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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万里的绘画艺术及对广西当代地域美术发展的启示

2021-01-16周丕华

贺州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笔墨广西美术

周丕华

(广西艺术学院 教务处,广西 南宁 530022)

20 世纪三四十年代,文化名城桂林成为众多文化名人的抗战避难之地。广西秀美的风景和独特的地域文化成为众多文化艺术名人取之不竭的养分:漓江山水、渔船浅滩、桂北的青砖黑瓦、绣球花、甘蔗地……逐渐在画家们笔下演化为一种新的笔墨语言,为广西地域美术的现代性转型创造了历史性契机,也为美术名家们的风格转向提供了资源及动力,成就了他们不菲的艺术功绩。著名的美术家、书法家及教育家马万里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马万里先生大半生的艺术生涯都在广西,20 世纪二三十年代,马万里以其深厚的传统中国画笔墨功夫及艺术才情在宁、沪两地久负盛名。20 世纪40年代后期寓居广西,在长期写生创作基础上探索新的笔墨语言,画风发生重要转变。本文主要从马万里先生绘画风格的演变与对广西当代地域美术发展的价值两方面进行论述,以此来探索广西当代地域美术的发展路径。

一、马万里传统文人画风格的形成与发展(1904—1935)

马万里,1904年生于江苏常州,3 岁父病亡,随母亲回常州娘家生活,受前清秀才舅舅张仲青熏陶,酷爱诗文,对传统书画艺术产生浓厚兴趣,尤钟情于金石书法。15 岁开始在常州潜化国学专修馆、培梓国学专修馆和朴学大儒姚安甫淘沙寓所国学专修馆攻学诗文,期间拜江南三大名儒之一的钱振锽为师。1922年,18 岁的马万里考取了南京美术专科学校国画系,受教于梁菼、肖俊贤、谢公展等国画名师,毕业后留校任教;1931年,马万里27 岁,受刘海粟邀请担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国画系和艺术教育系教授[1]。

20 世纪30年代,中国画受西学冲击,在不断反思和创新中呈现强有力的发展态势,各种画会社团林立。青年时代的马万里才学横溢、活跃于江浙画坛,他与画界同仁先后发起“旭社”“冷红画会”“艺海回澜社”等绘画组织,并在南京、上海等地举办个人画展,参加“从宋代到现代”、民国第一届全国美展、“蝉声画展”等大型书画展,与张大千、徐悲鸿、刘海粟等众多名家切磋艺事,往来频繁。这在很大程度上开拓了马万里的眼界,丰富了他的艺术思想。而当时的上海,是中国经济、文化交流的中心,以江浙为首的众多书画名家聚集于此,马万里在上海的艺术发展得到了吴昌硕、曾熙与吴徵等艺坛名流的指导和称赞,吴昌硕评价他的花卉是“活色生香”“活泼生香”,曾熙认为是“触处春生”,可见马万里的文人画造诣之高深[1]。

在此期间,受西学影响,中国画处于变革初期,马万里绘画的总体风格也偏向于传统文人画风:笔墨功夫扎实、文人意趣浓郁、图式结构较为程式化,这主要与马万里长期接受的传统教学模式和当时中国画革新思潮有关。一方面,马万里在幼年学习诗文国学,接受的便是旧式学堂教育,进入南京美专后,中国画专业教学注重文学基础和传统笔墨功夫训练,仍是旧式教学模式。另一方面,当时的中国画革新思潮,一是以康有为《万木草堂藏画目》为代表的“以复古为更新”和“以院体为画正法”思想,二是以陈师曾为代表的主张“合中西而为画学新纪元”思想。这时期马万里在绘画上沿袭了宋人的写实主义,并开始将金石书画家吴昌硕的笔法融入写生创作中。如在 1924年创作的《荷花》[1]7,画家在墨色的浓淡干湿组合上对比强烈又显华滋,但笔线的书写性却相对弱了一些,因过于拘泥于荷叶和荷花形象的塑造,笔线较为琐碎,画面少了些许生气;墨色清新淡雅,但变化较少,缺乏一定的淋漓之气。再如 1930年的《秋山图》[1]17,无论是笔墨风格还是造境立意,都继承了清代四王的严整的传统山水画笔法,书写的意味更为浓郁,行笔流畅且枯湿浓淡相得益彰,画面厚重却不失空灵,展现了画家深厚的笔法功力。总之,这一时期,马万里的绘画呈现出扎实的传统笔墨功夫,且人物、山水、花鸟都有所涉猎,并逐渐摆脱早期的程式化特点,画面构图愈发饱满,生活气息更为浓郁。

