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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金刚川》中“桥”的空间理论解读

2021-01-11杨文广

美与时代·下 2021年12期
关键词:叙事

摘  要:电影《金刚川》以一个远离主战场的护桥任务为切入点,以桥作为空间中心进行叙事。从空间理论角度分析电影叙事,金刚川之桥具有地志空间、社会空间、心灵空间多重内涵。“桥”这一多维空间的建构对塑造志愿军形象、弘扬抗美援朝精神和爱国主义情怀等具有重要作用。

关键词:金刚川;桥;空间理论;叙事

2020年是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电影《金刚川》作为纪念这一伟大历史事件的首部影片,受到各界广泛关注。电影《金刚川》票房突破11亿,成为中国影史十亿俱乐部成员,这也是21世纪以来国内相关题材电影的最高票房。《金刚川》在各大网络平台也引起了广泛热议,成为一部年度现象级作品。

《金刚川》的故事背景设定为抗美援朝战争的最后一次战役——金城战役。导演没有采用宏大的视角去展现整场战役,而是以一个远离主战场的护桥任务为切入点,以金刚川上的桥为空间中心,通过步兵、工兵、高炮兵、美军飞行员的视角来反映志愿军英勇顽强、敢于牺牲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与爱国主义精神。整部影片紧紧围绕着“桥”这一空间核心展开,从空间理论的相关观点来看,“桥”不仅仅是一个任务目标或者只是起交通作用的自然物,而是包含了更深层次内涵与意蕴的载体。

时空观念作为一种人对世界的认知形式由来己久,人们对于“空间”的体认,最主要的依据就是来自于生活直观体验和实践,对日常实践经验进一步的抽象化就形成了空间观念。中国古代传统流传着一种“天圆地方”的空间观,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在其著作《物理学》中也从有限性和无限性两方面入手探讨了空间问题。可以说,中西两种思考模式对空间问题的讨论更多地都是从几何学、物理学方面展开的,更深层次则上升到形而上学层面。西方诸如牛顿、莱布尼茨、康德等人对空间的探讨遵循的也是这一基本理路。20世纪以来,社会生产关系急剧变化,社会学家们对空间的社会属性有了新的发现和认识。例如法国思想家列斐伏尔就在其《空间的生产》一书中将空间看作是社会、历史的产物。社会学视角的空间理论深刻影响了社会地理学、政治经济学、文学理论等领域,由此形成的空间阐释思潮促进了当代各学科的相关研究,人文学科的“空间转向”成为一大趋势。

一、作为地志空间的“责任之桥”

人文学科的空间转向潮流也将经典叙事学裹挟其中,叙事学家加布里尔·佐伦《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提出关于叙事层面极具价值和实用性的空间理论模型。“佐伦首先将叙事的空间看作一个整体,创造性地提出了叙事中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地志的、时空体的和文本的。”[1]地志空间是作为自然实体存在的一系列空间,如村庄、山川、城市等,建构地志空间比较常用的方式就是直接描写,如巴尔扎克的小说开头就十分钟爱于对故事发生的环境进行细致描写,以构建故事发生的空间。

地志空間对于文学、电影艺术来说,是最易为人所感知的空间层次,对地志空间的表现往往对人物塑造、推动故事情节等具有重要作用。在电影《金刚川》中,志愿军部队为了及时奔赴金城参战,必须通过水流湍急的金刚川,桥则是唯一的通行方式。美军为了阻止志愿军部队过桥,对其展开狂轰滥炸,电影就在这样的对抗中展开,桥则成为了对抗的中心。

在影片中,桥首先是作为一个自然地志空间,沟通金刚川两岸,起到输送兵力的作用。电影除了展现志愿军工兵冒着敌人炮火在湍急的金刚川上建造桥梁,还从桥这一地志空间与志愿军的关系入手塑造志愿军的形象。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在士兵视角中,志愿军与这一地理空间的关系发生了从“跨越”到“守护”的转变。电影开头,班长刘浩和小胡二人所在的连队正在焦急地等待过桥前往金城前线。由于桥迟迟未能建好,小胡开始对工兵连有所不满,抱怨“工兵连修个桥咋这么费劲呢”。小胡、刘浩等人所在的是作战部队,对于工兵连这种技术兵种并不了解,在任务和心理层面都是一心想过桥参战,因而把“桥”这一地志空间仅作为可供跨越河流的手段,在之后的剧情中,这样一种心态和人桥关系更加明显。

