这里良好的群众基础开展革命活动。1910年，胡冠南、严绍陵等在宜昌组织公益会。共进会领导人张百洋也到达宜昌，在工人中宣传革命，秘密发展组织，且与公益会取得联系，在宜昌的“四川会馆”成立川汉铁路研究会。由于革命势头较大，湖广总督瑞澂有所察觉，为防范革命党人暴动，1911年7月派新军四十一标驻防宜昌。

7月20日，驻宜新军中的文学社成员在四十一标调防前召开代表会议，制定调赴宜昌新军的发难计划，确定由唐牺支负责与已出防四川之三十一标的曹子清、胡冠南及三十二标的叶正中联络，谋占宜昌。新军驻防宜昌后，宜昌军中以唐牺支为首的文学社和以胡云龙为首的共进会，联合倾向革命的宜昌地方人士，与武昌革命党人保持密切联系，积极响应武昌起义。时驻宜昌附近的巡防营和水师，都在秘密监视新军，但由于倾向革命的新军力量雄厚，也不敢轻举妄动。

1911年10月13日，辛亥武昌起义胜利的消息传到宜昌后，驻宜新军三十二标和新军四十一标中文学社和共进会的党人立即响应。13日，共进会党人胡云龙等约集新军各界同志商议起事。10月14日，宜昌军界代表唐牺支、邓金标、胡云龙、阮桂芬等，警界代表严绍陵、张经武，学界代表唐人瑞、刘驭万，商界代表李春澄等，共计43人，在东山寺共商起义大事，决定18日举义。为准备起义，宜昌商务分会招募300人，组成商防队，由李春澄任该队管带，携带武器日夜巡逻。商务分会总理曹耀卿（启荣）和李春澄、韩慎之等7人，与新军代表、文学社社员唐牺支会谈，由商务分会捐资支持军队起义。

唐牺支，字以祀，土家族，慈利县三官寺人，1907年入湖南西路师范学堂，后考入武昌湖北陆军学校，肄业后加入湖北新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第四十一标第一营，后由正兵升任排长。时值革命党人在新军中秘密开展革命活动，传播民主主义革命思想，組织革命团体，积蓄革命力量。唐为群治学社发起人之一，后参加振武学社和文学社。当武昌起义成功后，宜昌巡防营统领崇欢闻讯逃遁，新军管带戴寿山、队官施化龙也弃军离队，新军指挥权落入革命党人手中，起义条件成熟。唐牺支当机立断，不失时机地组织、领导革命力量，分别派遣部队监视重要机关，控制城门等重要场区。

1911年10月18日晨，唐牺支将兵力作了适当配置，派四十一标左队布守于荆宜施道行台周围，四十一标后队布守于宜昌府署附近，三十二标派兵在城外巡逻。派代表到川军弹压局，向管带杨正坤索取弹药数万发，又截获四川传运局的枪械。当晚半夜，东门廖家台起火，发出起义信号。荆宜施道尹和宜昌知府宣布投诚。宜昌举义成功，“全城高悬汉帆，万民欢呼”。宜昌各界召开会议，推举唐牺支为民军司令部司令官，将旧镇署改设司令部，司令部下设参谋处、军需处、庶务处、粮台处、执法处、招待处、交涉处。唐牺支派员分赴所属各州县，劝令反正，各州县均闻风响应。自此，湖北军政府无“西顾之忧”。

宜昌城里的满族官员，除敌对分子参将倭和布等人，凡愿意投降的均免死罪。为适应革命战争的需要，扩编了新军武装，会党起义部队改编为新军，还招募新兵，将部队扩建为两个协，吸收川汉铁路工人1万多人参加民军，同时又派阮桂芬率1个营驻防巴东，并去巫山一带策动反正。

荆州为鄂西战略重镇，历为兵家必争之地，唐牺支鉴于夺取荆州后宜昌才有出入门户，武汉也才能解除侧击的威胁，于是先传檄荆州，招降满员，并促汉籍府、县官归顺。11月13日，唐牺支下达攻打荆州之命令；11月16日，率宜昌民军兵分四路进攻荆州。

听闻起义消息的清王朝调集几路大军进逼武昌，形成包围之势。情况紧急，10月22日湖南独立，成立军政府，以焦达峰为都督。湖南军政府成立后，先后派出4批援鄂军，即独立第一协（王隆中为协统）、第一师第二协（刘玉堂为协统）、第二师第三协（甘兴典为协统），独立第九标（刘耀武为标统），均以失败而归，未能解武昌之围。此时，能解武昌之危的重大希望在于攻克荆州。

