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料库软件AntConc 对《雨中的猫》的分析

王 涛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一 国内外研究概况

语料库语言学是沟通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一座桥梁，语料库工具强大的统计、测量、运算功能可以为文本的感性认知提供理性支撑。它自20 世纪50 年代产生，在80 年代崭露头角并开始引入我国，是一门结合语言学、计算机科学、认知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的交叉学科。［1］AntConc 是日本早稻田大学Laurence Anthony 博士实验室研发的基于Microsoft Windows 操作系统的多平台的语料库分析工具包，界面简洁、操作方便，并基本实现了Word Smith 的所有功能。［2］截至2020 年11 月，笔者在国内CNKI 数据库中以AntConc 为关键词进行检索，检索区域为2008—2020 年，共获得108 条检索结果。十多年来，利用AntConc 软件进行研究的相关文献在语料的选择上呈现出一种多样化的趋势，如：杜志远的《基于语料库的美国对华人权政策批判性话语分析》［3］以美国政府1997—2018 年发布的22 篇美国对华人权报告为语料对象，发现四届政府对华人权报告是一套战略工具。徐东群的《AntConc 软件在英语专四（专业四级）作文教学中的应用》［4］以60 篇专业四级优秀作文为语料对象，揭示了优秀作文在选题、用词上的特点。周莉婷的《语料库视角下的新闻报道对比分析——以中外报纸关于“两会”的报道为例》［5］以五家中外主要媒体的有关新闻报道为语料对象，分析了中外媒体对中国“两会”报道的共性和差异，揭示了差异背后隐藏的不同意识形态、国家利益和报道的倾向性。李净潺的《基于语料库工具AntConc 对〈寄居者〉的研究》［6］以严歌苓的作品《寄居者》为语料对象，从文本的主要人物、人称视角、文本内容、发展脉络及中心主题等角度做了深入的分析。现选择英文文本海明威的优秀短篇小说《雨中的猫》（Cat in the Rain）为研究对象，借助AntConc 软件从叙述视角、语言特色、人物形象及关系、情节发展、文本主题等角度进行分析，为海明威在创作中坚持的“冰山理论”提供了数据上的支撑。

学界对海明威《雨中的猫》的研究成果不胜枚举，但大都集中在文学和文艺学领域，从语言学视角进行的研究较为匮乏。因此，从语料库语言学的视角出发，采用量化分析与定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对《雨中的猫》重新解读，以期为已有的文学阐释提供支持，同时为文学鉴赏开辟一条新思路。

二 运用语料库软件AntConc3.5.8w 分析小说《雨中的猫》

《雨中的猫》（Cat in the Rain）全文共1200 多个单词。

（一）运用词表分析叙述视角和语言特色

词表可以筛选出小说中的高频单词并且排序，这让我们对小说的叙述视角、语言特色及主要人物有了基本的了解。

通过同表对《雨中的猫》的文本检索排序，选取出现频次≥7 的单词以及＜7 的部分重要单词绘制出如下表格（见表一）。

观察表一，首先，我们可以发现，文中最主要的人称代词分别是she、I、he、you，其中she 出现33 次，位于第4 位，据此可以推断出《雨中的猫》主要是采用第三人称进行叙述，这意味着小说可以最大限度地摆脱时空的限制，更真实地反映内容，更全面地揭示主题。I 出现29 次，位于第5 位，you 出现5 次，位于第53 位，结合索引Concordance 功能检索发现，这两个人称代词全部都出现在人物对话中，可见对话描写相当多。he 出现13 次，位于第15 位，而且he、his、him 的出现次数（共27 次）比she、her 的出现次数（共50 次）要少得多，由此可以看出女性角色在这部小说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其次，在表一中，said 是频次最高的一个实意动词，共出现17 次，位于第12 位，这说明小说中存在大量的人物对话，同时也验证了上文对人称代词I、you的分析，通过这些对话，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推测出人物的性格以及故事的情节。另外，表一中的高频动词大都是过去式，如was、said、liked、looked、stood、went、wanted 等，由此得出，《猫》叙述的主要是过去发生的故事。

（二）运用词表、索引以及文件查看功能分析人物形象和人物关系

索引可以列出所有包含被检索词的句子片段，这便于我们对包含被检索词的句子进行语境分析。文件查看可以进一步帮助我们了解相关的文本内容。

“语料库研究的第一步虽然只能检索出语言的符号形式，但是由于它能够同时呈现出这些形式的语境共现和频率分布，这些符号就可能逐步变成具有各种意义和功能的信息。”［1］表一中表示人名和身份的词语主要是cat、George、kitty、maid、wife、girl、Signora、keeper、padrone、husband、owner，通过索引检索分析，我们发现cat 和kitty 指的都是“猫”，Signora、wife、girl 指的都是George 的太太，keeper、padrone、owner 指的都是“旅馆老板”，由此得出，故事情节主要是围绕George、George 的太太、旅馆老板、maid 这四个人以及“猫”展开的。

