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感知视角下的自然教育体验∗
2021-01-13杨文静
杨文静 石 玲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 北京 100083
自然教育是在自然环境中以游戏、 解说等为媒介, 通过自然体验建立人类与自然的联结, 引导参与者认识自然、 了解自然并自然而然地热爱自然、 保护自然, 最终增强生态福祉, 惠益人类健康[1]的一种可持续发展教育方式。 人类的进化过程也伴随着人与自然关系的变革过程。 远古时期人类并没有将自身与自然划分为主体和客体的意识, 而是依赖、 敬畏自然, 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城市化的推进, 人类与自然一体的关系在从敬畏走向无限索取的过程中产生了断层和裂隙。环境危机背景下, “自然缺失症” 向一代又一代蔓延, 在没有经历过人与自然关系变革过程的城市儿童身上更为凸显。 儿童户外活动时间明显不足, 并有减少的趋势。 城市扩张使大量自然绿地和荒野丛林被钢筋水泥取代, 加之父母对户外安全和卫生问题的担忧, 儿童渐渐失去自由玩耍的户外空间, 出现一系列“自然缺失症” 的伴生症[2]。 儿童不了解自然, 不去亲近自然和感知自然生命的魅力, 却在课堂上被灌输抽象的环境教育, 并被赋予带动家人与朋友去保护环境的使命,这让与自然关系断裂且尚不懂抽象思维的儿童如何自证这样荒谬的悖论? 正如教育家大卫·索贝尔所说“在让儿童拯救自然之前, 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有机会与自然建立联系、 学会热爱自然”[3]。当儿童在自然中获得大量真实和愉快的体验时,热爱自然的兴趣才会油然而生, 保护环境的责任感才会日益增加, 有接触和亲近自然经历的孩子,长大后会更加热爱自然, 更加关注环境保护[4-5]。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 自然环境在许多情况下都优于人工环境, 在户外为儿童提供自然活动场所,鼓励儿童在自然环境中活动, 对儿童的身心健康发展大有裨益[6-7]。 根据英国森林研究和新经济基金会联合进行的一项长期跟踪调查, 自然教育对儿童的积极影响主要表现在6 个方面: 建立信心、 获得社交技能、 提高语言能力和沟通能力、培养恒心和专注力、 增强身体素质和运动机能、学习知识及锻炼理解能力[8]。 而且户外学习不再仅限于自然科学, 还可以与其他学科广泛结合,深入儿童教育的方方面面[9]。 早在夸美纽斯、 卢梭和裴斯塔洛奇的著作中, 就有自然教育哲学基础的萌芽; 19 世纪赫尔巴特、 斯宾赛以及20 世纪哲学家杜威、 詹姆士、 怀特海、 克伯屈的“在做中学” 理论对现代自然教育具有启蒙和奠基作用。 目前有更多的学者投身自然教育研究, 将自然教育作为实现儿童回归自然的新纽带[10], 并探索儿童教育新模式。 近年来, 我国自然教育呈现出井喷发展之势, 自然教育机构不断涌现, 社会对自然教育的关注度也在逐渐提高, 但对自然教育的研究大多来自国外研究成果和国外的自然教育案例及模式借鉴[11], 与我国自然资源情况、 市场需求、 儿童发展特点等对接不够紧密。 因此,对我国自然教育参与群体的需求偏好进行调查,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自然教育发展模式十分必要。
1 研究方法
本文以居住在城市处于小学阶段的童年期儿童为研究对象, 了解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感知, 寻找自然教育供给与需求的契合点, 以提升儿童在自然教育过程中的获得感, 并使自然教育本土化研发更加科学合理。 主要采用问卷调查法、 半结构化访谈法和参与式观察法开展研究。 半结构化访谈是按照一个粗线条式的访谈提纲进行的非正式访谈, 访谈者可以根据访谈时的实际情况灵活做出调整; 参与式观察是作者深入到研究对象的生活背景中, 不暴露真实身份所进行的隐蔽性观察; 问卷调查则是将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感知划分为参与意愿、 活动偏好和知识获取期望3 个层次,并对问卷语言和结构进行调整, 做到适合儿童填写, 问卷结构分为参与情况、 体验感知和人口统计学特征3 个部分。
调查时间为2018 年5 月, 调查地点为北京市海淀区西苑小学和林大附小、 丰台一小长辛店分校、 长辛店中心小学、 京源小学、 石景山学校远洋分校、 丰台五小、 首都师范大学附属小学、 先农坛体育运动技术学校、 木樨园体育运动技术学校、 什刹海体育运动学校、 芦城体育运动学校等。调查持续4 周时间, 期间共发放问卷1 561 份,回收1 363 份, 其中有效问卷1 304 份。 利用SPSS 22.0 统计问卷数据, 并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 相关性分析和方差分析。
