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响武昌起义的第一枪

2021-01-16孟昭庚

文史春秋 2021年11期

孟昭庚

谈到1911年10月10日辛亥武昌起义，不能不说打响武昌起义第一枪以及打响第一枪的湖北新军第八镇工程第八营。

湖北新军由晚清重臣、湖广总督张之洞一手创建，有1.6万多人，战斗力仅次于袁世凯所编练的清廷中央军北洋六镇。经过革命党人8年多渗透，武昌起义前夕，湖北新军中支持、同情革命的已占绝大多数，真正效忠朝廷的只有三分之一。新军成为革命军的主力，这也是武昌首义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的主因。此前，孙中山等革命党人在南方发动了十余次武装起义，其中以黄花岗起义为代表，但均告失败，主力不是军队是重要原因。1911年4月，黄花岗起义失败后，革命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一部分革命党人决定把目标转向基础较好的长江流域，试图在以武汉为中心的两湖地区发动新的武装起义。

1911年7月，清廷派驻鄂新军三十一标及三十二标之第一营入川镇压四川保路运动，清军在湖北的防御力量减弱。武昌起义前夕，守卫湖广总督署的兵力，只有教练队一营、机关枪一队、消防队一队、骑兵一队。10月9日，湖广总督瑞澂得到革命党要起事的信息后，又调巡防营三营防守，驻在督署后面；鄂军第八镇统制兼巡防营提督张彪的司令部也无多少兵力。革命党人估计，湖广总督瑞澂和张彪，在武昌城的兵力大概只有3000人，还有就是分布在城内各处的武装警察和宪兵营、旗兵营等。但瑞澂、张彪的军队是临时拼凑而成，巡防营又素无训练，因满汉关系，瑞、张也不敢放心使用，只叫他们死守督署这个据点。这就为革命党人在武昌发动起义创造了有利条件。

一

当时在武汉有与同盟会相联系的两大革命进步团体，即由孙武领导的共进会和由蒋翊武领导的文学社。孙武（1879—1939），湖北夏口人，1896年，考入湖北武备学堂，毕业后历任湖南新军教练官、岳州威武营管带等职。1904年9月，孙武东渡日本，学习陆军军事。1905年11月，孙武毕业回国，加入武昌日知会。1908年，孙武再度赴日，入大森军事讲习所，研究野外战术及新式炸弹。同年8月，孙武与焦达峰等在东京组织共进会，任军务部主任；不久，被推为湖北主盟，回鄂策划革命；1909年，经冯自由介绍加入中国同盟会。

蒋翊武（1884—1913），湖南澧州（今澧县）人，原名保襄，亦作保湘，字伯夔。1903年，蒋翊武在常德师范就学时，因倡言革命而被学校开除，遂与会党联络，建立起义机构；1905年入上海中国公学学习，1906年加入同盟会，参与创办《竞业旬报》；1909年入湖北新军，参加振武文学社。1911年，振武文学社改组为文学社，蒋翊武被推为社长。

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文学社、共进会负责人皆认为，要想成功的发动一场起义，联合起来是十分必要的，于是在同盟会的推动下，经过几次会谈，1911年9月14日，文学社和共进会这两个革命团体，终于建立了统一的起义领导机关。9月24日，起义领导机关在武昌胭脂巷11号召开有新军各标、营代表60多人参加的联席会议，讨论和决定发动起义的计划，确定了军事和政治上的负责干部人选。文学社负责人蒋翊武被推选为革命军总指挥，共进会负责人孙武被推选为参谋长，负责领导军事行动，共进会另一负责人刘公被推举为政治筹备处总理，负责领导起义前后的政治方面的活动。起义总指挥部设在武昌小朝街85号文学社机关内，政治筹备处设在汉口宝善里14号。起义日期定为1911年10月6日（中秋节）。后因感到时间紧迫，起义日期又延至10月11日。

