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国产动画电影的解构性(2015~2019)
2021-01-07程汀,陈岩
程 汀,陈 岩
(江苏师范大学,江苏 徐州 221116)
近年来,优秀的国产动画电影不断出现,电影的创作基于解构主义的思想不断创新。解构主义起源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法国,由哲学家雅克·德里达提出,强调部分优先于整体,部分是可以脱离整体独立表达的,可以将各个独特的部分分离出来组成新鲜的整体[1]。当下国产动画电影将中国神话故事中的元素解构出来,与时代相结合,形成了全新的作品。
国产动画电影质量越高,思想性越强,就越具有吸引各个年龄段观众的能力,票房收入的增加可以让国产动画电影的制作资金更加充裕,电影质量更加精良,吸引更多观众,形成良性循环。随着时代的变迁,中国神话故事精神依旧,但内容却有局限性。经典神话故事不注入新鲜的血液会渐渐成为尘封的宝藏[2]。如何开发中国神话故事这一大宝藏,使它与当下社会结合起来,成为当下国产动画电影的素材库,笔者以《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和《哪吒之魔童降世》这两部近年大热的国产动画电影为例进行讨论[3]。
1 主题的解构
1.1 内容的重构
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在故事内容的设计上也有着对二元对立的解构[4]。敖丙在海边修炼时与哪吒不打不相识,同样孤单的二人结为好友。哪吒与敖丙分别是混元珠分离出的魔丸与灵珠,原本应是你死我亡的关系,敖丙也曾在申公豹的教唆下施法威压陈塘关,意图除掉哪吒,但在故事的结尾敖丙为帮助哪吒对抗天劫祭出了珍贵的万龙甲。电影中塑造的哪吒与敖丙这两个人物亦正亦邪,好坏皆存在于角色的成长中,二人亦敌亦友的关系也体现出解构主义反二元对立的特点。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故事编排将正反派之间的二元对立,解构成为角色内部自身的二元对立。贯穿故事始终的重要物品—混元珠孕育于历经千年的天地灵气,吸食了日月精华,由于混元珠仙气魔气缠绕不清,被元始天尊炼化成灵珠与魔丸。灵珠与魔丸是这个故事中最初的二元对立,灵珠代表着善,魔丸代表着恶,作为灵珠转世的敖丙和魔丸转世的哪吒,两人的善恶身份不断转换。哪吒的恶体现在:一出生就充满邪性,火烧众人,后有乾坤圈压制才恢复理智。哪吒善良的那面也有体现:在李靖骗他是灵珠转世后,哪吒努力学习,为百姓降妖除魔,尝试用实际行动来改变百姓心中的成见,打败妖怪救回女孩,与敖丙成为朋友。在几经磨难后回归了善良,最终成为了守护陈塘关的英雄。敖丙作为灵珠转世,刚出场时他心怀善念,对百姓拔刀相助,体现出了灵珠善的特点。但故事给敖丙设计了妖族的身份,使他遭到偏见,背负着家族使命的敖丙在申公豹的挑唆下,为了隐藏自己是妖族的秘密,他又试图诛杀陈塘关众人,这体现出了敖丙恶的一面,不过在故事最后,他与哪吒一同抵御天劫,恢复了自己善的本性。
“好莱坞编剧之父”罗伯特·麦基曾说:“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性格真相,而且在其讲述过程中展现人物内在本性中的弧光或变化,无论变好还是变坏。”在国产电影发展的过程中,电影一度主要承担着教化观众的作用,电影中的人物形象有着明显的正反派之分,对观众起着示范与警示作用。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各种类型的电影层出不穷,观众的审美情趣不断提高,有了更多选择的空间,观众们也更偏爱立体丰满,有独特魅力的人物。
1.2 主题的延展
明代吴承恩所作的《西游记》体现出了人民群众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击败任何艰难的必胜信念,也体现出了中国封建社会的黑暗,隐含了作者对中国封建社会最高统治者的批判态度。《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具有无上神通,这个形象是以人间存在的事物为原型而造就的神,包含了人们对美好愿望的诉求,表达了人们对自由和强大的渴望,是人们精神需求的慰藉。同时,也包含了对神力的渴望和对勇于打破封建等级制度的精神的赞许。孙悟空代表着人们渴望成为却没有能力成为的神。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孙悟空的人物设定和人物心理更加接近一个普通人,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承受着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我们都有感到迷茫无奈的时候。观众们看到儿时的偶像孙悟空也会有颓废无助的时候会产生共情,影片中的孙悟空再一次为观众作出了示范,真正强大的人并不是从未遇到困难的人,而是有勇气战胜困难的人。