二

1911年10月31日，焦达峰在立宪派发动的兵变中遇害，谭延闿就任湖南军政府都督之后，以故交召令王正雅，授以湖南西北路安抚使的职务。王正雅欣然应召，筹备与唐牺支联合攻打荆州、援助武昌事宜。

王正雅亲自到常德、慈利、永顺、石门等地招募勇士，并拨都督府右路巡防二队、前路巡防一队、都督府卫兵一队，编为“武字营”，辖6个营，加上宋强带领的学生军，共1700多人。

王正雅与部将商议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打无把握之仗。我军出省作战，人生地不熟，而且革命初创，人心不一，不可单凭勇力，鲁莽从事；经过周密筹划，采取了6条措施，作为进军先导。

一是采纳石门李执中的建议，组织演说人。部队出发之前，先由演说队分赴松滋、公安等起义军队必经之地，揭露清政府投降媚外、祸国殃民、实行民族压迫的罪恶；告知群众“武字营”所到之处，不必惊慌逃匿，应以欢迎援助为好，还传出“若要荆州开，除非子豳来”之语以获人心。

二是组织侦察队，派遣汤光鄂、蔡尔盛等十余人为侦察，到碗市、黄金口等地，了解清兵兵力及部署情况。

三是组织测绘队，选派学生军中善于测绘的人，将起义军必经之地的道路、水流、城壕、村落、关隘等，绘图列说，以备指挥之用。

四是设兵站四处，以利部队食宿供给。于澧州、张家厂、麻村垱和碗市设置兵站，处置兵弁，输送军需物资。

五是建立通讯机构。当时，从澧州到长沙市，无通讯设施，“武字营”就派骑兵传送信息。

六是设立粮站。按都督命令在澧州支取军饷。谷米则在慈利、安乡、澧州等地采购。

根据侦察队侦得的情报，荆州城有清兵4000多人，炮24尊，战马300多骑，快枪近4000支，子弹约170万发。而“武字营”只有1700多人，无炮、无战马，有枪1348支，子弹仅50万发，在兵力和武器上对比悬殊。

当时，省城和前线来讯，都说情势危机，不利速进。王正雅分析说：现在汉阳、汉口虽陷，但邮电局在革命军占领的武昌城内，荆州的清兵不一定知道这个消息，我军从速攻击，有可能拿下荆州；如果拖延不决，清军知道了武汉形势，坚守待援，就难攻克了，万一武昌失守，更于革命不利，切不可坐失战机，只要有精兵两千，足可破锐冲坚，战胜攻取。于是，起义军兵分两路，迅速从澧州出发，一路出松滋，经涴市往荆州；一路出公安，经黄金口去荆州。

王正雅率军至涴市，接蔡尔盛等密报：沿长江岸清兵防备松懈，湖北宜昌起义军司令唐牺支正暗中东下，击退了沿途阻击的清兵，很快就可到达荆州。荆州军民都甚慕“武字营”之军威，切望神速前进，与唐司令共同打下荆州。

得到这些喜讯，王正雅马上传令起义部队迅速前进。12月5日，三营（管带王恩渥，慈利人）和巡际（管带何玉林）至沙市，侦知沙市驻有清兵300人，此地离荆州只有1500米。王恩渥与何玉林率敢死队200人，深夜奔袭，大烧其营房。清兵大乱，奔窜荆州，王、何猛追，击杀数十人。逃窜人员入城后，紧闭城门不出。

沙市既克，王正雅率大军于12月7日到沙市。一营（管带余先培，慈利人）、二营（管带汤懋昭）、学生军及市民列队欢迎，爆竹声数公里不断。荆州城中清军只听得鞭炮声震天响，不知革命军到了多少，于是革命军放出消息，号称3万大军攻城，号召清兵投降。城中清军将士垂头丧气，多数想投降自保，只有右副督统恒龄等少数坚持抵抗，以待援军。

王正雅到沙市后，立即派人与湖北宜昌起义军联络，亲自与唐牺支会晤，共商破敌大计。唐牺支与王正雅素有交谊，故人相逢，洽谈甚欢。唐牺支以王正雅在军界威望甚高，又比自己年长17岁，待之甚厚。王正雅因“武字营”为客军，唐牺支又是光复宜昌的元勋，功绩甚大，力推唐牺支为主，部署破敌之策。两人密议：现在敌众我寡，利在急攻。我方多为疑兵以骇之，敌人不知我军虚实，军心必乱，或破或降，指日可待。筹划已定，湘鄂两军定于12月9日合力攻城。鄂军主攻南门和西门，湘军主攻北门和东门。