二、新文人画风的过渡与成熟(1935—1979)

这一时期,马万里艺术生涯及绘画风格伴随着中国历史发展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并从传统文人画风向新文人画风转变且日趋成熟。1935年,受时任广西教育厅厅长雷沛鸿邀请南下桂林之后,马万里痴迷于这里迷人的亚热带风景,不厌其烦地描绘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无论是用笔、用墨、用色还是意境的营造等方面都开始突破传统中国画的程式:那些遒劲的笔法、自然天成的墨气、铁骨铮铮的山石、争妍斗奇的花木……再现了桂北亚热带地区万物的无限生机、抒写着画家对艺术、对生活、对未来的憧憬和抱负。这一风格的转变,在笔者看来关键源于以下三个因素。

一是桂北地区独具特色的自然景观和丰富的民族文化,为其绘画风格转变提供了天然的物质基础。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上海沦陷,马万里也为广西灵秀的山水、独特的风土人情深深吸引,长期驻足于广西,怡人的自然景观为马万里后来的创造提供了取之不竭的创作资源,他多次前往桂林、阳朔、柳州、龙州等地写生,并与徐悲鸿,张大千前往桂林独秀峰写生创作。正如尚辉先生在《发现与开拓———广西题材美术创作对于中国美术现代性转型的价值》文中强调的:“中国美术在20 世纪的现代性转型与开拓,离不开广西提供的独特的自然环境与人文风貌”[2]92,这些种类丰富、造型各异的植被必然要求画家突破传统笔墨程式,探求新的笔墨符号去凸显它们的精神气质和时代风貌。如1943年马万里创作的《风荷》[1]43,相较于 1924年的《荷花》,作品以泼墨大写意的方式再现了残荷在朗月清风中的风姿绰约及傲然风骨,尤其是大面积枯淡的墨色把残荷的轻薄、焦枯表现得惟妙惟肖,而那些在风中劲舞的水草在淡墨的衬托下虚实、浓淡对比强烈,显得极为精神,洁白的荷花在墨色映衬下更为高洁。画家不再拘泥于对荷叶叶脉、外形等细节的刻画,笔随心动、意蕴深远。

二是画家将金石书法融入了绘画创作,丰富了笔墨法度,强化了物象的生命力度。1938年,日本飞机首炸桂林,马万里避难于广西宜山,并与金石篆刻家马一浮共研篆刻,1939年后又极力推荐林半觉篆刻,与林素园、马君武等人联合发表《林半觉先生篆刻启事》。金石书法高度融入水墨创作之后,其画风开始转向洒脱、雄健、苍劲之风,笔线拙而不滞、如锥画沙,物象的精气神也得到了极大的彰显,艺术家对生活、对艺术的体察也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如在 1964年《枇杷榴花》中[1]135,画家用笔多取法于篆隶,中锋、破笔、枯墨凸显了枇杷树的粗壮、挺拔、苍郁,树疤、枝干行笔慢而不滞、力度浑厚;同年创作的《紫藤》以浓墨秃笔写上部主干[1]164,侧枝以行草表现其婀娜多姿,叶片仍以变幻多端的行草写出,多种笔法的运用使得画面变化丰富且一片勃勃生机。