在潜伏过程中,八连从团部得知桥梁被炸毁的消息,步兵班长刘浩急切地向高连长询问能否先行过江,甚至想率领小胡探路。高连长对其予以训斥后,刘浩心中沮丧万分,原来他一心想前往前线作战获得奖章,完成牺牲战友的遗愿。不仅是刘浩,整个连队也弥漫着作战的热情。随后团部发来任务变更的消息,八连从第一批过江的先遣部队改为最后一批过江,配合工兵连修桥,八连战士的作战热情遭到了打击。此时的八连战士心中,修桥这一任务的分量远不如前线作战,因此连长老高在接到任务后,心中并不十分情愿,脸上显露出了疑惑、不满的表情,在布置修桥任务时的口吻也带有自嘲、轻视的意味。步兵班长刘浩则更为激动,甚至直言“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修桥的”。虽然任务有变化,但高连长也坚决地接受了任务,并且告诫刘浩说修桥也是打仗,只有修好桥,才能更好地打仗。

步兵连与桥这一地志空间的关系在此实现了从轻视、急迫跨越到坚决守护的转变,志愿军的形象也在转变中被刻画得更加丰满。作为作战部队,对于修桥任务的轻视、不理解也在情理之中,但一旦接受上级下达的任务,就要不顾一切地去完成。此时八连对于桥这一空间的态度转变为了坚决守护,连长老高、刘浩,还有众多八连的战士都在守护桥的任务中壮烈牺牲。电影中志愿军战士的高度组织性和纪律性不仅体现在“行动”“隐蔽”这样一种口令上,更充分地体现在对桥这一空间的态度转变中。

在高炮部队和工兵连中,电影则是更为直接地展示了志愿军士兵对于桥这一地志空间的护卫。负责护卫工兵连的高炮士兵关磊、张飞在与美军侦察机地战斗中壮烈牺牲,工兵连在美军燃烧弹下集体牺牲。志愿军英勇顽强、敢于牺牲的革命精神在维护“桥”这一空间完整性的过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作为社会空间的“冲突之桥”

法国思想家亨利·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将空间看作一种社会的、历史的产物,提出了“社会空间”的概念。对于社会空间,列斐伏尔进一步区分了三种概念:“空间的实践”“空间的表征”“表征的空间”。简言之,空间的实践是人们在社会空间中的日常活动所构成的空间,空间的表征则是由人们构想出来的空间,它直接涉及和干预空间的生产。本文主要讨论前两种。

《金刚川》没有选取宏大的场面去反映战争,而是用一座桥梁承载起志愿军与美军的交锋。表面上看,这是战争双方士兵的斗争,实际上作为冲突空间的桥梁,也是新中国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冷战意识形态东西方文化碰撞的社会空间缩影。“社会空间不仅仅是社会关系演变的静止的容器或平台,相反,当今的许多社会空间往往充满矛盾性地相互重叠、彼此渗透。”[2]

第二章《对手》中,美军侦察机飞行员出场极富诗意地吟诵《启示录》中天使吹响号角、灾难降临世界的句子。第一、二位天使吹响号角,冰雹和火从天而降,树木被烧毁,寓意上帝将要审判世界,警醒世人信奉上帝的旨意。这与飞行员投下炸弹、燃烧弹摧毁志愿军桥梁的场面何其相似。在美军飞行员的观念中,发生在金刚川的这场战争无非是一场正义的审判,毁灭正是为了拯救。美军悍然入侵朝鲜并将战火烧至鸭绿江边,多次轰炸中国丹东地区。美军的罪恶行径已经充分证明抗美援朝战争是一场反抗侵略、保家卫国的正义之战。然而美军飞行员的视角中这场战争被赋予了完全相反的性质。

在旁白中,美军飞行员史密斯带着一种天生的骄傲和自满,嘲笑志愿军的武器像弹弓一样可笑,讥讽中国人用树枝吃饭。对新中国的敌视、嘲讽,对古老东方文明的傲慢与偏见,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

工兵连士兵奋不顾身地修补桥梁,构成了金刚川上永远不能摧毁的“神迹”。美军飞行员无论如何也难以理解“神迹”背后蕴含的大无畏的、敢于牺牲的集体主义精神。影片高潮部分,莽撞人张飞身负重伤,为了完成任务依旧与美军飞行员希尔决战。张飞是个人英雄,更是集体中的英雄,他的牺牲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牺牲的战友,个人与集体在此难以分解。影片并没有故意弱化美军飞行员希尔这一形象,希尔更是抗美援朝电影中第一个拥有独立戏份的美军战斗员形象,这无疑是一种突破。

在导演的镜头下,希尔充满了西部牛仔式的精神气质,为了给队友报仇不听命令私下与志愿军战斗。高炮部队战士挺身与其较量直至生命最后一刻,抹杀了这空中牛仔的桀骜之气。希尔西部牛仔式的个人英雄主义与张飞为集体敢于自我牺牲的英雄壮举在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有些刻板,但确实也抓住了战争双方的精神实质,鲜明地塑造了中国志愿军的英勇形象。

