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激动人心的演说

闫晗

有些小说和电视剧想展现一个人物慷慨激昂的演说，但呈现出来的效果却让人难以信服，因为所讲内容不能直抵人心。在主旋律电视剧《光荣与梦想》中，我看到了一场很激动人心的讲话，是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时，主要领导人之一的刘少奇所做的演说。

歷史上的工人罢工常常会发生许多流血事件，香港海员罢工导致了沙田惨案，死伤数百人。但历时五日的安源路矿大罢工，竟没有发生一起流血事件，这是因为中央湘区执委制定了正确的斗争策略。罢工中工人组织严密，秩序井然，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支持和同情。后来，路矿当局答应了工人提出的十三项条件，次日工人全面复工，安源路矿大罢工获得了胜利，成为工人运动史上罕见的范例。

在《光荣与梦想》中，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路矿当局也不会听之任之，花钱雇佣了军队前来镇压，威胁如果不复工就要开枪，工人们群情涌动。

这时，刘少奇站了出来，对着那些当兵的说了一番话：“今天站在这里的绝大多数弟兄，也和这群工友们一样，大家都是苦命人。你们扛枪打仗吃军粮，无非是想赚些军饷，混口饭吃，因为家里头有老爹老娘，有兄弟姊妹，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要为长官卖命。但我想请你们再看看，看看站在你们面前的这群工友们，他们终日食不果腹，在黑黢黢的矿井里没日没夜地干活，病了不敢去医，就算是伤了也不愿意多歇，为的就是好多攒一些工钱，因为他们跟你们一样，家里也有嗷嗷待哺的儿女，也有体弱多病的爹娘。洋楼里的大老爷们，赚得是盆满钵满，可他们宁愿花钱请军队来镇压，也不愿意给工友们发饷，整整三个月，竟然是一分工钱都没有发过，这里头饿死的人，比比皆是。他们今天再不罢工，难道还有其他活路吗？如果换成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呢？”

这番话展现了工人们的艰难处境，说明罢工不是无理取闹，不是想制造麻烦，而是真的因为没有工钱，没有活路。他力图调动镇压者的同情心，说：你们将心比心设想一下，谁无父母子女，苦命人何必为难苦命人？这番话是有感染力的，相信许多士兵都起了恻隐之心，并不情愿去伤害工人们。

但显然，引发同情不会对所有人管用，领头的士兵回复了他一句：“别那么多废话，你有你的说辞，我们有长官的命令，要么赶快解散复工，要么有你们好看！”士兵们依然不放弃威胁工人复工，举起的挡箭牌是“长官的命令”，军人要服从命令，这样就算做了坏事也可以以此为由为自己开脱。

这时，刘少奇接着对方的话茬说了一句：“这位军爷，你说得没错，你们手里不但有长官的命令，还有能杀人的枪。”士兵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以为他害怕了，马上对工人们说：“赶紧散了吧，你们这些肉胎凡身，能挡得住子弹吗？”

但刘少奇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接着说道：“但是你忘了一点，就是当一个即将饿死的人，在做垂死挣扎的时候，他的力量是无穷尽的。尤其这些数字再乘以两万，那么输赢的结果就不一定了。士兵兄弟们，我保证今天只要有一声枪响，只要有一个工友倒下去，那么整个安源两万多工友，便会站出来，为他们的兄弟报仇雪恨。也许他们会失败，会因此而送命。但现在横竖都是死，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拼死一搏，可在他们临死之前，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这里的一切为他们陪葬。”

刘少奇的话极具震慑力。“当一个即将饿死的人，在做垂死挣扎的时候，他的力量是无穷尽的。”谁都会害怕不要命的人，何况是两万个不要命的人。点明工人们抱着横竖都是死的决心，任谁都要再思量一下。即使有武器在手，谁能保证能在混乱的局面中全身而退，不把命搭上？刘少奇说得非常硬气，点明自己希望的是，没有一声枪响，没有一个工友倒下去，两万工友的强大集体是保证。

最后，他又转回到劝对方的角度，用温和的口吻说道：“士兵兄弟们，我请你们认认真真地想一想，你们要不要为了一天两块大洋的赏钱，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杀死一群跟你们无冤无仇的苦命人，而最后你们也要因此搭上性命，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你们愿意吗？”他显然做了调查，对情况把握得十分清楚，甚至知道对方的报酬，并善于把这个信息拉到桌面上做对比。每个士兵一天两块大洋，看似收入不低，但如果跟要害死无辜人命的条件相比，跟自己的性命相比呢？谁都不难看出来，不值得。把所有的可能都摆出来，既有以情动人，又摆明利害关系，柔中带刚。听了这番话之后，无人敢开枪是很正常的。

电视剧可能有演绎的成分，但这场戏展现了刘少奇的领导能力和说服艺术，不但说服了对方，也走进了观众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