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的美好生活观研究
2021-01-07陶春丽
高 鹏 陶春丽
(安庆师范大学,安徽 安庆 246133)
“美好生活”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标志性词语,其价值追求是在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基础上,为人民提供丰富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等多方面的需求,以期实现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认为“追求幸福的欲望是人生来就有的,因而应当是一切道德的基础”[1]。个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促使着社会的进步、历史的发展,可以说人类的奋斗历程就是前赴后继追求美好生活的过程。从历史的进程来看,无论何种文明、国家和社会文化间存在着多么大的差异,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这一点是相通的,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人类进步、探求美好生活的学说,虽然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没有直接提及美好生活这一概念,但通过对其著作的深入挖掘和研究,还是可以总结出马克思恩格斯的美好生活观,这有助于在新时代的背景下为人民理解、创造和实现美好生活提供科学性的诠释和根本性的指引。
一、人的需要:美好生活的创造动力
需要作为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重要概念,马克思对其有独到深刻的见解,他指出“需要是人对物质生活资料和精神生活条件依赖关系的自觉反映”[2]164。由此可见,需要直接反映在人们的物质方面和精神方面,这源自需要是人本质的体现。人的本质是全面的占有自己,没有充裕的物质资料和丰富的精神食粮,人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归根结底就是要在外部创造美好生活满足人物质上和精神上的需要。从这一点上来说,创造美好生活的动力源泉是人的需要。
首先,对物质资料的占有是人的第一个需要,这也是人们生存与否的决定因素。马克思指出“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既生产物质生活本身”[3]158。生活的前提就是生产并占有物质资料,而如果无法满足物质需要又何来去创造美好生活呢?正如恩格斯所说:“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艺术、科学、宗教等。”[4]在马克思主义学说创立以前,无论是柏拉图所构建的“理想国”,还是亚里士多德指出的“沉思的生活”,抑或后来海德格尔提出的“诗意地栖居”等等,都侧重于从理想的角度出发构建美好生活,忽视对现实的关怀。唯独马克思从需要角度诠释美好生活,将理论从天上拉回人间,美好生活的实现才成为可能。此外,动物也有物质性需要,但动物只能按照它的生存本能去满足自己的需要,同样作为自然存在物的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3]57。这表明动物的需要和生存是合二为一的,而人却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生产不同的物质资料。人们通过生产满足自己的需要后,又会产生新的需要,新的需要又会引起新的生产,如此循环往复,人对需要的要求不断提高,社会生产却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对美好生活的创造也起到了推动作用。
其次,马克思虽然强调物质资料对生活的重要性,但对人的精神需要也十分重视。马克思批判以往的理性主义者片面地强调物质生活,而忽视精神需要,他认为美好生活一定是二者的统一。精神需要是人们在满足物质生活前提下所产生新的、更高的需要。当人们在物质生产中懂得“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时,人们就摆脱了基础性需要,在精神层面则有了新的追求,就是“对科学的向往、对知识的渴望、他们的道德力量和他们对自己发展的不倦的要求”[2]103,也就是说当人们对自身的发展有着更高的要求时,对所处的生活必然要求发生改变。精神需要一旦诉诸于现实生活,就会产生能动作用,促使人们做出改变,尤其是发展自身积极的、正面的需要,动力更为充分,必然引导人们通过实践改造客观世界满足精神需要,精神需要一旦落入实践,必定会推动社会进步,为美好生活的创造提供了精神动力。
最后,人除了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还有社会需要。只有生活在社会中,人的生存和发展才能不断地由“狭窄”走向“全面”,而正是个人的生活过程产生了社会结构和国家。这表明社会需要是为了满足个人对美好生活追求而不断产生和实现的,而个人的生活也推动着社会向前发展。然而,“历史上的个体本位论者从个体享受和自我实现的视角理解美好生活,把自己当作目的,而把他人和社会当作实现利己目的的手段和工具”[5]。但是个人始终存在他人和社会交往之中,无法独立存在,他们必须依托社会才能自我实现。总之,无论是个人本位论者从自身角度出发,以自我需要、自我满足、自我实现作为终极目标,还是群体本位论者从国家和社会角度出发,忽视个人的需要,将国家和社会凌驾于个人之上。两者都是蠡酌管窥,都是对美好生活片面的理解,美好生活应该是个人与群体需要有机统一的。
二、现实的人:美好生活的实现主体
谈到美好生活,从古至今都是一个莫衷一是、见仁见智的理解。在马克思诠释这个概念之前,其他的哲学家没有做出正确的解释,其根本原因要么是囿于“抽象的人”,谈论生活的主体从唯心主义出发;要么是从“直观的人”出发,陷入直观唯物主义的怪圈。唯独马克思从“现实的人”这一角度入手,才摆脱了以往谈论美好生活的窠臼。就如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所指出:“我们不是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也不是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的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3]。这里的人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不断追求美好生活的现实的人,而不是头脑中抽象的概念。从这这一角度出发,“现实的人”作为美好生活的主体终于确立下来。