经典作品中的哪吒是一个反叛者,他不服从父亲的拘束,不顺从父亲的意志,招惹的祸事使整个陈塘关的百姓都遭到危险,从这个角度来看,哪吒既不孝也不义。哪吒为了保全其他人“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又成全了大孝大义,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物。作者借哪吒自杀提出了对传统观念和三纲五常中“孝”的质疑。哪吒的父母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是“严父慈母”,是标准的“传统大家长”的形象。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模式让成年男性在家中占据主导地位,“以孝为先”,“舍小家为大家”等传统思想也是造成哪吒家庭不和睦的因素。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展现了一个更符合现代家庭模式的健康家庭,李靖与殷夫人选择生下哪吒也一直用自己的全力对哪吒负责,给孩子关爱,培养孩子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这样的的人物设定更符合现代社会的家庭关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李靖和殷夫人不想让哪吒荒废有限的生命,让他拜太乙真人为师修炼心性,学习向善。李靖身为陈塘关的镇关总兵为关内百姓抵挡妖魔鬼怪,对外他凭借着这份威望稳定民心,让百姓们多多包容哪吒,对内他积极与哪吒沟通,帮助哪吒获得大家的认可。哪吒的母亲殷夫人被塑造成了一个女强人形象,在斩妖除魔的繁重工作中依然抽出时间来陪伴哪吒,这个形象完美复刻出了当代女性一面在职场上打拼,一面照顾家庭的辛苦,让众多女性观众感同身受。哪吒的成功离不开家人的引导与陪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许多父母忙于工作将孩子全权托付给学校,造成了孩子教育的缺失。经典与电影中父母与哪吒相处方式的不同及造成的结果告诉我们,一味的指责和惩罚只会加深孩子与父母的矛盾,陪伴和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哪吒之魔童降世》提出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独特思想,告诉观众如何不迷失自己,如何找到自己,如何在逆境中坚定地走下去。影片中所传达的“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也给观众起到了一定的警示作用。
2 人物形象的解构
2.1 《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与《西游记》的人物形象解构分析
(1)孙悟空与唐僧的人物形象解构。在《西游记》原著中,孙悟空性格狂傲不逊、我行我素,在天庭犯下了许多祸事,最后触怒了如来佛祖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被唐僧解救后成为了唐僧的徒弟,助唐僧西天取经,逃离五行山后他的性格依然非常桀骜,被戴上了金箍,受到了紧箍咒的制约。但在国产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孙悟空作为曾经辉煌一时的“孙大圣”,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在这五百年间,他的事迹在民间广为流传。小和尚江流儿极其崇拜孙悟空,他不满足师父教给他的“打坐、念经、参禅”,而是渴望成为一个大侠。