影片以修桥、护桥——炸桥为核心事件,不仅集中了“桥”的矛盾冲突,更将中美双方的社会冲突纳入其中。桥在此已不仅仅是影片中的一个地理空间,更是一个中美、东西方文明冲突的社会空间缩影。硝烟散去,由于不同立场,对于朝鲜战争这一历史事件各方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历史阐释,相应的文艺作品也打上了各自的意识形态烙印。如美国电影《绝不撤退》试图对朝鲜战争进行美化等,《猪排山》《陆军野战医院》则从反思战争的角度去诠释这场战争。更有甚者,“在《太极旗飘扬》《欢迎来到东莫村》《高地战》等21世纪以来的韩国电影中,由于政权更迭及政治文化语境的变迁,则有意弱化或规避敏感的地缘政治因素及战争的价值判断,将战争呈现为民族内部的‘兄弟之争’,具有人道主义或现代主义倾向,对战争多持反思性态度”[3]。相比而言,《金刚川》则具有一种鲜明的精神特质和立场,通过塑造“冲突之桥”这一社会空间,歌颂了志愿军英雄在战争中的大无畏牺牲精神,弘扬了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强调集体英雄形象和英雄文化的激勵作用,向人们昭示了抗美援朝战争不容置疑的正义性质。

三、作为心灵空间的“和平之桥”

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中说:“被想象力所把握的空间不再是那个在测量工作和几何学思维支配下的冷漠无情的空间。它是被人所体验的空间……是在想象力的全部特殊性中被体验”[4]。巴什拉批判了传统的纯粹自然的物理学、几何学思维下的空间观,不再将空间视为冷冰冰的客观存在。他从现象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对“家宅”等意象进行了现象学还原和原型分析。巴什拉认为,家屋、阁楼、地窖等一系列空间原型意象都具有某种私密感、内外感、圆整感。如同康德对审美共通感的论述。巴什拉还认为,人类对于这些空间意象的感受有一种共通感在产生作用,例如,当文本或电影中出现一系列关于“家宅”的正面意象时,我们通常会将这些意象与自己童年或者生活幸福时刻联系起来,萌生出一种幸福感和安全感。

在《金刚川》中,导演也试图塑造一个承载情感和心灵的空间意象——和平之桥。电影中,志愿军士兵为了维护桥梁的完整,掩护大部队通向正面战争,不惜以身犯险投入水中,搭建起一座人桥,以血肉之躯成就钢铁之桥。壮烈的场面伴随着动情的音乐,仿佛将我们投向那个悲壮而崇高的时刻,志愿军战士无惧危险的勇气和甘于牺牲的精神无不让我们动容(尽管此处在电影逻辑上存在一定矛盾)。这样一座人桥,它凝聚的是志愿军的精神,是抗美援朝精神。人桥所通向的是战争的胜利,是和平的曙光,更承载着中国人民对于和平的渴望。

电影最后,导演将志愿军战士搭建人桥的场景以雕塑的形式呈现出来,电影镜头自下而上掠过,人桥雕塑中的每一位战士身躯伟岸,目光中有着痛楚,但更透露出一股坚毅。可以说,人桥雕塑就是志愿军精神、抗美援朝精神的生动再现。从人桥意象中,我们能够感受到每一位志愿军战士的崇高。如电影中老战士的旁白所说,为了中国的领土安全,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志愿军前赴后继打出了中国人民的骨气。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这一战,拼来了山河无恙、家国安宁,充分展示了中国人民不畏强暴的钢铁意志……这一战,打出了中国人民的精气神,充分展示了中国人民万众一心的顽强品格……这一战,让全世界对中国刮目相看,充分展示了中国人民维护世界和平的坚定决心!”[5]

作为心灵空间的人桥意象,承载了志愿军战士的钢铁意志和牺牲精神,承载了中国人民万众一心的顽强品格,更承载了中国人民对于和平的渴望。由于时代更迭和地缘政治环境等种种因素,长时间以来,抗美援朝题材的电影和电视剧产出数量并不多,高质量的电影电视作品更是屈指可数。《金刚川》的出现,无疑是新时代下抗美援朝题材电影的一种新的突破,导演所塑造的人桥意象,作为一种心灵空间,在新的时代,对弘扬英雄事迹、宣扬抗美援朝精神来说亦不失为一种贡献。它勾连并承载了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的集体历史记忆与精神认同,也是当今文化全球化语境下的一种审美传承。蕴含着国家和民族精神的金刚川之“桥”,更成为当下全球激荡不休背景下中国国家意志的隐喻和民族立场的宣言。

参考文献:

[1]程锡麟,等. 叙事理论的空间转向——叙事空间理论概述[J].江西社会科学,2007(11):24-35.

[2]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20.

[3]詹庆生.《金刚川》:抗美援朝电影的新突破与新挑战[J].电影艺术,2020(6):59-61.

[4]巴什拉.空间的诗学[M].张逸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27.

[5]习近平.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20-10-24(02).

作者简介:杨文广,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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