现实的人是自然的人。首先,人生活在这世界,必然要依靠自然,自然界的空气、水等为我们生存提供了可能,人只有先是自然存在物,才能谈论其他一切的可能。如果没有自然界,人们就失去了客观对象,也就无法展现和确证自身的价值。其次,随着人们对自然深入了解,逐渐懂得利用自然规律来改造自然,通过实践的方式使得自然更加适合人们生存及其发展,人们也懂得按“美的规律来构造”生活环境。随着人类社会的向前发展,人们占领自然界的领域也随之扩大,从森林到海洋、从陆地到荒漠、从地底世界到广袤天空、从地球飞往月球,世界各个角落都被人类探索、发现和改造,自然界的秘密也越来越少,自然界神秘的面纱也逐渐被人类所揭开。最后,人虽然可以能动的改造自然,但也脱离不了自然存在物的范畴,人的生存和发展也受到自然所限制。这是因为人始终依赖自然界而活,而自然界却可以不依赖人而独立存在。由此而言,人类生活的第一个价值追求就是要尊重自然,人类的一切实践活动要以尊重自然规律为准绳。否则,人类的种种行为必然会带来灾难,正如恩格斯所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6]。
现实的人是发展的人。无论是从社会角度还从人自身角度来看,都始终追求着更高的发展。发展是人称之为人的内在需要,是人生的价值追求和不竭动力。而谈到人的发展自然绕不开时间这一概念,毕竟人发展的实现都需要时间来保证。马克思说:“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7]马克思将时间分为必要劳动时间、剩余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而自由时间对人来说不仅能塑造自身,提升自己的能力,还拥有了更多社会交往的机会,社会交往越频繁,社会关系也就更加全面和丰富,不仅社会取得巨大进步,现实的人也拥有了更广阔的发展舞台。那么如何获得自由时间来实现人的发展呢?归根到底还是在于先进发达的生产力,只有在此基础上社会全体成员的劳动时间才会缩短,人们的自由时间才会越来越多。有一点需要指出,必须是共产主义社会中的发达生产力才能为人民创造更多的自由时间,资本主义社会中无法做到一点。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科技的发展虽然看似缩短了工人劳动时间,降低了劳动强度,实则工人的剩余价值被资本家无偿的榨取,工人的劳动成为异己的力量阻碍工人的发展,而自由时间更无法使得工人成长,只能变成恢复工人疲惫身体的时间。这样看来,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们才能摆脱外部的压迫和自身的困境,真正的创造、占有和运用自由时间,由此来成为美好生活的实现主体。
三、劳动:美好生活的实现途径
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类本质。人的劳动不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通过劳动可以获得自由,摆脱身上的枷锁,从而实现美好生活。那是不是所有的劳动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呢?实则不然,从历史的进程中来看,不同的社会形态下劳动使人有着不同程度的异化,尤其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们在劳动中感受到不是肯定和解放,而是变成了否定和束缚;人们在劳动中精神不是得到满足,而是遭受了折磨;人们在劳动中体力和智力不是得到了发展,而是遭受摧残;劳动不再是人们自愿的行为,而是被迫的活动。而这个问题要想得到解决,马克思指出必须扬弃异化劳动才有可能。
异化劳动理论是马克思研究的重点,在《手稿》中,马克思对异化现象做了重要的阐释。他在分析宗教异化时指出其实质就是人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为了解决这一矛盾,必须从市民社会入手,用世俗的桎梏阐释宗教对人的束缚,只有消灭世俗桎梏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宗教异化。马克思进一步指出宗教矛盾是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矛盾的一部分,因此对宗教异化的批判还得落到实处即对政治异化的批判,而政治异化属于市民社会的范畴,因此只有解决市民社会中异化现象的根源——异化劳动,所有的异化的现象才会消失。在《手稿》中异化劳动表现为四个方面:第一,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工人生产的产品不但无法给工人带来财富反而使工人变得更加贫穷,劳动产品同工人相分离;第二,劳动原本是人的类本质,人应该在劳动中肯定自己。但是由于劳动产品的异化使得劳动这一行为同工人相对立;第三,人不同于动物,是“类存在物”,异化劳动使得人的类本质与人相分离;第四,由于劳动产品同人之间的异化、劳动与工人之间的异化、人和人类本质的异化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异化。这四种情形所造成的后果是工人与资本家之间生活差距悬殊,当资本家在追求物质生活精致化和精神生活高尚化,工人所追求仅仅是生活上的温饱。工人的劳动为资本家创造财富的同时,也贬低了自身的价值和尊严;工人为外部世界创造美好条件的同时,自身也会面临糟糕的境遇。之所以产生这种现象,不是他人的压迫,而是工人自身的异化劳动统治了工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工人越是通过劳动占有生产资料,越是被自身的劳动所束缚,而资本家因为是资本的所有者,自然而然就拥有了对生产资料的控制,从而可以随意支配劳动产品。马克思通过对私有制和异化劳动的关系分析得出:工人的解放不仅代表着自身,还代表着社会上所有普遍的人,而社会要想打破束缚自身的锁链,必须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来实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整个的人类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对生产的关系中,而一切奴役关系只不过是这种关系的变形和后果罢了”[8]。这说明只有工人解放才能解决社会私有制这一难题。接着马克思指出消灭私有制之后必须建立共产主义公有制,因为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人的自我异化才会消失,私有财产才会被消除,人才能真正做到全面占有自己的本质即向着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总之,通过共产主义的这一良方,马克思破解了异化劳动的难题,实现了异化劳动的自我扬弃,人们的劳动也不再是束缚自我,而是解放自我,人们可以通过劳动来创造美好生活。