2 结果与分析
2.1 信度检验
信度检验可反映问卷调查结果的可靠性与一致性, 对9 个问题37 项进行信度分析。 结果显示,信度系数值为0.702 (介于0.7~0.8), 删除任一项对信度系数无明显提升, 说明研究数据信度较好,内部具有较好的一致性, 因此数据达到信度要求。
2.2 描述性统计分析
2.2.1 样本结构
从儿童的性别、 年龄和参加自然教育的次数对样本结构进行分析(表1)。 结果发现: 男女比例基本持衡; 一二年级、 三四年级、 五六年级比例为2︰3︰5, 这与不同年龄段儿童认知水平差异有关, 说明样本结构合理, 具有较好的代表性;在参与水平上, 参加过自然教育的人数占总调查样本的92.3%, 其中参加过5 次以上的儿童接近半数, 说明北京地区儿童自然教育市场活跃, 儿童普遍参加过自然教育活动。
表1 样本结构分析表
2.2.2 儿童对自然教育的参与意愿
将儿童的参与意愿划分为3 个层面, 多角度了解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态度。 根据分析结果(表2), 亲近自然和增长见识是儿童参与自然教育的主要动机, 其次为自由玩耍, 而锻炼思维和社交互动占比最少, 这反映出儿童的参与动机较为单纯。 对自然教育持有明确参与意愿的比例为69.2%, 儿童参与意愿较高。 从主动关注度看,主动关注自然的人数占总人数的比例为82.8%,这也验证了儿童亲生物性的本质, 即大部分儿童有了解和接触自然的本能。
表2 自然教育参与意愿分析表
2.2.3 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活动偏好
从自然教育的活动体验类型、 活动内容、 儿童在活动中的理想角色3 个层面分析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活动偏好(表3)。 在体验类型上, 儿童相对喜欢五感体验类、 手工创作类和林间实践类活动, 对森林课堂类活动兴趣寡然。 在活动内容上,户外休闲和亲近自然更受儿童欢迎, 其次为自然创作、 文艺活动和公益环保。 结合在活动中的理想角色选择, 可以看出儿童更偏向与自然进行亲密接触以及富有创意的体验活动。
综合以上分析, 儿童对自然教育活动的偏好特征明显, 倾向于动态、 融入自然的活动, 并在活动中表现出环保责任意识。 由于游戏和体验是儿童认识世界和探究世界本质最重要的方式[12],因此, 游戏和体验就成为自然教育的有效方式。
表3 活动偏好分析表
2.3 知识获取期望和活动类型的相关分析
儿童参与自然教育的获得感主要是在投身自然探索的活动中实现的, 这些活动包含的丰富体验在无形中提供激励因素和学习机会, 并最终导向实质性的成果, 包括知识获取、 身体素质增强、审美能力提高、 感觉更加敏锐、 创造力得到激发等多个方面。 运用相关分析法, 对知识的获取和活动类型之间的相关性进行分析(表4)。 结果显示, 五感体验、 手工创作和林间实践与3 项以上知识的获取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 其中五感体验活动与知识获取之间的相关性更显著; 森林课堂仅与气候气象学这一项知识的获取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 前3 类体验类型更加吸引儿童,在这些活动中, 儿童的感官和参与积极性容易被调动, 从而实现积极的教育效果。
表4 知识获取期望和活动类型的相关分析结果
2.4 方差分析
1) 年龄对活动参与的影响。 根据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 年龄对儿童活动参与意愿不存在显著影响, 而在活动参与动机以及选择偏好上表现出显著的差异性。 综合调查结果分析, 在参与动机方面, 处于五、 六年级的儿童相对热衷社交活动,表现出自主选择的倾向; 在活动类型偏好上, 不同年龄段儿童在五感体验活动和手工创造型活动上没有表现出选择差异, 而在林间实践型活动和森林讲堂这两类活动的选择上, 一、 二年级的儿童参与积极性较低, 相较于五感体验活动和手工创造型活动, 这两类活动对儿童体能、 认知水平、专注力、 耐心等要求较高, 因为此类活动具有信息量较大及趣味性稍低的特点, 所以更适合三、四年级和五、 六年级高年龄阶段的儿童。
2) 参与次数对活动参与的影响。 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感知直接形成于儿童在自然教育场所活动等具体外界环境刺激下对于所接受的刺激的反应,伴随参与次数的增加、 参与环境发生改变, 儿童对于自然教育的熟悉程度与依恋程度也相应发生变化, 这使儿童在活动参与中表现出差异, 并最终影响参与体验。 本研究对参与次数题项的结果进行重新编码, 进行参与次数对参与意愿、 参与动机、 活动类型偏好的独立样本T 检验, 结果显示, 参与次数在这3 个维度上均存在显著差异。根据分析结果, 参与次数的增加会带来参与意愿的提高, 同时, 五感体验活动愈加受到参与者青睐, 亲近自然、 增长见识和锻炼思维3 项参与动机愈加明显。