唐僧就是江流儿的原型,他们有许多共同点,都是被放在竹篮里随河水漂流,被僧人捡到后当了和尚。他们都生性善良,有着一心向善的精神。《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从《西游记》中解构出了唐僧这个人物慈悲向善的核心精神,但与原著不同的是,唐僧前世就是如来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今生又与唐太宗结拜,身份尊贵,每个妖怪都知道吃了他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江流儿”原本就是唐僧的小名,《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给小和尚起名为江流儿,暗示了这个角色与唐僧的联系。江流儿的人物设定去除了唐僧的一切光环,他只是一个天性乐观仗义,在师父的教导下健康成长的普通孩子,电影中的孙悟空也不像原著中无所不能,他在被江流儿无意中从五行山放出后,虽然获得了自由,法力却依然被手镯封印着。失去法力的孙悟空在经历了五百年的孤寂后变得沧桑沉默,自觉无法承受江流儿的崇拜和世人的期待,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电影中将孙悟空塑造成了一个光辉散去,陷入颓废迷茫的中年人形象,他不像原著中的孙悟空总是有能力回应别人的期待,总是对自己充满自信。这个全新的人物形象揭去了“超人”的标签,心理活动更接近于现代的普通人。
(2)土地公公的形象、戏份解构。电影中的土地公公也不是传统印象中的老爷爷的形象,而是变成了一群穿着衣服的鼹鼠,鼹鼠和土地公公一样总是遁地出现,形象也更加可爱,带给观众惊喜,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在《西游记》中土地公公是一个戏份较大的配角,处于一个帮助者的位置,总是在主角处于危难中出现,帮助主角脱离困境。在电影中,鼹鼠们也处于帮助者的位置,它们不能说话,经常用行动指引江流儿,给江流儿带来帮助,这种对原著的解构在保留了角色功能性的同时,简化了角色的戏份,增加了角色形象的美观程度。
2.2 《哪吒之魔童降世》与经典故事人物形象解构分析
国产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于2019年上映,获得观众的一致好评。电影将神话中的人物解构,扭转了观众对哪吒与敖丙这两个角色的刻板印象,使两个角色都焕发出新的活力。
(1)哪吒人物形象解构。哪吒在观众的传统印象中是一位少年英雄,是典型的正面形象,但在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因出生时灵珠被偷,成为了魔丸的转世,从小被视为不祥,被父母约束在家,经常逃出家门到城中制造混乱,是个标准的“恶童”。从外形上看,电影中的哪吒身材矮小,长着黑眼圈、鲨鱼齿,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远远没有达到大众眼中的美观。
(2)敖丙人物形象解构。敖丙原是神话小说《封神演义》中记载的神话人物之一,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反派角色,被哪吒打死后剥去龙皮,抽去龙筋。但在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敖丙从一个反派龙套一跃成为主角,他是灵珠转世,外形俊美、温润如玉,从小就背负着复兴龙族的使命。
(3)太乙真人人物形象解构。太乙真人这个人物原本是神仙小说《封神演义》中的原创人物,他的杀伐能力很高,虽不是元始天尊的首徒,却在十二仙中名列前茅。太乙真人为哪吒赐宝赐名,十分维护自己的徒弟,教授他各种武学法术,是哪吒的贵人,他在以往的影视作品中往往被塑造成一位身骑仙鹤的白胡子老人形象。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太乙真人外形肥胖且嗜酒,办事冒失却不失大义,他讲着一口四川方言,电影在创作时巧妙运用了太乙真人的道场乾元山金光洞位于四川红油的元素,给太乙真人赋予了说方言的特点,给这个角色增添了许多喜剧效果。
