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骑士
2021-01-16安布罗斯·毕尔斯
[美]安布罗斯·毕尔斯
月桂丛中沉睡的这个哨兵名叫卡特·德路斯,弗吉尼亚青年。他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家离他现在躺着的地方不过几英里路远。
一天,他安静而严肃地说:“爸爸,联邦军的一个团开到了格拉夫顿。我要去参军。”
父亲抬起狮子般的头,默默地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答道:“请便,先生。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尽你认为应该尽的责任。弗吉尼亚没有你这个叛徒照样能打败北方佬。如果我们都能活到战争结束,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的是非。”
德路斯就这样离开了故乡当兵去了。凭着忠诚和大胆,他很快就赢得了同伴和长官的赏识。今天被选派到最前沿的岗哨执行这一危险任务,然而,疲倦比决心更强,他竟然入睡了。
他最初感到的是一种浓厚的艺术上的乐趣。就在那巨大无比的峭壁上,在那块高于一切的岩石的外沿,出现了一个庄严而惹人注目的骑士塑像。它一动不动,在天空的衬托下显得轮廓分明。一个人的形体骑在马的形体上,直挺挺地,十分威武。他那灰色的服装与缥缈的景物和谐一致。骑士的右手满把握着枪,使它固定不动。马的侧面带有浮雕似的鲜明棱角,在天空的背景上投下黑色的剪影。骑士的脸稍稍偏向左侧,只露出额头和胡须的轮廓,此刻他正在俯瞰峡谷的凹底。刹那间,德路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若明若暗的感觉,他仿佛是一觉睡到了战争的结束,仰望着一宗高贵的艺术品。这种感觉立刻被人和马的轻微动作所驱散,他这时已完全清醒,强烈地意识到情况严重。
他把枪管从灌木丛中向前推出,枪托抵着面颊,从瞄准器中间望出去,对准骑马人胸部的要害部位。偏偏在这一瞬间,骑马人转过头来,朝着这个隐蔽的方向看,似乎是在端详他的面孔,他的眼睛,还有他那颗勇敢而富于同情的心。
德路斯变得面如死灰,四肢发抖,浑身虚弱。他的手从枪上坠下,头慢慢地耷拉下来。
顷刻间,他的脸又从地面上抬起来,双手恢复原来握枪的部位,食指凑近扳机。他没有俘获敌人的希望,开枪警告只会使敌人带着致命的消息奔回营地。但是也许这人什么也没有发现,也许他只是在欣赏这壮丽的景色。放他一条生路,他也许会转身沿着来的方向漫不经心地策马而去。
德路斯把目光从谷底折回,再一次凝视天空中人和馬的组合,仍然是通过枪上的瞄准器望去。但是这一次他瞄准的是马。他的记忆中萦回着父亲临别前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尽你认为应该尽的责任。”现在他十分镇静,咬紧牙关但又不太僵硬;他的神经像睡梦中的婴儿一样安详,浑身肌肉不打一下哆嗦,呼吸均匀而缓慢,精神对肉体传话:“安静,别慌张。”
他开了枪。
一个男人骑在马上,腾空而起向山谷飞去……骑手端坐马上,挺拔、威武。他手握缰绳,以减缓军马下冲的速度。他的头发如翎子一般飘然而起。军马飘扬的鬃毛遮住了他的双手。马的身躯平稳,像是在平地飞奔一般。然而,刹那间,马儿四蹄腾空,冲了下去。不,是飞翔而下!
德路斯开枪以后,重新装上弹药,继续守望。不到十分钟,联邦军的一个军士小心地匍匐行进,爬到他身边。
“你开的枪?”军士低声说。
“是我。”
“对着什么?”
“一匹马。它刚才就立在那边岩石上,离这儿还有点路呢。你瞧,那匹马现在不见了,它掉下了悬崖。”
说话人脸色苍白,但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感情流露。军士没有听懂。
“听着,德路斯,别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命令你报告。马背上有人吗?”
“有。”
“谁?”
“我父亲。”
(来源:《美国短篇小说选》,中国青年出版社,有删节)
【阅读导引】儿子遵循父亲的教导,完成了自以为职责该做的事,从而达到了人格境界的升华;父亲为儿子的离开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同时也在生命消逝的悲壮中获得了永生。小说通过人世间最残酷的情节,传达一种价值观: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原则永远是第一的。
【文本聚焦】父亲是一个怎样的形象?请归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