结合表一已知信息，在索引窗口输入she 进行检索，共出现33 条结果，通过语境分析，可以发现she一共有3 种指代情况，1 次指代cat，4 次指代maid，其余28 次指的都是Signora，再加上出现7 次的wife 以及各出现4 次的girl 和Signora，George 的太太这一角色共出现43 次；和George 的太太这一形象搭配的动词主要有want、wanted、liked，这说明她对某些事物有着强烈的渴求。结合文件查看可知，她想要一只猫，想要一头长发，想要买套银制餐具，想要享受烛光晚餐，想要买新衣服，但是这些要求全都被丈夫否定了，她喜欢“旅馆老板”的任劳任怨，喜欢他对自己的殷勤，喜欢他成熟稳重的脸庞，喜欢他那双大手，但这仅仅是一小段毫不声张的插曲。

将关键词换成he 继续检索，共出现13 条结果，通过进一步分析，可以发现he共有2种指代情况，5次指代padrone，加上分别出现3 次的keeper 和padrone 以及出现1 次的owner，旅馆老板这一角色共出现12次；和旅馆老板这一形象搭配的形容词主要有old、heavy，名词主要有dignity，动词主要有serve。结合文件查看可知，在George 的太太外出捉猫时，旅馆老板安排maid 去给她撑伞，当她无功而返时，又给了她足够的关怀和尊重，这些都反映出旅馆老板是一个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办事体贴周到的成熟男士。

he 指 代George 占8 次，加 上 同 样 出 现8 次 的George 以及出现2 次的husband，George 这一角色共出现18 次；和George 这一形象搭配的词主要有reading、looking、looked，还有in the bed 这个短语。结合文件查看可知，George 自始至终都待在床上看书，任由妻子冒着雨独自出门找猫，当妻子空手而归时，他也没有做过多的询问，当妻子喋喋不休地提出自己的种种诉求时，却被他用一句“shut up and get something to read”粗暴地打断，当妻子为自己最后的愿望向他哀求时，他的反应居然是“was not listening”，自此，George 的冷漠与粗暴已经跃然于纸上。

将关键词换成maid 检索可以得到7 条结果，加上4 条指代maid 的she，maid 这一角色共出现11 次；和maid 这一形象搭配的词主要有held、holding，结合文件查看可知，maid 所有的行为都是在旅馆老板的授意下产生的，maid 先是在雨中为George 的太太撑伞，后来又将一只大玳瑁猫送到了她的面前，maid 由始至终都在忠实地执行男性上级交代的任务。

将关键词换成cat、kitty 分别进行检索，发现“猫”这一意象共出现21 次，结合文件查看可知，小说情节是按照“寻猫—寻猫不得—店主送猫”这条主线推进的。

综上所述，在《雨中的猫》这部小说中，George 和George 的太太这对夫妻作为主要人物出现，George是男性强权的代表，George 的太太象征着在男性强权下艰难生存的女性群体；旅馆老板和maid 作为次要人物起衬托作用，旅馆老板象征着一个维护传统男性性别建制的传承者和守护者，maid 则是传统性别等级建制的卫道士，而“猫”则是贯穿全文的线索，推动情节的发展。

（三）运用关键词表、文件查看等功能分析文本主题和故事情节发展

表一统计的高频单词虽然可以帮助我们从大体上了解小说，但是存在信息主次区分不清的缺陷，主题词更有助于我们理解《雨中的猫》的主题。

主题词词表功能就是建立一个更大的参照语料库，与自身研究的观察语料库形成对比，并提取观察语料库中更具主题性的单词，生成主题词词表。该功能有利于更加细致深入地分析文本主题和内容特色，从而准确把握文本的情节发展。

海明威的长篇小说《老人与海》（The Old Manand The Sea）全文共23 000 多个单词，将它作为参照语料库与观察语料库《雨中的猫》（Cat in the Rain）形成对比，根据主题性提取两个文本中的主题词，并对这些词进行多角度归类，形成表二（表格中的数字表示主题词的主题性排名）。

观察表二，从表示称谓、人名的单词，可以看出故事主要是围绕George、George 的太太、旅馆老板、maid 这四个人以及“猫”展开的，且他们的主题性排名有前有后，这也验证了上文对故事主人公及其重要性的分析。值得注意的是，表示称谓的单词里有American，作者特意交代了George 夫妇是美国人，通过文件进行查看，不难发现，他们是被大雨困在意大利的一家旅馆里，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美国人，房间内是丈夫对妻子的冷漠，房间外，是一个语言不通的不能交流的社会。American 作为在Italian 中的个体，不仅有地域和文化上的疏离感，更有个人心理上的疏离感。“这种对照印证了这种意识——由身体的栖居而到心灵的寄居，没有归属感。”［8］

