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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素朴的小花

2021-01-11陈淑芬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1年12期
关键词:马兰头姐妹俩草籽

陈淑芬

人在泉州,我不时地会想起远在浙江金华的姐姐。

姐姐大我四岁,为人善良又朴实。她圆圆的脸庞,白白的肤色,一双大眼睛清澈又温柔。姐姐话语不多,从小就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关心弟弟妹妹。在我年幼时,姐姐除了喂我吃饭还帮我梳头,用橡皮筋给我扎好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子,在辫梢绑上一对红绸巾。我每天都跟在她后面,像个小尾巴,一刻不离。

姐姐小小年纪就有大人样,到了我上小学的时候,课余她常常带我去金华郊外的田畈挑野菜,也就是挖野菜。在田野上,我跑在前面,稚声稚气地喊:“姐姐,快来呀!这里有许多荠菜。”这时,姐姐手上拿着一把剪刀,从远处追了过来,她不用弯腰细看,便很老练地告诉我“: 妹妹,那不是荠菜。”她往附近瞄了一眼,认准目标走上前去,“咔嚓”剪了一个嫩嫩的荠菜,指着叶子教我辨认。

姐姐说,麦田里的荠菜最是鲜嫩肥美,开花的荠菜就不太好吃了。她还告诉我,荠菜是野菜的一种,却因美味可口、营养丰富、富含氨基酸,被古人誉为“灵丹草”“天然之珍”,深受人们的喜爱。对于我来说,荠菜馄饨我小时候最爱吃。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在广阔的田野里挑野菜,一种开在草本植物上的小花让我印象深刻。它们挨挨挤挤,相连成片,开花的时候,粉紫色的花朵在和煦的春风里摇头晃脑,像是在对我招手。我朝着大地扑去,躺在花的海洋里。姐姐告诉我,这叫草籽花,学名紫云英,花期一过,农民伯伯就要来耕地,把它当成肥料。

姐姐带我挑野菜,除了荠菜,还有马兰头。马兰头生命力也很强,在田间地头四处可见。它们探头探脑地长在杂草丛中,椭圆形的叶片颜色深绿,茎有我的小拇指长,带有红色的茎最好吃。马兰头炒豆腐我百吃不厌。

春天是挑野菜的最佳季节,天空因有云朵飘过而神采奕奕。田埂上,不难看到桃树绽放的花朵,盛开时肆意张扬,凋零时飘飘洒洒。我和姐姐年年春天都来到郊外踏青,并找寻野菜、野葱。

清明节前后,姐姐和我去野外挑回一种叫“青”的野菜,姐姐说它比鼠曲草和蓬好吃。用石灰腌后去涩味,经过洗青,和着糯米粉,做成一个个清明粿,甜的是豆沙馅,咸粿包的是春笋、咸菜、肉,那滋味我现在还很想念。

姐姐虽然只比我大几岁,但懂事早。她上初中一年级时,哥哥已经离开城市上山下乡。家里的煤球或煤饼用完了,她会跑到爸爸的单位借来三轮车,带着我去煤店,她踩着三轮车,我坐在车斗里,宽阔的马路上回响着我开心的笑声。买回满满的一车煤,姐姐奋力踩行,回家有一段上坡路,她低着头,用手拉着车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拉,我在后面推车,其实也没多少助力。姐姐满头大汗回家,她自己一个人卸煤码好,再去还车。

对于家务,姐姐总是做得有条不紊。她会做酒糟馒头,一笼笼的馒头蒸得又大又红。她一边将冒着热气的馒头一只一只拿出来,一边提醒我:“慢慢吃,不要烫着了嘴巴。”我应了一声,咬一口馒头,香喷喷的,我一口气能吃两个,把小肚皮撑得圆滚滚的。

冬天的单位澡堂拥挤不堪,姐姐等到了一个水龙头,立刻把精瘦瘦的我抓到水龙头下,用香皂和毛巾給我搓澡,搓去一身污垢,让丑小鸭变成一个干净的小姑娘。洗完澡,马上带我去水池边洗衣服,姐姐的双手被冷水冻得通红。她疼爱我,从不让我冬天碰水。怕我冷,还带一根塑料绳让我蹦蹦跳跳,驱散寒气。

为了减轻家中负担,姐姐高中毕业后就到食品厂做临时工。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天上下着倾盆大雨,我想起姐姐曾经说过厂里的夜宵很好吃,特别是肉包子个大馅料足,趁着父母不在家,我鼓动弟弟一起去找姐姐。我和弟弟撑着一把大雨伞,穿着塑料凉鞋,卷着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姐姐那儿。姐一听有人找,见到落汤鸡似的我们,心疼得要命,找来干毛巾帮我们擦拭,又赶到食堂给我们买了几十个肉包子。吃饱喝足的我们,拎着剩下的大肉包,心满意足地往家走,姐姐千般吩咐我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那个时代,父母工作很忙,姐姐从小承担起家庭的许多家务活,她会煮饭、洗衣、打毛衣、踩缝纫机,还要照顾我和弟弟,任劳任怨。由于读书时间被占用,她的学习成绩受影响。姐姐看我念书认真,谆谆嘱咐我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可惜我参加两次高考均落榜,辜负了姐姐的殷切期望。

姐姐的容貌长得并不十分惊艳,但她的身上,却有一种宛如草籽花一般的禀性,不惹眼却散发着芬芳的素朴之美。她结婚后,有了自己温暖的小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爱护我,给我零花钱,带我买布料做衣服。家里有好吃的,总会提早拐到娘家,把我带到她家“打牙祭”。姐姐包的蛋卷饺特别香甜,那是姐姐用爱心煮的。

在我们的童年、青少年时代,我们姐妹俩仿似普通的草籽花,绽放在春天的原野。小学时,一高一矮的姐妹俩,姐姐牵着我的小手;中学时,一样高的姐妹俩,肩并肩手拉手。本以为在故乡的小路上,姐妹俩会一直这么陪伴走下去,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远嫁他乡。

我嫁到闽南泉州时,姐姐哭得稀里哗啦的,舍不得我。每次听到我要回娘家,她会兴奋得睡不着觉,跟单位请假也要来火车站接我。我返回泉州时,她大包小包送我到火车站台,直到火车开动,她还在窗外向我挥手说再见。

日月如梭,我居住泉州已经三十多年,但我与姐姐没有因山水远隔而疏远。“茶叶二罐,木耳一包,金银花一包,绿豆一包,薄毛毯一条,无痕文胸四只,牙刷一排,毛巾三条。请查收。”“火腿一只,香肠二袋,金华酥饼咸甜各一袋,宁波汤圆一袋,小白兔榨菜五包,萧山萝卜干五包。请查收。”这么多年来,姐姐每年从金华给我寄包裹,包装有纸箱的、布袋的,里面装着吃的、用的、穿的,啥都有。打开时,总能见到一张小字条,问候的话语温暖我的心田。

如果把姐姐比成花,那她就是一朵无名小花,那般素朴。她静静地开放,不显眼,但散发着芬芳,温馨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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