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情趣
2021-01-15
内容介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是什么?亚里士多德说:“美是一种善。”黑格尔说:“美与真是一回事。”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是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美无处不在,难的是如何发现美、鉴别美、评价美。湖光山色、亭台楼阁、优美的艺术作品、和谐的言谈举止等,都可以愉悦我们的身心,都是美的事物。青少年应当加强审美修养,提高审美能力,有意识地欣赏美、创造美,塑造真善美的人格。
精品展示
雨和瓦
◎苏 童
我认为雨的声音就是瓦的声音。
二十年前的雨听起来与现在的有所不同,雨点落在更早以前出产的青瓦上,室内的人便听见一种清脆的铃铛般的敲击声。
毫不矫饰地说,青瓦上的雨声确实像音乐,只是隐身的乐手天生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突然地失去了耐心,雨声像鞭炮一样当空炸响,你怀疑如此狂暴的雨是否怀着满腔恶意,然后忽然它又倦怠了撒手不干了,于是我们只能听凭积在屋檐上的雨水以其惯性滴落在窗门外,小心翼翼地,怀着一种负疚的感觉。
这时候沉寂的街道开始苏醒,穿雨衣或打雨伞的人踩着雨的尾巴,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个什么声音在那里欢呼起来,雨停啦!回家啦!
智利诗人聂鲁达是个爱雨的人,他说,雨是一种敏感、恐怖的力量。他对雨的观察和总结让我感到惘然。是什么东西使雨敏感?又是什么东西使雨变得恐怖?我对这个无意义的问题充满了兴趣。请想象一场大雨将所有行人赶到了屋檐下,请想象人们来到室内,再大的雨点也不能淋湿你的衣服和文件,那么是什么替代我们体会雨的敏感和恐怖呢?
二十年前我住在一座简陋的南方民居中,我不满意于房屋格局與材料的乏味,对家的房屋充满了一种不屑。但是有一年夏天我爬上河对面水泥厂的仓库屋顶,准备练习跳水的时候,我头一次注意了我家屋顶上的那一片蓝黑色的小瓦,它们像鱼鳞那样整齐地排列着,显出一种出人意料的壮美。
对我来说那是一次奇特的记忆,奇特的还有那天的天气,一场暴雨突然来临,几个练习跳水的男孩索性冒雨留在高高的仓库顶上,看着雨点急促地从天空中泻落,冲刷着对岸热腾腾的街道和房屋,冲刷着我们的身体。
那是我唯一一次在雨中看见我家的屋顶,暴雨落在青瓦上,溅出的不是水花,而是一种灰白色的雾气,然后雨势变得小一些了,雾气就散了,那些瓦片露出了简洁而流畅的线条。我注意到雨水与瓦的较量在一种高亢的节奏中进行,无法分辨谁是受害的一方。
肉眼看见的现实是雨洗涤了瓦上的灰土,因为那些陈年的旧瓦突然焕发出崭新的神采,在接受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冲洗后,它们开始闪闪发亮,而屋檐上的瓦楞草也重新恢复了植物应有的绿色。我第一次仔细观察雨水在屋顶上制造音乐的过程,并且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不是雨制造了音乐,是那些瓦对于雨水的反弹创造了音乐。
说起来多么奇怪,我从此认为雨的声音就是瓦的声音,这无疑是一种非常唯心的认识,这种认识与自然知识已经失去了关联,只是与某个记忆有关。记忆赋予人的只是记忆,我记得我二十年前的家,除了上面说到的雨中的屋顶,还有我们家洞开的窗户,远远地我从窗内看见了母亲,她在家里,正伏在缝纫机上,赶制我和哥哥的衬衣。
现在我已不记得那件衬衣的去向了,我母亲也早已去世多年。但是二十年前的一场暴雨使我对雨水情有独钟,假如有铺满青瓦的屋顶,我不认为雨是恐怖的事物;假如你母亲曾经在雨声中为你缝制新衬衣,我不认为你会有一颗孤独的心。