太乙真人的师父元始天尊给他布置任务,要他保管灵珠与魔丸,护送灵珠去李靖家转世,并许诺他任务完成就可得到位列十二金仙的最后一个名额,但太乙真人在护送灵珠转世的过程中遭到了师弟申公豹的算计,灵珠被偷走,原本该是灵珠转世的哪吒变成了魔丸转世。他并没有因为任务失败或许不能位列十二金仙而沮丧,也没有因为哪吒是魔丸转世就放弃了哪吒,他怀着对李靖一家的愧疚,更加尽心地帮助哪吒,并在哪吒和敖丙遭受天劫时,以三花聚顶为代价救下了二人的魂魄。这个角色的塑造在保留了原作中太乙真人爱徒特点的基础上,为他增加了一些人身上的小缺点,拉近了角色与观众的距离。
(4)申公豹人物形象解构。申公豹原也是《封神演义》中的虚拟人物,他与姜子牙同为元始天尊的弟子,是姜子牙的死对头,他不满师尊将封神榜交给姜子牙保管,抢夺封神榜,最终被逐出师门。在电影中,《哪吒之魔童降世》将太乙真人与申公豹设计为师兄弟,突出了申公豹善妒的特点,并为他的行为找到了理由,申公豹认为元始天尊因为自己是妖族,所以更加偏爱各方面才能都不如自己的太乙真人。他用计使哪吒成为魔丸转世,并盗取灵珠,使敖丙成为灵珠转世,但他对敖丙的帮助是有条件的,他需要用敖丙证明自己,最后获取位列十二金仙的位置,也在最后敖丙遭受天劫时,弃敖丙而去。这个角色在原作中是能言善辩的,经常游说能人异士助商罚周,但电影中将申公豹塑造成一个结巴,给这个角色的行为增添了喜剧效果,并在结尾处直接导致敖丙将乾坤圈还给哪吒,起到了推动剧情的效果。
3 人物关系的解构
3.1 孙悟空与唐僧关系的解构
在原著中,唐僧揭下了五行山的符咒解救了孙悟空,成为了孙悟空的师父,被观音赋予了用紧箍咒制约孙悟空的权力。在《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中,江流儿无意间用自己的血解开了五行山对孙悟空的封印,孙悟空获得了行动的自由,却被手镯封住了法力,他失去信心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战胜山妖王保护江流儿,最后江流儿用信任和关爱为孙悟空解开了封印。两个故事中孙悟空和唐僧角色的关系有所不同。原著中唐僧与孙悟空是看似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关系,实则是合作者的关系,孙悟空法力高强,只有唐僧能制服他,唐僧依靠孙悟空取得真经,孙悟空在唐僧身边修炼了心性,最终成佛。电影中江流儿与孙悟空是崇拜者与被崇拜者的关系,孙悟空是江流儿成长过程中的偶像,他为江流儿树立了行侠仗义的人生目标。江流儿的纯真仗义也成为了真正解开孙悟空封印的钥匙,为孙悟空找回了信心和目标,他们相互给予,共同成长。对比原著,人物设定虽然大有不同,但回归本质都是合作关系。
3.2 哪吒与敖丙关系的解构
在神话故事中,敖丙因“哪吒闹海”一事与哪吒发展为敌对关系,最终被哪吒击败,扒去龙皮抽去龙筋,二人之间关系的对立不可逆转,但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与敖丙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二人虽然异父异母,但机缘巧合下都成为了混元珠的转世,有着相似的孤独,在这样的背景下二人惺惺相惜成为朋友,又在申公豹的诡计下反目成仇,但最终共同对抗天劫,重新成为了朋友。在电影中塑造的哪吒与敖丙的朋友关系与神话中的敌对关系截然不同,二人在一系列的挫折后依然达成了“大团圆”的结局[5]。比起悲剧,中国观众更乐于看到结局美满的作品,这或许与中国千百年来的农耕文明有关,中国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一直以来都谋求和谐与稳定,这种思想也影响到许多艺术作品的创作,在神话故事中,敖丙是一个不起眼的反派,他是作为故事的主角哪吒在成神道路上的障碍存在的,这注定了他的下场是一个悲剧,但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敖丙作为主角存在于这个故事中,他与哪吒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由敌对关系转为了朋友关系,这为敖丙达成美满结局奠定了基础,二人最后一起战胜困难也满足了中国观众乐于见到“大团圆”结局的朴素情感。
中国古代神话故事凝聚着华夏人民的智慧和美好愿望,是一座宝库。当下国产动画电影对中国神话故事和现代社会生活的解构与融合,使神话故事对现实具有建设性,展现了国产动画电影的独特魅力,受到了各个层次观众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