二

1911年10月9日上午，孙武在位于汉口俄租界宝善里14号政治筹备处机关里制作炸弹时不慎起火，火情引起俄租界巡捕房注意，俄国巡捕闻声前来搜查，在场人员在慌乱中逃脱。这样，落在机关内的文件、名册、旗帜、符号、印信等都被巡捕搜去。同这个机关相邻的刘公住的房子也连带遭到搜查，刘公逃掉，但他的妻子、弟弟刘同等人被巡捕拿获。俄租界捕房立即把搜查到的东西和被捕者移交清朝官方。刘同因年龄尚小，經不住清军的威逼利诱，便把他所听到、知道的起义机关地址及起义领导人的情况悉数供出。

官方从缴获的文件和被捕者口供中知道了革命党人的活动情况，立即呈报湖广总督瑞澂。瑞澂得知革命党人要起事，急召第八镇统制张彪、督练公所总办铁忠等开军事会议，宣布全城戒严，调集比较可靠的巡防营、守卫队、教练队按址搜查革命党机关，按名册搜捕革命党人。由于从查获的名册中看到有大量的新军兵士，所以瑞澂下令紧密戒严，封锁新军营门，禁止兵士出入，防其互通信息，并将士兵手中的子弹全部收缴，要求各标、营的军官负责巡查。

当天下午5时许，惊闻变故的蒋翊武十分紧张，和其他几个负责军事的人在武昌小朝街85号革命军司令部研究事态及对策。他们认为，如果不赶快动手，就将坐以待毙，于是便紧急派人分头通知各标、各营的同志，当天夜里12时发动起义，中和门外炮声即为起义的号令。由于当局戒严，当传达命令的人历尽艰险赶到城外南湖炮队时，午夜已过。而在机关等待号炮的蒋翊武和彭楚藩、刘复基等几个负责人，却遭到军警的围捕。军警夺门而入，刘复基挺身而出，向军警投掷炸弹，误中楼梯，炸弹反爆，将刘复基击伤倒地。彭楚藩、蒋翊武等登上房屋晒台，想不到屋顶倒塌，他们坠入室中。刘复基、彭楚藩等20多人全部被捕。蒋翊武因脑后垂辫子，身穿枣红马褂，警察以为他是佣役，没有注意，他得以乘机逃脱。

三

10月9日夜，在新军军营里，那些热血的年轻革命士兵没有听到中和门外的起义炮声，反倒是听到一个个不好的消息：先是起义的临时总指挥部被端，接着传来起义骨干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被捕后惨遭杀害的噩耗。

彭、刘、杨三烈士之惨死，激起革命党人极大的愤怒，革命同志义愤填膺。驻扎在中和门第八镇所属工程兵第八营的革命党总代表熊秉坤悲愤不已，发誓要为三烈士复仇。熊秉坤思想先进，1909年加入进步团体日知会，1911年春参加共进会，继雷振声之后担任工八营革命党总代表，至起义前夕，他在营中发展共进会会员200多人。1911年9月24日，他参加了共进会、文学社召开的联席会议，制订起义方案时，联席会议采纳了他的建议，决定由工程营负责占领该营防地楚望台军械库。

10月10日这一天，瑞澂仍下令紧闭城门，继续大肆搜捕革命党人。瑞澂口口声声说不究胁从，准其自首，实则纵容爪牙任意在军队中捕人。一股肃杀气氛开始在城内弥漫，全城百姓人心惶惶，传言清廷要对革命党人大开杀戒。新军营房里的革命士兵，面对起义指挥机关被破坏、革命党人名录落在清军手里、起义计划暴露的严峻局面，真是人人自危，个个惴惴不安。熊秉坤在其生前所著的《前清工兵八营革命实录》中记载：“前晚营中官兵焦急等待城外炮队发炮，以便起事，然始终未闻炮声信号。而清方军官加紧戒备，对士兵控制甚严。”