这就是我对于雨的认识。这也是我对于瓦的认识。
(选自《活着,不着急》,有删改)
赏读感悟
作者用清新而温暖的笔调,书写了一次听雨和一次沐雨的经历。在充满音乐的雨声中,雨水洗去了瓦上的灰尘,使记忆中的家变得那样清晰而温馨。文章中飘散着南方小镇的袅袅炊烟和蒙蒙细雨,读来如一首清新隽永的小诗。
文章开头运用比拟的修辞手法,从听觉的角度描写了雨如音乐般的声音和雨的节奏变化,生动形象地描绘出“雨”的形象,表达了少年时代的“我”对雨的迷恋和钟爱。然后引用聂鲁达的话,由对“雨”的描写过渡到对“瓦”的描写,引出作者对雨的兴趣和思考,也引起下文对“瓦”的价值的发现。瓦在雨的洗涤下焕发出崭新的神采,不是雨制造了音乐,而是那些瓦对雨水的反弹创造了音乐;雨的声音,就是瓦的声音;如果有铺满青瓦的屋顶,雨就不是恐怖的事物。同时作者的观念也发生了转变:由对自己家的房屋充满不屑,到发现瓦的壮美,进而理解家是自己的庇护所。母亲在雨声中缝制新衬衣,成了作者心灵深处温馨而永恒的风景,使他能够抗拒雨的恐怖和孤独,也照亮了他未来的行程,既反驳了前文聂鲁达的看法,又升华了文章的主旨。
文化链接
两种美(节选)
◎朱光潜
自然界有两种美:老鹰古松是一种,娇莺嫩柳又是一种。倘若你细心体会,凡是配用“美”字形容的事物,不属于老鹰古松的一类,就属于娇莺嫩柳的一类,否则就是两类的综合。有两句诗说:“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这两句诗每句都只提起三个状貌,然而可以象征一切美。你遇到任何美的事物,都可以拿它们做标准来分类。比如说峻崖、悬瀑、狂风、暴雨,沉寂的夜或是无垠的沙漠,垓下哀歌的项羽或是床头捉刀的曹操,你可以说这是“骏马秋风冀北”的美;比如说清风、皓月、暗香、疏影,青螺似的山光,媚眼似的湖水,葬花的林黛玉,你可以说这是“杏花春雨江南”的美。
我说“骏马秋风冀北”时,你会想到“雄浑”“劲健”,我说“杏花春雨江南”时,你会想到“秀丽”“纤浓”;前者是“气概”,后者是“神韵”;前者是刚性美;后者是柔性美。在同一种艺术之中也有刚柔之别。如音乐,贝多芬的第三合奏曲和《热情》固然像狂风暴雨,极沉雄悲壮之致,而《月光》和第六合奏曲则温柔委婉,如悲如诉。
历来艺术家对于刚柔两种美分得很严。在诗方面有李、杜与王、韦之别,在词方面有苏、辛与温、李之别,在画方面有石涛、八大与六如、十洲之别,在书法方面有颜、柳与褚、赵之别。这种分别常与地域有关系,大约北人偏刚,南人偏柔,所以艺术上的南北派已成为柔性派与刚性派的别名。清朝阳湖派和桐城派对于文章的争执也就在对于刚柔的嗜好不同。
统观全局,中国的艺术是偏于柔性美的。中国诗人的理想境界大半是清风皓月疏林幽谷之类。环境越静越好,生活也越闲越好。他们很少肯跳出那“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的宇宙,而凭视八荒,遥听诸星奏乐者。他们以“乐天安命”为极大智慧,因此,他们的诗也大半是微风般的荡漾,轻燕般的呢喃。过激烈的颜色,过激烈的声音,和过激烈的情感都是使他们畏避的。他们描写月的时候百倍于描写日。《二十四诗品》中只有“雄浑”“劲健”“豪放”“悲慨”四品算是刚性美,其余二十品都偏于阴柔。中国艺术缺乏刚性美在音乐方面尤易见出,比如弹七弦琴,尽管你意在高山,意在流水,它都是一样单调。
刚柔虽是两种相反的美,有时也可以混合调和,在实际上,老鹰有栖柳枝的时候,娇莺有栖古松的时候,也犹如男子中之有杨六郎,女子中之有麦克白夫人,西子湖滨之有两高峰,西伯利亚荒原之有明媚的贝加尔。说李太白专以雄奇擅长么?他的《闺怨》《长相思》《清平调》诸作之艳丽婉约,亦何减于《金筌》《浣花》?说陶渊明专从朴茂清幽入胜么?“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又是何等气概?
(选自《朱光潜谈美》,有删改)
【姜艳红/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