3 讨论
1) 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感知特点。 不同年龄段的儿童在活动参与动机及活动类型选择上表现出显著差异: 一、 二年级和三、 四年级的儿童明显倾向于“亲近自然” 这样单纯的参与动机, 并不热衷“社交活动”, 同时因为缺乏抽象逻辑思维结构, 这一年龄段的儿童更喜欢实践体验和游戏这类直接的经验获取方式, 而非在静态抽象的课堂活动中间接接受概念; 五、 六年级的儿童则对“社交活动” 寄予积极的期望, 乐于参与具有挑战性的活动。 这是因为小学阶段的儿童年龄约6 ~12 岁, 基本处于皮亚杰的认知发展理论的前运算阶段和具体运算阶段。 前运算阶段的儿童认知结构具有现象论、 泛灵化和自我中心论的特征; 具体运算阶段的儿童开始认识事物的本质, 能够进行群集运算, 但其思维的逻辑性必须依赖具体的经验, 还没有掌握抽象逻辑思维结构[13]。 儿童参与自然教育的过程从个体认知的角度来说是对自然的回归和欣赏, 但同时也带有客观上对儿童与自然断裂关系进行修复的目的。 因此, 儿童自然教育应注重结合儿童心理发展提升参与体验, 赋予儿童“亲近自然” 这一单纯动机以实际意义。
2) 儿童参与自然教育的行为表现。 儿童参与自然教育的行为表现与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感知紧密相连, 并在个人特质、 社会关系以及自然环境的影响下呈现一定的同一性和特殊性。 参与次数越多, 儿童的参与意愿也相对提高、 期望逐渐明晰, 具有较高参与意愿的儿童在活动中更加积极活跃融入自然, 获得与自然之间亲密友好的接触体验。 因此, 从经验积累和个体发展双重维度来说, 儿童参与自然教育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接触自然教育的初始阶段, 儿童或因环境变化表现出一定的无措甚至抵触行为, 此时心理因素在活动参与中占据主导地位; 经过循序渐进地引导, 儿童的天性逐渐得到释放, 儿童的感官自然而然地打开, 获得对自然的知觉, 从而进一步探索和发现自然的奥秘; 这一阶段, 体能和人格特质超越心理因素对儿童参与自然教育的行为起控制作用, 儿童会主动亲近自然, 由于兴趣使然或是受同伴吸引而对某一具体现象或事物进行专门探索活动。 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儿童在生理发展和心理发展上均存在显著差异, 这也必然影响儿童在自然教育参与共性阶段特征下的表现[14-15]。
3) 自然教育与学校教育体系的联系。 自然环境与童年期儿童日常学习环境相去甚远, 多领域、跨学科的自然教育在儿童综合素质的培养上与学校教育相辅相成, 二者灵活结合能够有效促进儿童的全面发展、 成长成才。 我国大力倡导教育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但迫于来自家长和社会的升学压力, 学校往往将主要精力集中于智育而无法兼顾德体美劳的培养, 为此兴起的第二课堂也存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局限。 儿童在学校内求知问学、 增长见识、 丰富学识, 同时也需要历练精神、强健体魄、 锻炼意志。 广阔的大自然会激发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在观察和欣赏自然的过程中提升儿童的专注力和对美的感悟, 并且一系列的户外活动会极大促进身体素质训练和户外生存技能的获得, 这些都是儿童健康成长道路上最重要的环节和过程。 自然教育为儿童提供体验式和沉浸式的学习环境, 培养儿童的自然探究精神和能力, 锻炼身体和培养心智, 也是对体制教育的拓展和补充。 正如UNESCO 社会学习和可持续发展部主席阿尔杨· 瓦尔斯(Arjen Wals) 所言: 自然教育就是要通过一种模式建立青少年的行动力和转变力, 以保证他们将来可以改变这个世界[15]。
4 结论
由于学业压力沉重和电子产品泛滥, 儿童与自然渐行渐远, 而自然教育实现了儿童与自然的重逢, 重新建立了儿童与自然的联结, 助力儿童健康发展。 本研究发现, 童年期儿童对于自然教育具有强烈的参与意愿, 期望通过参与自然教育去亲近自然和认识自然, 伴随参与次数的增加,儿童对自然教育的感知更加敏锐和明晰, 体验感和获得感增强。 同时, 由于受生理和心理发展的主观因素制约, 不同年龄阶段儿童在参与动机和活动参与偏好两个层面出现分化, 因此需要从不同路径导向积极的结果。 对于儿童而言, 参与自然教育不仅是传播和享受绿色生态福祉, 更是对自然的感知、 回归和回应, 从而通过自然教育实现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