从表示天气的单词可以看出，“雨”是这个故事最大、最重要的背景，如果没有这场雨，这对美国夫妻就不会滞留在这家意大利旅馆，也不会有妻子冒雨寻猫所折射出的深层含意，更不会有后续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海明威作品中的“雨”意象往往是灾难与死亡的象征，也就是说，作者在一开始就已经暗示了这对夫妻的爱情会走向死亡，“雨”随着故事的发展而发展，随着女主人公心情的起伏而起伏，一直到故事结束。“雨”在这部小说中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更是一种抒情的工具，揭示出人物内心的激烈争斗。

从表示地点的单词可以看出，故事就发生在一家旅馆里。海明威在作品中一贯塑造“硬汉”形象，专写拳赛、打猎、斗牛等含有冒险后果的故事，但是《雨中的猫》所叙述的故事并不是发生在旷野的山川河海之间，讲的也不是紧张刺激的搏斗和拼杀，而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片段：一对美国夫妇被大雨困在意大利的一个海边小旅馆里，妻子看到一只猫蜷缩在桌子下躲雨，于是下楼想把它带回来，结果失望而归，此时旅馆老板却差人送来一只猫，自此，故事戛然而止。毫不夸张地说，《雨中的猫》已经将海明威“含而不露、隐而不晦”的写作风格发挥到了极致，从文中我们几乎无法找到任何一个明确的主题，但是通过对小说进一步揣摩，结合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不难看出作者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对生命、战争、婚姻的思考，这恰恰体现了他坚持的“冰山理论”——“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中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者写得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经写了出来。冰山在海里移动很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上”［9］。

从表示建筑的单词可以看出，旅馆附近有一个标志性的建筑物——战争纪念碑。“小说中人物的活动和事件的发生发展，都离不开一定时代的、社会的和自然的环境。”［10］战争纪念碑是在提醒人们牢记战争的残酷并缅怀牺牲的军人，它只会给人带来沉重和忧伤的感情。结合File View 查看，不难发现，当这位妻子和侍者交谈时，她一说英语，侍者的脸就绷紧了，这和一战是脱不了关系的。

在一战中，意大利虽然是战胜国，但是它付出的代价却是惨重的，这种代价不是一个“战胜国”的名号就可以补偿的。侍者是意大利人，虽然不曾亲历战争，却难掩对战争的厌恶和恐惧，难掩对战争的仇视和憎恨，她作出这种反应，说明战争已经使不同民族之间产生了仇恨和隔阂。

从表示行为的单词可以看出，George 在小说中只做了一件事——读书。他一出场就开始忽略妻子的需求，面对妻子提出的种种希冀，他只用一句“闭嘴”来回应，最后干脆不再听了，而妻子自始至终都在表达自己的愿望，想要猫，想要留长发，想要……尽管每一项要求都没能得到满足。在这篇小说中，海明威对夫妻两人的感情状况全然不提，对太太的情感渴望、心灵的失望也只字未提，但他们感情的冷漠却在对话当中暴露无遗。结合文件查看可知，夫妻间有两次对话，共包含26 个小句，无论是妻子，还是丈夫，他们说话都很简短，也没有使用任何亲密的昵称，读者正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人物的悲哀和他们的冷淡关系。

传统的文学或文艺学分析法主观性较强，很多细节都容易被忽视，对小说主题的把握也会因此而出现偏差；而利用语料库软件AntConc 可以精确地统计出主题词及其主题性排名。以这篇文章为例，我们可以从称谓、人名、天气、地点、建筑、行为等角度对文本进行系统的解读，诸如office、monument 等主题性排名靠后的单词都不会被忽略，从而揭示它们所反映的反战主题以及作者写作时贯彻的“冰山理论”，这是传统的文学或文艺学分析法难以做到的。

综上所述，通过对小说背景、人物、地点以及情节的深入了解，我们可以归纳出该小说反映的两大主题：一是战争带来的心灵创伤，二是夫妻间的感情隔阂。

三 结语

本研究借助语料库检索软件AntConc3.5.8w，综合运用词表、索引、文件查看、主题词表等功能，从叙述视角、语言特色、人物形象、人物关系、文本主题、情节发展六个角度，对短篇小说《雨中的猫》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印证了海明威写作时贯彻的“冰山理论”。语料库检索分析研究为传统的主观鉴赏提供了数据上的理性支撑，为文学鉴赏开辟了一条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