军营之内，气氛极度紧张，大家一致表示，与其束手就擒，不如今晚一齐动手起义，还可死里求生，事不宜迟，必须马上起义，但苦于没有振臂一呼的首倡者。

时为新军工程第八营正目（班长）的熊秉坤与其他负责人商议：“与其待缚，不如奋斗，死里求生，莫若趁早起义……”商议结果，决定顺应革命同志的意愿，当日下午3时动手。熊秉坤利用值守营门之便，从值星军官于郁文那里盗取腰牌两面，一面交同志李泽乾，一面自佩，与李泽乾相偕外出，先至第三十标第三营前队，找到同志方维、谢涌泉。方、谢将张廷辅当天在操场被捕之事告诉熊秉坤，并询问应对之策。熊秉坤答：“干！特来请你标响应。”二人积极响应。之后，熊秉坤前往与该队司书王文锦商量。王文锦居队官室，听闻发难之事，欣然支持。熊秉坤旋至第二十九标第二营找到同志蔡济民。蔡济民正为彭、刘、杨3人惨死而痛心落泪，熊秉坤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我营决定今日下午3时晚操发难，你们标能不能响应？”蔡正为立即应允全力配合。熊秉坤当即与他约定，以放枪3响为信号，发难后带队过第十五协西营门，直趋楚望台军械所会合。诸事安排妥当后，熊秉坤即快速返营。

熊秉坤回营后将几盒私藏的子弹交革命士兵金兆龙，让他分发给可靠士兵备用。但是，由于军中官长有所警觉，下午3时动手的计划落空。熊秉坤又拟趁官长晚7时聚餐时射杀起事，但官长当日竟意外地未在一起吃饭。于是，熊秉坤对金兆龙说，今晚动手不定钟点，但闻枪声即群起而攻之。

四

当夜，工程八营二排长陶启胜带着两名护兵查营，发现士兵金兆龙装束有异，居然荷枪实弹。陶启胜大吃一惊，于是下令两个护兵按住金兆龙，他自己则上前摘除金兆龙所持的步枪。

金兆龙见状，一面大喊：“众同志再不动手更待何时？”一面与陶扭打起来。

金兆龙话音刚落，同室的革命士兵程正瀛聞声赶到，本想开枪，但怕误伤金兆龙，便用枪托猛砸陶的头部。陶不敌，转身出逃，程正瀛连忙开枪射击，射中陶的腰部。随后，工程八营代理管带阮荣发、右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各持手枪前来弹压。程正瀛举枪击中黄坤荣及张文涛，阮荣发见程正瀛击倒两人，转身就跑，也被程正瀛一枪击毙。这时全营震动，营房内人声鼎沸，士兵蜂拥下楼，走出宿舍。熊秉坤适时吹哨集合队伍，对空鸣放3枪，向友军示意发难信号。这3声枪响，揭开了武昌起义的序幕！

3声枪响后，熊秉坤和程正瀛一起动手，撬开营里军械室，得开口军刀24柄，分发各代表佩用，然后与程正瀛领头，率数十名起义士兵奔袭中和门附近的楚望台军械库。

工程营与楚望台相距不到3000米，楚望台旁边便是中和门，是武昌古城九大城门之一，武昌起义成功后改为起义门。楚望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它和凤凰山、蛇山等几处高地一起，拱卫着武昌古城；而且，楚望台是湖北新军军械库所在地，如能占领它，起义部队的枪支弹药供给便不成问题，起义成功就多了一层保障。所以，夺取楚望台军械库，成为革命军的首要目标。

在工程八营驻防军械库起义兵士的策应下，熊秉坤率众占领了军械库，打开库门，起义部队得到了军火，士气大振。

五

随着工兵营的率先起义，黑暗中，右旗第二十九标、第三十标听到枪响信号也开始发难，起义士兵像潮水一样涌向楚望台。这时，聚集在楚望台的起义兵士有好几百人，秩序很乱，熊秉坤就以工八营革命党总代表的身份负责现场指挥，尽力团结友军并稳住军心。

熊秉坤虽然是革命党工八营总代表，但毕竟仅是一个正目，官小位卑，掌握不了局面。于是他推举曾是进步团体日知会的干事、同情革命的左队队官（相当于连长）吴兆麟为起义军总指挥。吴兆麟出任起义军总指挥后，首先命令一部分兵力警戒附近驻扎的与革命为敌的部队，同时派人去同其他有革命力量的部队联系。

随着满城的枪炮声，陆军测绘学堂、第三十一标留守部队、第四十一标部分士兵、第三十二标、马队第八标和混成协马队第十一营、南湖炮队第八标等兵营也先后响应起义，各路起义部队相继开往楚望台。