三是经历历史变革与人生挫折后,在与众多著名艺术家切磋技艺过程中,艺术有了新的顿悟:营造一种淡泊名利、追求自由的艺术境界。从抗日战争到新中国成立,再到“文革”结束,马万里的婚姻生活也经历了几次变故,但他对艺术本质有了新的解读,开始去营造一种淡泊名利、追求自由的艺术境界。1935年秋,马万里与同游桂林的好友黄宾虹在南宁博物馆举办书画联展,盛况空前,广西媒体争相报道,被后来到广西的徐悲鸿形容为“马君以其艺倾倒南中名流”(徐悲鸿《马万里画展序》)[1]。此后几年间,马万里与聚集广西南宁的徐悲鸿、张大千以及游历来桂的赵少昂朝夕论艺谈道、把盏研墨,无疑开拓了他的创作思路和重审自己的艺术追求之路。1954年后马万里在北京与陈半丁、李苦禅、叶浅予等名家频繁往来,探讨艺事。受张大千影响,他的工笔画追忆宋人工整秀丽笔法,写实达到惊人地步,刻画精细且妙趣横生。这体现在1955年的《枫叶》,表现的是一片被蚕食的枫叶飘落到地面,无论从色彩、到造型、以及叶片的动态、质地都刻画得极为精妙,深化了秋的主题。1949年新中国成立,他创作《事事如意》歌颂新社会,祝愿祖国繁荣昌盛,设色艳丽却清新雅致[1]65。1954年,马万里创作了多本册页,题材包含墨松、绣球、萱花、鸡雏等,画面墨色清新秀丽、意蕴清疏淡雅,画面洋溢着天真烂漫、闲云野鹤的自由和旷达,正如他在《秋萧》中的自题:“十分秋色无人管,半属芦花半蓼花”[1]79,《水墨葡萄》中又题云:“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闲庭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卖处,闲抛闲掷野藤中……”[1]78。

三、马万里绘画艺术对广西当代地域美术发展的启示

20 世纪90年代以来,地域美术的当代发展开始成为众多美术创作者与理论家研究的重要学科方向。21 世纪初,地域美术研究持续升温,尤其在各级地方政府大力扶持下,众多地方画派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以“地域美术”为主题的研究会、美术史著、研究论文也成为学界亮点,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地域美术创作的发展,地域美术理论研究构架也逐步形成。广西作为一个具有丰富而独特的自然环境与人文风貌的少数民族地区,20 世纪三四十年代奠定的抗战文化名城现象,为广西当代地域美术的发展奠定了理论和实践基础。2004年以来逐步发展成熟了漓江画派、北部湾风情油画,2008年以来《艺术探索》持续以“地域美术”为专题举办了系列大型学术论坛。重新研读马万里的作品,无疑为广西当代美术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

一方面,对地域文化资源需进一步挖掘和凝练。一个优秀的画家必须具备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功底和扎实的绘画技能,这也是马万里先生早年就在江浙名震画界而后又在广西得到众多艺术家青睐的主要原因。促使马万里的艺术风格成熟的客观原因还在于广西地域文化对他的滋养,使得他的作品在个性上得到了一定的张扬。但身处历史大变革的时代且坎坷的艺术经历,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马万里先生对地域文化的进一步挖掘和凝练。在当代美术发展进程中,广西具有得天独厚的物质和文化基础:多姿多彩的桂北山水,以花山岩画、铜鼓为代表的宗教文化、吊脚楼、扎染等民族艺术……由于多方面原因,广西当代美术创作还处于一种较为保守的状态,将传统的地域文化转化为一种具有个性的绘画语言符号,探究广西当代地域美术研究的构架,都离不开对地域文化资源的进一步挖掘。

另一方面,广西当代理论家队伍需不断培育与壮大。广西的历史文化资源丰厚,当代美术创作队伍逐渐壮大,但当代美术理论研究却较为滞后,对马万里、刘锡永等众多在广西从事美术创作的名家及现当代画家的研究文献非常少。结合中国画变革历史及广西社会变革,研究马万里风格的演变一方面是对艺术创作本质规律的进一步探索,另一方面也是广西地域文化的丰富、传承必不可少的手段,理论的成熟与丰富将有效指导广西当代美术创作进一步发展[3]12。

纵观马万里的艺术生涯,他的画风演变,生动地反映了20 世纪30年代以来中国画变革曲折的道路,提倡写生是这场变革中最显著的变化。广西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少数民族文化促使以马万里为代表的画家积极转型,探索一种新的笔墨符号和新的画风,无疑都为广西当代地域美术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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