四、人的全面发展:美好生活的价值追求
追求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主义的终极价值目标[9]。马克思主义认为追求自己目的人的实践活动创造了历史,而历史的进步则是个人发展和社会发展相统一的过程。一部人类社会的历史,就是在追求美好生活的过程中不断生成、变化和发展。在马克思恩格斯所构建的共产主义社会中,物质生产及其对物的占有和消费无法给生活创造真正的意义,人们的追求不再像资本主义社会以追求物质享受和财富积累为生活目标,人们的生活则有着更高的追求即人的全面发展,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学说的价值追求和最终归宿。
首先,人的全面发展是指每个人的发展。从历史的进程来看,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发展进步都是靠牺牲个人发展为代价的,这一点在资本主义社会更为严重,它在最大程度上损害个人的发展来使得社会和一般人获得发展进步。马克思恩格斯在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矛盾、探求社会发展规律时指出未来社会每个人都会实现全面发展,因为只有个人实现了全面发展,资本主义私有制才会被消灭,社会解放才成为可能。同样地,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每个人才能实现全发展,因为共产主义是“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10]。
其次,人的自由个性的形成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然要求。在人类社会早期,人类还处在生存阶段,还生活在“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共同体中,毫无独立性可言,更谈不上个性和自由。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为人们的个性发展创造了极大的条件,社会关系也变得更加复杂丰富,但资本主义社会也使得人的劳动的异化,人的自由个性的发展是建立在“以物的依赖性”基础之上。而马克思指出“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阶段”[11]。也只有发展到这一步,人类才真正在全面发展基础上形成了自由个性,同时也摆脱了“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关系”。可以说,自由个性的形成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最终目标。
最后,构建美好社会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由之路。对美好社会的向往是人类活动永恒的价值追求,无论是西方人构建的“乌托邦”,还是东方人憧憬的“大同世界”,无一不是他们对美好社会独到的见解。而真正的美好社会是则是马克思所描绘的人与自然、人与人和人与自身矛盾得到解决的共产主义社会,美好社会必须从这三个方面来把握。第一,美好社会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人首先是自然存在物,人生活所需要的一切物质资料都由自然界所提供,人必须依赖自然界才能存活。恩格斯说:“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12]”自然界虽然为人类生存发展提供条件,但同时也会制约人类的活动,人类不能一味地支配和占有自然界,要学会尊重自然规律,在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同时也要保护好生态环境,做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和谐共生。第二,美好社会是人与人之间共享发展的社会。人类社会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由人和多种丰富复杂的社会关系、社会条件等因素所构成的有机整体。为此,人与人之间相处不仅要消除以往社会所存在的冲突矛盾,更要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实现共享发展,以期实现人与社会的和谐统一,从而为人与人之间的共享生活以及人全面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第三,美好社会是人与自身和谐统一的社会。人自身的发展不仅要在物质方面得到需要和满足,而且在精神、心灵方面更是要充实和升华,要做到身心健康才能最终实现人的全面发展,这也是美好生活的题中之义。
五、结语
马克思恩格斯对美好生活的论述,克服了以往片面地、孤立地研究美好生活的弊端,从批判资本主义文明成果角度来阐释未来社会美好生活的形态。虽然我国目前尚未实现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美好生活,但不论是他们从“人的需要”角度出发来分析美好生活的动力,还是站在“现实的人”的立场指出美好生活的主体,抑或表明人的全面发展是美好生活的价值追求,这都对于我们党带领人民实现美好生活有着深远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