在吴兆麟统一指挥下，经过与第二十九标、三十标会商，决定以工程八营为主力，分三路进攻湖广总督署：第一路由邝杰率领，由紫阳桥向王府门搜索前进，经长街，以督署前面为进攻阵地；第二路由马荣率领，向水陆街搜索前进，通过长街，以督署后面的第八镇司令部为进攻阵地；第三路由熊秉坤率领，经过津水闸，向保安街搜索前进，以督署大门为进攻阵地。工程营全营都参加了起义，临时总指挥吴兆麟是工程营之军官，进攻督署的主要任务便理所当然地由工程营来担任。三路大军在进攻中都遇到清军抵抗，一时停滞不前，还好此时南湖炮队第八标抵达蛇山。

南湖炮队第八标当晚起义后成了革命军的主要力量。炮八标有千余人，经邓玉麟、徐万年二人活动，士兵加入共进会者极多。当下，熊秉坤带人打开中和门城门，将炮队迎进武昌城内。炮队拖来12门火炮，同工程营前来迎接炮队的部队会合，在路上消灭了一些反抗力量，安然进抵蛇山。炮八标布置好阵地之后便开始向督署发炮猛击。在此之前，起义军数度攻打湖广总督署皆受挫，现在炮队加入，官兵欢欣鼓舞，士气大增。但由于天黑，且离目标太远，炮弹射击不准，不能直接击中督署。如天亮前不能将督署攻下，摧毁其指挥中心，等到清军各路援军到来，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这时，有人想出为炮兵观测照明的办法，这就是焚烧督署附近的民房，以便于蛇山、花园山等处炮兵观测，消灭顽抗之敌。这个办法虽然好，但为难之处是得烧老百姓房子。为难中，吴兆麟说：“现在消灭敌人最要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于是马上派人向附近民众解释，保证以后为他们重修房子，战争造成的损失，事成之后一定如数赔偿。起义官兵并告诉居民此处危险，请他们躲避。然而“烧房户”，一听是为消灭敌人，都表态说：“只要能消灭敌人，我们心甘情愿烧自己的房子！”民众非但未躲避，反而四处寻找煤油，帮助革命军烧房子。就这样，军民齐动手，片刻之间房子燃烧起来。在熊熊大火的映衬之下，督署附近亮如白昼。蛇山上的大炮向督署猛烈射击，一发发炮弹准确地飞向督署，督署大堂、后园、钟楼、签押房纷纷中弹。

六

在起义炮兵响炮之后，武昌新军各标、营中更多的士兵踊跃地参加了起义。新军营级以上的绝大部分军官都感到自己部队内部不稳，为保全性命，各自离营躲避。

湖广总督瑞澂、鄂军第八镇统制兼巡防营提督张彪，督练公所总办铁忠等官员听到兵变后，立即命令所属各部队长官制止内部响应，并且组织可靠的兵力保卫督署，“会剿”造反的士兵。开始，总督瑞澂以为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兵变事故，当起义军开炮击中督署时，督署完全处于炮火威胁之下，护兵亦无法抵御，他这才弄清革命军的目标是攻打督署，遂成了惊弓之鸟，一时六神无主。吓破了胆的瑞澂听从属下的建议，在督署后花园的墙上打了一个洞，携带家小细软，钻洞而出，逃到平湖门，爬上停在长江边的“楚豫号”军舰。以瑞澂的出逃为开端，督署大小官员随之纷纷择机逃出，只有张彪仍在他的司令部继续顽抗（第八镇司令部与督署相邻）。当看到在炮兵支援下，起义军奋勇杀敌，猛烈进攻，湖广总督署瓦解之势已不可阻挡了，张彪便也退出武昌，渡江躲到汉口刘家庙火车站内。

起义士兵个个勇猛异常，他们意识到，这是为自由解放而战，经过3次反复进攻，终于在天明之前攻占督署和第八镇司令部，消灭了残余军队。熊秉坤率领40名勇士攻破督署东辕门，冲进督署大堂，因清廷官员的集体大逃亡，出现在起义官兵面前的竟然是一座无任何官员的空衙门。

近天亮时，藩台衙门也被起义士兵占领。打开汇集全省现金的藩署金库，银锭、银圆满地皆是，事后点验，计4000万元，这笔巨资后来极大的资助了革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