三

荊州城城中有一高墙，城墙高约9米、厚10米。墙西叫西城，是汉族人聚居区；墙东是东城，为满族人居住区，清朝官吏将领都住在这里，军队的精锐部分也驻扎在这里。

城东区负责管理北门及公安门。门外有壕沟，地势平坦，城墙高而坚实，易守难攻。“武字营”离城数里安营。12月8日清晨，王正雅亲往前线察看地势。众管带请求攻击，王不允。午时，管带们又来求战，王仍稳坐钓鱼。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军士正想休息，王正雅忽然传令攻城。部队开到城边，已经暮色苍茫。王正雅吩咐管带攻城计划之后，亲率部分将士直驱城壕边，举枪仰射守城敌军。城中敌听到枪声大惊，顿时大炮快枪密作。王正雅身先士卒，举刀立于壕沟督战，只听喊杀声、枪炮声，震耳欲聋。王正雅被飞弹击中腿部，仍负伤指挥战斗，直到黎明，“武字营”才收兵回营。经过清点，只亡3人、伤20人、残3人。原来唐牺支与王正雅合谋一计，密令军士在城外空地遍置灯火，城中敌军不知虚实，只向着灯火的地方放枪开炮，空费了许多弹药。战后，管带们问为什么在夜晚进攻，王正雅解释说：“敌众我寡，日中而战，敌人见我军人少，必锐意作战，难以取胜。夜晚作战，敌人不知我军虚实，容易得手，这是唐司令的‘孙子兵法’。”

12月9日，湘鄂两军又于黄昏时刻发起猛攻，城中房屋及居民，或毁或伤，击中者为数不少。清军士及家属相率哭求恒龄投降，以保生命财产，恒龄执意不从，又惧怕惨败，于12月10日自杀。

自此之后，敌军惶惶不可终日。12月12日，清朝驻荆官吏请比利时传教士马修德、田国庆、税务司葛云森（英国人）为代表，到革命军军营乞降。唐牺支与王正雅会商。唐牺支开始不同意受降，并欲杀掉乞降代表。王正雅及吴恭亨（慈利人，唐牺支的幕僚）等陈述攻城与受降的利弊，取得一致意见，决定由唐授意吴草拟受降条款。

根据受降条款，清军投降后，革命军保护旗民生命财产；生活困难的，另发半年饷银；准许旗民子弟投考各类学校，旗兵交出一切武器及军用品，遵守军政府法律；“驻防”原有公田产，一律没收；12月16日开东门和南门迎接革命军等。

是日清晨，“武字营”列队于东门外，并派敢死队列于门侧；唐牺支司令率军集于南门外。入城时，荆州城上皆树白旗，清军士举手为礼，将领连魁、左副督统松鹤打开东门，捧将军印立于道左，迎接革命军入城。当时，有人密语王正雅：“清军甚盛，枪械缴之未尽，恐有埋伏，不可仓促入城。”王说：“现在革命军大局已定，清兵惶惑不安，求降恐不可得，安敢违约！”

12月18日，唐牺支与王正雅亲率数十人，直驱荆州将军府，清军皆跪地迎接。唐、王好言抚慰，允许保其财产，所有投降将士不予歧视，这些将士感恩不已。

王正雅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对清军是否真心降服早有应付的准备，在受降之初，即与唐牺支商定，派遣参谋何养模、总教练官周维桢，登城检查军火，命令军队占领了军械局，并派参谋官金殿忠带人巡行街市，宣传革命宗旨，说明“革命不过推翻君主贵族，建立民主共和，普通旗人，原无仇视”“凡我黄种，尽属同胞”“革命军不杀无辜”，等等，因此，降军无异心。

受降仪式之后，革命军组成军事法庭，审理主张抵抗革命军的顽固官绅113人，只有1人定为死罪，其余一律释放，荆州官军皆大欢喜，无不称赞革命。

攻占荆州，宜昌民军发挥了重要作用，不仅有效地巩固了宜昌反正的斗争局面，扩大了武昌起义的革命成功，而且对牵制顽军出击汉口，支援义军保卫武汉，作出了积极贡献。宜昌民军在辛亥革命斗争中，光荣地完成了推动鄂西各府州县起义和拱卫武汉的历史使命，为宜昌的革命史写下了光彩夺目的一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