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猴儿(节选)
2021-01-06马步升
马步升
长鞭一甩,一道劲风割破空气的网,“啪”,地上腾起一团黄尘,一只猴儿满地迅跑。刚挨了鞭子,猴儿转得快,在人的眼里,猴儿的两只眼睛叠成了一只。猴眼向着高天,匆遽地,一瞥,一瞥,又一瞥。如此快的转速,能瞥清楚个什么,眼里的乾坤一定是混沌的。那时候,我写作文时,常用天旋地转这个成语,实际上,至多是跌了一跤,或饿了一会儿肚子,目光有些恍惚,脚板有些虚飘,天哪里就旋了,地哪里就转了。我看见挨了鞭子的猴儿,转得快得一只眼睛赶上了另一只,我想只有当一只眼睛赶上另一只时,才算是天旋地转。
两只猴眼渐分渐离,终于各是各时,又一记重鞭,又一团黄尘,猴儿又转快了,两只眼睛又叠在一起。
鞭子在我手中,我抽,猴儿转。抽不抽,抽轻抽重,在我;转不转,转快转慢,由不得猴儿。
这要看我的兴致。主动权在我手中,谁要我是手掌鞭子的人,而它是不由自主的猴儿呢。
猴儿是木头刻的,头面平整,肚儿凸圆,腿脚尖短,通常用枣木或杏木作料,这两种木头坚硬光滑,有重量,材料家家都有。猴儿的两只眼涂上蓝黑墨水。墨水瓶上印着八个字:由蓝变黑,不会褪色。真的,一只猴儿挨了多年重鞭,用墨水画一次眼圈,仍是那般蓝黑蓝黑的,那种颜色是渗入木头里面的,好比人的眼睛,落地时是什么颜色,入土时也变不了多少。猴儿有些地方叫陀螺,我们叫猴儿。猴子身形矫健,好动,手脚没有清闲的时候,挨了打,又奔跳不休。把陀螺叫猴儿,为没有生命的东西赋予了生命,颇有些隐喻成分。
抽猴儿的鞭子也是就地取材。鞭杆是用紅柳枝做的,颜色暗红,木质坚韧而圆润,很有手感,抓在手里就有攻击的欲望,如同手里有一副弓箭,一支枪,不瞄准个什么,不击落个什么,由不得人。鞭梢是用麻坯搓的,搓成三棱棒,抽在猴儿身上,能听见碎裂声,可以让人获得热血沸腾的快感。一只猴儿从刻成到交付使用,到老迈转而不灵,身上到处都是森森鞭痕。一鞭一痕,直到身体失去平衡,被主人随便遗弃在哪个荒凉的角落。碰到会过日子的主人,还会将它扔进火塘,发挥余热。
而猴儿的主人大抵都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我从小学打猴儿,一直打到当生产队社员,不知抽断过多少鞭梢,不知抽烂过多少只猴儿。长大了,有力气挥鞭抽猴儿了,却不能再玩这种游戏。农村孩子长到虚岁十五,就算是大人了,就该独当一面为家分忧了。
确实,长大了有长大了的事情,打猴儿的权利只属于孩童。
“啪”“一团黄尘”,开篇调动听觉与视觉,激起读者的阅读欲。
“一瞥,一瞥,又一瞥”,用拟人的修辞手法写出猴儿转动时的神态,生动传神。
点出打猴儿时“我”快乐得意,猴儿却不由自主。
“落地时是什么颜色,入土时也变不了多少”暗含作者对人生本色的隐喻。
试着思考一下,把陀螺称为“猴儿”是隐喻什么呢?
对比烘托。以“我”天旋地转的感觉烘托猴儿的极速旋转。
细节描写。转得慢,猴儿的两只眼睛逐渐清晰,转得快,两只眼睛看起来似乎重合。
将视觉、触觉、听觉和内心感受融在一起写,让读者生动地感受到作者打猴儿时的感觉,与作者产生共鸣。
不能发挥作用时被扔进火塘,再次点出猴儿的不由自主。
承上启下。对上文写童年打猴儿的经历进行收束,引出下文对不能打猴儿的遗憾。
写长大后应该担当的感悟。
阅读回眸
陀螺在中国起源于约公元前5000年的河姆渡文化时期。在宋代,陀螺曾被称为“千千年”,十分流行。由于陀螺玩法多种多样且各地玩法不同,在称谓上也有差异,在作者家乡就被称为“打猴儿”。作者以多种写作方法和高超的语言表达艺术,写了猴儿是如何做成的,打猴儿时猴儿的神态、“我”的感受,生动形象地再现了打猴儿给“我”童年带来的无限欢乐。
写作巧解
这篇文章是作者在回忆童年游戏时写作的,通过打猴儿时猴儿的表现和“我”的动作与心理,将打猴儿时难以言喻的快乐写了出来,那热闹的场面,让人不禁心潮澎湃。写得如此有趣,作者是如何做到的呢?在此精讲一点——多种感官齐上阵。
本文运用了多感官描写的方法,既有视觉、听觉的描写,又有触觉、心理感受的描写。
多感官描写就是调动人的多种感觉器官,即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对事物进行全方位的描写。运用多感官描写,不仅可以更好地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性格特征,刻画人物性格,反映人物心理活动,促进故事情节的发展,还直观生动,增强真实感,使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使用这种方法写作,需要充分联想和想象。以要描写的物品为基础,介绍它由什么材料制成,制作的过程中有哪些小细节要特别注意,制成之后拿它做了什么事。想象物品发挥作用时是什么样子的,它带给你什么样的感受。还可以在此基础上创编情节,形成故事等。