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铁券·钱氏家训·清芬世守

于文岗

五代十國吴越王钱镠，少年习武好文，24岁应募投军。随着平定王郢之乱、伏击黄巢起义军等诸多战事，钱镠形成势力，统一两浙。897年，唐昭宗嘉其讨伐董昌有功，赐金书铁券，俗称“免死金牌”。凭此“金牌”，他本人可免死九次，子孙免死三次。

得皇赐金书铁券乃家族殊荣，别人得铁券高兴的上天，钱镠却忧虑得难眠。

铁券是刘邦发明的。他把与众功臣共享富贵的承诺用丹砂与金粉写在铁券上，赐予功臣。因金书铁券具有刑罚豁免权，故称“免死金牌”。刘邦开先例，后世仿效之。但能兑现承诺的皇帝无几。越是得铁券的家族，往往恃宠而骄，触犯刑律，丧命败家。正是考虑这点，钱镠才忧心如焚。

经过十几年思考，“机谋沉远”的钱镠居安思危施非凡之策——制定教化与惩戒相结合的家训。912年，钱镠60岁，有子24人，子孙满堂。是年正月，钱镠结合亲身经历，以晋代以来大族衰亡为鉴，写下“八训”，高悬家庙，告诫子孙“莫纵骄奢，兄弟相同，上下和睦”“莫欺孤幼，莫损平民”，强调“子孙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须是破家灭门，要鸣鼓而攻之。”钱氏每有孩子出生，全家都要诵读“八训”，如DNA般，把家训融化在子孙血液中。临终前，钱镠又作十条“遗训”，对“八训”作了强调和补充。1047年8月，钱镠5世孙最早完成《钱氏家训》编辑刊印。1925年，钱镠32世孙钱文选采编出版包括“八训”“遗训”的《钱氏家乘》及《钱氏家训》。

“重德修身、崇文尚学、善事国家”为《钱氏家训》核心价值，内容分为个人、家庭、社会和国家篇。如论家庭叮嘱“子孙虽愚，诗书须读”“娶媳求淑女，勿计妆奁;嫁女择佳婿，勿慕富贵”;事国家告诫“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也”等等。《钱氏家训》“上承祖志，下示后人”，千余年影响了几十代人。吴越第五任国王、钱镠之孙钱弘俶遵循“要度德量力而识时务，如遇真君主，宜速归附”“民为贵、社稷次之。免动干戈，即所以爱民”“凡中国之君，虽易异姓、宜善事之”的“遗训”，审时度势，痛苦作出明智抉择，主动上书“纳土归宋”，实现“和平统一”，避免了生灵涂炭，使吴越国成为遍地烽烟中的世外桃源，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奠定基础。大文豪苏东坡由衷赞叹吴越盛景：“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今不废。”“赵钱孙李”——宋人编写《百家姓》时，将钱姓列为第二，正是对钱氏家族及历史贡献的肯定。

后来，钱家的事让乾隆知道了。嘉兴钱陈群，幼时家贫，父亲早逝。母亲陈书靠纺织和绘画卖画供养其兄弟读书。后钱陈群请人绘《夜纺授经图》并题诗于上，描摹母亲寒夜纺织、课子苦读。1721年，钱陈群中进士，乾隆时任顺天府学政、刑部侍郎等职。乾隆南巡，钱陈群多次接驾，第一次南巡时，乾隆索看钱陈群所著《香树斋文集》，发现书内提到他母亲陈书作画《夜纺授经图》，感佩其家族教子有道，在其母陈书所画《南楼老人画册真迹》上御题“清芬世守”四字，夸奖钱家门风。钱镠第三十二世孙钱立青对“清芬世守”的解释是：清，清正廉洁;芬，芬芳清白，把清正做事、清白做人的传统世世代代传下去。

古人云：“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富贵传家，不过三代。”钱氏家族数十代长盛不衰，大才辈出，盖因有《钱氏家训》这个立族之本、旺族之纲。据统计，钱氏家族仅宋代就出了320名进士。近代更是“人才井喷”——一诺奖、二外交家、三科学家、四国学大师、五全国政协副主席、十八两院院士，在华人世界传为佳话。举目海内外，钱氏院士达200多位，分布全球50多个国家。钱氏家族被誉为“千年名门望族，两浙第一世家”。《钱氏家训》，也列入上海非遗并成为第一个国家级家训非遗项目和中华民族共同财富。

这正是：唐昭宗赐了个金书铁券，钱镠“思”出个《钱氏家训》，“家训”训出个“清芬世守”。看似偶然，实属必然，个中情由，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